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安州市中心在轅門橋,後期逐漸西移,到了二千年以後市區中心變成了汶河。
這會兒,不知道誰最先在轅門橋一帶賣小吃、烤玉米的,緊跟著擺攤賣衣服的也來了。
如今這邊擺攤的有不少要歸功於楊一木這隻蝴蝶的煽動,一條小小的轅門橋街道已被小商小販全占滿了。
方強聽了楊一木的話,鼓動了手下一幫人出來練攤。像轅門橋這邊至少一半的攤主都是方強的手下小弟,原先在富平收小龍蝦時跟著混的一些小年輕也投奔過來了。
他現在儼然是江北最大的二道販子,從服裝鞋帽、小電器擴展到箱包再對義烏小商品,成了安州赫赫有名的街麵大佬。
因為風頭太盛,方強無奈隻得躲到幕後。
紅橋一帶交給了竹竿。
東關街那邊交給了麻杆,麻杆原來是疤臉狗手下,現在也跟方強混。
國慶路大本營及周圍一片交給了黑皮。
市中心轅門橋這一片全歸三平管,這裡的貨一大半都是從他這邊發出來的。
貨大部分還是靠劉茂才從南邊發過來的,象家用小商品、箱包這些是義烏人帶過來的。
楊一木也嘗試過,讓方強去南下找貨,無奈一直沒有找通路子,拿到手的價格比劉茂才的還要高。
當然,江北和安州周邊鄰市的二道販子,以及安州本地大部分攤販子,大凡跟服裝鞋包、電子表、計算器、生活小商品都繞不開方強的。
也有一些是從江南那邊過來的二道販子,想在這兒發展,又很難在這裡站穩腳跟,說白了這個時候個體經濟還處於打遊擊的年代。
大部分攤主生意都不錯,不少人都撈到了第一桶金。
按方強的說法,一個看著不起眼的攤子一個月賺千把塊錢跟玩似的,這可比在廠子上班強多了,但大部分個體戶都學會了悶聲發財,繼續野蠻生長。
現在又到了春節,人氣上來了,一窩瘋地都搶著要。運氣不好,即使碰上個要賣的,也是計較款式不行、顏色不行,總之一堆問題,磨半天嘴皮子,也不一定成交。
呂愛平看到前麵有賣襪子的,想給老婆買兩雙,停下來問道:“小妹,拿兩雙多少錢?”
“四毛一雙,還沒開張,給你便宜,七毛錢拿兩雙。”攤主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姑娘說話帶笑,精氣神也足。
呂愛平不乾了,“小妹,你在跟我開玩笑嗎?賣襪子的可不止你一家,三毛我都嫌貴了,你還張口三毛五。”
攤主露出為難的神情,口沫橫飛,“大哥,你看這襪子成色,我這可是尼龍的,再看看牌子,香港來的,可流行來,我攤上就剩這些了,賣完就沒了。你去百貨大樓去看看,料子牌子都沒我這好,沒五毛錢你肯定買不了……”
呂愛平看是看中了,可又舍不得銀子,“小妹,五毛兩雙,給個話,行不行,行,我就掏錢。”
“大哥,沒理讓我虧本做買賣吧,六毛,低於這價,我真沒法賣你。”姑娘說。
呂愛平猶豫要不要,旁邊的張青一把拉上他,說:“不要,去那邊看看。”
轉過身,一步,兩步,攤主耐不住了,喊道,“哎,大哥,回來,拿去吧,依你,就五毛兩雙,真不賺錢,就圖你下回生意。”
呂愛平笑著掏了錢,“小妹,下回肯定還來。”
楊一木隻在旁邊瞅著想笑,但也沒插話,這襪子從劉茂才手裡拿過來才一毛一雙,這妹子一倒手就是一倍半的差價。
不過張青倒是把女人的精明發揮到家了,呂愛平還知道讓個價,換作劉軍這種糙漢根本就沒還價的概念,人家要多少,他給多少。
後麵,楊一木給自己買了頂狗皮帽子,給林芳買了條絳紫色的圍巾,劉軍買了一條褲子、一雙鞋子,都是張青負責討價還價。
四個人來回來去逛了兩趟,轅門橋一條街道本來就不大,確實也沒什麼地方好去了。
呂愛平一摟楊一木肩膀,“楊校長,你看著中午怎麼安排,我們幾個大老遠地陪你來這麼一趟,你不能讓我們空著肚子回去吧?”
