沈浪問道:“許悠雲,你真是姚姑娘兒子嗎?”
許悠雲道出實情:“不是。”眼神黯淡道:“我爹娘都去世了。”
必是因龍鱗果,此事涉廟堂隱秘,絕非表麵那般簡單。沈浪疑惑道:“為何這般相像?”
老酒兒道:“你覺得像便會發現相像之處。人都是一對眼睛眉毛耳朵,一個鼻子一張嘴。”
沈浪訝異道:“老先生真像那姓馮的,他之前也說過差不多的話。”
“那是他像老夫,不是老夫像他,反正老了都一個樣。”
沈浪仍是不信,看向許悠雲問道:“馮旺財真不是你爹?”
許悠雲急得要飛踢沈浪屁股:“夜壺道長與我很像?”
沈浪挺躲道:“許大俠,許大俠,小弟給你錢買吃的,彆生氣。”
老酒兒拉住許悠雲,“大俠莫生氣,浪哥兒是喜歡你姚姐姐才這般問。”
許悠雲落下飛毛腿,像個老丈人打量沈浪,甚是昳麗。長得勉強可以,又看了眼手中銀錢說道:“姚姐姐才與馮旺財認識幾天,還有他那賊模樣,誰會喜歡他?”
沈浪笑歡了心:“小兄弟可知姚姑娘喜好?”
姚姐姐喜歡什麼呢?許悠雲正在想,沈浪丟來錢袋。
“小兄弟,且收下沈某的身外之物。”
“浪哥兒,你這是要做什麼?”
“沒盤纏我便回不去,就能安心留這做個賣酒的小夥計。”
許悠雲掃興道:“馮旺財也是這的夥計。”
老酒兒拿過錢袋,趕緊說道:“那人老夫都想踹一腳,莫說姚姑娘了。”
許悠雲圓滑:“對對對,我也討厭夜壺道長。”
忽然聽見一不羈騷客。
“山上有仙人,此生愛清閒。她來把我喚,離了三清殿。”
是馮旺財在唱打油詩,細品竟有些詩意。
老酒兒恨鐵不成鋼道:“和我少時一模一樣,不務正業,好些空談。”
沈浪笑問道:“老先生年輕時和這玩意一樣惹人煩?”
“有過之而無不及,可若是再活一遍,少時還是這般活,老了照樣罵。”
馮守陽已走進桃花塢,驚奇道:“下山的功夫,老匹夫就修好了?”
沈浪喝酒失落道:“是姚姑娘修的,她彈了滴酒上去,破房頂便長好了,隨便一平,地板腳印就沒了。想必是神仙,與我這樣的凡人無緣。”
“那些人竟不覺奇怪,都出了桃花塢,恐怕也不是俗子。可惜我那三個兄弟早下了山,不知人鳥往北飛,回去時,親眼見到姚姑娘憑空消失。”
沈浪忽地站起,指著三人一犬崩潰道:“你是老神仙,他是小神仙,狗是馮旺財,馮旺財是狗。在座的隻有我是凡人!”
老酒兒默然飲酒,馮守陽忿道:“為何總拐彎抹角罵貧道是狗。”
許悠雲笑道:“為何總拐彎抹角罵旺財是馮守陽。”
旺財憤憤犬吠。
沈浪卻大徹大悟道:“你們三是同一個人。”
三仙都笑。
許悠雲隻道是沈浪喝酒了,馮守陽隻道是沈浪喝多了,老酒兒隻道是沈浪喝醉了。旺財聽不懂。
老酒兒想知道什麼酒這般醉人,便走向沈浪,賊貓許悠雲趁其不備摸走酒葫蘆,蹦跳到老酒兒麵前,輕握美人腰。
老酒兒滿臉堆笑:“不愧是玉麵小郎君,今日就連老夫也栽在你手裡。”
“實在過譽,若非老酒仙有心放水,許某怎會得逞?”
“小子莫要太得意。”
許悠雲略微後退,老酒兒抓了個空。
“好秀的身法。”
“老酒仙也不弱。”
“不知大俠意欲何為?”
“也沒什麼,隻是談談情。”
“東家的貓?西邊的狗?北方的姑娘?南麵的人?”
“非東非西,不上不下。沾點南麵。”
“那些天雨大,今日可晴了。”
許悠雲便把酒葫蘆拋回,老酒兒接過大口喝酒。
“嗯?”
“嗯。”
有股腥臊味,老酒兒儘數噴出,旺財聞了聞,夾住尾巴悄悄溜。
老酒兒軟下:“大俠,你,你……居然下毒。”
沈浪聽罷憂悒,江南女子柔情似水,天晴便是佳人已逝。
看客不懂,有人卻笑。
“玉麵小郎君。”
許悠雲若見茫茫枯草,若聽陰差鬼鈴,老匹夫又裝醉,便拿旺財作掩護。
寧靜昀不由氣道:“喂,我專程回來,你就這樣藏我?”
