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嫿吃得很滿足。
吃完後把廚房的鍋碗筷子洗乾淨,她才打開門。
到了明天早上,氣味也應該散完了。
重新刷牙洗臉完畢,她才悄摸回房,掀開被子一角,躺上床。
扭頭看了看肖政,嗯,他睡得很熟。
安嫿湊過去,把他的胳膊拿過來枕到自己頭下,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漸漸睡去。
等身邊人的呼吸漸沉,肖政才睜開眼。
最初的一瞬間,鑒於石小軍前陣子的光榮事跡,他確實對他媳婦的行為產生了一絲聯想,但很快就否定了。
人懷孕了可能癖好會變怪,但也不至於怪到那種程度吧。
而且那味兒乍一聞像屎,倒跟屎也不完全一樣。
肖政心中產生的疑問是,安嫿吃的是什麼東西?是家裡的嗎?為什麼要大半夜偷偷摸摸跟做賊一樣的吃?
其實,肖政早就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安嫿來隨軍後,跟從前判若兩人。一個成年人,觀點還有可能被書籍改變,但性格呢?從小養成的性格,能被徹底改變嗎?
肖政低頭看了看,眼中滿是複雜。
躺在他懷裡的人,懷著他孩子的人,明明再熟悉不過,卻好像始終蒙著一層什麼,神秘,看不清。
第二天早上,邱淑慎進到廚房,吸了吸鼻子,嘟囔道:“廚房怎麼有股奇怪的味道?”
安嫿不動聲色,也做出聞了聞的樣子,“有嗎?我怎麼沒聞見。”
肖政看她一眼。
安嫿笑笑,還問他:“你聞到什麼沒?”
肖政頓了下,開口:“好像聞到股屎味。”
安嫿:“”狗鼻子。
邱淑慎連忙揮揮手,“瞎說什麼呢。”
安嫿:“就是,瞎說什麼呢。”
肖政笑道:“嗯,是我瞎說了。”
邱淑慎問安嫿:“今天有想吃的沒?”
安嫿半夜吃了一大碗螺螄粉,現在肚子還飽著呢,“早上喝點粥就行了。”
邱淑慎歎了口氣,熬粥去了。
肖政道:“食堂大師傅會做黴豆腐,那玩意味道也臭,你想不想吃?”
安嫿:“你怎麼知道我想吃臭的?”
肖政:“你昨晚自己說的。”
安嫿:“哦,忘了。”
不過,黴豆腐安嫿點點頭,“可以搞點來嘗嘗。”
肖政的動作很快,當天就把黴豆腐拿回來了,“大師傅做了自己吃的,剛好還剩了些,都給我了。”
邱淑慎聞了聞,微微有點酸臭,不過不刺鼻,也不令人作嘔,喜歡的人反而覺得味道獨特。
安嫿就很喜歡,夾了一筷子直接就吃了。
邱淑慎:“你喜歡?”
安嫿享受地咂吧了下嘴,“香。”
肖政笑了,“我再讓大師傅多做點。黴豆腐還可以當調料做菜,炒菜,蘸醬,蒸肉。”
邱淑慎道:“那中午咱們蒸點肉吃?嫿嫿都好些天沒吃肉了。”
安嫿:“可以蒸點,剩下的我直接用來拌飯吃。”
邱淑慎哪有不願意的,甭管是什麼,隻要女兒能吃得下東西,她就謝天謝地了。
很快,安嫿害口想吃臭的這個消息,就傳出去了。
家屬院裡天南海北哪裡的人都有,大家紛紛將自己做的美食送了過來。
“這是我家鄉的臭鱖魚,我媽親手醃的,我剛從老家拿過來,你嘗嘗看喜不喜歡。”
“這是我自己做的臭豆腐,醃了四十多天呢,我家隔壁的人還以為我家馬桶沒倒呢。”
“臭莧菜梗你吃過沒?我娘家剛寄來的,用來炒雞蛋,燒豆腐,都好吃。”
人類食臭的曆史本來就很悠久,因為臭是源自於發酵,發酵是長時間保存食物的一種最古老的方法之一。
沒幾天,安嫿家裡就聚集了一大堆臭的食物,各種各樣的臭味夾雜在一起,味道相當酸爽。
