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空氣仿佛凝固了。山羊胡禦史那句“奇技淫巧”、“江湖術士蒙騙”的質疑,如同冰錐般刺來,帶著濃濃的儒生優越感和對未知的排斥。
徐達眉頭緊鎖,顯然對禦史的插話不滿,但也沒立刻反駁,隻是看向朱壽,眼神帶著審視。劉伯溫則依舊撚著胡須,目光在顯微鏡和朱壽之間逡巡,似乎在衡量著什麼。其他幾位重臣,表情各異,有好奇,有懷疑,也有純粹看戲的。
朱元璋依舊麵無表情,端著茶杯,仿佛眼前的一切與他無關。但朱壽能感覺到,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正透過茶水的氤氳,牢牢鎖定著自己。太子朱標則麵露憂色,顯然擔心七弟被刁難。
壓力如山!
但朱壽反而被激起了逆反心理。看不起科技?覺得是騙術?好!那就讓你們這些坐井觀天的古人,開開真正的眼界!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那點“謙遜”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自信和“神棍”氣質的傲然。他朗聲道:
“奇技淫巧?蒙騙?這位大人所言,未免太過武斷!造化之術,玄妙莫測,豈是凡俗眼光可妄加揣度?既然大人不信,本王便當眾施一小術,請父皇、太子殿下與諸位大人,一同品鑒!看是仙法,還是……騙術!”
他聲音清越,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連朱元璋都放下了茶杯,眼中閃過一絲感興趣的光芒。
“哦?七弟要施何術?”朱標好奇問道,眼神充滿期待。
“點水成鏡!”朱壽語出驚人!
“點水成鏡?”眾人一愣。水就是水,鏡就是鏡,如何點化?這比窺見微末更令人匪夷所思!
朱壽不理眾人反應,意念沉入係統倉庫,迅速兌換了幾樣東西:一小瓶硝酸銀溶液(標簽撕掉,偽裝成“天河水精”)、一小瓶葡萄糖溶液(偽裝成“玉露瓊漿”)、一個乾淨的玻璃培養皿(偽裝成“琉璃寶盤”)、一根細玻璃棒(偽裝成“引靈針”)。這些東西在係統裡便宜得很,幾個積分搞定。
“請取一碗清水來!”朱壽對老太監吩咐。
很快,一碗清澈的井水被端了上來,放在禦書房的空置書案上。
朱壽挽起袖子(動作瀟灑,實則心裡打鼓),先拿起那瓶“天河水精”(硝酸銀),小心翼翼地往清水裡滴了十幾滴。清水依舊清澈透明,毫無變化。
山羊胡禦史發出一聲嗤笑:“故弄玄虛!”
朱壽不理他,拿起那瓶“玉露瓊漿”(葡萄糖溶液),又滴了十幾滴進去。清水……還是清水。
這下連徐達都皺起了眉頭,劉伯溫也露出疑惑之色。朱標則緊張地看著。
朱壽心中默數著時間(需要反應時間),拿起那根“引靈針”(玻璃棒),在碗中緩緩攪動,口中念念有詞(其實是瞎編的咒語):“天地無極,造化有靈!水蘊玄機,鏡照分明!凝!”
他攪動的速度越來越慢,最終停了下來。
碗中清水,依舊平靜如初。
“哈哈哈!”山羊胡禦史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壽王殿下!這便是您的仙法?點水成鏡?鏡在何處?莫不是要我等對著這碗清水梳妝不成?荒謬!簡直荒謬至極!陛下!太子殿下!諸位同僚都看到了,此乃……”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眼睛如同見了鬼般死死盯著那碗水!
隻見那原本清澈透明的清水,在碗壁和水麵接觸的邊緣,竟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出一層極其閃亮、光滑的銀色薄膜!這層薄膜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覆蓋了整個碗的內壁!原本平平無奇的一碗水,在幾個呼吸間,竟然變成了一隻……銀光閃閃、光可鑒人的銀碗?!
“嘶——!”
“這……這!”
“神跡!真乃神跡!”
禦書房內瞬間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徐達虎目圓睜,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劉伯溫撚著胡須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精光爆射!其他幾位重臣也紛紛失態,驚呼出聲!就連老謀深算的朱元璋,身體也微微前傾,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驚異光芒!
朱標更是激動得差點站起來,指著那隻銀碗:“成了!真的成了!水……水變成銀鏡了!”
山羊胡禦史臉色煞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前這顛覆常識的一幕,徹底粉碎了他的質疑!
朱壽心中長舒一口氣,表麵卻雲淡風輕,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拿起那個“琉璃寶盤”(培養皿),走到銀碗旁,用玻璃棒小心地將碗底還殘留的一點點液體(含有未反應完的銀離子)刮取到培養皿中。
“此術,名曰‘點水成鏡’。”朱壽舉起培養皿,裡麵那點液體在光線下閃爍著微弱的銀光,“然此‘鏡’初成,尚需穩固。需以琉璃承之,置於通風避光處,靜待三日。三日之後,此液自會凝結成一片薄如蟬翼、光可鑒人的‘琉璃寶鏡’!其清晰透亮,遠勝銅鏡十倍!”
