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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拜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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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臘月二十九這天,楊一木一早鋪開紅紙,研好墨,就開始寫春聯。

他的愛好真的不多,寫毛筆字恰好是其中之一,除了一些生僻字會有結構性硬傷,其他字寫出來倒也有模有樣。

就因為王根生喊了一句,“我找楊一木寫春聯去,他寫的可漂亮了。”

這一聲不打緊,卻把楊一木給坑苦了。

從早到晚,他就沒離開過那張八仙桌,大半個村子的春聯都叫他給包了。

鄉親們都說要沾沾吃公家飯人的文氣,而往年,這差事都歸村裡幾個老師管。

生產隊也殺了年豬,農民生活艱苦,一年難得吃上幾次肉,以前喂豬攢糞,好不容易等到年底,豬也肥了,就將它殺掉。

有人悄悄問村長:“這往後的日子不過啦?”

村長眯著眼道,“沒瞅見現在的形勢?明年準要搞大包乾,留著這些做甚?全殺了給大夥兒吃肉吧。”

殺年豬是過大年的前戲,大人小孩都去看熱鬨,每戶也分了二斤多肉,張蘭英也早早地端個盆子過去,然後歡天喜地端了回來。

年三十的這天,按照楊家河這邊風俗,這天不吃早飯,上完墳回來和中午這頓一起吃,叫早中飯,但都得留著肚子晚上吃,因為年夜飯是很豐盛。

各家都會咬著牙買上魚肉、豆腐、百頁,再多點蘿卜、大白菜,至於其他的都要節省下來,留著待客的。

楊一木家今年的日子不錯,桌子上滿滿當當,雞鴨魚肉,硬菜沒少買。

菜上桌,淨手上三柱煙,然後放鞭炮辭歲,楊一木點著煙,拿出鞭炮,結果一緊張把點鞭炮的香煙扔出去,鞭炮留在手裡。

能活到這麼大,真心不容易啊。

倒是把旁邊看熱鬨的李永祥笑瘋了。

楊二力都替他哥害臊,他哥啥都好,就是秀才氣重了。走過去接過鞭炮,一把就點著了,劈裡啪啦響。

吃飯的時候,楊一木給楊二力也倒上酒,兄弟倆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來。

張蘭英、三妹和老四就對著桌子上的菜使勁了,不過張蘭英對楊勝利又不禁發起了念想,“你爸不知道能不能吃上囫圇飯呢,你說要能回來多好。”

因為弟妹都在,楊一木都不好接話,隻由著張蘭英自言自語。

這情形,楊一木隻能說這老娘對老頭感情比天高,比海深,猜不透,摸不著。也莫問老頭到底對她怎樣,反正她已經認準了這個人。

好也罷,孬也罷,混沌著,那也得過一輩子。

老輩人都沒離婚這一說,反正眼一睜,眼一閉,一輩子就到頭了。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張蘭英從楊一木開始,家裡每個孩子給了十塊錢,“年年有餘,歲歲平安。”

楊一木笑著也接了,用老娘話說,再大,在娘老子眼裡還是個孩,過年就圖個喜慶,壓歲錢可是不能拒的。

吃好年夜飯,老娘拿出門栓,讓老四爬門樓,楊家河的風俗,三十晚上有老祖宗保佑,小孩爬門樓來年長個快。

吃好晚飯,一般大的年輕人、小孩聚在一起說閒玩鬨,就這樣熱熱鬨鬨折騰了一晚上。

有的人家講究老規矩守夜或者迎新,等到零時一過,就開始劈裡啪啦聲放鞭炮,這叫接天地,又叫接神,這時候天官、地官、玉皇大帝等天地眾神仙都會下凡間來享受人間煙火,不到時辰就放,不光神仙見不到,恐怕還壞了禮數,新的一年會諸事不順,所以一整晚鞭炮聲連綿不絕於耳。

早上五點多,楊一木迷迷糊糊睡得正香,突然感覺身上涼颼颼的,睜開眼才發現老四把自己被子掀了。

楊一木惱道,“去媽那屋睡去。”

