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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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老太說的沒錯,嫁來談家,至少能叫沈南星活得像個人。

那可太像個人了。

每天睡到自然醒,不用洗一家子的衣服做一家子的飯,不用掃豬圈鍘豬草,不用挨罵挨白眼,還能吃飽,吃好,天天都有肉吃。

晚上能自己睡,能蓋新的軟軟的厚厚的棉被。

簡直是從地獄到了天堂。

即便是重生回來的沈南星,除了對廁所和取暖不夠滿意之外,也沒什麼可挑揀的地方。

更彆說是上輩子,從沈家那個狼窩逃出來,掉進談家這個福窩的沈南星了。

日子太舒坦的後果就是,一晃結婚三天,她啥也沒想起來。

直到這天早上,談老太給她準備了一筐子的東西,讓她去沈家回門,她才恍然,時間這麼快的嗎!

這邊的風俗是出嫁姑娘三天回門,要女婿陪著一起,帶厚禮回門。

一大早的,談家悅也過來了,比往常來得更早一些,幫著做飯收拾院子,又幫著給談禮洗漱喂飯,弄完,談老太看著時間,就讓談家悅陪著沈南星一起回門。

主要是談禮這個女婿,顯然沒辦法陪著媳婦回門,倒是有幾個堂哥,可讓堂哥陪著回門也不對勁,那就隻能讓堂妹談家悅陪著回門了。

回門?

沈南星看著麵前這一筐子的好東西,有臘肉,有罐頭,有麥乳精,甚至還有兩條煙,以及兩瓶硬紙盒包裝的酒。

要知道現在農村人沒人買成包的煙抽,煙癮大的都是買煙絲用煙鬥抽,或者自己撕廢紙卷煙絲,還有連煙絲都買不起的,就用茴香曬乾了替代,彆說,那茴香味道香,又不含尼古丁,比煙葉可健康多了。

而酒呢,通常有重要客人來的時候,家裡才會打上一斤酒,散裝的,這已經很體麵了。

瓶子裝的酒,多少人嘗都沒嘗過,更彆說這種硬紙盒包裝,上麵是彩色印刷的,一看就非常高檔的酒。

這回門禮未免也太重了吧!

在這個一般人家彩禮也就十塊的年代,回門禮通常都是自家做的白麵饅頭、花卷,最多最多,再割上一斤肉,就已經非常體麵了。

談老太準備這些禮,豪華都不足以形容!

就從這些禮上,就足見談老太對沈南星的看中。不看中就不會費心準備這麼好的回門禮。

這麼好的東西,給沈家那群人,可真是白瞎了。

談老太忍不住瞪她一眼:“可彆犯傻,回門帶的東西不像樣,會被人笑話。”

沈南星沒吭聲,她又不是真的懵懂新媳婦,她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談老太無聲地歎氣,伸手點了點沈南星的額頭:“你這丫頭,脾氣咋這麼硬呢,甭管心裡咋想的,麵子功夫也得做出來。”

看沈南星的表情,談老太就不由得歎氣。

老太太就又繼續說道:“你爺奶慣會做人,你在老家這邊長大,你爺奶對你就有養育之恩,甭管中間他們是怎麼磋磨你的,結果是你好好地長大,活到現在,那這份養育之恩就跑不掉,你要不認他們,會被鄉裡鄉親戳脊梁骨。”

老太太又道:“那些年村裡多少孩子養不活,丟了的送人的,還有生下來就溺死的,甭管對你多差,他們把你養大了,村裡人就隻會看到這點。”

“更彆說,他們還叫你上學了,叫你參加高考了,最後是你自己沒考上。”

“至於說逼著你嫁給金元寶,在村裡人看來也是你有錯在先,是你給金元寶開錯藥,才讓金元寶賴上你,你爺奶總不能為了你,把一家子都搭上去跟金家作對吧?”

“更彆說村裡好多人還覺得,金家條件那麼好,嫁給金元寶也是一門好親事,一輩子吃喝不愁。”

談老太看著沈南星:“你自己想想,從外人的角度來看,是不是這樣的?”

外人體會不到她當牛做馬這麼多年,受過多少白眼,挨過多少辱罵,遭過多少饑寒。

外人也不會知道,她上學的機會是用她威脅要舉報沈成山,讓沈成山寄錢回來,他們才給她上學,即便如此,她想去學校的前提也是完成全部家務,哪怕晚上不睡覺也得做完,不然就彆想去學校。

外人更不會知道,她並非高考落榜,她明明就考上了全國最好的醫科大學,可是卻被姑姑一家,偷走她的通知書,截斷了她的前程。

外人當然也不會知道,金元寶的訛詐,從頭到尾都是他們一起算計好的,目的就是為了把她一輩子困在農村,永遠飛不起來,自然就不會再妨礙到小姑家表姐的前途。

沒人會知道這些。

正如談老太所說的,外人隻會看到爺奶對她有養育之恩。

誰家沒點矛盾,一點小事都要鬨到斷絕關係的話,那就會說這人太自私太獨了。

談老太又拍拍沈南星的手:“小南,奶知道你心裡苦,知道你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但事兒不是這麼辦的。你現在跟沈家斷絕關係,所有人都會戳你脊梁骨。這些都是看著你長大的鄉裡鄉親,你是打算以後都再不回來了?”

