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青洲有沒有瘋,她是不知;她快要瘋了,是真。
穀青洲對著山穀放完狠話,立即有一個小隊的唐兵自告奮勇地現身,眨眼間就將她二人包圍了。
近戰,蕭鈺就是個空有靈息的廢物,完全依賴於穀青洲。
半個時辰不到,穀青洲便已然支撐不住,半跪在地,手中是從敵方繳獲的刀,殘破不堪,全是缺口,隻夠支撐持刀的人,站立不倒。
血順著背後破碎的衣衫不斷滴落,染紅了腳下的泥土。
昨天蕭鈺好不容易才縫上的刀傷,這會兒又裂開了,血沿著手臂蔓延至刀柄、順著刀尖滴落。
峽穀的寒風拂過,寒意刺骨,傷口卻火燒般疼痛。
他原本清俊如竹的臉龐,此刻蒙上了一層死寂般的蒼白,額角的冷汗滑落,沾濕了幾縷發絲。
呼吸極其沉重,每一次起伏都伴隨著胸口劇烈的刺痛,肋下那道箭傷,帶著淬毒的氣息,隱隱發黑,血水混雜著暗色的毒素不斷溢出,讓他體力以驚人的速度流逝。
即便如此,他依舊挺身護在她身前。像是這具殘破的身軀,能夠抵擋前方的千軍萬馬一般。
“青洲,你瘋了麼……”
身後,蕭鈺的聲音中帶著哭腔,抓著他的腰側衣衫的手,微微顫抖。
穀青洲不語,似乎多說一句都是在消耗體力。
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耳邊的喧囂聲仿佛被水霧籠罩,他似乎產生幻聽了,遠處敵軍的呐喊聲忽遠忽近,局勢崩壞。
可他不能倒。若是他倒下,局麵便徹底無可挽回。
生死一刹,唐軍隊伍的領頭者終於現身了。
身形消瘦的黑袍術士出現在包圍圈的外圍處,瞧著他二人狼狽的模樣,譏嘲般冷笑:
“蕭鈺,沒想到你個廢物,竟有些小聰明在,能逃個一天一夜,讓老朽這通好找。不過,你這位侍者如今已是強弩之末,活不過半刻。我勸你們器械投降,乖乖聽話,興許我還能送他一個痛快的。”
“……該死。”他們的目標果然是蕭鈺。
穀青洲低咒一聲,抬手抹去嘴角的血,強撐著站直身子,哪怕身體已經不堪負荷,哪怕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他的背依舊挺直,像一柄未曾折斷的長槍。
蕭鈺大約也聽明白了,這位應該就是唐軍口中的大閒師,衝她而來。
於是,梗著脖子閃身到穀青洲身前:
“你要的是我,放他走。隻要他能平安回去,我便跟你走——”
她明明很害怕。
背在身後、偷偷抓住他衣袖的手,還在抖。可卻傲然擋在他身前,放下豪言壯語。
才剛剛步入煉氣境,沒有半點正麵迎戰的經驗,恐怕還不如一個普通的副將身手好。
即便再聰明,可……全是小聰明。
黑袍術士發出刺耳的嘲笑聲,在他人眼中蕭鈺這幾句不疼不癢的威脅,就像是在給獅子撓癢癢,輕重沒有半點分量。
身後,未曾執刀的手臂,攬過她的肩頭,頭倚靠上來。
蕭鈺感覺身後的人氣息繚亂,心也緊跟著往下沉。
她的腦子轉了八百個點子,可沒有一個有可能夠成功逃脫。於是:
“穀青洲,我要是一會兒爆走了,你自己藏好……”
她的金手指是個什麼東西,暫時不重要,現下隻能賭一把。
可對方要是不配合怎麼辦?殺氣這麼重,傷到青洲怎麼辦?!
蕭鈺拿不準。即便靈息已經因外界壓力逼迫的不穩定,總有種躍躍欲試的興奮,她卻依舊不敢輕舉妄動。
“嗬——說什麼蠢話呢!”這丫頭,仍舊這麼……蠢得可愛。
“還是我來吧!這種臟活累活怎麼能交給你呢?”