躲在狗後麵,大俠風采全無,好歹有人在看,丟了小命也不能失了麵子,許悠雲便凜然鑽出:“寧靜雲,之前騙你是在下的錯,先給你道個不是。”
大丈夫能伸能屈,打不過,不好跑,保了小命再說。
小黃狗真有趣。“哼,知錯了還不過來陪我玩。”
一場鴻門宴。
許悠雲看著旺財為難道:“在下與家犬情深義重,和你玩恐家犬吃醋。”
“噗,哈哈哈哈。”
許悠雲忽然覺得寧靜雲沒那麼可怕,借口要去上茅廁。
寧靜昀攔在門口,馮守陽想起姚姑娘,喉嚨不禁發涼,她冷笑道:“上茅廁也把旺財帶著,形影不離,好令我羨慕。”
許悠雲慌道:“前輩,小子要解大手。”
寧靜昀笑問道:“拉熱的給旺財吃?”
許悠雲居然生氣了:“我吃什麼旺財吃什麼,絕沒受過半點委屈。”
旺財晃晃圓肚皮,深表同意。
寧靜昀竟有些嫉妒旺財。
“上次為什麼跑,我惹你生氣了嗎?”
“哪次。”
“每一次,反正你跑了就是小氣。”
許悠雲忽然心生不詳,急急忙忙道:“讓我出去,快憋不住了。”
馮守陽唯恐天下不亂,憨笑著像個淳樸漢子,“茅廁後院有。”
許悠雲傻笑道:“小子上不習慣虎子。”
寧靜昀向來強勢,拉住許悠雲往外走,“那就彆上了,快和我去玩。”
許悠雲用力掙脫,卻如蚍蜉撼樹。
“浪哥兒救我,我在姚姐姐麵前說你好話。”
寧靜昀一個眼神滅了沈浪救心。
“馮道長救我,我給你十個銅板。”
寧靜昀一把錢摘了貧道貧。
“老酒兒救我。”
老酒兒仍軟在地,寧靜昀笑道:“玉麵小郎君,你自食惡果,毒酒最後害了自己。”
“旺財救我。”
旺財卻當小孩玩鬨,還朝寧靜昀搖尾,好旺財。
許悠雲被拖到桃花林。
“昀——妹。”
許悠雲險些嚇尿,兩個賊子要謀害許某,一人劫財,一人劫色。聽著那聲越來越近,許悠雲小聲說道:“寧靜雲你快看後麵是什麼東西。”
寧靜昀回頭卻見許悠雲正要脫褲子,不由羞蒙臉,“小黃狗,你要做什麼。”
耍賴果然有用,天助我也,再無束縛,欲鳥上青天,又聽鈴聲,反賊短褐聞聲叛亂。
許悠雲哇哇大叫,旺財驀然歡吠,一人一犬竟跑走了。
走了許悠昀,來了陸辰良,又走了寧靜昀。
“昀妹!”
“全怪你,喊聲太大嚇跑了小黃狗。”
“明明是你法術不精,有雜聲便會失效。”
“反正怪你。”
“昀妹,那狼崽子說了什麼,你便蒙住臉。”
“就怪你,就怪你!你滾開。”
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陸辰良也走了。
在山裡躲到晚上,許悠雲才敢偷摸回家,一天沒吃東西,肚子竟不餓。
約莫亥時,正睡得香,半夢間有手環腰,睡得真香,半醒間借月光識人,一下驚醒,是個紅衣女子,美如妖魅。
又想跑時,那人已抱住許悠雲,再難動彈。她輕捏許悠雲臉蛋,還是那口酥糯嗓音。
“小女子不曾婚配……”
是她,已是夜晚,許悠雲仍覺暖陽照在臉上。
“強扭的瓜不甜,強曬的鹽不鹹。”
“喲,小童子,我可沒說要嫁給你。”
在夜裡,精怪們以美麗女子麵目惑人,食男子精氣,還好她對我沒念想,許悠雲暗鬆口氣。
“是小子誤會了,還請狐仙姐姐鬆開小子。”
紅衣女子卻抱得更緊,許悠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怎麼知道我是狐。”
肯定不能叫你紅衣女鬼。許悠雲強忍懼意笑道:“隻有狐仙才會這般漂亮。”
尋常女子被小孩誇美多半會笑,因為小孩不會騙人。紅衣女子不尋常。
輕擰許悠雲耳朵笑罵道:“小童子心眼多,沒一句實話。”
許悠雲一條道走到黑:“狐仙姐姐這般好看,小子寒微難娶,可總歸難忘,日後愧對妻子,不如放了小子,早絕這份妄想。”
紅衣女子輕笑道:“我若執意嫁你,還走不走?”
