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村產業園周年慶典這天,天空藍得像水洗過一般。韓東來站在新建的觀光塔頂層,望著停車場密密麻麻的車輛和穿梭的人流,耳邊對講機裡不斷傳來各區域的彙報聲。
"報告韓總,嘉賓簽到完畢!"
"餐廳準備就緒!"
"美國考察團已接到!"
他調整了下領帶——這是江鳳上次從紐約帶回來的禮物,深藍色帶暗紋,低調又考究。透過玻璃窗,他看見春花正在廣場上接待省領導,一襲淡紫色連衣裙襯得她乾練又柔美。那是他偷偷買的,尺寸居然分毫不差。
對講機突然響起:"東來!"是富貴急促的聲音,"金萍要生了!在民宿區!"
韓東來三步並作兩步衝下樓梯。民宿區已經圍了不少人,金萍躺在擔架上,疼得滿頭大汗,卻還死死攥著活動流程表:"不行我得主持農家宴"
"彆管什麼宴了!"富貴急得直搓手,"救護車呢?"
"堵在村口了。"長慶小跑過來,"今天來的人太多"
韓東來當機立斷:"用我的車!"
當suv呼嘯著駛向縣醫院時,韓東來從後視鏡看到金萍痛苦又倔強的臉。這個曾經處處作對的女人,如今已是產業園民宿部的頂梁柱。
"堅持住,"他踩下油門,"你可是要當二孩媽的人了!"
"必須堅持"金萍咬著牙,"江律師今天帶美國佬來談投資"
把孩子送進產房後,韓東來才得空看手機——十七條未讀消息,最新一條是春花的:"生了沒?省長問你了!"
他匆匆趕回產業園,正好趕上揭牌儀式。新建的國際合作中心前,周廳長、省領導和江鳳站成一排,旁邊是史密斯教授帶領的美國考察團。春花在台下對他使眼色,示意他趕緊上台。
"感謝中美專家的支持,"韓東來即興發言,"特彆是伯克利大學的技術指導"
他的目光掃過台下——春花正衝他微笑,小剛和江陽穿著小號文化衫,在誌願者隊伍裡發宣傳冊。長慶和富貴站在最後排,胸前掛著"功勳員工"的綬帶。而江鳳,一身利落的白色套裝,正用手機記錄著這一刻,嘴角掛著罕見的柔和笑意。
儀式結束後,產業園變成了歡樂的海洋。民俗表演、農產品展銷、美食品鑒各個區域都擠滿了遊客。韓東來被各路媒體輪番采訪,嗓子都快冒煙了。
"韓副院長,"省台記者把話筒懟到他麵前,"流域推廣項目進展如何?"
"很順利。"韓東來清了清嗓子,"六個縣都已建立示範點,明年"
話沒說完,手機震動起來。是縣醫院的消息:"金萍生了,男孩,7斤2兩,母子平安!"
韓東來長舒一口氣,把這個好消息發到了工作群。瞬間,群裡炸開了鍋,各種祝福和表情包刷屏。最讓他意外的是江鳳的回複:"已安排律師對接後續股權激勵事宜。"
傍晚的慶功宴上,觥籌交錯間,周廳長把韓東來叫到一旁:"東來啊,我下周就去北京了。"
"這麼突然?"
"老領導點名要我去鄉村振興局當顧問。"周廳長的白發在夕陽下泛著金光,"走前有件事"
他遞來一個牛皮紙袋。韓東來打開一看,是馬淑芬的平反文件和烈士證明。
"組織上重新審查了當年的事。"周廳長的聲音有些哽咽,"她是為了保護集體財產,被洪水"
韓東來默默收好文件。遠處,小剛和江陽正圍著春花要,兩張小臉笑得像花兒一樣。
"孩子們知道嗎?"
"等他們再大些吧。"周廳長望著玩耍的孩子們,"對了,你和春花"
"下個月領證。"韓東來不自覺地摸了摸口袋裡的戒指盒,"簡單辦一下。"
"簡單不了。"周廳長神秘一笑,"全村人都等著呢!"
宴會進行到高潮,主持人突然宣布:"有請路春花理事長致辭!"
