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巴初涉監獄,心驚悚。
“山茶花妹妹,當我走進監區的一刹那,眼前的一切似夢境中的詭異畫麵,讓我驚出冷汗,讓我驚叫駭然,讓我心驚膽顫。
我仿佛進入一個蟲的世界,我仿佛也是一條蟲子爬進一個黑洞,洞裡全是蠕動的毛毛蟲發著陰森森的光,相互撕咬,發出魔音。
我昏沉頭腦裡的景像以及半睜開的眼睛看到的場景,讓我一下便覺:
自己被投進天羅地網。
映入我眼簾的是:
厚重的大鐵門,又高又暗的石砌圍牆在冷冽的寒風中呈現幽幽的陰光,一道道密密匝匝的鋼絲電網,任鳥兒也難飛離。
一個個麵目威嚴的獄警在監區大門外的門衛室旁用尖銳的眼光直透視我的身心,一雙雙眼睛中的眼神,對我,或是審視,或是觀察,或是蔑視,或是研判……
每個人都是嚴厲的表情,都是居高傲視的神態,都是麻木冷酷中才有的那種刺刺的目光,
沒有正視,隻是乜視。”
我條件反射般地渾身一顫,身不由己地垂下一貫高傲的頭,並不由地立正,雙腿直是發抖。
那些莫測的目光,那些難於形容的複雜神情,一下便鑲嵌在我的腦海,使我的心似被剮了一刀,心肺間一陣陣激烈的疼。
我泥巴從沒見過這種場景,就是在我曾看過的電影中,小說裡,也從沒見過。
聰明又敏感的我一下感悟到,我再不是以前的泥巴了,我再不是那個呼吸著清新空氣的自由人了,我更不是那個誌得意滿的大學生了。
我是令人厭惡的囚徒,是殺人囚犯。
正當我思量著,憂慮著,一位中年警官用霸氣又威嚴的語氣大聲大氣地說:
“泥巴,來到我這裡,就要遵行我的規矩,明白自己的身份。
你是犯人,是犯人!
《罪犯行為規範》要背熟背透,要落到實處。
這裡不是大學,你也不再是大學生,明白自己的罪犯身份。
進去吧,老老實實改造。”
大鐵門哢哢地被打開,我被一位年輕的囚犯帶了進去……
聽到這裡,山茶花渾身顫了一下,她緊緊地握住泥巴的手,雙眼癡癡地望著泥巴的臉,聽他繼續講述。
“踏進監區大門,我的眼前一亮,緊揪的心輕輕一舒,隨即鬆了一口氣,麻木的臉上閃過一絲笑容。
我的眼前有操場,很陳舊,很小的操場,場地旁還有幾十棵桃樹。
雖然這些桃樹正在寒冬裡,像眼前的囚犯萎靡不振,但散發出我難得見到的、久違的生命氣息。
我的眼前,一排排的監舍像是塵封中的昔日老宅,像是鄉村裡的陳舊教室。
此刻的我覺得太好了,與看守所比,真是天上人間。
這裡有鮮活的生命,有呼吸的天空……
這將是我泥巴度過十年光景的地方啊!
正在沉思,並好奇地東張西望的我;突然聽到大門外嘈雜的腳步聲,隨即是響亮的報數聲。
一會兒,哢哢的大鐵門打開,一下湧進幾十號囚犯,個個滿麵汙垢,一身灰塵。
乾了一天活的囚犯們一回到監區,一下便歡躍起來。
隻聽籃球場上嘭嘭的打球聲,幾個青年歡躍著打起球賽。
嘩啦啦的水聲從監舍後麵傳來。
我正好奇地看球賽,突然,一位壯實的犯人向我走來,脆生生地喊:
“喂,你是新來的?
統計員叫你到積委會去。”
我跟隨這位年輕犯來到宿舍旁一間小小的囚犯辦事處。
我一到門口,剛要張口報告,裡麵傳來洪亮一聲:
“進來吧!”
我小心翼翼地走進去,隻見兩張黑色大書桌旁坐著兩位年輕囚犯,一個滿麵笑容,一個一臉煞氣,煞氣者凶巴巴地瞪著我,使我內心一悚,心中暗想:
“是不是要升堂?
是不是要遭打?”
室內的空氣一下緊張。
一會兒,滿麵笑容者說:
“來,我們登記下,
順便給你做安排。
你叫什麼名字,
犯什麼罪,
刑期幾年……”
沒過多久登記結束,滿麵笑容者平靜地對我說:
“你既然來了,安心在。
你看,我們都是囚犯。
他十二年,我九年。”
隨後他笑著站起來,指著凶巴巴者說:
“他是一組大組長,
你跟他去吧,
我是中隊統計員,
以後有事來找我。”
如此,我緊張的心一下平平,看來這裡不像看守所,我不會挨打了。
我跟著凶巴巴的組長來到一組宿舍,宿舍裡幾個囚犯或躺著休息,或坐著閒聊,看見新來的我,有的冷冷觀望,有的好奇問話,一會兒,我的床鋪安排好,組長大叫一聲:
“小順子,
來,帶他去洗洗。”
隨即,凶巴巴的組長,終於臉露笑容,笑臉中,他主動伸出手與我握了握,溫和地說:
“我叫朱楚雄,
你洗洗後休息吧。”
我跟著小順子來到監區宿舍後,但見:
狹長的水泥地上,白花花的水霧中,儘呈著白花花的男性身體,這些雄性身體在燦爛的陽光下,在水濺霧騰中,像一幅生動而充滿活力的畫麵。
我迅速脫去身上的囚服,歡躍著加入這曼妙的畫麵。
冷水嘩嘩衝洗,平靜了我燥熱而驚恐的心,洗去我的汗漬與淚漬,我躺在床上,一會兒便進入夢鄉。
夢中,龍樹村的千年榕樹上,那些毛毛蟲瘋狂地舞,瘋狂地唱,
我泥巴自己也成為一隻綠瑩瑩的毛毛蟲,我的鄉村夥伴們一個個幻化成毛毛蟲,美麗的山茶花妹妹,她竟然也是一隻豔麗的毛毛蟲,她正在舞台上跳起奇麗的毛毛蟲之舞。燕姬,心愛的燕姬在雲層中幽幽地看著蟲妖亂舞……
夢,一個連著一個的夢,斷斷續續,零零片片,幻化在漫漫長夜。夢,預演著我泥巴的運程與際遇。
一陣尖厲的電鈴聲打斷了我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