許悠雲點頭道:“還是要走的。”
紅衣女子失望道:“為什麼,你不喜歡我嗎?”
許悠雲搖頭道:“大丈夫當潔身自好。”
紅衣女子嬌笑連連,仙人當羨鴛鴦,可許悠雲不解風情,隻覺妖人蕩笑。
“反正我遲早是你的人,一起過夜又何妨。”
許悠雲隻怕小命難保,想求救,旺財那廝卻在熟睡,也好,旺財醒了也打不過,兄弟我先去一步,你自保平安。
紅衣女子臉色起了微妙變化,許悠雲急中生智道:“絕對不行!大丈夫堂堂正正,當明媒正娶。”
許悠雲忽覺千年紅蟒妖鬆了些,想逃,可旺財還在睡覺。
紅衣女子嗔道:“口是心非的男人,怎麼還在這。”說著又要抱,許悠雲急忙跑開,拉醒旺財那廝。
“狐仙姐姐,你晚安,我與家犬睡狗屋去。”
月下,紅衣女子眉目如畫,許悠雲生怕跑晚一秒,實在困極,與旺財擠著狗屋昏沉睡去。
夜裡,那四人上了縱青山,陸辰良與寧靜昀鬨彆扭,一路不說話,回了院,隻聽見風聲。
寧靜昀睡不著,悄悄起來,陸辰良偷偷在聽,她翻過院,又去找那賤種,便聽了一夜風,天亮時,二人先走,陸辰良跟了去。
夜聽蟲鳴,朝聞鳥啼,竹濤解人醉。此院雅,彆院破,寧靜昀醒來無事,跳上院牆。
見三間屋,二小在旁拱衛一大,還有狗屋,裡麵一大一小兩黃狗。
寧靜昀笑了笑,小黃狗果然住這,又心有不悅,昨夜在正屋的女子是誰?不會是他娘吧。
小懶狗,還在睡,寧靜昀壞笑著對腕鈴吹氣,便有冷風鑽向許悠雲。
呼了數口氣,許悠雲沒反應,憋足一口氣,許悠雲打個冷顫,抱住旺財縮一團,仍在睡。小黃狗總不理我,寧靜昀惱刻怨,前幾日下雨,苔上滑,驟然失足,卻似落葉輕下。
小黃狗,我是不小心下來的,可不是故意來看你。嗔開踩落的青苔,壞苔。
狗屋橫卡草薦枕,許悠雲枕在上麵,墊張草席,許悠雲躺在上麵,有隻旺財,許悠雲睡在下麵。
院中三間房,昨日沒去過,心有好奇,正屋仍有餘香,一堆寒酸雜物,東邊荒了,西麵廚房放了許多乾柴。
寧靜昀從沒見過這種窮地,倒覺得新鮮,盼東摸西,忽然想起許悠雲,便輕皺瓊鼻,不由緊抓手中啟蒙,小步碎似珠玉滾地。
院中,許悠雲仍在狗屋酣眠,嘴邊掛著好夢水,憨態可掬,寧靜昀怒眉舒,咯咯歡笑,不覺手中啟蒙落地。
旺財忽聞生人氣息,瞬間飛出,信信狂吠,見是寧靜昀便搖起尾巴。
等人高猛犬震心,虛驚一場。寧靜昀仍怕旺財,遠遠丟塊肉乾,旺財湊近嗅了嗅,叼著肉去舔許悠雲。
寧靜昀便走來看旺財做什麼,彎腰看狗屋,正與許悠雲四目相對,不知怎地鈴笑。
又是這催命鈴聲,許悠雲退無可退,手拿肉乾,色厲內荏。
“你彆過來啊,小爺我有蓋……兔子急了會蹬鷹。”
旺財叛向寧靜昀,對她搖尾巴。
寧靜昀手摸旺財,嘴罵許悠雲:“不長眼的小黃狗,我有這麼可怕?乾嘛老躲著我。”
再退,家就失守,可大勢已去,旺財都投降了,我還跑什麼呢?
許悠雲鑽出狗屋,倍覺屈辱。
“許悠昀,你怎麼不說話?”
旺財走來許悠雲這邊。
“寧靜雲,你來我家做什麼。”
“要你管?反正不是來找你玩。”
許悠雲看到地上啟蒙,問道:“寧靜雲,你識字嗎?”
此話如問狀元知字否,寧靜昀哭笑不得,想到村中隻有個小學堂,他不識字也正常,便道:“我全認識。”
許悠雲又覺矮人一頭,撿起啟蒙回屋,旺財卻叼著肉乾示意許悠雲吃。
“這是你給的?”