也幸好現在是冬天,其他人的鼻子才沒有太遭罪。
周梅花也給送來了一種大醬,她蒯了一勺讓安嫿嘗嘗味,“怎麼樣?我聞著香,但很多其他人說臭。”
安嫿點點頭,“好吃。”
周梅花笑道:“可以做菜,也可以直接蘸菜吃,我那還多著呢,吃完了過來拿。”
安嫿笑著謝過。
輕撫了下平坦的肚子。
也不知道這胎懷的是個什麼玩意,口味這麼獨特。
年底,食品廠要評先進了。
先前安嫿給廠裡寫歌,廠長就答應要給她個先進,這個承諾也是兌現了。
安嫿本覺得她在工作上也沒什麼上進心,先進對她來說可有可無,沒料到評了先進後,直接便把她的工資給提了兩級,一個月可以拿57塊錢。
當然,這也是由於原主原先在樂團的工作經曆,雖然辭了職,但工齡在那擺著呢。
廠裡還開了個表彰大會,由廠領導給評了先進個人、勞模、五好職工,以及三八紅旗手的同誌頒獎。
獎狀一張,獎品各不相同,有手電筒,茶缸子,毛巾肥皂等物品。
安嫿的獎品是一個手電筒,旁邊的馮琪也一樣。
原女主馮琪也被評為了先進個人。
跟剛到家屬院來時相比,馮琪皮膚也白了,臉上也有肉了,整個人容光煥發,像變了個人似的。
兩人的目光不經意相遇,安嫿友好地笑了笑,馮琪也回了個笑,兩人並無任何交談。
下了班,安嫿去供銷社大樓轉了一圈,走的時候提著馬二姐特意給她留的蜜桔。
他們這地兒冬天蔬菜少,水果就更少了,蜜桔是從外地運過來的,路上就壞了三分之一,所以量少價貴,就這還供不應求呢。
安嫿又從空間裡拿了些蘋果出來,跟蜜桔一塊提回了家。
回到家,她就對安伯槐道:“爸,房子我已經租好了,隨您什麼時候想搬過去都行。”
安伯槐正在伺候菊花,聞言高興道:“這麼快,我還以為得等一陣子呢。”
安嫿毫不心虛道:“我單位有個同事的妹妹,家裡剛好有房子出租。”
安伯槐點頭道:“等我從省城回來,就搬過去,你媽還是暫時留在這照顧你。”
安嫿剝了個橘子,分給了安伯槐一半。
安伯槐喂了一瓣到嘴裡,立馬就吐了,“太酸了,我老了,牙受不了。”
安嫿嘗了嘗,卻覺得酸酸甜甜很好吃。
安伯槐看向她,“你前幾天不是還喜歡吃shi啊不,吃臭的嗎?怎麼又愛上吃酸了?”
安嫿不斷往嘴裡喂著橘子,“這我哪知道,反正味蕾告訴我,這個橘子好吃。”
“愛吃酸?”邱淑慎走過來,道:“酸兒辣女,難道這胎又是男孩?”
已經有了冬冬,家裡所有人便都希望安嫿第二胎生個女孩。
安伯槐反駁道:“酸兒辣女又沒什麼科學依據,彆封建迷信了。”
邱淑慎:“那可不好說,學校老楊家的兒媳婦,懷孕的時候瘋狂喜歡吃酸的,結果就真生了個兒子。”
安伯槐搖搖頭,也不跟邱淑慎辯。
不過,安嫿的口味很快又變了。
變得愛吃辣了。
邱淑慎用乾辣椒炸了一大碗辣椒油,安嫿吃什麼都得放上點,甚至能空口乾嚼。
睡到半夜,安嫿饞了,都得爬起來嚼辣椒吃。
肖政看著安嫿乾嚼辣椒,不由咽了咽口水,“媳婦,咱就點饅頭吃行不?”
安嫿搖頭,“不想吃饅頭,你去給我拿點餅乾過來,我要巧克力味的。”
肖政聽話地去了。
甜膩膩的巧克力餅乾上,蓋上一層紅通通的辣椒油,十足的黑暗料理。
但安嫿就是覺得好吃。
肖政看著媳婦的肚子滿腦袋問號。
這閨女,口味咋這麼雜呢。
不過不管雜不雜的吧,總歸是把食物都吃進肚子裡了,比害口強。
安伯槐回了省城一趟,趕在過年前又到了雲縣。
隻不過臉色不太好。
追問之下,他才道:“吳曉霖找到家裡來了,說想看孩子。”
邱淑慎:“她不是都再嫁了嗎?”