老四晃著腦袋,道,“大哥,媽都起來了,你這大懶蟲起床了。”

楊一木無奈,隻得起床了,今年是初一,也是要起早的,這也是楊家河的風俗。

張蘭英帶著三妹已經忙開了,大年初一跟三十晚上一樣重要,無論多困難的人家,都會儘自己最大的可能整治這麼一桌的飯菜。

有那麼一個承上啟下的意思,這一桌子硬菜的程度,代表著去年過的是否富足,也預示今年會比去年更上一層樓。

灶屋裡,蘿卜、白菜、粉條這些家常菜永遠都是主角,這會兒反季節蔬菜聞所未聞。所謂的硬菜跟年三十一樣,也是最常見的雞鴨魚肉幾種,條件好點的人家也會買點牛肉、羊肉、狗肉。

桌麵上已經擺好,整雞、紅燒肉、炸肉丸子、紅燒大鯉魚、繪菜、油炸花生、汪豆腐、鴨湯。

楊一木搭不上手,洗了把臉,就蹲在門前水溝邊發呆,上輩子後來他到了省城發展,每逢春節總是以複雜的心情對待曾經蔓延在心頭的懷鄉病。

其實更多是對現實的恐懼與回避,如果隻是惦念鄉村的單純與溫情,這樣的懷鄉對他來說也沒啥,沿著這條道路返鄉幾乎太容易了。

但貧困和寒冷的記憶從未在他的生活中消失過。

大年初一,家家戶戶都要敞開大門,早上會有親戚或者同門子裡的小孩來上門賀歲。

楊一木囫圇吃了個早飯,拿了四包糖、四包果子、兩條煙、四瓶酒,分成兩包,帶著幾個小的先去爺奶家拜年。

爺奶跟小叔住在村子的西頭小莊上,與他家隔一條河,看著不遠,其實要繞二三裡地。

楊勝利那放映員工作其實是小叔的,早年爺爺楊蒼海參加過革命,回鄉後政府安排了這麼個工作,其實沒編製,也就是變相補點錢,後來歲數大了,鄉裡照顧他,可安排一個子女頂替。

按照政策,大兒子楊勝利超了一歲,楊蒼海就想把這工作給小兒子楊衛兵,可郵遞員送報名表的時候,被楊勝利截胡了,自己少填了一歲,瞞著家裡偷偷報了上去。

楊蒼海大眼瞪小眼,可木已成舟,最後隻能默認了。但兩家關係就僵了,連帶堂哥楊川也和他們不來往。

楊川的媳婦還是原來的媳婦,話說起來有點彆扭,還是上輩子楊一木認識的堂嫂,這個沒變,個子一般,倒是有一副好相貌。

堂嫂正在灶屋門口太陽底下奶孩子,因為楊一木太爺、爺爺是單傳,所以他們家門子小,小門小戶,平時來人少,又和楊一木家不親近,大過年的也沒避諱,衣服拉了半截高。

堂嫂陡然看見來人,嚇了一跳,楊二力倒是偶爾在村裡見著,對楊一木就麵生了。

小嬸正在灶屋忙飯,看到楊一木幾個小輩提個東西上門拜年,先是愣了一下,嘴裡哼了一聲,就彆過臉不說話。

“小嬸,我叔我哥呢?”楊一木笑著問。

小嬸不冷不熱地說,“一早都出去了,估計這爺倆不知貓哪家打牌呢。”

楊一木逗弄下了侄兒,並把十塊錢塞到了包裹裡,“長得跟我哥挺像,這錢叔留給你買糖吃。”

楊川媳婦看了一眼婆婆。

小嬸把錢給楊一木,“這有點多了,拿回去。”

雖然這兩年日子好過了,農村人情關係行情見長,可在農村一般人家給親戚小孩壓歲錢一塊頂天了,普通關係的也才就一毛兩毛。

楊一木擺了擺手,轉身就出來門,“給我侄兒的,小嬸你甭客氣了,我去爺奶那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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