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孔融話還沒說完,許澤先行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讓兩人的目光也都不自覺的看了過來。
“君侯何故歎息?”
孔融好奇的問道,之前提及其他人的名字,許澤的態度一直都很淡然,唯獨說到司馬懿的時候,卻大有變化。
這裡麵有事啊。
許澤苦笑道:“我和他有過節。”
“怎樣的過節?”
禰衡也好奇了起來,看許澤的脾氣很溫和,戰場上屍山血海的就不談了,但他回到廊亭之中,就可保持儒雅的風度,這就不是一般人能學來的。
許澤將丞相府因才學征辟之事告知了兩人。
然後又誠懇的道:“我那日見他命人抬病榻到丞相府前,頗有威逼之意。”
“這些年,我極力勸說丞相保持仁義之心,以德行惠及天下,這樣人心就會自然聚攏而來,如此對大漢,對丞相都有好處。”
“卻不料,那一日被司馬懿如此逼迫,殺則失仁,不殺則失威,若是二位該如何應對?”
兩人吃瓜一樣恍然大悟,甚至神情還有些精彩。
沒想到在許都還有這麼一回事,恐怕還沒有傳到許劭耳朵裡,不然北海儒林應該早就傳開了,至於評價如何那自然也是各有說辭。
現在從許澤的嘴裡能率先聽說,兩個人都覺得很有意思。
禰衡直接了當的道:“若是我的話,必定當場戳穿其心思,令小人無地自容耳。”
說完他接著解釋道:“此舉無非是不願入曹丞相麾下,對原本家族脈絡頗有留戀,想兩不得罪,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他的兄長司馬朗就在丞相府為任。”
“不錯。”
許澤點了點頭,耳目還是很聰敏的,至少能知道不少時下的任職之況、人物風評。
禰衡繼續說:“這人以此威逼,不過是彰顯所謂氣節,為的是家族子弟不全入曹氏之列,意在長遠之權衡。”
“可當下大漢仍在危難之中,便有這般心思,可見哪怕入仕,也是懶政偷閒之輩,自命清高,實則為民之害也。”
“這話說得好!”許澤拍手叫好,興奮的對禰衡道:“我當時便是這麼想,他就好似騎在一麵牆上,牆內乃是丞相之政,牆外乃是長安舊黨,便等居於高處看誰人得勢,便翻去哪邊。”
“可這百姓的幸福,不是要靠奮鬥才能得來嗎?!豈能觀望得來?即便日後站對了又如何?那不也是等同竊取?”
“就是竊取!”
禰衡聽得義憤填膺,時下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若是人人都騎在那牆上,牆直接垮了怎麼辦?
“真沒想到,許子將亦是看走了眼,”孔融深深歎息,道:“看來,這品評人物之事,非得每日浸淫其中,方可極力公正。”
“那是自然,”許澤笑道:“唉,所以我當時也很不忿,於是親自去查看了他的斷腿之傷,這人是真狠,為了不進丞相府,給自己家族留一條後路,兩腿都壓得粉碎。”
“我本來想憑借出色的醫術,將之斷腿治好,為陛下增添一名人才的,可惜了。”
“君侯還懂醫術?”
“略懂,略懂,”許澤謙虛的擺了擺手,“接骨之事,在軍中常有,早年我學過幾年醫,也許是在骨骼方麵有些天資,所以學得很快。”
“如果不是亂世,我可能就去當遊方的行醫了。”
“多才多藝。”
“是是是,我當醫生,肯定多財多億。”許澤謙虛的笑著。
三人聊了一整夜,一直到天明都不太舍得離去,但溫馨的時光總是短暫的,聚在一起說彆人小話的時間過得很快,稍不注意就又要起行。
路上,許澤和孔融談及今年的政令改良,曹昂在之後半月會到達北海,那時也許會重開類似月旦評的品評之事,請許劭主持。
同時派出人手去尋其兄長許靖,如果能請來的話,兄弟二人與亂世再開品評,其實比多少求賢令都有好處。
而這件事若乃是曹昂促成,那這其中的恩澤功績可就很大了。
許澤力主,在第一次品評的時候就將禰衡推舉出來,以顯其口才、文采,而後挑他的著作傳於世,以捧其聲名。
禰衡本來打算拒絕的,但是一想到許澤那“知行合一,修行證道”的最高理想,清高的話就說不出口。
他自負口才出眾,才思敏捷,應當在世間證學才對。
所以想通了之後,便坦然受之並且蓄勢待發,隻等聲名起來後,便立刻展現所學。
……
一晃四月中旬。
曹昂在一個月前領軍到達北海,和徐州多名要員商議之後,在軍、政、商三界開啟了繁多的新令。
所定之政一旦施行,就力求數年不改,讓百姓得以清靜。
對於百姓來說,關心的當然是稅收、官業、市集相關的許多告示,但自三月起,便多了一個許劭的品評集會。
那一日各地學子可求品評,亦可聽取天下人物,百姓也可在外聽熱鬨,雖不能得進院聽評,但這是為數不多的機會可以了解天下各地的人物和事跡。
很多人聽不懂也願意來,特彆是如今百廢待興的時候,在複建北海之餘,能夠有此談資,自然是個不錯的消遣。
不久,一些消息就傳回了許都。
許劭的品評,當然會第一時間送去給曹操和陛下。
如果不是為了青州重建為重鎮,他們甚至會下令讓許劭到許都去開品評盛會。
消息走送,並非絕密,當然就會一路流傳開來。
司馬府。
司馬防在偏院書房吃茶看書,難得有幾分清靜。
這段時日校事府盯得很嚴,他什麼都做不了,也不可能與彆的黨派人士有任何往來,董承、楊彪的人也不再來煩自己了,心情都變得愉悅了不少。
好不容易從兒子摔斷腿的悲傷裡走出來。
剛有閒情,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麵貌忠厚的司馬朗躬身趨步走到近前,輕聲道:“今日聽同僚說,昂公子一到北海,立即重開了月旦評,許氏兄弟看來又要被奉至高位了。”
司馬防放下點心,呼吸一顫,轉頭愣道:“月旦評?一個月真能往來平安?怎麼可能如此遷徙順遂?”
“哎呀,父親,叫是叫月旦評,其實估計也是一季一次。”
“這都不重要,你知道這次品評,都有哪些人得大談嗎?”
司馬朗汗都要流下來了,見狀司馬防肅正冷目,沉聲道:“要說便說,這等事賣什麼關子?”
“仲達在其列!”
司馬防手一緊,心裡沒來由的一顫,但很快鎮定道:“哦,他早年寫的幾篇論,的確不錯,在列也不稀奇。”
“什麼啊,被貶!”司馬朗都快跳腳了,“鷹視狼顧之相,現在整個淮南都知道了!斷腿一事,恐怕要淪為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