三天後能得寶鏡?!
眾人看向那培養皿中不起眼的一小灘液體,眼神更加熾熱!如果說剛才的銀碗是神跡,那這能凝成寶鏡的“神水”,簡直就是點石成金!
“父皇,太子殿下,諸位大人,”朱壽環視一周,目光特意在山羊胡禦史慘白的臉上停留了一下,“此術,可還算‘奇技淫巧’?可還入得諸位法眼?”
沒人說話。禦書房內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
朱元璋緩緩站起身,走到書案前,拿起那隻銀碗,手指摩挲著那光滑冰涼的銀色內壁,感受著那非金非玉的奇異質感。他沉默良久,才低沉地開口:“此水……此術,耗費幾何?可堪大用?”
朱壽心中一凜,知道老爺子問到了關鍵——成本和實用性!
“回父皇,”朱壽斟酌道,“‘天河水精’與‘玉露瓊漿’煉製不易,耗費甚巨。此碗所耗,恐值百金。凝鏡之水,價值更昂。且……此鏡雖好,卻質地脆弱,不堪刀兵磕碰,更懼濕氣腐蝕。故兒臣以為,此術……華而不實,聊作奇觀尚可,若論實用,遠不如‘五行鍛寶術’所得之精鋼!”
他主動貶低“點水成鏡”的價值,抬高煉鋼術!這才是他的核心目標!展示奇觀隻是為了震懾和取信,真正的乾貨是工業基礎!
朱元璋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讚賞。這老七,不貪戀奇巧,懂得取舍輕重!他放下銀碗,看向朱壽的眼神,第一次帶上了點真正意義上的“看重”。
“嗯,言之有理。”朱元璋微微頷首,“精鋼,國之重器。老七,你這‘五行鍛寶術’,朕準了!青州那爐子,繼續建!所需物料人手,朕讓工部配合!務必要給朕煉出那‘削鐵如泥’的精鋼來!”
“兒臣遵旨!謝父皇隆恩!”朱壽心中狂喜,連忙拜謝。成了!煉鋼項目獲得官方背書!資源通道打開了!
“父皇聖明!”朱標也高興地附和,“七弟此術,若能煉出精鋼,實乃我大明之福!”
徐達也甕聲甕氣地道:“陛下!若真有那等神兵寶甲,老臣願為先鋒,提兵掃蕩漠北,為陛下永絕後患!” 武將最關心的永遠是武器!
劉伯溫則若有所思地看著朱壽,又看看那培養皿中的“神水”,緩緩道:“壽王殿下之術,玄妙莫測。這‘點水成鏡’雖華而不實,然其背後之理,或暗藏造化之機。殿下可否……” 他對原理顯然更感興趣。
山羊胡禦史此刻已是麵無人色,縮在角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就在氣氛稍緩,朱壽以為過關之時,朱元璋的目光卻再次落在那培養皿上,話鋒一轉:
“不過,老七啊,你方才說這‘神水’需靜置三日,方能成鏡?朕……等不及了。”
朱壽一愣。
朱元璋嘴角勾起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標兒,你身體孱弱,常畏風懼寒。朕看這‘琉璃寶鏡’光可鑒人,置於室內,或可增光添暖?這第一片寶鏡……就由你親自來‘養’吧!”
太子朱標來“養”鏡?!
朱壽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這培養皿裡裝的可是硝酸銀和葡萄糖的混合液!雖然經過稀釋,但硝酸銀是有腐蝕性和毒性的!而且所謂的“養鏡”,其實就是等待還原反應完成,根本不需要人操作!讓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捧著這麼個“化學炸彈”三天?
“父皇!此物……此物乃造化奇物,自有靈性,隻需靜置即可,無需……”朱壽連忙解釋,冷汗都下來了。
“誒!”朱元璋擺擺手,打斷了他,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慈愛”,“既是奇物,自有靈性。標兒乃我大明儲君,身負國運,以龍氣蘊養此寶鏡,豈非相得益彰?標兒,你可願意替父皇……也替你自己,‘養’這第一片仙家寶鏡啊?”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朱標。
朱標雖然覺得有點古怪,但父皇開口,且是對自己的“關愛”,他怎會拒絕?當即溫順地應道:“兒臣願意!能為父皇分憂,蘊養仙鏡,是兒臣的福分。” 說著,便伸手要去接那培養皿。
朱壽魂飛魄散!這玩意兒要是到了太子手裡,萬一不小心打翻了,或者太子好奇打開蓋子聞一聞……後果不堪設想!
“太子殿下且慢!”朱壽一個箭步上前,幾乎是搶在朱標之前,一把將那培養皿護在手中,動作之快,把眾人都嚇了一跳。
“七弟?”朱標不解地看著他。
朱元璋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老七,你這是何意?莫非……此物有蹊蹺?”
壓力再次如山崩般壓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朱壽和他死死護住的培養皿上!
朱壽大腦瘋狂運轉!怎麼辦?實話實說有毒?那剛才的“仙法”立刻穿幫!之前的努力全白費!甚至可能被扣上“欺君罔上”、“意圖謀害太子”的罪名!不說?太子真拿了這玩意兒,風險太大!
