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平川眉頭擰成一個川字,沒吭聲,但臉上的火氣壓下去一點。
陳青鋒接著轉向林巧:“林主任,出血這個坎,最難邁。我考慮,婦產科用最快、損傷最小的法子剖,孩子抱出來、臍帶一夾,馬上用猛藥催子宮收縮,不行就填塞,或者彆的止血招數都用上。這時候,體外循環可以適當調低抗凝,或者用自體血回收,能少丟點血就少丟點。”
“至於什麼時候動手,體外循環跑起來,大人循環穩住後,立刻剖,速戰速決,可能就幾分鐘的事。然後趕緊把台子交給心外和血管外科。”
林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再追問。
然後是李建軍和趙德海關心的協調和技術細節。
“李主任,趙主任,幾個團隊湊一塊乾活,肯定亂。”陳青鋒很實在,“這得術前把每個步驟、每個人乾啥都掰扯清楚,反複練。我初步的想法是,挑經驗最足的醫生組個核心班子。手術台劃片包乾,器械護士分組跟上。還得弄個高效的溝通法子,最好有個總指揮,台上出狀況能立馬拍板。”
“體外循環的管子,可以考慮插大腿根的血管,給肚子騰地方。參數怎麼定,得心外、體外、麻醉、婦產幾家坐下來一起商量,弄個平衡各方需求的個性化方案。”
他一口氣說完,會議室又靜了。
大佬們神色各異。
驚疑,審視,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裡麵攪和。
這年輕人,被這麼輪番炮轟,居然沒垮,還針對每個難題,都給出了具體的應對思路。這些思路聽著還是懸,但邏輯上似乎真能試試。
這不光是膽子大了,這背後是對好幾個學科都有超乎尋常的理解!
趙德海盯著陳青鋒,那探究的勁兒像是要鑽進他腦子裡。這小子,真是剛來急診的新兵蛋子?他說的這些細節,好多連他這個老心外都得琢磨半天。
李建軍身體坐直了些,交叉的手指鬆開,輕輕敲著桌麵,像是在飛快地盤算著什麼。
林巧眉頭鬆開少許,打量陳青鋒的神情多了些探究。
馬平川依舊黑著臉,但那種拒人千裡的抗拒感,沒那麼硬了。
蕭同光暗地裡鬆了口氣,嘴角極輕微地動了動,又立刻繃住。
“思路是有了,但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趙德海終於再次開口,聲音還是冷硬,但不再是純粹的否定,“這個方案,風險評估,我個人看,極高危!”
“但是,”他話鋒一轉,“按老規矩辦,病人基本就是死路一條。這個新方案,雖然一樣要命,但好像…給了條活路。”
他看向其他人:“各位,說說?”
李建軍沉吟片刻:“風險逆天,但邏輯上…確實值得賭一把。不過,醜話說前頭,所有細節必須摳死,各種意外情況的預案必須做足!”
林巧點了點頭:“要是真能解決好出血和保孩子的問題,從婦產科角度,為了兩條命,可以試試。但我們需要更詳細的技術推演。”
馬平川哼了一聲:“麻醉這邊,難度是地獄他媽給地獄開門——地獄到家了!就算乾,也必須上最好的人,最好的設備,反複推演!”
最終,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趙德海身上。
趙德海沉默了幾秒,拍板了。
“好!那就乾他娘的一票!”
“成立最高級彆的多學科協作組,陳青鋒牽頭,負責協調!”
“蕭主任,你急診科全力配合!”
“我們幾個科室,各自抽調最精銳的人手,立刻開始細化方案、評估風險、推演流程、製定應急預案!”
“記住,咱們這是跟閻王爺搶人頭,多耽誤一分鐘都可能出事!”
“散會!”
趙德海站起身,第一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會議室。
其他人也陸續起身離開,個個臉上都寫著沉重。
陳青鋒站在原地,看著大佬們消失在門口,胸腔裡憋著的那口氣終於緩緩吐了出來。
最難的一關,算是過去了。
接下來,才是真刀真槍的硬仗。
蕭同光走過來,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拍,什麼也沒說,但那份沉甸甸的意味,陳青鋒明白。
是壓力,也是信任。
更是…一種幾乎要把人壓垮的期望。
散會了,可那股子讓人喘不過氣的壓力沒散,反倒沉甸甸地壓在了心頭,跟著陳青鋒回了他那間小小的臨時辦公室。
他沒在辦公室待著,轉身就去了急診重症監護室(eicu)。
厚玻璃牆隔開了兩個世界。裡麵,那個年輕的孕婦躺著,身上連滿了各種管子,監護儀屏幕上,數字和曲線無聲地跳動,描繪著脆弱的生命線。
高高隆起的肚子,是另一個更脆弱的存在。
兩條命,就這麼懸著。
懸在那個剛剛被大佬們勉強點了頭,又被批得千瘡百孔的“瘋子方案”上。
陳青鋒就這麼站著,站了挺久。
口袋裡的手機嗡嗡震了兩下。
蕭同光的短信,短得不能再短:“心外、血管外、婦產、麻醉、體外循環、急診,下午兩點,第一會議室碰頭,細化方案。你主持。”
一個字廢話都沒有,全是任務。
下午兩點,第一會議室。
這回,空氣比上午大佬們“會審”那會兒,還要緊繃。
來的人更多了,都是各科室抽調來的精銳,副主任、主治醫師,哪個不是在臨床一線滾刀子滾出來的狠角色。
人是多了,可那股子懸在心裡的石頭,那份藏不住的疑慮,也跟著濃得化不開了。
大佬拍板說乾,可這要命的活兒,具體怎麼乾,還得他們這幫乾活的來摳細節,來填坑。
陳青鋒還是坐在主位,麵前攤著上午那份草案,旁邊多了幾張乾淨的a4紙和一支筆。
他掃了一圈,基本都是熟麵孔,就算不熟,在騰華這地界,抬頭不見低頭見。
“各位老師,情況緊急,咱們直接撈乾的。”陳青鋒沒繞彎子,“上午趙主任他們把方向定了,現在,咱們得把這‘方向’,變成一步一步能踩實的路。”
“先說體外循環。”他看向右手邊,心外科體外循環組來了兩位經驗老到的技師,還有一位負責的周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