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11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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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糧食金貴,一般人都不會在飯點去彆人家。

彆人如果客氣地說中午在這兒吃點,也沒人會當真,都是客氣話罷了。

但若是像沈南星這樣,在回門這特殊日子,這麼真誠地強烈地邀請,那就不是客氣,是親近的表現,你要是不來,正如她說的那樣,以後就彆處了。

也隻有關係走得特彆近的人家,才會在大事上喊對方來家裡吃飯,一定要來。

沈南星還抓了幾把糖,散給來看熱鬨的周圍鄰居家的小孩子:“不是啥好東西,大家都甜甜嘴。”

糖也是談老太準備的,不是供銷社最便宜的那種散裝水果糖,是正兒八經每一顆都單獨包裝過的糖,什麼口味都有,裡麵甚至還混有奶糖。

“我的,我的。”

“給我,這是我的。”

“我要那個橘子糖。”

“這是西瓜的,我要西瓜的。”

“這是啥,沒見過。”

“傻蛋,那是菠蘿糖,可香了。”

一群孩子可不管那麼多,有吃的不搶是傻蛋。

沈家大門內二叔家的小兒子沈顯祖,一個勁兒地要往外竄,嘴裡嚷嚷著“我也要吃糖,我也要”,卻被他媽給摁住。

二嬸田彩雲低聲跟寶貝疙瘩小兒子說:“你小南姐肯定帶回來很多糖,彆跟外麵那些搶,丟人,一會兒都給你吃。”

勉強安撫住沈顯祖。

外麵的沈南星見圍上來的孩子更多,索性直接把剩下那點糖也都給撒到孩子堆裡:“就這麼些了,沒搶到的都分分,甜甜嘴,下回給你們帶瓜子吃。”

娃們都哄鬨著搶起來,有那懂事的大聲喊著謝謝小南姐或者是小南姑姑。

一聽說糖沒了,沈顯祖頓時控製不住,哇一聲推開他媽,大哭著朝門外跑去,衝進孩子堆裡,直接就上手去搶彆人拿在手裡的糖。

“是我的,都是我的糖,你們不許吃,給我,都給我拿出來!”

沈顯祖大聲哭喊著。

其他孩子哪裡肯讓,一時之間亂作一團。

沈南星眉頭皺著嗬斥:“顯祖你咋這麼不懂事,咋能上彆人手裡兜裡搶東西,這不是強盜嗎?誰教你這麼乾的。”

“孩子嘛,都不懂事。”二大爺打著哈哈。

沈南星一副苦口婆心的姿態:“娃們就得從小教,再想吃也不能上手去搶彆人的。在自己家裡就算了,出門了這種做派叫人笑話。”

秀英嬸子連連點頭:“小南結婚了也長大了,是個當姐姐的樣子。彩雲,你瞅瞅你家小子,這慣得不像話,再不好好管教,以後長大了還得了。”

二嬸田彩雲氣得臉色鐵青。

二叔沈群山趕緊說:“小南快進去吧,你爺奶一大早就在等你,咋這會兒才到。”

沈南星笑著說:“我也想早點來,可我奶一個勁兒地往筐裡添東西。我說哪怕拎兜紅薯回來,二叔還能把我打出門?可我奶真是生怕叫人覺得她對我不好,從大爹家拿了臘肉不說,還翻箱倒櫃地把麥乳精啥的都給找出來添上,還有那兩瓶酒兩條煙,說是去年省裡哪個領導下來看望她給帶的,一直收著呢,咱們縣裡有票都買不到的好東西。”

在眾人驚歎聲中,沈南星又說:“我也是看這時間實在是不早了,太晚回來不像話,我奶還一大早就叫大堂哥去街上割幾斤肉帶上,估摸著也快回來了,可我怕二叔你們等不及。沒得為了幾斤肉,叫長輩們久等的。”

沈南星一口一個我奶,說的當然是談老太,可見有多親近。這叫韓金花聽起來格外刺耳,這死丫頭在家的時候,三棍子都打不出一個屁來,這才嫁出去幾天,就成這樣!

