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裹著鐵鏽味的砂礫劈頭蓋臉砸下來,蘇婉兒的玄甲在風沙中泛著冷光。
她攥著韁繩的手緊了緊,甲胄關節處發出細微的摩擦聲——黑風峽的第二道沙梁已經過了,按路程算,血靈中樞該在前方半裡處。
"停。"她突然勒住馬,玄鐵槍尖在沙地上劃出半道弧。
隊伍最前端的斥候翻身下馬,掌心按在沙麵,片刻後抬頭:"將軍,前方三十步有動靜,像是金屬摩擦。"
蘇婉兒的瞳孔微微收縮。
她摘下護麵,沙粒立刻灌進後頸,卻不及心底竄起的寒意——血靈中樞外圍竟布了傀儡守衛。
前世她隨父親戍邊時曾聽老卒說過,敵國秘術能將修士魂魄封進青銅傀儡,受術者生前修為越高,傀儡戰力越強。
"取鎮魂香。"她從腰間錦囊摸出個青瓷瓶,瓶身還帶著楚瑤掌心的溫度。
那是昨夜公主特意送來的,說這香混了大昭寺百年沉木灰,能亂傀儡識魂陣。
蘇婉兒拔開瓶塞,淺灰色的香粉在風中打了個旋,她反手將瓶子拋給身後的玄甲衛:"三人一組,按我畫的方位撒。"
最左側的傀儡最先有了動靜。
青銅鑄就的手臂突然頓在半空,鏽跡斑斑的關節發出"哢"的輕響。
蘇婉兒握緊槍杆,玄鐵槍身嗡鳴如龍吟——這是她用父親留下的斷劍熔鑄的,此刻竟比她更先感知到危險。
第二具傀儡的頭顱緩緩轉向他們,猩紅的眼珠在風沙裡忽明忽暗,卻在香粉漫過陣眼的瞬間,像被抽走了線的木偶般直挺挺栽倒。
"將軍!"右側的玄甲衛壓低聲音。
蘇婉兒轉頭,正見第三具傀儡的青銅手指深深插進沙裡,指縫間滲出暗紫色的血——不是傀儡,是修士的手。
那些所謂的"改造",根本是把活人強行封進青銅殼裡,魂魄被術法絞成碎片,隻剩殘念驅動軀體。
"速戰。"蘇婉兒的槍尖挑開麵甲,"柳姑娘的傳訊該到了。"
話音未落,頭頂掠過一道黑影。
她抬手接住,是隻染成沙色的信鴿,足環上係著極小的銅筒。
展開裡麵的絲帛時,指尖微微發顫——柳如煙的字跡向來清瘦,此刻卻洇著墨點,像是沾了急汗:"龍脈引在祭壇正中央,炸毀即潰。
換崗時辰在三刻後,你們隻有一刻鐘。"
蘇婉兒將絲帛揉成一團塞進袖中。
她能想象柳如煙此刻的模樣:縮在青樓頂樓的暗閣裡,耳上墜著的珍珠耳璫晃得人眼暈,指尖蘸著密水在絲帛上飛寫,樓下巡邏的敵兵腳步聲近了,她就把筆往發髻裡一插,端起茶盞笑得柔媚。
"跟我來。"她翻身下馬,玄甲在沙地上拖出深痕。
血靈中樞的圍牆比想象中矮,牆根下堆著半人高的骸骨,每具頭骨上都釘著三寸長的青銅釘——那是用來鎮壓魂魄的。
蘇婉兒踩上骸骨堆時,有碎骨硌進甲縫,疼得她倒抽冷氣,卻更攥緊了槍。
祭壇的門是兩扇青銅巨門,門縫裡滲出暗紅的光。
蘇婉兒揮槍一挑,門閂"當啷"落地。
門內的景象讓她呼吸一滯:正中央的石台上懸浮著三十六枚龍紋晶核,每枚晶核都纏著拇指粗的血線,血線往下延伸,竟紮進二十七個被釘在地上的活人胸膛——那些人還在抽搐,喉間發出非人的嗚咽。
"畜牲!"玄甲衛裡有人罵出聲。
蘇婉兒反手抽了他一記,不是因為他罵得狠,而是怕驚動守衛。
她盯著那些血線,突然想起楚瑤說過的話:"血靈中樞用活人血養晶核,晶核聚天地氣,最後要的是乾元龍脈的命。"
她的槍尖抵住最近的血線。
血線遇刃即斷,卻像活物般蜷縮著往晶核裡鑽。
蘇婉兒咬了咬牙,玄鐵槍灌注真氣,"噗"的一聲紮進血線中央——這是她跟著父親學的"破陣槍",專挑活物的筋脈打。
血線猛地一顫,石台上的晶核同時爆發出刺目的紅光,整個祭壇都在震動。
"大膽!"
