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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他為她走向人間煙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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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九思沉默地看著她,似乎在判斷話裡的真假。

事實上,他還真不會對她隱瞞,既然她戴著信物,在他眼裡她就是族長夫人,族長是張家最高權力的中心,而夫人便是其次。

在坦誠之前,他先問了她一個問題:

“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張九思的視線凝在她臉上。

“我也不知道,從小就這樣,”她搖搖頭,似乎已經習慣了,“但我不是混血。”

他喉結微動,最終隻微微頷首,綠瞳雖罕見,但血脈異變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你是受過傷嗎?為什麼一直戴著麵巾?”她問出盤桓在心頭的第一個問題。

張九思頓滯半秒,乾脆抬手,扯下臉上的黑布,一張年輕英俊的臉露了出來。

皮膚有些過分蒼白,鼻梁挺直,嘴唇薄,骨相淩厲分明,下頜有一道淡疤橫過皮膚,整張臉透著張家標誌性的涼薄淡漠。

“習慣而已。”他語氣平淡,沒什麼解釋的欲望,很快又把麵巾拉回去。

“你在這裡待多久了?”

“記不清了,”他的聲音隔著布,聽不出情緒。“反正,一直都在。”

“你失憶過嗎?”盛葳攥緊袖口,張家人活得夠久,久到遺忘時間,她也怕他蹦出來一句“失憶”,那她還怎麼問以前的事。

“不是每個張家人都會經曆天授的。”張九思搖搖頭。

“天授?”盛葳的眉頭聞言蹙起,這個詞對她來說完全陌生,“天授是什麼?”

“你不知道?”張九思眼裡閃過一絲詫異,確認她是真的茫然,便開口解釋:

“天授,是張家人會患的一種失魂症,被‘天授’選中的人,到一定時候,腦子裡會被強行塞進一些不屬於自己的想法,有的會失去過往的記憶,變成另外一個人,去做一些完全不屬於自己人生軌跡的事情。”

他補充道,“但天授並非人人皆有,通常麒麟血越濃,越可能被選中,因為強大。而族長,”他頓了頓,“就是其中之一。”

盛葳心頭猛地一震,一股冰冷的寒氣瞬間從腳底直竄上頭頂,讓她四肢都僵硬。

她一直以為張啟靈隻是簡單的失憶而已,原來是因為這什麼狗屁天授?

更恐怖的是,自己身上也有麒麟紋身,雖然不知道強度怎麼樣,但她還是害怕……

會不會未來某一天她也被天授選中?變成個失去自我、被迫執行未知想法的傀儡?

“天授有辦法解決嗎?或者……阻止?”她顫聲問。

張九思盯著她失去血色的臉,搖頭的動作直接給了她一記重錘,語氣平靜也殘酷:

“張家千年,從未有人真正解決過天授,且反抗天授的,一律當成叛徒處置。”

盛葳隻覺得渾身發冷,明明是坐在太陽底下,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強大如張啟靈,也會受困於這天授不得解脫,若是……若是自己,她幾乎不敢想。

“你知道你們族長的過去嗎?他當上族長之前叫什麼名字?”張家應該有族譜吧。

他搖頭,目光似乎變得晦深,輕輕問:

“你知道……什麼是張家聖嬰嗎?”

一段不為人知的俗塵往事被輕輕翻開。

——

北京

黑瞎子仰麵躺在硬板床上,後腦勺枕著交疊的手,指間煙蒂積了寸長的灰,隨意吐的煙圈懶散地上升,他看著屋頂莫名出神。

距離啞巴他們去長白已近一月,院裡沒了那丫頭咋咋呼呼的動靜,連窗台那盆綠蘿都蔫了幾分。

忽然想起那孩子臨行前還不忘喊“瞎子記得澆水”的模樣,嘴角無意識勾了勾。

“小妮子可彆把天捅漏了……”他對著空屋子嘀咕一聲,煙頭摁滅在搪瓷缸裡。

次日下了小雪,但屋裡暖氣開得足。

解語臣正對著一疊泛黃的圖紙出神,紫檀木案上茶煙嫋嫋,卻化不開他眉間愁意。

黑瞎子晃著長腿進來時,他頭也沒抬。

“稀客,怎麼,終於閒不住了?”

