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攻占一座城池,攻城士兵的數量最少也得是守城士兵的三至五倍才行,而“安王”趙世中的先鋒部隊隻有一萬人,想成功拿下有七千士兵以及無數百姓協助防守的開封城,明顯很難。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低估了開封軍民的抵抗意誌。
仗打了整整一天,最後賊兵因為傷亡過多,不得不撤到開封城東邊十五裡處紮營下寨,等待趙世中的主力部隊到來,再做計較。
雖然成功抵擋住了第一波攻擊,可府衙裡的官將們臉上卻沒有一絲輕鬆,因為先前答應會來支援的洛陽府尹說,朝廷緊急調他帶兵前去鄴城勤王,抵禦應開疆,來不了了。
而淮北知府本來已經點齊兵馬準備來救了,可他周圍的幾個知府和守將見他糾集人馬,還以為是要對他們動手,於是也把自己的小弟們喊到了一起,準備火拚。
儘管淮北知府再三向他們說明了真實情況,可這些人沒一個相信他所說的。徐州知府甚至直接帶兵到達兩府邊境地帶,淮北知府無奈之下,隻能對馮延說rry了。
也就是說,現在的潁川府,要靠自己去迎戰七倍於己的賊軍。
由於先前在公屏上罵了趙世中,緊接著又打了他的先鋒部隊,接著來的報複肯定是非常殘忍的,搞不好他真會拿開封幾十萬百姓的腦袋為自己在亂世立威。
儘管已經嚴密封鎖了消息,但府衙緊閉的大門和裡麵激烈的吵鬨聲還是讓百姓們感覺到了恐慌。
馮延很惆悵。
他肯定是g了,想都不用想,趙世中要是能放過自己那就見鬼了。可是自己死後,百姓們怎麼辦呢?
要留清白在人間啊!
眼下要抵擋住賊兵很難,更難的是城裡的百姓們已經生出騷亂了,城門口不斷有祈求放他們出城逃命去的百姓,雖然暫時驅趕著壓回去了,可往後還能不能壓住,誰都說不好。
站在府衙後院的涼亭下,馮延負手而立,抬頭看向天上被烏雲遮住的隱月,長歎了一口氣。
“老爺,您都一天沒吃東西了,多少吃點吧……”
老管家端著一碗雞湯和兩個胡餅從園林的石子小徑來到了亭前,想要勸馮延吃點東西。可馮延卻心煩的揮手說道:“拿下去吧,我不餓。”
說罷,他便轉身低頭走進涼亭裡,坐在石桌前,看著桌麵上的紙張一言不發,思索著對策。
身後又傳來了腳步聲,被打擾到的馮延不免生出一團火氣,不悅的扭頭斥責道:“我不是說了不餓嗎?老餘,你怎麼越……”
話說到一半,停住了。
淩晨雙手端著從老餘那裡接過的膳食,走到石桌旁撥開紙張,將雞湯和胡餅都一一放在了馮延麵前的桌子上。
“兩郡十一縣百姓的安危,都在大人肩上擔著,怎麼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食少而事煩,豈能久乎?怕不是等不到趙世中來,大人自己就先累倒了。”
馮延眉頭緊鎖,瞟了一眼湯麵上浮著油花的雞湯,悶歎一聲,沉默不語。
淩晨也不打擾他,靜靜站在一旁陪侍。
許久後,馮延又是一聲重重的歎息:“唉!如今外無援兵,內又起亂,千頭萬緒,竟不知從何處捋起。若反賊攻入城中,我等身死事小,幾十萬百姓又有何辜啊!”
這話就不該是一個知府說的,如今馮延當著淩晨的麵說,既是想找人傾訴心中苦悶,也因為淩晨是他老部下。
還有一個隱藏原因:在他的潛意識裡,也覺得此戰贏麵不大。
最要命的是,設置裡找不到投降鍵了!
淩晨聽完後笑了笑,將盛著雞湯的碗推到馮延眼前:“千絲萬縷,也得一根一根捋順才能紡織成衣物,大人不妨就從喝了這碗雞湯開始。”
馮延聽到這話後,緊皺的眉頭微微一挑,看向立在身邊的淩晨。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老夫說?”
淩晨嘿嘿一笑,坐到馮延一旁的石凳上,向著涼亭四周望了望後,緩緩說道:
“我也算在軍中待過一段時間,有些粗淺看法,眼下咱們集中兵力隻固守開封一城,反賊自然無所顧忌,能夠從容攻城。若是能在外麵再置一軍,互為犄角……”
淩晨話說到這裡,馮延就揮手打斷了他:“你以為老夫不想?老夫要是有十萬人馬,這會已經殺到趙賊的青州老窩去了!開封人手本來就少,哪裡還能再分出多餘的兵力?”