“就算是你以後再不回來,不在乎這些人說三道四,可你的前程呢?”

“你考大學,畢業要分配工作,你在人品上,就不能有這種汙點。不計養恩,六親不認,這是啥好名聲?你在單位上怎麼做人?不能再因著沈家,叫你壞了前程,麵子功夫得做。”

談老太苦口婆心,說這些話都是人生經驗之談。

句句都是好意。

這年頭找工作或者是通過考試去機關單位,道德層麵的評價也是很重要的,如果道德評價不過關,招工的時候就直接把你刷下去了。

更彆說如今的大學生畢業分配,基本都是乾部,一個道德不過關的乾部,有什麼前程?

談老太這是在教她,不要留下道德上的把柄。

老太太對她這心,真的比真金還真。

即便沈南星對這些可能並不在乎,她的前程從來不在彆人嘴裡,但,她領老太太的情。

上輩子她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後“一去不回”,還怎麼都聯係不上,老太太想必很難受,在村裡應該也被看了笑話,笑話她的孫媳婦飛了,笑話她雞飛蛋打空算計。

這輩子,她不想再叫這小老太被人笑話,她想叫她活成所有人都羨慕的樣子,以後都過得順心如意。

那就不能不在乎人言,農村這地方嘛,人情世故看得比天大。

“會咬人的狗不叫。”小老太忽然又壓低聲音說了一句。

沈南星頓時就滿頭黑線:“奶你變著法子罵我是狗呢。狗就狗吧,狗想吃大骨頭,燉得爛爛的大骨頭,再下碗手擀麵,潑點辣椒油……”

談老太戳她的額頭,也是拿她沒辦法了,推著她趕緊走:“早點回來,中午給你做。”

沈南星卻回頭喊:“奶,晚上再做,我帶這麼多禮回門,中午咋能不在娘家吃飯呢。”

出了門,談家悅忍不住問:“小南姐,你跟奶奶說那麼多,咋我就聽不懂呢。”

沈南星挽住小姑娘粗壯卻柔軟的胳膊:“亂七八糟的,不用聽懂。給你紮三天針,也吃三天藥了,有什麼感覺嗎?”

說起這個,談家悅的眼睛頓時亮起來:“小南姐,我瘦了,我瘦了5斤!”

這天氣穿的厚,再加上談家悅這超大基數的體重,她還真沒看出來。

談家悅眉飛色舞:“我在家稱的,真的瘦了5斤!而且我精神頭好像也好了,以前我餓著不吃飯減肥,經常都頭暈眼花的,可這兩天我按你說的好好吃飯,沒有餓著,不但瘦了,精神頭也特彆好!你摸摸我的手,熱的!以前不管穿多厚,我手一年四季都冰涼。”

沈南星也為她高興:“等春節過後,你這衣服穿著就晃蕩了。等到夏天換上單衣服,彆人脫掉棉襖,你連棉襖帶肉肉一起甩掉,羨慕死其他人。”

談家悅被她說得笑起來,那畫麵,太美好了吧,她都不敢想。

談老太給裝回門禮的筐子,擺得很有技巧,彆人一打眼掃過去,就能看清楚筐子裡的事啥。

“哎呦小南,這是回門去啊,帶的啥禮啊……有肉有煙有酒,哦豁,這可真不少。”

“你奶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那可不,好不容易誆騙到這麼好的孫媳婦,能不上心麼,三混子都成那樣子了,再不對媳婦好點,那還能留住人?”

“嘿,年紀小不懂事,殊不知這過日子,男人才是依靠。彆看那金元寶混,再混好歹也是個全乎的男人,能叫你當上真女人嘿嘿……”

“呸,滾一邊去,說什麼騷話呢,欠抽是吧,來來,我這兒不缺掃帚,抽不死你!”

談家悅也忍無可忍,回頭瞪著說騷話的那人:“癩子你等著!”

等我三哥醒了有你好受的,非得把你那張臭嘴按到糞坑裡好好洗洗。

後麵的話她忍住沒說,小南姐說了,不讓提給三哥看病的事兒。

萬一沒治好,人家笑話,萬一能治好,也怕人暗中使壞。一切等真的治好了再說。

管住嘴!

