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孫公館二樓的客房內。
覃長安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的夜色。這是他第三次看表了,才晚上九點。
"少帥,您該休息了。"貼身副官李勇小聲勸道。
覃長安沒有理會,繼續在房間裡來回踱步。自從前天在百樂門與孫淩雲他們密談後,他就一直住在這裡。倒不是不想回警備司令部,而是他看了眼窗外若隱若現的暗哨,那裡已經不安全了。
"姑父"覃長安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少帥,"李勇遞上一杯茶,"剛收到消息,楊師長今天上午召見了幾位團長。"
"哪幾個?"
"第一團的張誌遠,第三團的王德明"
"都是他的心腹。"覃長安冷笑一聲,"開完會後呢?"
"不清楚具體內容。"李勇有些慚愧,"我們安插在警備司令部的人,根本接近不了核心圈子。"
覃長安重重地歎了口氣。這就是問題所在 這些年楊成棟在警備軍經營多年,幾乎所有要害位置都是他的親信。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少帥,反倒像個外人。
"父親走得太突然了"覃長安握緊了拳頭。那個神秘的第四局局長林宇,不過短短一個月就顛覆了整個申城的格局。而現在,連姑父都開始對自己這個少帥虎視眈眈。
"少帥,要不要"李勇猶豫道,"請孫少爺出麵?"
"不行。"覃長安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姑父這個人我太了解了,他寧願玉石俱焚,也不會讓外人插手警備軍的事。"
他走到桌前,盯著警備軍的部署圖："可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姑父表麵上對我恭恭敬敬,背地裡卻在不斷架空我的權力。那些原本效忠父親的老人,不是調走就是被排擠。"
"我已經讓兄弟們盯著楊師長和他的心腹了。"李勇說道,"隻要他們有什麼異動"
"有用嗎?"覃長安苦笑,"就憑我們這點人手,能監視得了整個警備軍?"
房間裡陷入沉默。窗外的夜色愈發深沉,遠處傳來巡邏隊的腳步聲。
"繼續盯著。"覃長安最後說道,"尤其是姑父的心腹們。他們一有什麼異常舉動,立刻報告。"
"是。"李勇應聲退下。
覃長安重新走到窗前。法租界的夜晚燈火通明,但他的心卻越來越沉。他知道,自己和姑父之間這種詭異的平衡,維持不了太久了。
就像兩隻困在籠子裡的野獸,遲早要分出個你死我活。
孫公館一樓的書房內,煙霧繚繞。
"少爺,"幕僚長徐濟時推了推眼鏡,"警備軍最近的動向很不尋常。"
孫淩雲端著紅酒杯,站在落地窗前。夜色中的法租界燈火通明,但他知道,這平靜的表象下暗流洶湧。
"楊成棟這個人啊"孫淩雲輕輕搖晃著酒杯,"在警備軍蟄伏了二十年,就像條老狗,看著溫順,可一旦觸及他的利益"
"少爺的意思是?"
"他不會坐視我們插手警備軍的事務。"孫淩雲轉過身,"尤其是現在,長安就在我們這裡。"
徐濟時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所以這兩天"
"沒錯。"孫淩雲放下酒杯,"楊成棟一定會先下手為強。就看是對付我們的兩個營,還是"
他沒說完,但書房裡的氣氛驟然凝重。
"少爺,"徐濟時沉聲道,"要不要先把資金"
"已經在做了。"孫淩雲走到書桌前,打開一份電報,"我讓港城那邊準備了兩百萬大洋,隨時可以調到申城的花旗銀行。武器彈藥也在路上,就藏在那批棉紗裡。"
徐濟時暗暗心驚。不愧是孫家的少主人,這份布局之深,遠超他的想象。
"對了,"孫淩雲突然問道,"公董局的白朗董事,約好了嗎?"
"約在半小時後,在麗春院。"
"很好。"孫淩雲整了整領帶,"這些洋人啊,最懂得見風使舵。雷諾那個總董雖然難纏,但隻要拿下白朗這個關鍵票,公董局就不會"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腳步聲。
"少爺,"一個侍衛快步走進來,"剛收到消息,警備軍的幾個團在秘密調動。"
孫淩雲眼神一凝："查清楚目標了嗎?"
"還在查,但"侍衛壓低聲音,"似乎是衝著我們的營地去的。"
"嗬。"孫淩雲冷笑一聲,"楊成棟果然沉不住氣了。徐叔,讓人準備馬車,我們去會會這位白朗董事。"
半小時後,麗春院二樓雅間。
"孫少爺。"白朗舉起酒杯,一口流利的中文,"我就知道,遲早會等到這一天。"
"哦?"孫淩雲挑眉,"白董事這是何意?"
"彆裝了。"白朗放下酒杯,眼中閃過一絲精明,"你們大乾人的把戲,我們再清楚不過了。警備軍要內訌了,對嗎?"
孫淩雲沒有否認,隻是淡淡地說："如果真發生了什麼,不知道公董局能否"
"這要看代價了。"白朗直截了當,"你知道的,雷諾那邊一向奉行中立。但如果利益足夠"
"兩成。"
"什麼?"
"一旦事成,"孫淩雲眼神銳利,"申城的關稅,公董局可以多分兩成。"
白朗眼睛一亮,但隨即又露出為難之色："這個恐怕還不夠。"
"外加碼頭的優先使用權。"孫淩雲加碼,"如何?"
"成交!"白朗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我代表幾位董事向你保證,如果警備軍內訌,法租界絕對不會插手。而且"
他壓低聲音："如果你們需要什麼'特殊支持',儘管開口。"
看著白朗離開的背影,孫淩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些洋人,果然還是那副嘴臉。不過他望向窗外的夜色,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徐叔,"他突然開口,"讓人準備準備,怕是要有一場硬仗了。"
"少爺是說"
"楊成棟既然敢動手,"孫淩雲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申城,也是時候該換個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