“花兒爺倒是難得清閒。”黑瞎子大剌剌癱在椅裡,兩條長腿搭著茶幾邊沿晃悠。

解語臣把茶盞推過去,落座,問,“微微從長沙帶回來的東西,你怎麼看? ”

黑瞎子端起茶飲了口,雙手一攤:“能怎麼看? 小丫頭膽兒肥,把人氣夠嗆。”

“肥得過火,”解語臣搖搖頭輕笑,下一秒變得嚴肅,“不過我問的不是這個。”

“你先看看這個。”他把麵前的圖紙遞過去,原來那是一張複雜的宅院結構圖。

“我後來派了人去善後,”解語臣繼續道,“宅子表麵平平無奇,內裡卻暗藏玄機,直到現在宅子裡的機關都還是活的。”

上麵勾畫的痕跡布滿圖紙,“她避開了所有觸發式機關,卻知道用機關對付那些人,還清楚齊羽將重要資料存放的位置。”

他看著茶壺的水霧,聲線沉下去,“她入行不過一年,先不說她沒接觸過齊家秘術,就算是你我,沒人指點能毫發無損?”

“她帶回來的那些資料,”黑瞎子忽然出聲道,“應該是從地下室拿到的吧。”

這不難猜,畢竟誰家還沒個地下室呢。

這麼多年來,少不了眼睛盯著那裡,卻無人能窺其門徑,本就說明了宅子不簡單。

齊家人最擅長的就是奇門八算,搞點看不見的障眼法和機關那簡直是再尋常不過。

可問題就在於此,十多年沒人敢進的屋子,連汪家人都是因為她進去了才敢進。

“九門中能破齊家機關的人不超過一手。”解語臣握著鋼筆,懸在圖紙上方。

“除了已經過世的張大佛爺和齊八爺,活著的隻剩你我,”他指尖重重叩在桌麵上,“還有那至今下落不明的齊羽本人。”

“你該不會是想說……”黑瞎子撚著指腹的茶杯托,墨鏡後的眼神幽深幾分。

“咱們這行裡,最怕的就是巧合,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再荒謬,也是真相。”

解語臣起身走到窗前,語氣悠悠。

“所以齊羽還活著。”黑瞎子直接給出推斷,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解雨臣盯著黑瞎子看了許久,兩個老狐狸相視一笑:“你果然早就想到了。”

黑瞎子不置可否,從兜裡摸出煙盒抽出一支,煙霧升騰間,表情變得模糊不清。

他想起從前的某個長沙暴雨夜,齊八爺曾攥著他的手意味深長地告誡,“齊家人擅窺天機,遁世就是齊家祖傳的保命符。”

解語臣低聲道,“齊羽得八爺傳承,本事不弱,他若是真想藏,沒人找得到他。”

“可他偏偏讓盛葳找到了,”黑瞎子吐出口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盛葳與齊羽之間,必定存在某種聯係,於是很多事情開始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你打算怎麼做?”良久,黑瞎子才開口。

解語臣轉過身,逆光中他的輪廓顯得格外鋒利:“隻能等。”等她回來。

黑瞎子兩指掐滅煙頭,笑得漫不經心,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衝他擺了擺手告彆:

“行,那就等著吧,不過我可得給你潑潑涼水,那丫頭的嘴可不是那麼好撬的。”

無妨,解語臣心想,他總有辦法的。

解語臣目送他離開,目光不經意落在黑瞎子留下的那截煙頭上,煙嘴處有一道很深的牙印,像是被用力咬過,眉梢輕輕一挑。

看來他也沒有表現出來的那般平靜嘛。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人說的一句話:

“越是裝作不在乎的人,往往在乎最深。”

齊家人,就是他黑瞎子跨不過去的坎。

解語臣思緒良久,決定先得做點什麼。

——

長白山,寒風裹挾著雪晶在耳邊呼嘯。

張啟靈站在山巔,身影修長而孤絕,像柄出鞘的古刀,沉默插在這蒼茫雪色裡。

他微微垂眸,青銅門的事暫告一段落,但此刻占據他思緒的,卻是另一件事——

臨彆前,那雙翡翠般的眼睛複雜到像是能穿透皮肉,直直紮進他的骨頭深處。

他在那目光裡讀出了太多情緒,卻又沒讀懂,裡麵裝著某種他無法回應的東西。

是怨他不告而彆獨自踏入青銅門?還是在氣惱他對她不夠誠實,刻意隱瞞秘密?

張啟靈抬手按向胸口,那裡有種陌生的鈍痛,來得莫名其妙,卻又酸澀得深刻。

他習慣了沉默,習慣了背負,習慣獨自麵對所有,但他還是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一種名為“愧疚”的情緒,為一個真誠的人。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刺骨的寒意壓下胸腔裡陌生的滯澀感,不再打算停留。

她應該已經回北京了,他也要回到她喜歡的凡塵煙火裡,最好再買幾串冰糖葫蘆。

於是果斷走出風雪,歸心似箭。

卻渾然不知他牽念的人,此刻正在幾百裡外的宅院裡,搓著冰冷的手腕,借著他人之後將他背負的血淋淋的宿命一層層剝開。

他為她走向人間煙火。

她為他踏進百年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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