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政是在半夜被小朱叫醒的。
他翻身而起,飛快地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首長”小朱湊到他耳邊嘀咕著。
安嫿也跟著起了床,正擔憂地看著那邊,誰料雙胞胎被動靜驚醒,哇哇哭了起來,安嫿又連忙去哄雙胞胎。
“媳婦,你好好在家待著,我出去一下。”肖政過來同安嫿道,神色嚴肅。
這個時候,安嫿也沒法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隻連忙點頭,“放心,你去吧。”
肖政轉身,走出兩步後,安嫿又叫住他,“注意安全,任何時候都要多想著自己,多想著我們這個家。”
肖政鄭重點頭,然後大步流星往外走,對小朱道:“去屠宰場。”
小朱問:“要開車嗎?”
肖政頓了下,道:“不開,走路去。”
屠宰場離他們這不過二十裡路,憑他們的速度,倒也走不了太久。
小朱來得雖然很急,但並沒有大張旗鼓,沒有驚動其他人,此刻的家屬院沉浸在冬日的冷寂中,像一片冰封的湖麵,隻等著那一縷晨光到來,方能冰消雪融。
屠宰場是歸屬於雲縣光明食品廠的,既殺豬也殺牛,都是專門供應食品廠用來做罐頭的。
肖政和小朱到了那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先把場長找了出來。
屠宰場的場長姓張,認識肖政,見到肖政就熱情地迎上來握手。
“肖師長,這麼晚了到我們這來,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肖政開門見山,“聽說今天晚上從省城送來了一個人?”
張場長愣了下,然後笑道:“您的消息還真靈通,沒錯,是送來了個人,叫賀明璋,部隊的。”
肖政:“我想見見。”
肖政在問前一個問題的時候,張場長就大概猜到了他的目的,聞言也沒有猶豫太久,便道:“行,我馬上安排。”
肖政嚴肅的嘴角劃過一絲笑意,“你就不怕被連累?”
張場長豁達地笑了幾聲,“大不了就是政治生涯全毀了唄,我的命,我的人生,都是您救下來的,您要我的命都成啊,何況一份前途。”
肖政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勞,把人請過來吧。”
張場長走了大約半個小時後就回來了,身後跟著個人影。
身後那人在看到肖政後,便略顯激動地走上前來。
此人五十多歲的樣子,個子不高也不壯,精瘦精瘦的,臉上的胡子沒有刮,眼睛也充著血,顯得有些頹廢。
“首長。”肖政站直身,敬了個軍禮。
賀明璋雙手微微顫抖地抬了抬,喉嚨吞咽了幾下,才輕聲道:“你不該來的。”
張場長和小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去了。
肖政:“我是走著來的,沒開車沒騎馬,很低調。”
賀明璋苦笑,“無數雙眼睛盯著我呢,你再低調也沒用。”
肖政:“但是您出事了,我不能不來看看。”
賀明璋注視著肖政,像是要從他的表情裡找出一絲虛情假意。
他一直視肖政為自己人,雖然夠不上心腹,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可是,先前他想把肖政調去省城幫他,等於是把肖政劃到了心腹的行列,卻被肖政拒絕了。
賀明璋當時猜肖政可能投靠了彆人,也可能是想明哲保身。
不管是哪種可能,都導致賀明璋對肖政這個人失去了興趣,哪怕他能夠理解肖政想明哲保身的心思。
一個不聽指揮的兵,是沒用的。
可是現在,他落難了,所有人都迫不及待跟他劃清界限的時刻,肖政來看他了。
賀明璋的心裡複雜難言。
“首長,我是個粗人,也沒什麼文化,不會說好聽的,我隻知道您是提拔我的人,對我有恩,我不能忘恩負義,既然您下放到了雲縣,那麼以後的事,我不會坐視不管的。”
這話肖政確實說的真心實意,在政治中保全自己固然是最重要的,但也不能全無人情,否則你就隻能是孤家寡人。
孤軍如何奮戰呢?
更何況,肖政隻是打算在生活方麵多照顧一些賀明璋,他是有信心有能力不會牽連到自身的。
好半晌,賀明璋才長歎一聲,“你啊情義不能當飯吃,你得為你自己的前途著想。”
“您放心吧,我的前途不會被影響的。”
賀明璋終於放鬆了些許,笑了笑,“你啊你如今看來,幸好你當初沒有聽我的去省城,否則今天咱們爺兒倆恐怕就全軍覆沒了。”
肖政敏感地注意到賀明璋待他不同以往了,多了一絲像是對自家後輩般的親昵。
肖政憨憨地笑了一下。
賀明璋又失落下去,“如今我到了這個地方,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去如果不幸有一天死在了這裡,你就把我火化了吧,然後把我的骨灰交給我的大兒子,讓他把我撒到家鄉宜陽的土地上。”
肖政連忙道:“首長您彆太悲觀,現在這個情況,咱們最重要的就是要來對來有信心,否極必定泰來,終有一天會撥亂反正的。”
賀明璋詫異地看著肖政,“你小子行啊,一氣兒用了兩個成語!”
肖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話是我媳婦說的,我不過是學她。”
“娶個有文化的媳婦果然不錯,”賀明璋點點頭,“你還沒帶媳婦給我見過呢,不過如今這情況也不方便,借你的吉言希望有否極泰來的一天吧,到時候你一定要把媳婦孩子帶來我瞧瞧。”
肖政:“那必須的,首長我跟您講,我又生了一對雙胞胎閨女”
兩人的交談並沒持續太久,不過肖政走了後,賀明璋明顯狀態好了很多。
他望著黑沉沉的天空,目光漸漸堅定起來。
他不會這麼輕易被打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