寧靜昀反問道:“我給的你就不吃?上次吃我一袋子解饞丸還沒找你算賬呢。”
搶了彆人東西,畢竟理虧,她的肉乾又不願吃,便道:“吃過你這麼多東西,我沒臉再吃了。”
寧靜昀搖搖腕鈴,短褐又要作亂,她笑道:“把你臉蒙住才叫沒臉吃。”
不吃白不吃,好吃是好吃,可一想到是她的吃食,便覺失了顏麵,幾口吞下。
“好吃嗎?”
許悠雲如實道:“好吃。”
“我給的東西好吃嗎?”
吃過兩次她的東西,味道都不錯,也不算說謊:“你給的東西自然好吃。”
寧靜昀嬌笑如鈴,許悠雲又沒了臉。
回了正屋,寧靜昀跟進,許悠雲不敢攔她。
屋裡,旺財蹲在地,看兩人不語。
許悠雲不知該說些什麼,寧靜昀在等許悠雲開口。
“你是不是討厭我?再不說話我就走了。”
許悠雲巴不得寧靜昀走,但知再不說話,今日難善了。
“不討厭。”
“不討厭你不說話!你就是討厭。”
明知我討厭你還不走。“寧靜雲,你討不討厭我?”
“討厭死了。”
“討厭你還和我說話。”
寧靜昀語塞,指著旺財說道:“誰和你說話了?小黃狗,我在和大黃狗說話。”
“旺財討不討厭你?”
寧靜昀得意道:“它可不像某個不識好歹的人。”
“旺財不討厭你也不說話。”
“它是大黃狗,怎麼會說話。”
“我是小黃狗,怎麼會說話。”
狼崽子拐著彎說不討厭我,寧靜昀展顏一笑,許悠雲看了很久,也笑了。
笑能化冰,二人間距離近了不少,笑後卻都不知說什麼。
“我要走了。”
“你去哪。”
寧靜昀喜道:“你要跟著我嗎。”
許悠雲怕陸辰良,不敢應寧靜昀期許。
“哼!我不走了,你去哪我去哪,就在這氣你。”
許悠雲便搭個板凳去院子曬太陽,寧靜昀怒立在麵,遮了太陽。許悠雲識趣,跑去搬來椅子。
“前輩請坐。”
他坐板凳,我躺椅子,寧靜昀臉氣心笑。
院中,旺財趴在地,看二人不語。
寧靜昀裝作隨口問道:“昨天,在紅豆樹下,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
許悠雲羨慕道:“感覺你們是天上來的人,我從沒見過就一直看。”
寧靜昀掩過失落。
“當時你好凶。”
“我有這麼凶嗎?”
許悠雲點點頭。
“我一直很溫柔。”寧靜昀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
“有多凶。”
“比大青蟒還凶。”
寧靜昀驀然站起要打許悠雲,“小黃狗,你罵我是蛇。”
許悠雲急忙拉來旺財,“大青蟒是村裡的人,不是蛇。”
見許悠雲慫樣,寧靜昀笑著躺下。
“大青蟒是誰?”
“村裡一個很凶的人。”
寧靜昀又要發作,許悠雲迅速改口道:“是像蛇一樣柔若無骨。”
這才哄好她安心曬太陽。爹娘去世後,村中夥伴有意無意地疏遠,許悠雲一人一犬瀟灑慣了,有人跟在身邊還不適應。
小黃狗生龍活虎。寧靜昀問道:“你吃了這麼多解饞丸,身體沒出什麼狀況?”
許悠雲搖頭道:“沒有。寧靜昀,什麼是解饞丸。”
“辟穀你知道嗎?”
辟穀,老酒兒說書時談過,仙人不食五穀,吸風飲露就叫辟穀。
許悠雲點了點頭。
“解饞丸功效就是辟穀,吃太多不行,會爆體而亡。”
許悠雲嚇變了色。
“寧靜雲,我吃的不多吧,應該不會出事。”
他沒事就好,寧靜昀卻有心嚇許悠雲。
“你說呢?”