暴喝聲從頭頂傳來。
蘇婉兒抬頭,正見一名身披龍鱗甲的敵將從梁上躍下,腰間佩刀的刀鞘上纏著人發,在紅光裡泛著妖異的黑。
她認得這刀——三個月前在青石關,就是這把刀砍斷了周震副將的右臂。
"先天後期。"蘇婉兒心底一沉。
她的修為剛入先天中期,本想著速戰速決,可這敵將顯然早有準備。
龍鱗甲撞在槍杆上發出金鐵交鳴,蘇婉兒連退三步,靴底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
敵將的刀勢如暴雨,每一刀都直奔她咽喉,刀風刮得她麵甲生疼。
"結陣!"她大喝一聲。
身後的玄甲衛立刻呈扇形散開,手中的陌刀交叉成網。
敵將卻冷笑一聲,揮刀斬向最近的玄甲衛——那士兵的陌刀剛舉起,就被刀氣劈成兩截,刀身擦著他脖頸飛過,在牆上留下半尺深的刀痕。
蘇婉兒的額頭滲出冷汗。
她摸向懷中的符紙,那是楚瑤特意請天師道的高人畫的"因果封印符",說能暫時封人經脈。
可這符要用血引,她咬了咬牙,指尖咬破,血珠滴在符紙中央,朱砂字跡立刻泛起金光。
"去!"她揚手將符紙拍在敵將後心。
敵將的動作頓了頓,龍鱗甲下的經脈突然凸起,像蚯蚓般扭曲著鑽進符紙。
蘇婉兒趁機旋身,玄鐵槍挑向祭壇中央的龍脈引——那是根半人高的青銅柱,柱身刻滿咒文,此刻正隨著晶核的震動發出嗡鳴。
"想毀龍脈引?
做夢!"敵將嘶吼著撲過來,可符紙的金光已經漫過他全身。
蘇婉兒的槍尖抵住龍脈引的底部,從懷中摸出早就準備好的火藥包——這是柳如煙托人從南方火器營弄來的,說是能炸穿三寸厚的鋼板。
"爆!"她低喝一聲,轉身撲向最近的玄甲衛。
火藥包炸開的瞬間,整座祭壇都在搖晃,龍紋晶核接二連三地炸裂,血線像被火燒的蛛絲般蜷曲著化為灰燼。
蘇婉兒被氣浪掀翻在地,玄甲撞在石牆上,疼得她眼前發黑。
等她勉強撐起身子,就見龍脈引的青銅柱正在龜裂,裂紋裡滲出幽藍的光。
"成了?"玄甲衛的聲音帶著哭腔。
蘇婉兒剛要說話,突然聽見頭頂傳來"哢嚓"一聲——是血靈中樞的穹頂在坍塌。
她拽著士兵往門外跑,回頭時正看見那龍鱗甲敵將被壓在碎石下,龍鱗甲上還粘著半張符紙,符紙上的金光正在消散。
沙暴不知何時停了。
蘇婉兒站在血靈中樞的廢墟前,看著揚起的塵土裡露出半截青銅柱。
突然,她眯起眼睛——西北方的天際,有一道青銅色的光柱直衝雲霄,比剛才的爆炸光更亮,更冷。
"將軍,我們該撤了。"玄甲衛扯了扯她的衣袖。
蘇婉兒沒動,她望著那光柱,總覺得哪裡不對——血靈中樞毀了,可這光柱更像某種信號。
她摸出懷裡的傳訊鴿,剛要寫,就聽見遠處傳來馬蹄聲。
是林風的玄騎衛。
為首的騎士翻身下馬,甲胄上還沾著血:"林大人讓末將接蘇將軍回營,前線"他頓了頓,"前線打退了敵兵,但營裡有些將領"
蘇婉兒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向西北方的光柱,又看向來報信的騎士,突然明白——血靈中樞的崩塌隻是開始,真正的麻煩,才剛剛露出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