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澤每到一地,一定會身先士卒修建驛亭,沿著驛亭道路而行,這是他慣用攬人心的法子。”
“我們在媯山、高山暗中居住,臨廣縣之內應,應征為勞工修建驛亭,以此接近許澤,到時大兄會安排鄉裡門客為刺,在修建時刺殺,我們則趁機躲入其軍營。”
“許澤的兵馬有一個習慣,在麵對突發的刺客之事的時候,會率先保護民眾,作為勞工定能入營安置,這樣我們也就更有機會隱藏起來。”
“這人以仁義愛民立本,亦可用此機會殺之!”
“好,若是事成,則日後大家一起富貴!”
……
琅琊,許澤到箕屋山過姑幕。
孔融則是南來相迎。
在門前帶著許多儒生文士,一同宴請許澤等人,並且知曉他隻帶八百人過境,更是敬佩其豪傑之氣魄。
大宴散去,小宴則是設在偏院,孔融特意叫了禰衡來見,讓兩個年輕人得以交談,禰衡個頭較高,身材清瘦,穿著飄逸,雙目靈動卻又有幾分倨傲。
和許澤一番結交之後,也是暗中多次端詳,他方才在宴席上就已經幾次打量許澤,感覺這人談吐很是靈動,現在再感受,給人一種“自如”之感。
倒是頗為隨和健談,這麼看來,和傳聞中的許澤也沒有太多差彆,甚至本人比傳言更加多才。
“君侯北來青州,今年一番督巡之後,儘揚威名,恐怕青徐之地都要盛傳君侯之功績了。”
禰衡假意奉承,但其實這是他等了很久才說出來的一句話。
想知道許澤的心中誌向是什麼,就這一句話就夠了。
許澤聞言愣神片刻,然後擺手道:“我對這些沒興趣。”
禰衡的臉色頓時緩和,稍稍安坐了下來。
“我出身想必正平也是聽說過的,無非白身而已,如今所謂的文成武就,不過是我自百姓中來,日後亦往百姓中去的一番浪潮。”
“隨浪起伏,對所謂權勢、聲威,並無貪戀。”
許澤說到這長歎了一口氣,目光悠遠的平視窗外,緩緩道:“我早年求學時,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方才能得稍許淺薄見識。”
“而每習得道理、聽聞典故,都會心向往之,可那時身份低微,能識字已經是難能可貴,又有何處能夠印證所學呢?”
“後來我在思索中明白,這些學識不過教會了我什麼叫‘知’,而能夠運用為行,方才可得真知,故悟道,知是行之始,行乃知之成。”
“一個人求學一生,無外乎踐行知行合一,在實踐之中求得真知,方才能證所學之不朽,我懂得農耕之術、農具之術、農政之術,用之於民救亡危難,而今七年救數百萬民。”
“以此印證所學,奉先我能。”
許澤衝兩人笑道:“和這些比起來,聲威、權勢,不過是隨之而來罷了,來我亦取用之,不來我也坦然接受。”
“正平不必羨慕,能展所學,證我所能,已是修行之道了,其餘不必過分追求。”
“說得好!”
許澤方才說到知行合一的時候,禰衡的身子已然一振。
他這些年自覺綱常崩壞,君不君、臣不臣,各地諸侯割據、百姓生靈塗炭,於是自暴自棄以狂生孤傲之意存世。
隻覺得天下所謂賢才謀臣,多是爭權奪利之輩,腹裡心黑,表麵上是什麼世家大族,百年清流,實際上都是衝著那些權勢去的。
潁川之輩多名士,他們家族之中出來的人,哪怕是荀彧那樣被盛傳有冰清玉潔、人過留香的君子,不也是為了家族長遠大計而活。
所以在禰衡心中,亂世取利的人他最看不起,有俗味。
而取青史留名者,亦非聖賢之道,隻是稍高一籌。
今日聽完了許澤的話,追求乃是印證所學、修行自身,以求真知。
這番話是真正的說到了他的心坎裡。
禰衡幾乎要立起身來,想去握許澤的手。
許澤一隻腳立起,英雄相顯露無疑,咧嘴笑道:“你說我為何要生死拚殺去求得大漢平安,便是為修行求道。”
“朝聞道,夕死可矣。”
“好,好啊……真乃淳樸賢士也,”禰衡由衷的誇讚出聲,一旁正在撫須的孔融都驚呆了。
他誇人了?!
這可太難得了。
孔融結識禰衡三年,極少聽他誇人,最多都是一句平語,不算誇也不算貶,今日能聽到他當麵誇許澤,也算是開了眼界了。
“正平有才學,仿若唇槍舌劍,當以此證所學,古有蘇秦,今有禰衡,何如?”許澤將桌麵上的一碗雞湯推到了禰衡的麵前。
讓他飲熱湯醒醒酒。
“妙哉!”
禰衡一拍手,展露笑意,抬手敬了許澤一盞酒。
此刻說話也就熱絡親近了起來,少了奉承假話、附庸風雅,大家聊得也儘可實在。
孔融在旁不斷掌控話題轉變,很快聊到了品評人物。
“許子將當年在汝南月旦評時,曾經搜羅天下人物風評,對其作品予以點評,察其言行、風聞定品性,因此熟悉此道。”
孔融簡單的介紹了一下如今在北海的大賢許劭,這也是承蒙許澤推舉方才重新回到這等地位的大儒,他也很承許澤的情。
最重要的是許劭欣賞陳登,陳登多次說過當年他自廣陵進曲阿乃是許澤的力主,所以許澤在許劭麵前的形象也很好。
甚至兩人還是本家,更平添一份好感。
說完這話,孔融接著道:“至徐州、北海兩年有餘,許君依舊在搜集當下境內人物之風評,年輕學子之著作。”
“有幾人他曾說過,潁川陳氏有一人名群,字長文,二位可曾聽說?”
許澤點頭,淡淡道:“見過,一起吃過宴席,談吐得體,頗有遠見。”
孔融笑道:“此人少有異才,心思不同於常人,十餘歲時就能有老謀深算之相,所寫著作流傳亦是不少,以政情為主。”
“祖父陳寔,父親陳紀,叔父陳諶,家學淵源,其人才情上佳,以後定是後起之秀。”
“嗬,”禰衡笑道:“許子將以家學斷其未來成就,本身就已經落了下成,我看當年月旦評亦是隨勢而評,往後百年恐成一時笑談也。”
許澤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其實他前幾年就想去求許劭一個評語來著,好在這件事隻有自己知曉。
孔融聞言也不在意,又道:“還有一人,司馬氏之後,名懿字仲達,亦是有治世才學。”
許澤眉頭一挑,心裡暗暗欣喜。
終於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