癩子一點兒都不怕,哈哈大笑:“我等著咋了,你三哥還能爬起來揍我,叫他爬起來揍我呀。”

“好了癩子,一邊兒去,再在這兒挑事,年底分肉給你排最後!”

會計欒為民去大隊部,路過這邊,嗬斥了一句。

癩子立馬堆笑:“就是說句玩笑話嘛,行行我不說了,我這就走。”

欒為民衝沈南星道:“彆跟這沒腦子的耍嘴皮子,時間不早了,趕緊去吧。”

到沈家大門口,已經有人在東張西望,看到沈南星和談家悅,立馬就回頭朝著院子裡喊:“爺、奶,小南姐回來了。”

周圍四鄰聽到喊聲,也都紛紛從院子裡出來,朝這邊圍攏過來。

“喲是小南回門了,都好著呢吧。”

“哎,秀英嬸兒,都好呢,您吃了沒,今兒忙啥。”

“瞎忙,你紅燕姐肚子大不方便,我給屋裡收拾收拾,東西都拆洗一下,趁著天好曬曬。”

說話這位秀英嬸兒,就住沈家對麵,隔了一條馬路。

她閨女宋紅燕跟女婿都住在娘家,宋紅燕懷孕了,這會兒都該有七個月了。

沈南星9歲高燒暈厥差點兒死掉那次,村醫宋建國說讓趕緊送縣醫院說不定還有救,大雪天的,路上積雪一尺深,誰給送?誰出錢?

沈家爺奶說她這肯定是活不成了,不叫管,要給她停到後山去,等最後一口氣咽下去,就給挖坑埋了,未成年孩子死了叫夭折,不能進祖墳,隨便埋了就行。

當時她身上衣服因為高燒嘔吐,臟得不像樣子,秀英嬸兒就說不能叫娃這樣走,沈家二老卻說那也沒衣裳給她換,人都沒了,還再浪費一套衣裳,沒把她身上的扒下來就不錯了。

這年月布料衣裳多難得,多少人家冬天就一套棉襖棉褲,誰要出門誰穿。

秀英嬸子轉身回家,把她閨女宋紅燕一件半新不舊的棉襖拿來,給沈南星換上,說好歹來了這世上一遭,走也走得暖和乾淨點。

後來15歲的少年混子談禮把她送去縣醫院,她沒死成,那套衣服又還了回去,畢竟秀英嬸子家也不富裕,她閨女也就那一套像樣的棉襖,出門上學還要穿呢。

但不管咋說,沈南星記這份情。

雖然吧,秀英嬸子這人也是個是非精,但誰沒個缺點,人嘛,過得去,活得了,就行了。

“嬸兒,中午來家吃飯,當年要不是您看我可憐,把紅燕姐的襖借給我穿,我可就真凍死了,壓根等不到去醫院。您對我有再生之恩,今兒我回門,您不來,那以後咱娘倆就甭處了。”

“哎喲你這丫頭,這說的,我不來都不行了。”

秀英嬸子高聲笑道,“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小南還記得。哎我還記得當年,建國說小南送縣醫院還有救,沈家她爺奶卻說女娃子不值當費那錢,小南還喘著氣兒呢,就給停後山了。多虧了三禮,硬是一個人把小南送去縣醫院,給救回來了!哎喲喲你們說,三禮那時候是不是就知道會給自己救個媳婦兒回來啊,現在三禮躺床上醒不過來,小南卻非要嫁過去,這想必也是記得當年的情分呢!”

旁邊蹲著抽旱煙的二大爺,把黃銅的煙嘴在地上磕了磕,又重新從掛著的煙絲布袋裡捏了一撮煙絲放進去,點著抽一口,才慢慢笑道:“小南是個記恩的。”

沈南星立馬又跟這位說:“二大爺,您和二奶今兒晌午也得來,小時候我喂豬掉豬圈裡,那豬張著嘴就要啃我,幸虧成武叔拿了鐵鍬把豬打跑,不然我不死也得殘。方莊不是就有個娃,大人沒看好爬到豬圈裡,叫豬給啃了半拉身子麼,真是想想都後怕。”

這位二大爺是沈家本家的,他和沈南星的爺爺沈有糧,有著同一個爺爺,到了沈南星這一代,正好還在五服內,這在農村就是親得不能再親的本家了。

聽沈南星這麼說,二大爺立馬也笑逐顏開,連連點頭。

農村人麼,就講究個麵子,講究個人情。

“成成,一定來,一定來。”

沈家院子裡聽著這一切的沈家老兩口,臉都黑了。

招呼這麼多人來,得費多少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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