安嫿道:“不管再不再嫁,湉湉是她親生的,她再自私,對自己肚子裡生出來的孩子,也還是有點感情的吧。”
安伯槐歎了口氣,“親情天倫是自然之道,按理說我們不該阻止她們母女相見,隻不過我怕啊,怕湉湉被她給帶歪了。”
邱淑慎也讚成不讓吳曉霖見孩子,“幸好我們現在不在省城,否則還真沒有正當理由不讓她見孩子。”
安嫿道:“那她會不會去騷擾我哥?”
安伯槐:“那倒不至於,畢竟她有丈夫了,她丈夫也不樂意她跟前夫藕斷絲連啊。”
也是。
吳曉霖並沒占據安家人太多思緒,很快就被拋到一邊了。
寒假剛來臨,周梅花的二兒子,石小江,就從老家過來了。
石小江已經十五歲,個子在同齡人中不算高,但挺壯實的,腦袋有點方,整個人看起來憨厚敦實,也不太愛說話。
安嫿納悶,“梅花嫂子,小江都十五歲了,那你家老大幾歲了?”
周梅花道:“老大小海二十了,參軍都快三年了。”
安嫿更驚訝了,“你還不滿四十吧?大兒子都二十歲了?”
周梅花笑道:“我三十六了,十五歲嫁人,十六歲就把老大生出來了,不過接著老石就打仗去了,五年後回來才生下的老二。”
“嫁這麼早!”
“是早了點,因為那時候我爹娘都死了,家裡幾個哥哥誰願意白養著你啊?隻好嫁人了唄。還好,我跟老石,我們兩家的屯子都挨著的,也算知根知底。”
說著,周梅花笑了笑,“要是在農村,我家老大恐怕也已經娶妻生子,我說不定都當奶奶了呢。”
安嫿咂舌,三十多歲當奶奶
“媽,鏟子在哪?我把雞圈裡的雞糞收拾收拾,鋪到菜地裡。”石小江走過來,禮貌又生疏地問道。
周梅花連忙站了起來,也有些不知該用什麼態度對待二兒子,半天才說了句,“不用,家裡的活有我呢,你玩去吧。”
石小江默了一瞬,道:“我都十五了,哪能天天想著玩?”
不知為何,周梅花鼻子一酸。
她把石小江往外推,“我說了家裡的活你不用管,出去認識認識人,家屬院裡跟你差不多年齡的也有好幾個呢,等開學了你們還要成同學,你先跟他們熟悉熟悉。”
在周梅花的堅持下,石小江才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了。
可出去後,他也不知道該上哪。
他是十一歲的時候回老家的,之前也是住在這個院裡,但那些記憶已經很遙遠了。
麵對早已陌生的環境,石小江有些無所適從。
他不知道該找誰,也不能回家去,否則媽一定還會讓他出來。索性,石小江找了個角落一個人蹲著,打算天快黑了再回家。
他走後,周梅花還抹了把眼淚。
安嫿:“梅花嫂子”
“我沒事,”周梅花擺擺手,“我隻是覺得老二跟我生分了。”
分開整整四年,能不生分嗎。
這四年,一年頂多能見上一次麵。
“其實當初我根本不同意送老二回去,都怪石偉光!”周梅花恨恨道:“他覺得自己虧欠了爹娘,就讓老二回去替他儘孝!我是說也說不聽,攔也攔不住!”
安嫿安慰道:“彆傷心了,好在人已經回來了。我看那孩子有點內向,你恐怕要對他多上點心。”
周梅花點頭,“那是肯定的,家裡啥活我都不讓他乾,他隻管學習,隻管玩。”
安嫿:“其實,適當地使喚他做點事情,可能還比較利於拉近關係。你想啊,對小軍小珊,你是不是該使喚就使喚,打啊罵的也從不會去想他們會不會記恨你?”
周梅花一想,還真是。
“總之,怎麼對小軍小珊,就怎麼對小江,就行了。”
周梅花覺得安嫿說得對,暗暗下定決心要照做。
傍晚石小江回來,立馬就鑽到廚房幫她切菜剁肉,周梅花本想由他去,可看到二兒子勤快的模樣又實在不忍心。
最終還是道:“小江,你幫媽拉風箱燒火就行。”
冬天, 燒火還能順帶烤烤,是個好活。
石小江搖搖頭,道:“媽,我來做飯,你燒火吧。”
十五歲的孩子,做起飯來有模有樣,可見在老家沒少做。
周梅花問:“你在家經常給你爺奶做飯?”
石小江“嗯”了一聲。
周梅花乾巴巴道:“回家了就不用你做,有媽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