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的瞳孔微微收縮,視線黏在那柄劍上。
他記得楚瑤密室裡那麵青銅匣,匣中錦緞襯著的正是這柄承影劍——前朝皇帝佩劍,劍脊雲紋如流霞,劍鋒卻冷得像淬過九幽冰泉。
可此刻劍鞘上的血珠順著蘇婉兒手背滑落時,他突然看清劍格處刻著的細小花紋:三瓣並蒂蓮,是林家祖傳的暗記。
"這不是承影。"他嗓音沙啞,指尖虛虛點向劍格,"是斷塵。"
蘇婉兒的睫毛顫了顫,握劍的手微微發緊。
她低頭看了眼劍鞘,又抬眼望他,眼底的痛楚更濃了些:"方才宮中來人,說楚瑤遇刺,要我持此劍調兵。
可等我趕到長樂宮,根本沒見到刺客"她喉結滾動,"劍上的血,是守門侍衛的。
他們說沒接到調兵令,攔著不讓進。"
林風的指節抵在石地上,《乾坤訣》內力如遊蛇般鑽入劍身。
刹那間,他太陽穴突突作痛——劍刃上竟纏著一縷極淡的青黑色氣息,像蛇信子般刺進他識海。
魔息!
他心底一沉,表麵卻仍維持著平靜,伸手輕拍蘇婉兒手背:"辛苦你了。"待指尖觸到她手腕時,順勢將《乾坤訣》內力渡了一絲過去。
蘇婉兒渾身一震,原本緊繃的肩背緩緩鬆了下來。
"影衛來報。"窗外突然傳來低喚。
林風抬頭,見一名灰衣影衛單膝跪在窗沿,麵具下的眼睛泛著冷光:"柳姑娘在情報閣等您,說有要緊發現。"
蘇婉兒立刻收劍入鞘,劍穗掃過林風手背時,她低聲道:"我去查長樂宮守衛的口訊。"話音未落已掠出房門,衣袂帶起的風卷走了半盞殘燭,火光在牆上投出搖晃的影子。
情報閣裡,柳如煙正俯身在案上,指尖點著一張泛黃的地圖。
她發間的銀步搖隨著動作輕顫,案頭堆著數十卷密報,最上麵那卷邊角還沾著暗紅的血漬——是影七臨死前塞給林風的那卷。
"這不是戰爭。"她抬頭時,眼底映著燭火,"是獻祭。"
林風走近,見地圖上用朱砂標著七個紅點,分彆在邊境的青牛鎮、雲州渡口、玉門關外。"血引陣。"柳如煙指尖劃過紅點,"影七的情報裡提到,敵國收買了天機宗遺族。
這些人能操控血煞之氣,在決戰當日引爆血引陣"她抓起旁邊一卷密報抖開,上麵畫著奇形怪狀的符文,"陣成之日,方圓十裡的活物都會被抽乾精血,為他們的'真神'鋪路。"
林風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想起秘境裡那尊青銅儺麵,想起影七臨死前說"儺麵要的不是玉,是",喉間泛起血腥氣:"他們要的是血祭。"
"還有更要緊的。"柳如煙突然壓低聲音,"楚瑤那邊出了事。"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林風頭也不回:"進來。"
一名穿玄色錦袍的宦官跌跌撞撞衝進來,額角滲著血,正是楚瑤身邊的大伴李福。
他"撲通"跪在地上,聲音發顫:"公主讓小的來報,方才朝會上,右相陳老賊突然說您勾結外敵!
公主命人把他軟禁在偏殿,可可陳府的人好像早有準備,現在宮城各門都被他的私兵圍住了!"