淩晨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大人沒有,屬下有啊~屬下還有兩百多名護莊呢,大人忘了?”
馮延皺眉盯著淩晨,這小子是被嚇傻了嗎?
反賊前鋒營寨裡最少還有六七千人,更不要說趙世中的主力也就明後兩天到,兩千人馬夜襲敵寨都大概率白給,兩百人能乾什麼?把賊兵笑到氣絕而亡嗎?
“老夫煩著呢,休要玩笑。回去吧,雞湯老夫一會就喝。”
“大人,我沒跟你開玩笑。”
原本已經重新伸手去拿紙張的馮延胳膊懸在半空,再次扭頭看向淩晨。
想起來了,當初在臨潁縣衙,自己為了用三百兩銀子造橋的破差事一籌莫展時,他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的找上自己,鬼鬼祟祟的磨蹭了半天後,簡簡單單的搞定了。
這一幕何其相似。
馮延坐正身體麵向淩晨,嚴肅的說道:“此事關係重大,事關整個潁川府士紳百姓的身家性命,可出不得半點差錯……”
淩晨輕笑一聲:“大人,咱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了,你什麼時候見我在大事上出過差錯?”
“講。”
“我和我手下的護莊今夜就出城,往後兩三天,無論賊兵如何猛烈攻城,大人隻需要堅守不出。等我的音信一到,不要有任何顧慮,下令守軍儘出,衝殺反賊!”
馮延捋著胡須有些遲疑的問道:“你隻帶兩百人能做什麼?”
淩晨站起身,胸有成竹的看著馮延笑道:“屬下要給那個不好好在家鋤地,偏要拿塊石頭裝大尾巴狼的趙世中治治腦子。”
“……”
儘管不明白淩晨所說的“外科手術式打擊”是個什麼東西,但馮延還是站在城頭上,目送著他和十幾個年輕人坐在藤筐裡,被守軍用粗麻繩悄悄放了下去。
失去這點人對守城沒有任何影響,況且他還是自己的老部下,況且他的娘子和妻兄都在開封城裡。
那就放手讓年輕人去做吧,看看他能把事情做成什麼樣。
萬一呢?
從開封城裡出來後,淩晨帶著劉廷讓以及十幾個望雲鎮的護莊們,在襲殺了七八個遊騎後,成功鑽出了被嚴密監視的開封。
而後,一路逃回了臨潁縣的望雲鎮。
“都動作快點!”
“當心點,彆扯壞了!”
“裝嚴實,小心撒了!”
——
反賊的前鋒大將休息了兩天後,再次率領部下對開封發起了攻擊,隻是這次明顯沒有第一次那麼猛烈了,表演的成分居多。
因為大領導明天就要來了,事能不能辦成是一回事,辦事的態度又是另一回事了。
雙方再次爆發了激烈廝殺,隻不過這次壓力給到了邵之祁,賊兵先是在東門用小股部隊佯攻,而後在真正的主攻方向——南門發起了衝擊。
剛巡邏完南城門,沿著城牆走到西門的邵將軍隻好又罵罵咧咧的回來了。
本來賊兵隻是來裝作在努力工作,但沒想到由於劉青山習慣性的將南門守軍抽調去了東門,再加上南門鄉軍無論是將領還是士兵都沒有真正的作戰經驗,還真有幾個賊兵衝上了城牆。
邵之祁差點被嚇尿了!這尼瑪要是城門在他手裡失守了,無論是叛軍還是馮延都會剁了他的腦袋當球踢的!
於是他火急火燎的把堵在城門樓子裡的石塊土堆清理出了一條路,親自帶著幾百人打開城門衝了出去,對雲梯下的賊兵發起了猛烈反擊!
賊兵也懵了,他們也沒有想到城裡的人還敢衝出來,劇本不是這樣的啊!前線的大頭兵隻懂殺人,對於突然出現的變化也無法作出及時反應,隻能一邊抵擋邵之祁不要命的反攻,一邊派人去給後麵監督的領導傳話。
至於還踩在雲梯上、和已經爬進城牆的先登勇士麼……
先不管了,等領導批複吧。
於是這麼一來一回,殺完人的邵之祁在穩住局勢後,又快速縮回了城裡,還用水澆土把城門門洞糊的更嚴實了。
又留下一地屍體後,賊軍前鋒大將不折騰了,老老實實的等趙世中來。
第二天中午,趙世中來了。
還帶著他的三萬大軍。
由於是長途跋涉而來,所以這位安王決定先將前鋒營寨擴大點,帳篷支起來,晚飯吃起來,再美美的睡上一覺,明天進城抓娘們扛金銀才能有力氣。
什麼?失敗?