張青笑著道:“我們女同誌沒意見。”
劉軍道:“前麵不是餛麵攤子嗎,要不要一人對付一碗得了。”
呂愛平指著劉軍笑罵,“就你會做好人,一碗涼皮才幾個錢。”
雖然這樣說,但是還是幾個人朝著攤子走去。
賣餛麵的是位四十多歲的大姐。
攤前圍了不少人,除了經濟實惠,主要煮餛麵的方式不同。
隻見搪瓷碗在沸水裡漂著,一把麵條先丟進去,漂在水上的搪瓷如搖櫓船蕩蕩悠悠。
堿水細麵很快燙熟,大姐眼急手快,一筷子撈起,放入緊鄰鍋邊台子上的碗中。
胡椒、鹽、蝦籽醬油、蔥油這些都是預先擱在碗底的,
大姐順手又在十幾個花花綠綠暖瓶中抄起一隻,倒入開水,衝開調料。
整個動作一口嗬成,旁邊人邊看邊說,”知道不,這叫一滾三鮮——水上漂。“
馬尾辮大姐特意叮囑,“先吃麵,再吃餛飩,才夠味。”
“大姐,說了不要放香菜的。”張青提前打過招呼,可大姐還是誤放了,隻得拿筷子細細地挑……
楊一木也是歎息……這是多好的香菜!怎舍得!恨不得這樣跟她講!
待每人乾掉了一碗美味的麵條後,後麵又上了餛飩,胡椒放得足足的,還有蝦米,直把劉軍辣得嘴巴通紅還直呼過癮。
往回走的時候,張青臉渾身不自由,哭喪著臉道:“我對香菜過敏!”
楊一木看到路邊有賣大碗茶的,就跑過去,幫她買了一碗。
“謝謝啊。”喝完茶,她有些局促地跟到楊一木身邊,低聲解釋:“楊校,不好意思啊,其……其實那個校……校辦廠那事我心裡是認同的。隻是方校長在我轉正的事情上幫了很多忙,我我實在不好意思跟他唱反調”
“沒事。”楊一木倒覺得自己這事做得粗糙了些,事先沒跟師父通氣,要是張青和趙國偉全站他這頭,讓師父落了單,那場麵反倒讓他覺得不是滋味了。
楊一木把他們送到公交站車,自己去百貨大樓買車,交了票,付了錢,又在樓下的車攤整了一下。
這年代自行車還是奢侈品,新車買了整一下,耐用,鋼圈不跑偏。
準備往回騎的路上,楊一木又在供銷社買了兩瓶酒,兩包點心。
回到學校,天剛擦黑,楊一木拿了一些糖票布票,又帶上路上買的去了方校長家,方師娘在家,“你這孩子,你還沒成家呢,以後哪樣不花錢?以後可不許瞎買了……你師父又不知道溜達到哪兒了,也該回來了,我弄個鍋子,你晚上就在這兒喝一杯。”
楊一木道:“師娘,我去林芳家有點事,今天就不在這吃了。”
方師娘聽他這樣說,也沒好留,待方校長回來,道:“怎麼瞅著楊一木悶悶不樂的樣子?不會有啥事吧?”
方校長愣了一下,道:“能有啥事?吃飯吧,我餓了。”
方師娘說,“學校起校舍那事,沒一木這孩子,光靠你也不成。人活在世,你又是他師父,平時多幫幫這孩子。”
說著去灶屋盛飯端菜。
可方校長感覺自己眼角一陣濕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