春花在掌聲中走上台,聚光燈下的她光彩照人。韓東來站在人群邊緣,想起二十年前那個紮著麻花辮、在班會上緊張得結巴的小姑娘。
"產業園今年產值突破三千萬,帶動就業二百餘人"春花的聲音清亮自信,"但這隻是開始。根據國際合作計劃,明年我們將"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麼,最終與韓東來的視線相遇。兩人隔空相視一笑,多少未儘之言都在這默契的一眼中。
宴會結束後,韓東來在幸福河邊找到了獨自散步的江鳳。晚霞將河水染成金紅色,微風拂過她利落的短發。
"美國那邊都安排好了?"他問。
"嗯。"江鳳踢了塊小石子進河裡,"下周帶江陽回去辦入學手續。"
"這麼快?"韓東來吃驚地問。
"已經拖了很久。"江鳳轉身麵對他,"放心,寒暑假都會回來。"她頓了頓,"畢竟這裡有她5的股份。"
遠處傳來孩子們的歡笑聲。江陽和小剛手拉手跑過來,後麵跟著氣喘籲籲的春花。
"媽媽!"江陽撲進江鳳懷裡,"姑姑說我們可以養小狗!"
"真的?"江鳳挑眉看向春花。
"民宿區需要隻護衛犬。"春花理直氣壯,"金萍說的。"
韓東來忍不住笑了。夕陽下,三個大人兩個孩子沿著河岸慢慢走著,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江陽突然提議比賽扔石子,於是河麵上濺起一串水花,漣漪一圈圈擴散,就像他們的故事,從那個小小的幸福村,逐漸影響到更遠的地方。
夜深了,送走最後一批客人,韓東來和春花坐在產業園中央的草坪上。星空璀璨,遠處偶爾傳來幾聲蛙鳴。
"累嗎?"韓東來轉臉問。
春花搖搖頭,靠在他肩上:"就是有點不真實。"她指了指周圍,"三年前這裡還是被汙染的荒地"
韓東來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光伏板在月光下泛著藍光,溫室裡的補光燈像星辰般閃爍,新建的民宿區亮著溫暖的燈火。而更遠處,幸福河靜靜流淌,見證著這片土地的滄桑巨變。
"對了,"春花突然坐直身體,"金萍讓我給孩子起名。"
"你?"
"她說要不是我當初拉她進合作社"春花的聲音帶著笑意,"我想了個'鑫'字,三金,寓意財富多。"
"路鑫?"
"不,韓鑫。"春花認真地說,"金萍堅持要隨你姓,說你是孩子的貴人。"
韓東來一時語塞。夜風吹過草坪,帶著泥土和植物的清香。他想起這些年走過的路——從縣城技術員到合作社創始人,從單打獨鬥到擁有這樣一個奇妙的"大家庭"
"春花,"他突然單膝跪地,掏出戒指盒,"雖然下個月才領證,但我想正式問一次"
春花的手捂住嘴,眼淚在月光下閃閃發亮。遠處,躲在樹後偷看的小剛和江陽忍不住歡呼起來。
"我願意!"沒等韓東來問完,春花就撲進他懷裡,"二十年前就願意了!"
戒指套上手指的那一刻,產業園的燈光突然全部亮起。原來富貴早就帶著工人們埋伏好了,此刻正敲鑼打鼓地湧過來。長慶端著兩杯酒,笑得滿臉皺紋:"喝交杯酒!"
更讓韓東來意外的是,江鳳也從暗處走出來,手裡拿著台攝像機:"全程記錄,江陽要看的。"
歡鬨持續到淩晨。當人群散去,韓東來和春花手牽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星光灑在他們身上,晚風輕拂過臉龐。
"累嗎?"春花問。
韓東來搖搖頭,突然蹲下身:"上來,我背你。"
春花紅著臉趴上他的背。韓東來穩穩地背著她,就像二十年前那個雨夜,他背著她趟過漲水的小溪去上學。
"東來,"春花在他耳邊輕聲說,"我有個想法"
"嗯?"
"我們結婚後,每年抽時間去加州住段時間。"她的呼吸拂過他耳畔,"陪陪江陽也陪陪江鳳。"
韓東來的腳步頓了一下,隨即走得更穩:"好。"
"你不在意?"
"在意什麼?"韓東來輕笑,"她是我們家人啊。"
春花的眼淚滴在他脖子上,溫熱如蜜。遠處的產業園燈光璀璨,像一座永不熄滅的燈塔,照亮著他們回家的路,也照亮著前方更加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