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你值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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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幾重花木掩映的回廊,最終停在院落最深處、坐北朝南的正房前。

張海客特意放慢腳步,手指若有似無地擦過盛葳的袖口:“你住這間。”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族長住西廂,離你最近,我們……住其他廂房。”

話語間,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旁邊另一間隔著精致庭院、同樣規格宏大的正房。

那是族長的居所。

按理說族長才最為尊,不過他本人對那些陳俗舊規沒那麼在意,也無聲縱容他們的“權力僭越”,隻是有些東西嘛……

所以無需多言,這安排本身就昭示著某種不言而喻的親近與特權,眾人心照不宣。

他推開雕花木門,一股暖烘烘的檀香撲麵而來,盛葳一時竟有些恍惚,這香氣與她慣用的味道分毫不差,卻更加清冽悠長。

“香是從海南收的老料。”張慕塵適時解釋,他最是了解她喜歡什麼味道的。

盛葳還未開口,張千軍萬馬指著博古架:“香薰在那兒,在床頭怕你不習慣。”

架上汝窯瓶旁懸著的鏨銀香球,正緩緩旋轉著,無形中吐出嫋嫋香氣。

屋內陳設看似簡約,卻處處透著用心。上好的紫檀木家具沉穩大氣,一張月洞門架子床占據東牆,帳幔是雨過天青的軟煙羅。

西牆幾幅裝裱考究的字畫錯落懸掛,她湊近細看,竟是文徵明的山水小品和鄭板橋的竹石圖,旁邊還配著幅齊白石的蝦趣圖。

“這是真跡?!”她指尖懸在畫前,不敢觸碰,這應該放博物館,而不是放這裡。

“嗯。”張海洋突然出聲,“庫房裡翻出來的。”覺得她喜歡,所以就拿出來了。

張小蛇紅著耳朵指向裡間:“衣櫃……也收拾好了。”

衣櫃幾乎占滿整麵牆,她好奇地走到紅木衣櫃前,拉開門,裡麵的景象讓她微滯。

衣櫃裡滿滿當當,按季節分區的衣物分隔得井井有條:

按色譜由淺及深排列的風衣,還有她常穿的衛衣牛仔褲、搖曳長裙、俏皮短裙、吊帶針織衫,可愛的小熊睡衣、真絲睡裙……

甚至還有幾件剪裁合體、料子上乘的旗袍,顏色和款式都精準地踩在她的審美上。

中層的幾個抽屜裡,還整整齊齊疊放著嶄新的貼身衣物,蕾絲與純棉材質皆有。

“這……”她拿起細細看了看,轉過身,臉上帶著絲純粹的困惑,“我自己有時候都拿不太準這些尺寸,你們是怎麼……”

話音戛然而止,屋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張海客若無其事地調整著自己的大衣。

張慕塵站在窗邊,專注地看著窗外一枝探頭的梅花,仿佛沒聽見。

張海樓慵懶地靠在門框上,低頭研究著自己的指甲,嘴角掛著一絲意義不明的笑。

張千軍萬馬耳根頓時霎紅,恨不得把頭埋進胸口,旁邊的張小蛇更是躥紅到脖子。

其他幾位也都齊刷刷地望天看地,眼睛忙碌得很,裝聾作啞的本事個頂個的強。

張九思隱約察覺出此刻氣氛的詭異,但他隻是靜靜掃了一圈,最後停在盛葳身上。

罷了,張家現在隻有一個女獨苗苗,再怎麼關係複雜,好歹都是老張家的人,嗯。

空氣中唯有幾不可聞的、輕微吞咽口水的動作暴露了某種尷尬又隱秘的共識:

他們對她的了解程度,無論是哪方麵,都遠比她自己想象的,要深入透徹得多。

好在尷尬沒有持續太久,旁邊梳妝台的多寶格裡的珠玉寶石適時吸引了她的注意。

裡麵整齊擺放著成套的翡翠首飾,還有鉑金鑲鑽項鏈、祖母綠耳墜、珍珠胸針……

“這……這也太貴重了吧。”在這裡生活,她覺得自己連呼吸都會不自覺放輕。

“你不要有壓力,”張海客語氣平淡,“這些是我們從小到大就為你準備好的,累積了很久,隻不過現在才有機會拿出來。”

最讓盛葳驚訝的是浴室,衛浴設施齊全,24小時恒溫熱水,還有雙人浴缸,現代化便捷巧妙融進中式格調竟毫無違和。

“看看有沒有什麼其他需要?”

