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陰冷的偏殿,彌漫著陳腐的木頭味和淡淡的黴味。朱壽坐在冰冷的石凳上,身上還穿著沾有藥漬的親王常服,卻已被剝去了所有象征權力的配飾。門外兩名宗人府侍衛如同石雕,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朱元璋的滔天怒火猶在耳邊:“標兒若有不測,朕剮了你!青州之事,給朕一個交代!交代不了,你就在這宗人府裡,老死終生!” 冰冷的話語,斷絕了他所有退路。磺胺反噬,脆鐵陷阱,兩大“仙法”同時翻車,他這“仙王”徹底成了笑話。
偏殿角落的陰影裡,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接著是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
“嘖嘖嘖……新來的?看這身衣服,還是個王爺?犯了啥事,被關進這養老院了?”
朱壽抬眼望去,隻見一個須發蓬亂、穿著臟兮兮道袍的老頭,正縮在牆角,手裡把玩著幾塊……黑乎乎的石塊?老頭眼神渾濁,卻透著股玩世不恭的狡黠。
朱壽沒心情搭理,頹然垂下頭。交代?拿什麼交代?磺胺的純化和副作用控製需要現代化學工業支撐,脆鐵的脫磷脫硫更是材料學難題,在這個時代幾乎是天方夜譚!係統積分隻剩【81100】,杯水車薪!
“嘿,小子,蔫頭耷腦的作甚?” 老道湊了過來,一股混合著汗臭和硫磺味的古怪氣息撲麵而來,“老夫看你印堂發黑,烏雲蓋頂,怕是大禍臨頭啊!不過……烏雲裡還透著一絲紫氣,嘿嘿,死不了,死不了!”
朱壽煩躁地彆過頭。老神棍!都什麼時候了!
“喲,還不信?”老道也不惱,把手裡的黑石塊在朱壽眼前晃了晃,“認識這個不?”
朱壽瞥了一眼,沒好氣道:“不就是煤石?”
“錯!”老道得意地一揚下巴,“這叫‘烏金魄’!內含‘地火之精’!老夫可是花了三十年,才從萬千煤石中尋得這幾塊蘊含‘精粹’的寶貝!” 他神神叨叨地念叨著,手指在石塊上摩挲。
朱壽心中一動。煤?精粹?他猛地想起煉製磺胺時,乾餾煤炭得到粗苯和煤焦油的過程!這老道……難道懂點化學?還是純粹在胡扯?
“老丈……懂煉丹?”朱壽試探著問。
“煉丹?”老道嗤笑一聲,“那是騙皇帝老兒把戲!老夫玩的是‘造化之工’!點石成金不敢說,化腐朽為神奇嘛……嘿嘿!” 他神秘兮兮地從懷裡摸出一個小陶罐,打開蓋子,裡麵是半罐灰白色的粉末,“瞧!‘地火之精’煆燒‘白雲石’(石灰石),再以‘無根水’(雨水)調和,所得‘凝華粉’!此物加入爐中,可吸‘濁煞之氣’(硫),穩固‘金魄’(鐵)!可惜啊……沒人信老夫的瘋話!”
吸硫?!穩固鐵質?!
朱壽如同被一道閃電劈中!石灰石煆燒後是氧化鈣(cao),正是堿性熔劑!加入高爐,能與鐵水中的硫生成硫化鈣(cas)進入爐渣,從而脫硫!這是現代鋼鐵工業脫硫的基本原理之一!這老道……竟然用“玄學”語言,道破了天機!
“老丈!此‘凝華粉’,可能給小子一觀?”朱壽的聲音帶著激動地顫抖。
“喏,拿去!”老道很隨意地把陶罐丟過來,“小心點,彆弄臟了老夫的寶貝疙瘩!”
朱壽如獲至寶,小心翼翼地沾了一點粉末在指尖,仔細觀察,又湊近聞了聞——確實是生石灰的味道!雖然粗糙,但原理沒錯!
“老丈!此物……此物或許真有大用!”朱壽急切道,“不知老丈可有法子……去除鐵中‘陰寒之煞’(磷)?”
“磷?”老道一愣,隨即恍然,“哦!你說那讓鐵器發脆的‘陰煞’啊!難!難!此物根植‘金魄’深處,需以‘九幽真火’(高溫氧化氣氛)配合‘引煞之媒’(氧化劑)方能逼出些許……可惜,尋常爐火,難達其境啊!” 他搖頭晃腦,說的正是氧化脫磷需要高溫和強氧化劑(如鐵礦石)的條件,但受限於古代爐溫,脫磷效率極低。
雖然脫磷難題未解,但脫硫的曙光就在眼前!朱壽心中瞬間燃起希望!他意念沉入係統,僅剩的81分,能兌換什麼?
【《堿性轉爐煉鋼法(雛形)理論概述》:50積分】
兌換!
一股關於堿性爐襯(石灰、白雲石)、造堿性渣脫硫磷、空氣吹煉氧化雜質的信息湧入腦海!雖然隻是理論概述,沒有詳細工藝,但結合眼前這罐“凝華粉”和老道的“點撥”,一條解決脆鐵問題的模糊路徑出現了!
“老丈!”朱壽對著老道深深一揖,“小子朱壽,懇請老丈相助!若此法能成,必不忘老丈大恩!” 他需要這老道的經驗!
老道眯著眼打量朱壽:“朱壽?哦……就是那個會招雷的‘仙王’?嘿嘿,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啊!幫你?老夫有啥好處?”