眾人都在誇沈南星這結了婚,人也大方懂事了,以往悶悶的不言語,現在這道理一套一套的。

沈家老二沈群山,一張臉都憋紅了。

他很想跟侄女說,你其實也不用回來這麼早,再等一會兒把那幾斤肉帶上多好,家裡多少天都沒吃肉了。

但眾目睽睽之下,他隻能說:“不打緊,你回來就好,趕緊進去吧。”

一眾人簇擁著沈南星進了院子,沈家二老已經在堂屋裡坐著,早就聽見外麵的動靜了,心裡不舒服極了,臉上卻還是擠出個笑來。

二叔一家和三叔一家也都在。

二叔家總共三個孩子都在這兒,沈顯祖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三叔家的兩個孩子在上學呢,沒回來,隻有三叔和三嬸回來了。

沈南星笑眯眯地一一打招呼。

而後,就把禮筐放在地上,一樣一樣地把東西拿出來,遞到爺奶手上。

“這可是雲煙難買的很呢,還是整條的,聽說都是給領導抽的。人家就給我奶送了兩條,全塞給我拿回來了。這不管是自己抽還是出去辦事,都體麵的很。”

沈南星說著,又回頭看向隨時隨地都拎著他的寶貝旱煙杆的二大爺:“二大爺,等我爺拆了,你也嘗嘗,看跟你吸的煙絲有啥差彆,這一包煙九毛三呢,買成煙絲半年都抽不完,二大爺你說啥都得嘗嘗。”

“哎哎,也是享了咱們小南的福了,不然這一輩子都不敢想能抽這麼貴的煙。”二大爺笑得見牙不見眼。

秀英嬸子也幫腔道:“貴算啥,還得有票,一般人哪能弄到這緊俏的票,買一盒兩盒就頂天了,小南這一下拿回來兩條,乖乖啊!這閨女真是沒話說,妥帖的很。有糧叔,你可彆舍不得給你這老兄弟嘗嘗啊。”

沈老頭沈有糧,也是個愛麵子的,被架起來的他,當場就拆了一條,直接拿出一盒丟給二大爺:“老二你嘗嘗。”

又拆一盒給自己的二兒子和三兒子:“都嘗嘗。”

“有糧叔,也給咱們分一根嘗嘗唄,一根就行,嘗嘗這大領導們抽的煙,都是啥味兒。”外麵院子裡不知道啥時候也跑來不少人看熱鬨,這會兒都起哄起來。

“是啊有糧大爺,給咱也分一根嘗嘗。”

“有糧大爺你可真有福氣,都抽上領導的特供煙了。咱公社書記都沒這待遇。”

人群非常熱鬨,一片恭維之聲,沈有糧也飄飄然起來,又拿了兩包煙朝外麵丟出去:“都分分,嘗一下。”

外麵人還吵著不夠,有人叫喊著沒分到,沈有糧還想再散煙,卻被旁邊的韓金花一把將剩下的煙都給拿走,收起來。

韓金花麵上卻笑著說:“哎呦真是,這哪有個頭啊,青山找領導還有事要辦,這煙到底是體麵些。改明兒我稱一斤煙絲,大家想咋抽咋抽。”

把這一茬給打岔過去。

院子裡沒分到煙的,心裡不大高興,但也不至於露出來。

沈南星又拿出了酒:“這酒可是京市酒廠出的,我聽人家說,這可是國宴用酒,就是那些大領導們接待外賓的酒,這也就是省裡有關係的領導,後勤上能給分幾瓶,一般領導都摸不著呢。”