許悠雲回想起昨日猴叫,旺財亢奮,不安道:“我該怎麼辦。”
狼崽子,還怕你不和我玩?寧靜昀笑道:“解鈴還須係鈴人。我的解饞丸,我自然有辦法。以後就跟著本姑娘混,保你無虞。”
小命都沒了,還談什麼麵子。許悠雲恭敬道:“許某願在主公左右。”
小黃狗真逗趣,寧靜昀囅然而笑,卻怕許悠雲又跑:“說好了的,可不許反悔。”
世事難料,許悠雲不敢許她諾言,又怕她誤會傷心。
“寧靜雲,天上掛著太陽便是我在左,天上掛著月亮就是我在右。”
曬在竹椅的陽光甜蜜蜜的,可天色說變就變。
“狼崽子,你這狗嘴騙過不少人吧。”
許悠雲點頭承認。竹椅哀嚎,許悠雲便笑道:“騙誰都不會騙你。”
寧靜昀歡躍而起,笑著要打許悠雲。
“許悠昀,你還說不騙人。”
許悠雲笑跑而躲:“寧靜雲,反正我不騙你。你非說我騙人,就是罵自己不是人。”
“哈哈哈哈哈。”
雲追雲,昀碎昀,雲醉昀,昀墜雲。天上雲戲,院中昀霽。
二人玩累了,躺在院中草地休息。
寧靜昀抬頭望天,雲昀悠靜,許悠雲抬頭望天,自由自在。
“許悠昀,昨夜在你床上睡的紅衣女子是誰?”
“我不認識。”
寧靜昀半抬頭,看著許悠雲眼睛問道:“你真不認識?”
她眼眸像天,許悠雲想永遠飄在上麵。寧靜昀羞錯眸,許悠雲便看她眉毛。
他是否認識她似乎不重要了。
“喂,你怎麼又像紅豆樹下那樣看我?”
寧靜昀已彆頭,許悠雲隻見她發紗隨風飄搖,像雲一樣。
“你長得好看。”
“還有呢?”
“不知道,反正就是好看。”
寧靜昀不高興道:“膚淺!俗氣!”
許悠雲便說出心裡話:“寧靜雲,你生氣時最不好看。”
寧靜昀怒起:“不好看就不好看,我就是要醜死你。”
許悠雲笑道:“不好看我也看,就是要氣死你。”
寧靜昀羞惱,又搖腕鈴,短褐又開始作亂,許悠雲大叫道:“旺財救我。”
旺財狂吠,那鈴聲便聽不清,短褐還是娘親織的短褐。許悠雲機敏,跑遠後得意笑道:“寧靜雲,淆了聲音,你法術就不靈。”
寧靜昀卻不氣惱,“許悠昀,等會兒解饞丸發作,我看旺財還救不救得了你。”
通權達變者為能者,許悠雲便要回來,卻見寧靜昀緊攥粉拳,不由停下,“寧靜雲,你彆打我。”
“許悠昀,要是你聽話,我就不會打你。”
許悠雲心有猶疑,慢慢走來,寧靜昀躺下,拍著草地,點示許悠雲躺在旁邊。
許悠雲扭了扭身子,悄悄離寧靜昀近些。寧靜昀趁許悠雲躺下,微挪芳軀,二人靠在一起。
草地,旺財與尾巴縮成心形,看一雙手不小心親上,頓了片刻收回,便有兩雙手,二人依舊不語。
青草揚風,旺財已睡著。
“寧靜雲,你是哪的人啊。”
“我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
“有多遠。”
“有這到天上這麼遠。”
“你是從天上來的?”
“不是。”
“那到底是哪。”
“不告訴你,反正說了你也不知道。”
許悠雲歎了口氣,“寧靜雲,你生來就會法術?”
寧靜昀驕傲道:“算是吧,他們都叫我天才。”
許悠雲突然想念村中夥伴。
“村裡人去哪了你知不知道。”
寧靜昀頑皮地彈了彈許悠雲臉蛋:“小黃狗,我昨天才來的。一來就碰上你這個狼崽子。”
許悠雲護住臉詫異:“你也不知道?”
寧靜昀看著許悠雲點頭,“嗯,我也不知道。不過你放心,他們大概是走了,沒有死。”
許悠雲傷心不已,他們丟下我走了。從前爹娘,現在地涼。沒事,我還有旺財。
昨天與老酒兒說黑話,村裡的人天晴時都不見了,原因不清。
“寧靜雲,你們來村裡做什麼啊。”
“許悠昀,前些天打雷你沒看見?”
“那幾天我昏過去了。”
“喔,怪不得你沒和他們一起走。哎?你為什麼暈了。”
許悠雲心急跳:“我……不知道。”
寧靜昀不悅道:“小黃狗,好啊。連我都瞞。”
“我真不知道,當時差點死了。”
“哼!誰敢殺你,我先殺了她。當時誰打的你?”
許悠雲不說話也不敢看寧靜昀。狼崽子,不說就能瞞過去?我有的是時間知曉。
“小黃狗,你說這事我就告訴你個秘密。”
許悠雲眼泛奇光,忽地黯淡下去。
許是天意,風似乎把兩人吹開了些,天上雲飄走,陽光刺眼,恍惚中寧靜昀看見小黃狗蹀躞,身在一處,心在一處。
寧靜昀怊悵,那人對狼崽子應該很重要吧。
“昨天撞了我就搶東西吃,你有這麼餓嗎?”