林風猛地轉身,玄色披風在身後翻卷如浪。
他抓起案頭的斷塵劍,劍刃出鞘三寸,冷光映得李福打了個寒顫:"蘇婉兒去了長樂宮,你帶她的令牌調千牛衛護宮。
柳姑娘,把血引陣的情報傳給各軍主將,讓他們立刻排查駐地附近的可疑符文。"
"是。"柳如煙指尖快速掐訣,三枚青銅棋子"叮"地落在案上,"我讓暗樁盯著陳府私兵動向。"
林風奔出情報閣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他翻身上馬,馬蹄濺起的泥點落在鎧甲上,卻顧不得擦。
行至宮城角樓時,忽見城牆上站著道窈窕身影——楚瑤穿著月白宮裝,發間的金鳳步搖在風裡晃,正俯身對城下的千牛衛指揮使說話。
"林大人!"那指揮使見他,立刻抱拳,"公主已命人封鎖六宮,陳老賊的私兵被擋在宣德門外。
但"他壓低聲音,"方才在陳府暗衛身上搜到這個。"
一方染血的絹帕被遞過來,上麵繡著半朵黑蓮——是敵國暗衛的標記。
林風攥緊絹帕,指節發白。
他躍上城牆,楚瑤轉身時,他看見她耳後有一道淺淡的抓痕,顯然方才動過手。"陳閣老的孫子在敵國為質。"楚瑤聲音平穩,"他說若不配合,就殺了那孩子。"她伸手按住林風手背,"我讓人查過,宮城的守衛換了三撥,都是可信的。"
林風點頭,目光掃過城下密密麻麻的千牛衛甲胄。
他剛要開口,腰間的玉牌突然發燙——是影衛的緊急傳訊。
"西北郊廢寺。"玉牌上的燙金紋路組成兩個字。
林風立刻躍下城牆,翻身上馬。
廢寺是影衛的秘密聯絡點,能觸發玉牌傳訊,定是查到了內鬼線索。
他快馬加鞭趕到時,廢寺的偏殿裡正燃著兩盞牛油燈,照見地上躺著七具黑衣屍體,為首的影衛阿九捂著左肩,血正從指縫裡滲出來。
"煉爐。"阿九咳了一聲,"在地下密室。"
林風踢開青石板,順著地道往下,腐臭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密室中央立著一座一人高的青銅爐,爐身刻滿猙獰的鬼麵,爐口飄著數十縷淡紅的霧氣——每縷霧氣裡都裹著張扭曲的人臉。
"血靈煉爐。"林風咬牙,《乾坤訣》內力如火山噴發般湧出。
他揮劍劈向爐身,青銅撞擊聲震得地道簌簌落土。
爐身裂開縫隙的瞬間,霧氣裡的人臉突然發出尖嘯,其中一道霧氣猛地衝向他麵門!
林風旋身揮劍,劍氣將霧氣斬成兩截。
那霧氣卻散而不碎,重新聚成個披頭散發的刺客,咽喉處還插著半截斷劍——正是被他斬碎的。
刺客咧開嘴,露出染血的牙齒:"儺麵之後才是真神。"話音未落,整個人如煙花般炸開,血珠濺在林風臉上,燙得他皮膚生疼。
"全部毀掉!"林風大喝,內力運轉到極致。
青銅爐在轟鳴聲中化為碎片,地道頂部開始坍塌。
他抱著阿九衝出廢寺時,身後傳來轟然巨響,煙塵蔽日。
回到營地時,月亮已爬上中天。
林風站在帥帳前,望著營中燈火,突然覺得有些疲憊。
但他知道不能停——內鬼還在暗處,決戰隻剩三日。
"傳所有副將到帥帳。"他對身邊親衛道。
帥帳裡點著十二盞大燈,二十餘名將領分列兩側。
林風的目光掃過眾人,右手按在腰間的《乾坤訣》玉訣上。
心鏡篇運轉的瞬間,他仿佛能看見每個人的情緒:有的緊張,有的坦然,有的
他的視線停在左列第三個人身上。
那是跟隨他五年的副將周平,此刻他的情緒像團亂麻,恐懼、愧疚、絕望糾纏在一起。
"周平。"林風開口,聲音如冰。
周平的膝蓋"撲通"跪在地上,眼淚大顆大顆砸在青磚上:"大人,我對不住您他們抓了我娘和孩子,說要是不配合,就把他們"他哽咽著,"我就隻是傳了幾次假軍令,真的沒做彆的!"
林風閉了閉眼。
他想起周平在青崖關救他時的樣子,想起那孩子周歲時周平遞來的紅蛋。"帶下去。"他對親衛道,"好好照顧他家人。"
深夜,林風獨自登上城樓。
北風卷著沙粒打在臉上,他望著北方的星空,突然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你還記得當年,我為何要離開嗎?"
那聲音溫和裡帶著點沙啞,是他恩師李玄清的聲音。
林風猛地轉身,月光下,一道清瘦的身影立在簷角,青衫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可當他看清對方的眼睛時,心突然沉了——那雙曾充滿智慧的眼睛裡,此刻隻有空洞的幽光,像被抽走了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