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芷若無比肯定地點頭道:“退!一定要退!女兒今後再不想摘什麼高嶺之花。
隻想找一個如父親般潔身自好,且愛敬發妻的男子成親。若是此生都遍尋不到,女兒寧願當一輩子老姑娘,也絕不隨便嫁人!”
安芷若一席話,說得林氏眉開眼笑,她連連點頭應下,而後摸著女兒的頭說道:
“你這樣想就對了,這選夫婿呀,一定要選一個知冷知熱的人。夫君是個什麼樣的性子,直接決定你的後半生,會過什麼樣的日子。
為娘早就看出,那司徒晨是涼薄個性子,就算你們成婚之後,他也不會如何在你身上花心思。
若真嫁了這樣的男人,外頭看起來倒是風光無限,可內裡的苦楚,卻隻有自己知道。
而且鎮北王妃常年纏綿病榻,且性子軟弱。王府管家權都握在側妃手中,你若是嫁過去,這明裡暗裡的,還不知要受多少氣。”
前世母親也對她說過類似的話,可那時的她,又如何能聽得進去?現在看來,母親竟是將她的婚後生活,料想得分毫不差。
第二日早朝結束後,廣陽侯找到鎮北王,說了退婚的事。鎮北王雖然覺得惋惜,但也不得不尊重安家人的意願。
雙方沒有交換庚帖,退婚時,也無需什麼繁雜步驟,隻需口頭說定便可。
安芷若退婚後,廣陽侯府如同過年般熱鬨,林氏找來京都最好的繡娘,給她若置辦了十幾套衣裙。
父親和兄長,則是在京都最有名的首飾鋪,給她買了近千兩銀子的頭麵首飾。
安芷若更是覺得心中快慰,不僅絲毫沒有受墮馬謠言的影響,反而參加了好幾場,各府貴女們舉辦的賞花宴。
而鎮北王府中,鎮北王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奪了側妃的管家權,又將她禁足三個月,勒令其在房中閉門思過,抄寫佛經。
而司徒晨在得知自己的婚事取消後,腦中隻閃過一張明豔嬌俏的小臉,麵上卻不見絲毫異色,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安芷若一連參加了數個賞花宴,也該辦個宴會,回請一下了。廣陽侯夫婦得知後,自然是大力支持。
他們很滿意女兒在退親後的狀態,看著不僅絲毫沒有受影響,反而比以前活潑開朗了許多。
兄長自然是鼎力支持,立刻開始廣發請帖。既然與鎮北王府的婚事黃了,也該好好給他小妹,物色合適的夫婿人選了。
為了不給旁人留下話柄,鎮北王府自然也是要發帖的,還有就是宮中的太子,和幾位成年的皇子,照例也都需要發帖。
雖然太子和皇子們,多半不會來,畢竟皇權可不是那麼好攀附的。但在禮數上,卻是不能少。
賞花宴這日,登門的賓客非常多。尤其是女賓這邊,幾乎引來了京都中的所有的適齡女子。
誰讓廣陽侯立下家規,安家兒郎從他這代起,皆不許納妾。
如此一來,廣陽侯世子安逸風,立刻變成了京都貴女們,最想嫁的兒郎之一,風頭僅次於司徒晨。
而男賓這邊也來了不少貴客,甚至就連太子與幾位皇子都陸續道場了。這讓在場的賓客都詫異非常,但心思敏捷的人,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廣陽侯這個侯爵,是世襲祖上軍功得來的。本來在廣陽侯父親那一輩,已經顯出了頹勢。
誰知廣陽侯父子倆,雖然不善官場交際,但一身行軍打仗的本事,卻是極拿得出手。
自打他們駐守西北要塞後,竟憑借以一己之力,同時扛住了吐蕃和東突兩大強國的襲擾。
後來,更是打得兩國沒了脾氣,再也不敢冒然進犯,這才為大周國,換來了十餘年的邊塞安定。
而廣陽侯父子倆,卻是隻忠於皇上的孤臣,不僅在朝堂上從不結黨營私,且對諸位成年皇子的拉攏,也沒給過半分回應。