事實上麼,就是京市酒廠新款包裝的酒,跟以前比換了個包裝罷了。

隻是在豐省這邊沒有賣的,這邊一般都是賣當地酒。彆人也不知道,沈南星想咋說咋說。

“國宴用酒不是茅台嗎?”有人說,“茅台可得八塊錢一瓶呢。這酒也不知道多少錢。”

“那也不能就喝一種酒啊,得叫人家外賓都嘗嘗嘛。”都不用沈南星解釋,邊上就有人說,“多少錢也不是咱老農民買得起的,今兒咱們可都開眼了。”

“哎呦乖乖,這酒盒子上都印的有個‘供’字。”

“老鱉你讀了幾天書,還認識供字啊。”

人群哄堂大笑。

這次韓金花學乖了,不等沈南星再說什麼,趕緊把這兩瓶酒拿走,塞給三兒子沈青山,叫拿屋裡去。

沈家老三沈青山,在縣高中當老師,正在找關係調往教育局。

在這年代,隻要有點子關係,這麼操作並不是多難的事,老丈人那邊已經給了準話,調動就是這個月的事。

但這關係也不是動動嘴皮子就行的,得掏好處出來。

錢得拿,孝敬的東西也得拿。

普通的煙酒也可以,但要是有這種特供的好東西,那效果肯定更好的呀。

也省得媳婦整天說自己占她家的光。

三叔沈青山拿了兩瓶酒,自己去收拾也不好意思,就塞給自己老婆,讓去收拾了。

三嬸張玉如臉上也帶著笑,歡歡喜喜地拿了東西進屋去。

邊上的二叔沈群山抽著煙不說話,二嬸田彩雲,牙都要咬斷,啥好東西都偏著老三家!

旁邊的秀英嬸子就高聲笑道:“嬸子這好酒趕緊藏起來,怕咱們喝,也怕咱們看呢哈哈哈。”

韓金花臉色很不好看,但是人多,體麵得要:“這不是老三工作上到了要緊關頭,我正瞅著不知道咋弄,有這煙酒,事兒就好辦了。這酒也就是包裝的好看著體麵,真喝起來怕是還不如咱供銷社的散酒,純糧食釀的呢。”

沈南星也連點頭說道:“隻要糧食釀的都是好酒,散酒咱自己喝或者是送親戚都成,實打實的好東西,可是去找人辦事就送不出手了。”

韓金花滿意地點頭,這丫頭,果然是結婚就懂事了,雖說吧,沒如他們的意嫁給金元寶,但是談家那植物人能活多久,人死了,她還不是得再嫁,到時候再籌謀,反正不管怎麼,她現在留在農村了,不會妨礙外孫女去上大學就成。

剛這麼想著,就聽沈南星又笑道:“咱奶一向不是那小氣的人,真不是舍不得給大家喝,就是正巧三叔工作調動要用。今兒這麼多人來咱家,那都是給咱家麵子,多的沒有,一人給口酒喝,咱奶還是舍得的。二大爺,成武叔在外麵不……成武叔,你去幫著打十斤八斤的散酒,用他們的壇子盛回來,回頭咱奶去結賬再把壇子還回去。”

“行。”

隔壁二大爺家那位直腸子直性子,人送外號二杆子的小兒子沈成武,扭頭就去了,叫都叫不住。

韓金花簡直是眼冒金星。

一斤糧食釀的散酒要四毛呢,十斤八斤的,少說也得幾塊錢,幾塊錢啊,買成鹽和洋火,一家子三年都使不完!