許悠雲忸怩道:“我不知道昏了幾天,反正那幾天沒吃東西。”
“一點東西沒吃?你是怎麼醒的。”
“我不知道。”見寧靜昀皺眉,急忙補充道,“我好像做了個夢,醒來時見到個人,他請我吃了許多仙家吃食。”
“他是男是女。”
“他叫我喊他燕師兄。”
那就是男的。哼哼,小笨狗,本天才還牽不出你的小心事,寧靜昀愁眉展,隻道方才多慮,眉才舒又怒,“你燕師兄呢,怎麼不在。小黃狗,是不是又想騙我。”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說是夢。”
寧靜昀凝望許悠雲眼眸,清澈如水,真好看。
“暫且信你一回,敢騙我……”寧靜昀輕擰許悠雲大腿,全是骨頭,瘦得讓人心痛,“有你好看。”
許悠雲瑟縮道:“天地良心,我許悠雲淳樸忠良,絕不騙人。”
寧靜昀強壓笑意,故作冷淡道:“喂,你餓了沒。”
許悠雲疑惑道:“一天不吃早餓了。可現在就是不餓,吃了你的解饞丸就不餓。”
寧靜昀笑道:“我的解饞丸?”
“你的解饞丸。仙女的東西自然是不一般。”
寧靜昀自繡袋拿出肉乾,嫣然一笑,“多吃點肉,你太瘦了。”
時光仿佛倒退,娘親也曾說過這話,可她早不在人世。許悠雲忽覺陽光刺眼,眸子熱得想流汗。
“你怎麼了。”
“沒什麼,太陽大了,我們進屋吧。”
許悠雲慌忙站起,背著寧靜昀擦把汗,就要跑回屋。
寧靜昀拉住許悠雲手氣道:“你又瞞我。”見他回眸,眼墜午陽,已是夕陽:“我想娘親了。”
幾近正午,他爹娘還沒回來。燕師兄,紅衣女子。原來他是孤兒,怪不得這般敏感小氣,還有些膽小自卑。
寧靜昀便進房,假裝好奇屋中雜物,旺財醒了,許悠雲才止住小聲抽泣。許悠昀,你何德何能啊,我寧靜昀有一天還會照顧彆人。
許悠雲脫下短褐,數著上麵針線根數,突然記不起數到幾,當初竟想丟下它,若找不回,多少線多少恨。
旺財便跳上床,撒嬌打滾兒,賣萌逗趣兒,許悠雲笑著跳下床,旺財欣忭歡躍,見許悠雲跑出屋,撲騰追去。
寧靜昀微惱,這一人一犬怎麼把我給忘了。
院中,陽光攜著思念照到遠方,散了憂傷。
許悠雲正與旺財鬨得歡。寧靜昀坐在屋簷下,滿眼向往,她生於世家,偏偏早慧,雖集萬千嬌寵,卻知明利益大於親情,世家求長生,誰不是棋子。
“寧靜雲,你也來玩啊。”
寧靜昀矜傲道:“幼不幼稚,來把這個吃了。”
許悠雲接過肉乾,掰成兩份,旺財一個他一個。
寧靜昀有意發難,“我的呢?”
許悠雲吐出肉乾笑道:“給。”
“小黃狗,你討打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
院中,二人一犬歡鬨,不覺光陰流逝,到了午未相交時,太陽最毒。二人一犬便坐在屋簷下。
“小黃狗,你是不是習過武?”
“沒人教過我。喔,對了。”許悠雲小聲道:“昨天有人傳我武功秘籍,你可千萬彆告訴外人。”
我不是外人,寧靜昀笑聲道,小聲道:“什麼武功秘籍?”
許悠雲像個偷說人閒話的婦女,悄眼觀察,進屋閉光,自褲腰間掏出一紙素帛。
寧靜昀羞遮眼,“你怎麼把它放在這種地方。”
許悠雲不解道:“這怎麼了,隱秘的地方彆人才找不到。”
“財帛不露白,彆人見我寶起了殺心怎麼辦?”
“如稚子抱千金過市。”
“小心駛得萬年船,做人要謹慎。”
“哎呀,行了行了。不過你可得答應我,不許讓彆的女子看見。”
許悠雲點點頭。
寧靜昀笑道:“你說過不騙我的。”
許悠雲點點頭。
寧靜昀怒道:“說話。”
“我許悠雲不騙寧靜昀。”
寧靜昀怒道:“你良心丟給狗了?”
許悠雲摸著心間,無賴道:“我本就是小黃狗。”
寧靜昀捶向許悠雲,卻是輕拍肩上灰。
“我許悠雲此生絕不騙寧靜昀,若有違背,天,不行。若有違背……”
寧靜昀笑道:“小黃狗還雅,沒說天打五雷轟這類陳詞。”
“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願望?許悠雲看著旺財豪氣乾雲道:“一人一狗,浪跡天涯。”
“不是這個。”
最大的願望。“長生不老,得道成仙!”