但父子倆,都是出了名的愛護妻女和幼妹。是以,哪位皇子若能娶到安芷若,定然會得到廣陽侯府的助力。
之前,安芷若與鎮北王世子有婚約,皇子們自然不好強奪臣妻,畢竟鎮北王府,同樣是他們需要拉攏的勢力。
但如今,二人婚約已退,皇子們的心思也都活絡起來。
賞花宴設在水榭旁,男賓與女賓分席對坐。宴會上除了賞花品酒之外,自然少不了吟詩作對。
安芷若正玩在興頭上,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由遠處走來。
男子身形頎長,俊美無雙,司徒晨的長相是極出眾的,不管與多少人站在一處,他永遠是最讓人矚目的那一個。
司徒晨雖然性子清冷,但他不僅身份非凡,且在外貌上,是既有武將的風采,又有貴公子的儒雅,幾乎結合了京都貴女們,對未來夫君的所有期盼。
大抵是女賓席這邊目光太熱切,司徒晨向這邊瞟了一眼,目光不其然地與安芷若對上,但馬上又冷漠地移開了。
這種感覺,讓安芷若恍惚間,如同回到鎮北王府,又回到了那個冰冷孤寂,盼不到儘頭的日子,這使她心中控製不住的揪痛起來。
司徒晨還沒等正式入席,安芷若便率先從另一側離開了,她沒帶任何下人,隻想獨自到後院去透氣了。
前世臨死都沒能盼來的人,這世她連看都不想再看一眼,大抵心中還是怨懟的,是以這一生,都不想再與司徒晨有任何交集。
安芷若來到後院的小橋上,賭氣般地將一盒棋子,挨個擲到了湖裡。
做完了這些,仍然覺得心中憋悶,於是便決定,到假山上的涼亭處去坐坐。
涼亭上視野很好,風也很清涼。就在安芷若的心情剛有些好轉時,卻遠遠地看到司徒晨和太子二人,正交談著向她這邊走來。
安芷若立刻轉身,欲從另一條路離開。結果因為太急切,在踏下石階時,腳下被衣裙絆住,驚呼一聲,從涼亭上滾落下去。
安芷柔重重地摔在地上,後背處傳來的劇痛,讓她連呼吸都變得極度困難,大腿上也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想是她在跌落假山時,被凸起的石塊割傷了。安芷若將這筆賬,儘數算在司徒晨身上。
沒等開始在心中咒罵他,就覺得眼前發黑,頭也變得昏沉沉的。
聞聲趕來的司徒晨,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立刻放平了安芷若,就地檢查起她的傷勢來。
戰場廝殺的將軍,自然能快速判斷出,傷者的筋骨是否錯位。
經過簡單的手診,他斷定安芷若骨頭沒有大礙,但後腦處磕出一個大包,也不知具體傷得嚴不嚴重。
司徒晨抬眼望向太子,見他雖然神色有些焦急,但也無可奈何,這會兒他的胳膊,正打著夾板。
隻得對安芷若道了句:“冒犯了。”便將她打橫抱起來,準備向最近的房間走去。
牽動之下,安芷若再次痛呼一聲,大腿根處的傷口開始汩汩流血,鮮血很快透過衣裙,氤氳出來。
司徒晨看著女子小腹下,那一大片鮮紅的血跡,登時頓住了腳步。這一幕,讓他感覺自己的思緒,仿佛陷入了一種夢幻的場景。
安芷若梨花帶雨的小臉,竟然變成了枯敗死寂的慘白臉色。
而他此刻手中抱著的人,卻變成了他那被人毒死的世子妃。女人腿間那抹刺目的鮮紅,正是他期盼已久的孩子。
匪夷所思的幻境,被女子的輕喚打破。司徒晨再次定睛看去,懷裡女子,分明是碧玉年華的小女君。
安芷若神情恍惚地拽著他的衣襟,淚眼婆娑地怨懟道:“銘軒,你怎麼才回來,我們的孩子沒了……”
銘軒是他的小字,並沒有多少人知曉,就算家中父母兄長,都不以小字喚他。安芷若如何得知?且還喚得如此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