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同光一個箭步,搶在陳青鋒砸落地麵前,將人撈進懷裡。
入手儘是滾燙的汗濕,年輕人身體沉甸甸的,軟得沒半分力氣。
扶著他,蕭同光能感覺到那股子生命力被抽空後的虛弱。
“推床!送觀察室!”他衝著亂成一團的醫護低吼,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剛才那一幕幕,還在他腦子裡衝撞。
那不是手術。
那是賭命!用最野的路子,從閻王手裡搶人!
這小子……
搶救室裡剛因心跳重燃而起的那麼點歡喜,瞬間被陳青鋒的倒下給澆滅了。
護士們手忙腳亂地把陳青鋒弄上推床,急急推向觀察室。
至於那個鋼筋貫穿傷的,命暫時穩住了,火速送手術室,心胸外科那邊等著二次開膛呢。
心胸外科主任接到電話就往手術室衝,親眼看到那心包內的臨時修補,老主任倒抽冷氣,一個勁兒問這是哪路神仙的手筆。
觀察室裡,燈光柔和。
陳青鋒躺著,眉頭緊鎖,像是被什麼魘住了。
靈魂被撕開的痛楚,生命上限被砍掉一塊的空虛,還有經驗透支的疲憊,折磨著他。
意識混沌。
眼前,破碎的畫麵閃動。
也是一間搶救室,燈火通明,卻比市一院的舊,簡陋,一股子老舊的味道。
一個年輕的背影,白大褂洗得發白,伏在病人身上,那病人胸口也插著東西。
臉看不清,隻覺得那人動作焦灼,不顧一切。
沒有高級儀器,沒有花哨器械,隻有簡單的工具,和一雙快得驚人的手。
那手法……
和他剛才用的“禁忌·心包內快速修補術”幾乎一模一樣!
也是在心包裡操作,也是用周圍組織臨時封堵減張。
粗野,原始,卻又對人體結構了如指掌,時機掐得死死的。
畫麵支離破碎,卻又真實得讓他心悸。
他看見那個年輕醫生,完成關鍵一步後,也軟了下去,差點倒。
汗水濕透舊衣衫,那雙因為長時間高度緊張而微微發抖的手,是那麼的眼熟……
“呃……”
陳青鋒猛地坐起,大口喘氣。
一頭冷汗,夢裡的場景還印在腦子裡,心跳得厲害。
“醒了?”
旁邊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陳青鋒扭頭,蕭同光坐在床邊椅子上,表情複雜地看著他。
“蕭主任……”他嗓子乾得冒煙。
“感覺怎麼樣?”蕭同光問,語氣比平時緩和。
“還行,就是……沒勁。”陳青鋒揉著太陽穴,想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麵甩掉。
這時,觀察室的門輕輕推開。
進來一個人,腳步沉穩,氣場強大。
徐昌壽。
這位快六十的醫學泰鬥,臉上沒了往日的溫和,一片凝重。
他身後跟著幾個心胸外科的醫生,看陳青鋒的表情,又是探究又是震驚。
蕭同光起身:“徐院。”
徐昌壽點點頭,卻一直看著陳青鋒,徑直走到床邊,注意力落在陳青鋒那雙還在微微發顫的手上。
“孩子,你跟我說實話,”徐昌壽聲音低啞,卻有種穿透人心的力量,“剛才那台搶救……你那種心包內修補的手法,從哪兒學的?”
陳青鋒心裡咯噔一下。
他知道,自己那套“禁忌”玩意兒,瞞不過這些頂尖行家。
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編。
徐昌壽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慢慢伸出手,輕輕握住陳青鋒那隻還在抖的手。
突然,這位見慣生死的老人,眼眶紅了。
淚水在他布滿皺紋的眼角打轉,一顆顆滾落。
“像……太像了……”他喃喃自語,聲音哽咽,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徐院,您……”蕭同光有些擔心。
徐昌壽沒理,隻是緊緊盯著陳青鋒,聲音因激動而發顫:
“當年……我還年輕的時候,我的老師,救一個心臟被彈片打穿的戰士,也是差不多的手法……”
“那套手法,當時被當成歪門邪道,真正的禁忌,九死一生!”
“我老師……他成功了,救了那個戰士,也救了我……”
徐昌壽聲音帶著哭腔,像是想起了什麼沉痛的往事。
他鬆開陳青鋒的手,用手背抹了把淚,聲音更激動:
“可是,那手法太凶險,對操刀的人要求太高,一點差池就是兩條命!後來……我老師他……他帶著完整的手法,一起沒了,沒傳下來!”
“我找了這麼多年,研究了這麼多年,也隻摸到點皮毛,根本弄不完整!”
徐昌壽看著陳青鋒,那表情,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珍寶,又像是看到了傳承的火種:
“孩子,你告訴我,你這手法……是不是……是不是還有殘缺?”
陳青鋒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夢裡那個模糊的背影,那雙顫抖的手,那份不顧一切……
難道,那就是徐昌壽的老師?
“殘缺……”
陳青鋒喉嚨發乾,低聲咀嚼著這兩個字。
腦子裡,係統那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回響——“禁忌·心包內快速修補術(殘缺知識碎片)”——每一個字都異常清晰。
所以,這根本不是什麼憑空冒出來的神技。
那幾乎要了他半條命的兌換,換來的,竟然是一份隔著歲月,尚未完成的傳承!
徐昌壽看他臉色變幻不定,聲音控製不住地拔高,帶著難以抑製的急切:“孩子!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也覺得,這手法用起來還有諸多滯澀?是不是還有很多關鍵的地方,你沒能完全貫通?!”
這位在江城醫學界跺跺腳都要震三震的老人,此刻情緒完全失控,哪還有半分平日的威嚴持重。
蕭同光站在旁邊,看著徐昌壽幾乎要抓住陳青鋒肩膀的激動模樣,再掃過陳青鋒那張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卻又若有所思的臉,心頭翻江倒海。
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正在目睹一段被歲月塵封的往事浮出水麵,一段足以震動整個醫學界的秘辛。
陳青鋒沒有馬上開口。
他費力地壓製著胸口翻騰的氣血。
靈魂被硬生生撕開一塊的劇痛,還有身體最深處傳來的陣陣虛弱,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為了那台手術,他付出了何等慘烈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