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木推著自行車進門的時候,林芳正在灶屋忙著。
聽說這車子給她買的,林芳先是驚喜地瞅了眼,就道,“哎呀,你又亂花錢!”
她嘴上這樣說著,眼睛卻彎成了月牙,“你晚飯吃了沒,我們晚上就喝的粥,我去給你下碗麵條,你等會。”
周秀梅老太太聞聲從裡屋出來,“小芳,你給他泡杯茶,我去下,他肯定餓壞了。”
林芳起身拿暖壺,還不忘提醒,“媽,碗櫥第二格有塊新買的牛肉,多切些”
話沒說完,就被老太太笑著打斷,“這死丫頭,還要你說,我能餓著他不成?”說著,進了灶屋趕緊去忙了。
老太太故意把“還要你說”四個字咬得很重,臊得林芳耳根紅了。
林道成也從床上爬起,披著襖子出來,坐到了桌邊。
楊一木起身給他遞煙,林道成接了去,自己點上,笑著問:“學校要放假了吧?”
楊一木笑道:“考完試就放了。”
林道成問:“什麼時候回老家?”
楊一木說:“這邊還要一些事要忙,沒那麼快,再等等吧。”
“什麼回老家過年?”林道成
楊一木道:“手頭還有些事,恐怕要耽擱些日子。”
林道成隨手攏了下襖子,邊說邊笑,“回去跟親家說說,過了年過來摸個門,兩家大人該見見了”
楊一木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想了想道:“哎!”
林道成也沒有再說話,覺著自家這邊表現得太迫切,讓人覺得太掉價。
不一會兒,周秀梅端著麵碗進來,笑嗬嗬地說:“快趁熱吃吧。”
楊一木用著筷子挑了挑碗裡,全是牛肉,還是大海碗,“嬸,下這麼多。”
周秀梅道:“沒多少,吃吧。”
楊一木倒也沒嬌情,對著大海碗就開吃了,夾起一大塊牛肉,吹幾下,放進了嘴,然後他兩眼通紅,額頭冒汗,不用問,心急了,被燙著了。等把湯喝完,確實有點撐著了。
周秀梅在旁邊看得直樂,“慢點吃,不夠還有……”
等楊一木走後,林道成回到屋子,坐在床沿上卻不躺下,光悶頭抽煙。
“你這老頭子,大半夜的抽什麼風?”周秀梅扯過枕巾撣了撣被單上的煙灰,道。
林道成悶頭又吸了兩口,突然對周秀梅道,“我怎麼瞅著,咱閨女跟小楊這事有點不對勁?”
“人家剛送來自行車,有不對勁的,咋了?”周秀梅問。
老太太突然覺著神仙日子也不過如此了,兒子摩托車有了,親也訂了,小兩口整天膩在一起,就差最後一道工序。準女婿當了官,還挺會掙錢,對閨女也好,真是美得很。
林道成皺著眉頭,壓低聲音,道:“說不上來。按道理應該是他家催著我家才對,那有我家拉下臉皮倒催他家的……莫說他家大人沒上過門,就說小楊也不提這事,我總感覺他對這事有點不上心呢?”
“你個死老頭子,瞎說個啥呢。”周秀梅巴巴嘴,嘴上這麼說著,可把這幾個月說過的話、遇上的事仔細尋了一遍,希望能找到反駁的痕跡,但最後還是失望了,一想還真是呢,心裡就有些犯嘀咕了。
周秀梅翻身下地,趿著鞋子,進了林芳的屋,坐在床沿上,道:“小芳呀,你也老大不少了,你和小楊都處了這麼久,一個學校呆著,又知根知底。你跟他提提,啥時候把事兒辦了?媽也不是老古板,也不要他家三聘六禮,咱就按新風俗來,兩家大人坐下見見麵,你們去把證扯了,請幾桌人熱鬨熱鬨就行了。”
“媽,你著什麼急啊?”林芳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隱約把楊一木作為了依靠,倒是想起來他前麵跟自己說的話,什麼明天把證領了,我永遠都是你的人,還跟自己說什麼家裡的錢以後歸你管。說的好像自己著急嫁他似的。
不過這個楊一木確實是令自己越發驕傲了呢,想想自己現在過的日子,做夢都能笑醒呢。
“死丫頭,媽還不是為你好?過了年,你都二十八了。天下哪有什麼東西一定就是你的,你不想想,你弟前麵那個媳婦,都下鍋了,不是照樣飛了?”周秀梅越說越上火,在農村像她這麼大的,急了點的,小孩都上小學了,而且她不結婚,兒子林東婚就結不了,這是安州農村風俗。
“他肯定不是那樣的人。行了,媽,明天學校考試,我早起呢。”林芳倒是覺著自己老娘多事了,楊一木對自己什麼性子難道自己不了解,起身將周秀梅哄出了屋,將門從裡栓上。
“哎喲,你個死丫頭真不識好歹……”周秀梅被噎得氣得一跺腳,歎口氣徑直回屋去了。
下午考完最後一場試,也才四點多鐘,楊一木想想過年了,自己還有一些日子才回去,先彙三百塊錢給家裡用著,就去了郵局。
林芳徑直回到小院就開始做飯,炒了幾個菜,燜的大米飯,一出鍋,香噴噴的能把人給迷暈了。
楊一木回來的時候,林芳就招呼著準備吃晚飯。
楊一木在水池邊洗了臉,然後直接進了廚房,把鐵鍋裡的飯盛出來放到盆子裡,隻留下鍋巴,淋了一圈菜油,鍋巴更加金黃,酥脆。
不過十來分鐘功夫,鍋巴香味越來越濃鬱,楊一木滿意地笑道:“這鍋巴好,姐,你不準和我搶。”
”好香啊!“方校長兩口子也過來了,倒是可以圍一桌。
楊一木掏出煙,抽出一支遞給方校長。
方校長沒接,卻從褲兜兒裡摸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條,慢條斯理地在桌麵上輕輕攤開,道:“這幾天我專門跑了趟鄉裡,把你的想法跟於書記彙報了。”
方校長在紙條上點了點,又道:“書記很支持這事,特意批了條子。後麵的事情,還得你自己去跑。”
“行,我明天就去辦!”楊一木眼睛一亮,連忙給方校長倒酒。
方校長抿了一口酒,又夾了菜細細嚼著,邊吃邊道,“師父知道你心意是好的,可給公家辦事那有這麼簡單的,有時候好心不一定就成好事。你這麼莽撞地以身入局,師父怕你將來會有麻煩。有些事利他,亦護己,才能走得更遠。師父老了,對這些生意上的事情也不懂,你好壞量力而行就行了。”
楊一木喝酒上了臉,心裡更是發燙,方校長其實更多的保護他,笑道:“知道了,我橫豎心裡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