“老丈想要什麼?”朱壽咬牙。
“放老夫出去!這鬼地方,悶死個人!”老道毫不猶豫。
“好!若小子能脫困,必求父皇開恩,放老丈自由!”朱壽鄭重承諾。
“成交!”老道一拍大腿,眼睛放光,“筆墨伺候!老夫把‘凝華粉’配方和用法,還有那‘引煞’的土法子,都寫給你!能不能成,看你造化!”
就在朱壽與神秘老道在宗人府裡“密謀脫硫大計”時,東宮正經曆著另一場驚心動魄的“仙丹反噬”之戰。
朱標渾身發冷,口唇青紫,呼吸微弱,脈搏細速如遊絲——典型的急性溶血危象!李時珍急得滿頭大汗,金針渡穴、參湯吊命,所有手段都用上了,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太子的生命之火一點點熄滅!殿內氣氛壓抑絕望。
“院正!殿下……殿下怕是不行了……”一個太醫帶著哭腔低語。
李時珍雙目赤紅,死死盯著朱標青紫的嘴唇,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朱壽曾提過的一個詞——“血毒互衝”!
“取水蛭!活的!越多越好!”李時珍猛地嘶吼出聲,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在他心中成型——放血療法結合水蛭吸血!以毒攻毒,強行清除體內被破壞的血細胞和藥物殘留!
太醫們都驚呆了!這法子太過凶險!但看著太子奄奄一息,李時珍狀若瘋虎,也顧不得了!很快,一盆扭動的黑褐色水蛭被端了上來。李時珍親自操刀,在朱標手臂上切開幾道小口,然後將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吸血蟲放了上去!
水蛭貪婪地吸附在傷口,身體迅速膨脹變紅!詭異的是,隨著水蛭吸血,朱標青紫的臉色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退!呼吸也稍微平穩了一些!
“有……有效?!”眾人難以置信。
李時珍卻不敢鬆懈,緊盯著水蛭的狀態和朱標的反應。這是一場與死神賽跑的賭博!
與此同時,兵部演武場。
徐達臉色鐵青地看著一地碎裂的“脆鐵”殘片。他麵前站著工部尚書和幾位匠作大監,個個噤若寒蟬。
“這就是你們說的‘精鋼’?啊?!”徐達一腳踢飛一塊碎片,怒吼道,“連根木樁都劈不開就自己碎了!這玩意兒上了戰場,是殺敵還是自殺?!壽王呢?!陛下把他關哪兒去了?!老夫要親自問問他,這‘仙法’煉的是個什麼玩意兒!”
“魏國公息怒!”工部尚書硬著頭皮道,“壽王已被陛下圈禁宗人府……至於此鐵,下官以為,雖不堪兵器之用,但其堅硬無比,或可……或可用於鑄造耐磨之器?比如……碾盤?磨具?”
“碾盤?!”徐達氣得胡子直翹,“我大明邊軍將士的命,就值幾個碾盤?!” 他怒火攻心,猛地抽出腰間佩刀,狠狠劈向演武場角落一根用來試箭的硬木樁!
“哢嚓!”木樁應聲而斷!
徐達餘怒未消,又看到地上最大的一塊“脆鐵”碎片,足有臉盆大小。他怒喝一聲,將全身力氣灌注刀身,用儘全力朝那碎片中心劈去!這一刀,飽含著對“脆鐵”的憤恨和對邊軍將士的憂心!
“給老子碎——!”
“鐺——!!!!!”
一聲震耳欲聾、遠超尋常金鐵交擊的恐怖巨響猛然炸開!如同九天驚雷平地起!
演武場上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震得耳膜生疼,頭暈眼花!離得近的幾個匠作更是被震得跌坐在地!
徐達也被震得手臂發麻,虎口崩裂,佩刀脫手飛出!他驚駭地看向刀劈之處——
那塊臉盆大小的“脆鐵”碎片,並沒有像預期那樣崩碎成渣!刀鋒劈中的地方,赫然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凹痕,甚至……凹痕中心,有一小片區域,在巨大的衝擊力和摩擦高溫下,竟然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類似玻璃態的局部熔化再凝固現象!更令人驚駭的是,以劈砍點為中心,碎片內部發出密集的“哢哢”聲,無數細微的裂紋如同蛛網般瞬間蔓延開來,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崩解!但最終,它竟硬生生扛住了這開山裂石般的一刀,沒有徹底碎裂!
這匪夷所思的一幕,讓所有人都呆住了!
“這……這……” 徐達看著自己流血的虎口,又看看那塊布滿裂紋卻未徹底崩碎、甚至出現了奇異熔融痕跡的“脆鐵”,再回想剛才那如同天雷般的巨響……一個荒誕而大膽的念頭,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瘋長!
這玩意兒……這硬度……這受到巨大衝擊時發出的恐怖聲響……還有這詭異的扛劈砍能力……
它確實不能做兵器……
但是!
如果……如果把它做成一個……一個能發出巨響、震懾敵膽的……炮仗呢?!或者……一個能塞進鐵管子裡,用巨響和碎片傷敵的……炸彈殼?!
徐達被自己這個瘋狂的念頭驚出了一身冷汗!但看著那塊“傷痕累累”卻依舊“倔強”地維持著大塊形狀的碎片,聽著耳邊依舊嗡嗡作響的雷音餘韻……這位百戰老將的眼睛,卻越來越亮!
“快!”徐達猛地轉身,對目瞪口呆的工部尚書吼道,“把地上所有碎片!都給老子撿起來!一塊不許少!還有!立刻去宗人府!把壽王朱壽給老子……請出來!立刻!馬上!”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