張海客站在她身後一步之遙,語氣是詢問,眼神卻分明寫著“不可能缺什麼”。

“這裡……”盛葳還在東摸摸西看看,忽然回頭,幽綠眼眸閃著探究的好奇,

“有沒有什麼密室或者地下室之類的?”畢竟是個老宅子,她猜應該有。

張海客聞言,眉梢幾不可察地挑一下,還沒開口,旁邊倚著門框的張海樓倒是戲謔地低笑出聲,嘴角似乎彎起一個淺弧。

“你這小腦瓜,轉得倒快。”張海客語氣聽不出波瀾,“不如自己找找看?”

“才不要。”她立刻拒絕,視線在幾人身上轉一圈,最後選了個“最好說話”的。

“張小蛇,你告訴我。”

猝不及防被點名的青年脫口而出道:

“那個……多寶格後麵,左邊往下數第三個抽屜,抽出半寸有暗扣,往左扳……”

他語速飛快,指點完畢才猛地意識到什麼,白皙的臉漲紅,有些無措地抬眼望去。

果然,眾人的目光齊齊投去,帶著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和心照不宣的無奈。

張小蛇紅著臉窘迫低頭,手指下意識地絞緊了衣角,他根本就不會拒絕她……

“哢噠”,她已經手快地照做了。

牆麵移開,一條通道口露出,一股混合著塵土和陳年岩石氣息的涼風湧了出來。

“還真有啊?”她抬腳就想往裡探。

“等等!”張海樓反應極快,長臂一伸攔在她身前,那股慵懶瞬間被嚴肅取代,

“現在不行。”

張海客極快接過話頭,“裡麵幾十年沒通風,陰氣重的很,對你身體不好。”

“對,空氣也濁得很。”張千軍萬馬急忙附和,“不如等我們……”

盛葳眯起眼睛正要反駁,張啟靈不知何時站在通道口,一個眼神,眾人立刻噤聲。

好嘛,看他那樣盛葳就知道去不成了。

張海樓順勢扶著她肩膀往外帶:“走走走,吃飯皇帝大。”力道溫和卻不容抗拒。

被半推半請地帶離,張海樓搭著她的肩,心頭微動,語氣帶著點親昵的抱怨:

“看你這小胳膊小腿兒的樣子,從大門走到這兒都嫌遠吧?這地方偏,所以……”

他拉過她的手,將一把車鑰匙拍在她手心,鑰匙扣上是顯眼的三叉星標誌,奔馳。

“省點力氣,嗯?”

廊下細雪未停。盛葳看著宅院各處,問起身旁的人:“為什麼這麼大費周章?”

張慕塵停下腳步,抬手自然拂去她發間細雪,還用指尖探了探她凍紅的耳垂,那雙低垂的黑眸裡翻滾著不動聲色的占有欲。

一句“你值得”隨風消融在風雪裡。

真實原因誰都沒說,她在長沙那時說要離開他們的氣話,真真是讓他們慌了心神。

他們全都記在心裡,把她的氣話刻進骨血裡,再不動聲色地鑄成這精心布置的籠。

他們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麵前,傾儘所有地寵著她,隻是不希望她離開他們。

這才是“你值得”的三個字底下,藏著的那攤漆黑如墨的真心。

這份愛不動聲色,卻也密不透風。

他們當然希望她能成長起來變得強大,但前提是不能離開他們,這是不容置喙的。

他們早把她的退路鋪成華美的單向道,縱使千帆曆儘,儘頭也隻能是他們的身邊。

除了他們,再沒人能配得上擁有她。

她不能走。‌

‌也走不了。

鐐銬也是有的,隻是還沒到用的時候。

張九思走在眾人身後,看著這群活了百多歲的同僚像護食的獸般圍圈著她轉。

他的旁觀,已經無聲表明了某種態度。

而盛葳渾然不覺,正低頭端詳掌心的車鑰匙。

細雪無聲落下,覆蓋著這片庭院,也掩蓋了那些無聲湧動的暗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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