細作早就從城頭扔下信箋,城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甚至在北城門還出現過百姓衝擊守軍的流血事件。他們的弓箭這兩天也射的差不多了,火油等防禦物資也沒剩多少,聽說本王的大部隊到了,士氣更是低到了極點。
外麵沒有援兵,裡麵亂成那個鳥樣,三萬六打五千,你告訴我怎麼輸?
七打一他還能秒我?
——
客觀的講,趙世中的部下經過這麼些日子的曆練,已經成長為合格的軍隊了。
木頭搭建的寨門上有兩座哨望塔,營寨連綿分布在平整的曠野上,四麵到處都是壕溝和拒馬,足以應對突襲。營寨裡和寨外四周都有士兵列隊巡邏,基本沒有盲點,彆說人了,一隻鳥都飛不過去。
外圍的一圈帳篷都是空的,營裡也按區域暗置了陷阱和防禦器械,大營方圓幾裡都有斥候和探子四處活動,一有風吹草動就能及時發現。這種情況下,根本沒有被突然襲擊的可能,除非敵人從天上飛過來。
淩晨隱身站在反賊的中軍大帳裡,望著坐在主位上抱著一個妖嬈女子暢快飲酒的趙世中,嫌棄的翹起了嘴角。
首先,他膚色挺淡,雙手也沒有老繭,根本就不是什麼鋤地的莊稼人,騙子!
其次,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擁有了一點優勢就狂妄自大,有一點小成績就驕奢淫逸貪圖享受,這種人即使沒有他的乾預,也走不長。
淩晨跟他也談不上有什麼仇恨,但你不在青州好好創你的業,跑到潁川來湊什麼熱鬨?
讓我煩躁就是你的不對。
在他們喝的酒壇子裡下完春藥、砒霜和蒙汗藥後,淩晨就默默的離開了反賊軍營。
原本他是可以直接給趙世中和他手下的將軍們來個神羅天征的,但這樣一來底下人的軍功就都被他搶了,容易打擊他們的積極性。而且也無法向馮延解釋是怎麼穿過層層設防的大營的,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最重要的是,在望雲鎮磨了兩年的劍,也該試試鋒不鋒利了。
等他悄悄回到隱約能看見反賊大營的一處殘破村莊裡後,等待在這裡的劉廷讓麵色焦急的迎了上來:
“大人,你怎麼去了那麼久?兄弟們已經抓了四個路過的反賊斥候,我擔心他們發現異常後派人來尋,那樣一來就暴露了。”
淩晨趕時間,也懶得跟他解釋,於是直接問道:“派人去開封城通知了麼?”
“嗯,風向變了以後,我立刻就派人去了。”
“好!”淩晨將十個手指交叉在一起,擰的手腕咯咯作響,聲音幽寒的說道:
“點火!”
以夜為幕,縱兵逞凶!
夏夜炎熱,月亮一會照亮大地,一會又調皮的鑽進烏雲裡。反賊大營裡一切正常,多數士兵都赤裸著上身,十分清涼的躺在麻布和草席上鼾聲如雷,過了子時,連站崗的士兵也不禁打起了瞌睡。
反正有同事盯著,我眯一會應該沒人發現吧?
由於大家都暗藏著這樣的心思,過了不知道多久後,一個被尿憋醒的哨兵拄著長槍起身往下一看,娘的,都睡著了……
他無語的走到哨塔邊上,解開褲子,飛流直下三千尺。
被烏雲遮蔽的月亮再次從雲層鑽出,隱約感覺到哪裡不對的他抬頭向天空看去,頓時被震驚的目瞪口呆!
二三十個巨大的黑色雲團,漂浮在大營不遠處的上空,有些底部隱隱還能看到閃爍的火光。
賊星麼?
這東西出現可不是好兆頭啊!而且還這麼多,這麼近!
哨兵這輩子都沒見過這玩意,於是連忙提起褲子,扶著木頭杆子向下麵巡邏過來的一隊士卒喊道:“哎~你們快看天上!那是什麼鬼東西?!”
那隊巡邏士兵在聽到他的喊聲後都停下了腳步,卻並沒有去看天上,而是齊齊抬頭向他望來,個個麵色冷漠——
“嘖……本來都已經打算放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