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從包裡翻出滑雪衫,在身上比劃著,歡喜得直轉圈。
張蘭英也湊過來,嘴裡念叨著:“這料子厚實,今年冬天可不怕凍了。”
楊一木笑著對張蘭英道,“媽,家裡人都買了,你也有,在包裡呢。”說著,從包裡拎出那件紫色的羽絨服。
張蘭英接了過去,道,“哎喲,你費錢乾嘛?這……這顏色太豔了吧,不成老來俏了,穿出去不被人笑話嘛。”
楊一木說,“沒幾個錢。紫紅色穿著圖個吉利,人家城裡人都興這個了,你穿上試試。”
張蘭英褪下襖上,試著穿上,用不確定的眼色看著兒女,“這能行嗎?”
等大家都說好看的時候,才算放了心,“就算你們說難看,我也是穿著了,比我這襖子暖和多了,大冷天的,我也舍不得脫了。”
張蘭英怕冷,冬天喜歡用一條破舊的綠頭巾包住整個頭臉,隻露出兩隻眼睛,再穿上做姑娘時留下的花棉襖,一輩子沒舍得穿,結果到了這個年紀卻又穿上了。
楊一木看老娘表情,知道她喜歡,直接就捅破窗戶紙了,“媽,小芳給挑的,說這顏色襯你。”
張蘭英也是有脾氣的,扯下衣服一摔,“你這孩子,倒是越來越糊塗了,咋還跟她來往?那家人全沒個省心的,這事絕對不行,衣服你還回去,我不稀罕。”
楊二力倒是慌亂了,這華噠呢中山裝美滋滋穿上身,正準備過年在村裡顯擺顯擺呢,“媽哎,退了,我過年穿啥?”
張蘭英道,“以前穿啥還穿啥!”
楊二力愣著,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楊一木隻得無奈地對張蘭英道,“我的親娘啊,你這是啥想法,人好就行了,小芳對我掏心掏肺,對咱家也上心。她人咋樣,你又不是沒見過。再說是我和小芳過一輩子,又不是和她爸媽。她爸媽也是正經莊戶人,能差到哪兒去。”
三妹不知道湊什麼瘋,嘴一禿嚕,道,“反正比我爸強。”
這個神補刀,讓楊一木差點沒憋著笑,看著老娘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張蘭英用手指摁著三妹的腦袋,“你爸也養你這麼大,你個沒良心的,你咋不體諒他的難處呢。”
說著說著,心想自己辛勞了一輩子,幾個孩子沒一個省心聽話的,都會自己當家了,那眼淚水,又不要錢的下來了。
楊一木也給做了個樣子敲了下三妹腦門,“一天到晚渾說,亂摻和,還不趕緊去寫作業去。”
“疼呢。”三妹抹了下頭發,露出的一塊淡淡的疤痕,原本被頭發蓋住了,不注意根本看不到,楊一木突然問她,“你頭上那疤是咋回事?”
三妹低著頭不說話,楊一木催促道,“說啊,咋弄的?”
“是中秋節爸回來喝醉了,不小心把我磕著凳子上了。”三妹小心翼翼地低聲說道。
楊一木記不清上輩子楊勝利中秋節有沒有回來,隻是氣得罵楊二力,“你是死人啊,你咋不攔著?咋回事?”
楊二力諾諾地反而不知道怎麼說,三妹看了眼灶屋,小聲道:“爸跟媽要錢,媽不給。”
原來楊勝利從外麵流浪回來,見家裡起了大瓦房,二兒子訂了親,一問全是大兒子出的錢,估摸著張蘭英手上肯定還有錢,心裡就有了算計,對她又哄又騙,好話一堆,可全不見效,張蘭英好賴死守錢就是不鬆手。
楊勝利就惱了,這對夫唱婦隨的模範夫妻破天荒地第一次吵架了,一個會哭,一個會摔,動靜還不小。
那天,楊二力去高芹家送節禮,被高久貴留宿沒回來,家裡隻剩下三妹和老四了。
楊勝利鍋碗瓢盆逮著了就摔,三妹心疼東西,自家東西摔壞了,還要費錢買呢。
三妹慌張地過去抱著他胳膊,“爸,你再摔,咱家沒碗吃飯了。”
“吃你媽個蛋。”楊勝利正在惱頭上,一甩胳膊,將三妹推倒在地上,頭剛好磕在了凳子上。
當時頭上就出了不少血,三妹就哭了。
張蘭英一看閨女血糊糊的,當時就懵了,一下子又跟瘋了一樣就朝楊勝利撲過去,又打又掐,“你個渾蛋,你打我閨女,我跟你拚了。”
當晚張蘭英當晚就喊了楊二力,慌慌忙忙將人送到了衛生院。
楊二力低著頭道,“那要不是親爸,我一準就揍了。”
楊一力氣的渾身發抖,發狠道,“下次他再犯渾,往死裡揍。”
後來楊勝利大概也自知理虧,一轉眼人又跑沒了,至於去了哪裡,誰知道呢。
楊一木心疼地給三妹揉了揉,“沒事,時間長了就淡了,照樣漂亮妹子一個。”
其實楊一木對三妹的關注應該是最少的,上輩子有很長一段時間有點恨她大嘴巴,其實她挺懂事,做事穩當,不需要自己操心,自己在她身上也關注得最少。
灶屋裡張蘭英大概聽到了什麼,摔下的勺子拾起來又重重地向下一摔,發出很大的響聲。
楊一木沒去問怎麼了,兩輩子不管怎樣,攤上了都是命。
接下來兩天,全家就開始備年貨了。
楊二力找高平借來大騾子車帶著老娘去,楊一木就待家裡看三妹和老四,這年代大部分稀缺貨還是要憑票,老話不是有勒緊腰帶攢票過年的說法嘛!
三妹得了楊一木給的電子表,顯擺地不行,寫作業還不忘抬手腕看一下時間,“哥,我能戴到學校嗎?”
“行。”楊一木閉著眼睛,點點頭,搬張凳子,就靠牆曬太陽。
老四扒在他身上不下來,穿鞋踩在他腿上,弄了楊一木一褲子泥巴,頓時對老四開始的新鮮感沒了,也有點煩了,“趕緊下來,不然我真揍你了。”
老四委屈的看著楊一木,安穩了一會兒又扯著他的胳膊要抱抱。
楊一木實在沒招了,隻得歎口氣對三妹道,“給他抓把糖,趕緊把他哄走。”
下午,高芹冒著雨送來一藍子雜魚,“我爸在河裡撈的,嬸子,你看有啥我能忙活的?”
張蘭英這幾天一直跟兒子窩心,不高興早就掛臉上了。
原本在楊勝利拿錢跑了之後,慶幸給閨女小兒子留了學費錢,不過也感歎這日子後麵咋過。進了臘月又收到大兒子寄回來的三百塊錢,她再傻,也明白大兒子大了,長本事了。
早上,楊一木塞給她五百塊,說是做過年紅包,新媳婦頭一年不能缺了禮數,張蘭英太不喜歡這種感覺了。
不過眼下新媳婦頭次上門,張蘭英含淚也要笑,對著高芹道,“也沒多少事,這裡油煙大,你到堂屋歇會兒去”。
高芹不是沒眼力價的,看到老太太在剁肉餡,一眼看到旁邊的麵盆,就知道是包餃子的,拿著抹布去堂屋把桌了擦乾淨,就忙著揉麵擀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