秀英嬸子又在哄笑,打趣說:“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顯宗啊你瞅瞅你奶,光偏著你三叔,這好東西都叫你三叔拿走了,你可是你奶的大孫子,以後你爺奶老了可得指著你這個大孫子過活呢。”

二叔家的沈顯宗,是老沈家的長孫,也確實一直得爺奶寵愛。

爺奶也總說最疼愛他,可有啥好東西都是緊著三叔一家。

這會兒被秀英嬸子這麼擠兌,性子本來就又木又倔不會拐彎的沈顯宗,騰地站起來,四處瞅瞅,最後目光落在沈南星帶來的筐子上。

他直接上前,一把將筐子搶走:“奶,你們不能偏心,剩下這些都得給我。”

真是醜氣。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沈家老兩口鬨了個大沒臉。尤其是跟落落大方的沈南星比,沈顯宗這位沈家長孫還大幾歲呢,這做派,叫人都沒眼看。

沈南星卻趕緊說:“大哥你這可是冤枉爺奶了,他們可沒偏心,一直替你打算著呢,前些天我還聽爺奶說,公社飼養場要招工,他們說想辦法給你弄進去……”

“胡說啥呢!還不快閉嘴!”

“真的?”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前者是奶奶韓金花,後者是堂哥沈顯宗。

韓金花臉色鐵青。

沈顯宗卻是喜形於色,趕緊看著她奶:“奶,是不是真的?我真能去當工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過來。

田彩雲也一臉期待地看著韓金花。

韓金花臉色僵硬,瞪了沈南星一眼:“這事兒以後再說,女孩子家的,嘴咋那麼快!”

沈顯宗還要再問,韓金花卻道:“顯宗你出去看看飯菜做好沒有,酒……酒給大家都分分,叫都嘗嘗,彆叫娃們給糟踐了。”

支開沈顯宗,韓金花的臉色徹底沉下來。

可還沒等她再質問,沈南星先開口了:“奶,小姑和姑父今兒咋沒來?還有秀秀姐呢,我這有倆月都沒見過秀秀姐了,我結婚他們不來,回門他們也不來?”

一瞬間,韓金花臉上的怒意全都收斂了起來。

三嬸張玉如也說:“是啊,小妹和妹夫忙啥呢,媽,你沒通知他們嗎?”

二嬸田彩雲也撇嘴:“小妹一家這是想跟咱斷親嗎,這麼大的事都不回來。”

韓金花瞪了二兒媳一眼,緩了緩才說道:“他們工作忙,抽不出來時間,改天吧。”

沈南星:“小姑和姑父沒時間,秀秀姐也沒時間來嗎?秀秀姐去複讀了嗎?小姑不是說,一定要叫秀秀姐上大學,我還想著跟秀秀姐一起複習呢。”

按照上輩子的劇情,她小姑家的表姐林秀秀,此刻已經頂著“沈南星”的名字,在全國最好的醫學院校,京市醫學院,成為一名光榮的大學生了呢。

不過,彆人家若是有人考上大學,哪怕是專科,也恨不得敲鑼打鼓,要是考上很好大學,那消息更是會很快傳遍十裡八鄉人儘皆知,就像她爸沈成山當年一樣,遠近聞名。

林秀秀呢,頂著“沈南星”的身份,上了全國首屈一指的好大學,卻是像做賊一樣,不敢叫任何人知道。

看二嬸三嬸反應,林秀秀頂替她去上大學這事兒,恐怕也就小姑姑父和韓金花知道,瞞著沈家其他人呢。

韓金花臉色十分不好看,一個字都不敢提林秀秀,隻是嗬斥道:“你都嫁人了還複讀個啥,還要考啥大學?談家娶你回去是叫你照顧三禮的,你還要去上學考大學,三禮咋辦?一點都不安分,說出去叫人笑話。我告訴你,你不許再去上學了,就在家裡好好照顧三禮。你自己非要嫁個活死人,那就受著!”

沈南星盯著韓金花,笑起來:“可是我奶說隻要我想考,她就支持我繼續考大學,一年考不上再考一年,反正她有錢供我。三禮他爹每月寄錢回來,三禮的津貼部隊也月月發呢。我奶說我考多少次都行,我非要考上京市醫學院不可。”

韓金花隻覺得眼前一黑,血壓又蹭噌上漲。

沈南星還在追問:“奶,你還沒說,我秀秀姐現在到底在哪兒呢?我可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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