穀青洲勾起唇角,氣息撩過耳廓,很小聲地在她耳畔道:“一會兒看準機會,跑——”
下一瞬,他猛地跨步而出,拖著滿是傷痕的身體,迎著敵人的刀光衝殺而去。
劍刃在血光中映出冷冽的寒芒,殺意如風暴般席卷開來。既然退無可退,那便拚儘最後一分力,孤注一擲。
穀青洲無暇顧及身後的蕭鈺,隻能相信她能趁機逃走。可就在他踏出第一步的刹那,耳邊傳來符咒燃燒的嗤嗤聲——
身後的蕭鈺沒有跑,因為她根本跑不掉。
一道道猩紅的光從地麵迅速蔓延,包圍了蕭鈺的四周。八道符咒猛地燃起,騰空而起的火光在空中交錯成一道巨大的困鎖結界。
穀青洲的瞳孔驟縮,強行刹住腳步,卻因傷勢過重,膝蓋一軟,單膝跪倒在地。血從他的胸口溢出,順著劍刃滑落。
“該死……”他喘息著,抬眸怒視對麵那名黑袍術士。
那術士正冷冷地凝視著他們,臉上的笑意帶著一絲嘲弄:
“真是一對可憐的苦命鴛鴦啊!即便是這樣了,還想守護著對方。”
穀青洲死死咬著牙,硬撐著站起身,目光淩厲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撕碎這老道士。可他很清楚,自己已是強弩之末,身體的靈息幾乎榨乾,彆說破陣,連再支撐片刻都是奢望。
蕭鈺也被這一幕驚得大腦一片空白。她下意識地運轉靈息,卻發現靈息剛剛流轉到指尖,就被符陣強行壓製回體內。
黑袍老道士輕笑,帶著幾分譏諷:
“小丫頭,彆掙紮了。此陣是我專門為你身體裡的九尾之力準備的。一旦陷入其中,你這個容器,自然連半分力氣都使不出來。”
蕭鈺咬緊牙關,額頭上已滲出薄汗。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抬起眸子直視對方,“你在說什麼?什麼九尾之力,我聽不懂。你到底要什麼?”
黑袍術士眯了眯眼,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問,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沒關係,容器不需要知道太多,反而死得痛快些……我隻要你的一滴心頭血,乖!聽話,彆掙紮。你越是掙紮,隻會越疼的……”
蕭鈺額角猛然一跳。
她的心頭血?!
腦海中閃過無數種可能性,九尾狐殘魂、沈川的欲言又止……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拚湊在一起,可她沒有時間深思,因為黑袍術士已然抬手,緩緩掐動法訣。
符陣的力量開始收緊。
蕭鈺的周身靈息仿佛被一股無形的鎖鏈禁錮,連呼吸都變得沉重,手腳逐漸失去力氣。她咬牙掙紮,試圖破開這禁錮,可一股莫名的熾熱感忽然從體內蔓延開來。
——她的靈息在自主運轉?!
「小可愛,放我出去——」
「乖!就一會兒,放我出去……」
「彆逞能了,你的小情人就要死掉了唷……」
”啊——你住嘴!”
蕭鈺感覺整個身體被火焰灼燒著,四肢仿佛要炸開來一般。外部的符咒根本不是在壓製她體內的東西,更像是催化劑,一點點的開啟禁忌的門。
牙關緊咬,指甲陷入肉裡。
太疼了——
她快要堅持不住了。
發絲自空中飛舞,無人注意的當口,瞳孔逐漸縮成一條金線。
與此同時,黑袍術士的臉色微微一變,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
“這丫頭……竟然在吸收符陣的力量?!”
這怎麼可能?!
還不等他弄明白,穀青洲已經強撐著站起,趁黑袍術士分神的一刹那,手中長刀暴起,如狂風掠影,直取對方咽喉。
黑袍術士下意識側身避讓,可即便如此,他的肩膀還是被劍刃劃出一道深深的血口。
“蠢貨!”他怒吼一聲,反手甩出一枚黑符。
穀青洲來不及閃避,硬生生地承受了一擊,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重重砸在地上,血水灑了一片。
“青——洲——”
符陣的光芒猛然炸裂,一股爆噬般的熱浪從蕭鈺身體裡翻湧而出。
九尾狐殘魂,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