電光火石間,朱壽急中生智,臉上露出極其“惶恐”和“虔誠”的表情,對著朱元璋和朱標深深一躬:
“父皇!太子殿下!兒臣萬萬不敢阻攔!隻是……隻是此物雖為寶鏡之源,卻也是至陰至純的造化靈液!其性……其性極烈!需以純陽剛正之氣引導,方能順利凝結成鏡,光華內蘊!太子殿下仁德溫厚,乃純陽之體,自然無礙!然……然……”
他故意頓住,目光飛快地掃過禦書房內眾人,最後落在角落那個麵如土色的山羊胡禦史身上,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
“然此間……恐有身染晦氣、心藏陰私之輩!其氣息若沾染此靈液,輕則寶鏡蒙塵,光華黯淡,重則……恐引靈液反噬,汙穢之氣倒灌,傷及蘊養之人啊!”
他聲音不大,卻如同驚雷在禦書房炸響!
身染晦氣?心藏陰私?氣息沾染?寶鏡蒙塵?反噬傷人?!
這指向性……太明顯了!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如同利箭般射向了角落裡那個山羊胡禦史!
那禦史本就慘白的臉,此刻更是血色儘失,如同金紙!他渾身顫抖,指著朱壽:“你……你血口噴人!陛下!陛下明鑒!臣……臣一片忠心……”
朱元璋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如刀!他不在乎朱壽是不是在胡扯,他在乎的是有人可能威脅到太子的安全!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夠了!”朱元璋一聲冷喝,打斷了禦史的辯解,“王禦史,你今日話太多了。朕看你是心神不寧,染了風寒!來人!”
兩名殿前侍衛應聲而入。
“送王禦史回府,閉門靜養!無朕旨意,不得外出!”朱元璋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陛下!臣冤枉!冤枉啊!”王禦史淒厲地喊著,被侍衛毫不客氣地拖了出去。
禦書房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朱元璋的目光重新落回朱壽身上,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玩味?他緩緩道:“老七,照你這麼說,標兒蘊養此鏡,還需避人?尤其是……避諱之人?”
朱壽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但隻能硬著頭皮演下去:“回父皇,為保萬全,太子殿下蘊養此鏡期間,最好居於清淨之所,少與……呃……氣息駁雜之人接觸。待三日後寶鏡初成,靈性穩固,便無礙了。”
“嗯。”朱元璋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看向朱標,“標兒,既如此,這三日你便在東宮靜養,專心‘養鏡’。這‘靈液’,就由老七親自封好,交予你。朕……很期待三日後的‘琉璃寶鏡’。” 他把“親自封好”和“很期待”幾個字咬得略重。
朱標雖然覺得有點小題大做,但父皇關心,且涉及“仙物”,便恭敬應下:“兒臣遵旨。”
朱壽心中叫苦不迭,但也隻能應承下來。他連忙找來油紙和蠟,當著所有人的麵,將那培養皿密封得嚴嚴實實,再三叮囑朱標:絕對不可打開!不可搖晃!放在通風避光的桌案上靜置即可!
看著太子捧著那密封好的“仙家靈液”被內侍小心護送離開,朱壽才感覺懸著的心落回肚子裡一半。另一半,還懸在三天後——那“琉璃寶鏡”到底能不能順利凝成?效果如何?
朱元璋揮揮手,示意其他大臣退下。徐達、劉伯溫等人帶著滿腹的震撼和疑慮告退。禦書房內,隻剩下朱元璋和朱壽父子二人。
朱元璋重新坐回龍椅,目光深沉地看著朱壽,手指習慣性地敲擊著桌麵。
“老七,”他緩緩開口,“你那‘洞微寶鑒’,還有這‘點水成鏡’之術……朕,都要了。圖紙、配方、用法禁忌……三日內,給朕詳詳細細地寫出來。”
朱壽心中一緊,知道這是要核心技術了。“兒臣遵旨!”
“還有,”朱元璋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標兒那邊……你多上點心。他身子弱,經不起折騰。那‘靈液’若真有什麼閃失……朕唯你是問。”
最後這句話,如同冰水澆頭,讓朱壽瞬間清醒。伴君如伴虎!自己這點“仙法”,在朱元璋眼裡,既是工具,也是需要牢牢掌控的……危險品!
“兒臣明白!定當竭儘全力,護太子殿下周全!”朱壽連忙躬身,冷汗再次滲出。
朱元璋盯著他看了半晌,才擺擺手:“下去吧。好好寫你的‘仙法’要訣。三日後……朕等著看寶鏡。”
朱壽如蒙大赦,躬身退出禦書房。走出那壓抑的大門,被春末微涼的風一吹,他才感覺活了過來。
看著手中記錄著“顯微鏡使用說明”和“銀鏡反應配方及安全須知(極度簡化版)”的紙張,朱壽苦笑一聲。
“係統啊係統,這‘科技神棍’……真是一步一坑啊!”
他抬頭望向東宮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禱:
“太子大哥……您可千萬要聽話,彆好奇去拆那‘炸彈’啊……”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