寧靜昀不悅道:“就這個?”
許悠雲點點頭。
“說話!”
“我許悠雲此生絕不騙寧靜昀,若有違背,不得長生。”
也許隻有天知道,當初無心說出的話語,有感寫下的文字,會成為人生伏筆。
小時候不懂,長大後才知她是人間絕色。
為何與我想的不一樣。“算了,這個不作數,以後再問你。”
竟輕易給出承諾,許悠雲點頭稱是:“這個不作數。”
“為什麼不作數。”
許悠雲笑道:“你說不作數就不作數,在下隻聽主公的。”
真會哄人,不知以後要騙多少女子。寧靜昀氣道:“我是誰?”
“你是寧靜雲。”
“錯了,我是你的老大。”
反正沒旁人,旺財也投了敵,許悠雲笑喊一聲老大。
“這個不行,得叫甜一點。”
許悠雲不由犯難,雖說大丈夫能屈能伸,但得有個底線,作那小女兒態,有何顏麵立於天地,做個大丈夫?
寧靜昀攤開素帛笑道:“小黃狗,你不識字對吧?你叫我老大,就教你認字。”
也罷,大丈夫能伸能屈,許悠雲生硬道:“老大。”
“不行,太沒感情了。”
也罷,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許悠雲癡望寧靜昀真情實意道,“老~大~”
寧靜昀假意不滿道:“聲音太小了。”
“老~大!”
“哎~”
寧靜昀歡笑道:“以後不準直呼我名字,要叫我老大。”
大丈夫認小女子作老大,旁人若見,許某如何過活?不過話又說回來,村中全是外地人,都不認識我。
“那你叫我什麼?”
“許悠昀啊。”
沒叫我小小,也不是不能接受,可同齡夥伴若聽見,真沒臉活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們走了,大可回來時再議此事。
寧靜昀知許悠雲所想。“行了,死要狗麵子,私下叫我老大就行。”
許悠雲便爽快道:“老大!”
“哈哈哈哈哈。”
旺財咧著嘴在笑。哎,反正沒人看我,“老大,這上麵寫的什麼?”
寧靜昀笑看素帛,看了很久沒說話,帛上已被捏出指印。
“什麼鬼畫符,上麵的字太潦草。”
許悠雲失望道:“那圖畫你認識嗎。”
寧靜昀搖頭道:“從沒見過這類奇怪動作。”
許悠雲便拿來素帛,微光下,龍蛇小字又活過來,扭動著令人頭暈眼花,其中幽賾難說,帛內似另有天地,暗藏玄機。
“寧靜昀,上麵的字會動。”
寧靜昀又拿來看,“完全是喝醉酒亂寫的草字,死物一般,哪裡會動?”
許悠雲誌得意滿道:“寧靜雲,隻有小爺我能看出奧妙,肉眼凡胎怎能識得?”
小黃狗,敢不叫我老大,現在不教訓,大了就會反天。
寧靜昀瞬間開門,同時跳出屋,許悠雲急忙去追。
“老大,把素帛還了我再走。”
哼,不挽留老大隻要素帛,我偏不給你。寧靜昀輕鬆躍上兩個半許悠雲高的院牆,許悠雲瞪目哆口。有此等老大,許某何愁一統大業?
寧靜昀見他癡傻模樣,又無法生氣,捏住素帛一角,讓它飄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未赴昨日辱約。“老大,我沒忘昨天你叫我在桃花山下等你,實在是與老大相處愉快,不願離去。”
你一直不提這事,我還以為你忘了,算你心裡還有我。
“今日就放你一馬,明日再敢犯。”寧靜昀魁星踢鬥,仙鶴落羽,飄然而下,許悠雲隻見她瀟灑背影。“小心狗命不保。”
這老大認得不虧,許悠雲崇拜道:“老大,你武功蓋世,這點三瓜兩棗就讓給小弟。”
寧靜昀笑彎了腰,轉身來卻撇嘴嗔道:“現在想都彆想,明日去那就拿給你。”
許悠雲哀求道:“老~大。”
見他撒嬌,於心不忍,但也不能輕易還回去,“昨天你絆到我腿,現在還痛,過來給我揉揉就還你。”
反正四下無人,許悠雲正要去,可萬一有詐呢?寧靜昀知許悠雲,“小黃狗,你不騙我,我就不會騙你。”
我之前騙過寧靜雲,她肯定會報複,這該怎麼辦?
“你哪裡痛?”
“你說呢。”
“我不知道。”
“你不要秘籍了?”
“要要要。”
“想要還不過來?”
“老大,外麵太熱了,裡邊來。”
寧靜昀怎不知許悠雲小心思,“許悠昀,又要你狗麵子?我就是要讓天地知道,你許悠昀對不起我寧靜昀。”
旺財在屋中乘涼,山中清靜無人,許悠雲便走過去,見寧靜昀腳踝紅腫,便撩起褲腿看自己的。
“許悠昀,你怎麼沒事?”
“哪裡沒事了,昨天撞到你,頭起了個大包,今天才消下去。”
“還不是怪你絆我。”
“你不追我就不會絆你。”
“你不羞笑我就不會追你。”
“你不罵我就不笑你。”
“你不看我就不會罵你。”
“你……”
“怪你,怪你,怪你。”
許悠雲忽見傷處,紅在白中格外顯眼,不斷拷問良心,便揉按道:“老大,走路不疼吧?”
這其實是障眼法,騙許悠雲的把戲。
一片白雲飄進心,它跳得厲害。許悠昀當了真,我卻在騙他,寧靜昀卻仍矜傲道:“不用了,你笨手笨腳的。”
“我去山上找草藥,搗碎了再和著揉,我受傷了經常這樣,每次好得特彆快。”
寧靜昀縮回腿,垂眉道:“都說不用了。”
那時,許悠雲太小,不懂她。
“老大說不用,我就不去了,秘籍該還給我了吧。”
哼,小黃狗,原來隻是惦著你的秘籍,“明天再給,今天我不滿意。”
老大,莫怪許某反骨無情。許悠雲上前抓住寧靜昀襦裙,“還給我。”
寧靜昀不由羞道:“小黃狗,你想做什麼。”
“還我秘籍。”
“你鬆開我就還。”
“不鬆,鬆了的話。你一下就能跳回去,我追不到。”
小黃狗好生無禮,他怎地這般?“素帛在繡袋裡,要取自己拿。”
“素帛這麼大怎地放到繡袋裡的?”
“這個叫小乾坤,能裝很多東西。”
“不拿,我要你親手還給我。”
“為什麼要我親手還?”
“自己拿的叫搶,有背江湖道義。”
寧靜昀被逗笑,“你這樣趁人之危,就不違背江湖道義了。”
許悠雲認真說道:“不違背,村裡小孩都這樣,隻要敢跑就脫你褲子,讓你沒麵子。”
“我還回去,你還不鬆手怎麼辦?”
“我說了絕不騙你。”
寧靜昀拿出素帛,許悠雲一手放回褲腰,一手抓住襦裙,放好後兩手抓住。
“小黃狗!你耍賴!”
許悠雲害怕道:“你等會兒打我怎麼辦?”
夏日盛光見綿綿小雲格外柔和。寧靜昀笑道:“你放開,我不打你。”
“老大,你說過我不騙你你不騙我,那你不騙我我也不騙你。”
小黃狗,反而架上我了,“對,你不騙我我就不騙你。”
許悠雲放手,沒有跑。狼崽子終於信任我了,欲笑卻想起昨夜的紅衣女子,嗔疑道:“昨晚為什麼睡狗屋?”
寧靜昀委問紅衣女子,許悠昀若不老實交代,那就是心裡有鬼沒我,以後法術大成真把他變成小黃狗,叫他天天陪我。
因一個女子去鑽狗屋睡,這事說出來又沒臉活,話又說回來,她是大人,我是小孩,是她欺負小孩。寧靜昀會法術,我不會,是她欺負凡人。
心無掛礙,全說了。
原來是欺天之人,並非狼崽子上一世欠的情債。誰叫他方才那般輕薄,必須給他個教訓,小黃狗膽小,肯定怕鬼。
“許悠昀,你印堂發黑,雙眼無神,是被女鬼纏上的征兆。”
寧靜昀悄晃腕鈴,吹口仙氣,許悠雲隻覺後背陰風陣陣,不敢回頭去看。
“寧……寧靜。老大,我背後有什麼東西嗎?”
寧靜昀驚聲尖叫,嚇得飛躍過院。
太陽愈盛,背後卻愈冷。
人偏是怕時,各類鬼故事繪聲繪色。想起在破道觀那個夜晚,老酒兒說些怪談。
“身燃三把火,鬼來人不躲。”
“如果走夜路聽人呼己名,萬萬不能回頭,因為喊你的可能不是人,肩上兩把火早已鬼音熄滅。轉過去見了七竅流血,死相慘烈的鬼樣子,額上靈火自會嚇滅。”
“三把火一熄,狗都來吃席。”
肩上火早被身後厲鬼吹熄,許悠雲怎敢回頭。
“旺——財救我。”
狗屋一聲巨響,旺財閃亮登場。
好你個許悠昀,怎地不喊我救你?
好你個寧靜雲,不講義氣丟下我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