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的意識在虛空中翻湧,像是被投入沸水中的棉絮,先是混沌地漂浮,接著“噗”地一聲墜進實體。
他踉蹌半步,玄色靴底碾過帶著青苔的青石板,鼻尖湧入一股陳腐的土腥氣——這氣味太真實了,不似幻境裡那種虛浮的淡香。
“有人。”他喉間溢出低吟,右手本能地按上腰間未出鞘的劍。
《乾坤訣》在丹田流轉,內力如遊蛇般鑽入七竅,空氣中那縷若有若無的焦糊味瞬間被放大。
那是蠱蟲特有的腥臊,混著朱砂燃燒的苦香,像根細針直紮太陽穴。
“不是幻覺……是真實入侵。”
秘境深處傳來悶雷似的轟鳴,震得頭頂懸浮的符文簌簌掉落。
林風提氣躍上石梁,順著聲音方向狂奔。
轉過三道刻滿星圖的石壁,眼前豁然開朗——一座青銅祭壇上,九個赤膊的黑衣人正圍著塊裂痕密布的龍紋晶核轉圈,他們脖頸處爬滿青紫色的蟲紋,每走一步,地麵就滲出黑血,在晶核周圍畫出歪扭的咒陣。
“停手!”林風斷喝,掌心凝聚的內力化作青芒劈向為首的蠱師。
那人身形詭異地扭曲,竟像條蛇般從青芒縫隙裡鑽過,反手甩出一把銀蠱。
林風旋身避開,銀蠱撞在石壁上炸成黑霧,露出裡麵拇指大的赤蟲,正嘶嘶吐著毒信。
“林大人果然來了。”為首蠱師扯下臉上的青帕,露出半張潰爛的臉,“我家陛下說,您會是解開龍淵禁製的鑰匙。”他突然抓住晶核,指甲深深陷進裂痕,“可惜您來晚了——這晶核裡的龍魂,已經醒了!”
晶核劇烈震顫,裂縫中滲出幽藍的光,隱約能看見龍形虛影在內部掙紮。
林風瞳孔驟縮,揮劍斬斷兩條撲來的蠱蟲,同時欺身向前扣住蠱師手腕:“你們收集晶核碎片,是為了造龍魂傀儡?”
“聰明人。”蠱師慘笑,喉間突然鼓起個大包,“用死龍之魂鎖活人三魂……等陛下湊齊九塊晶核,這乾元王朝的軍隊,都會變成他的提線木偶!”話音未落,他的脖頸“哢嚓”斷裂,一顆赤蟲從他嘴裡鑽出來,振翅欲逃。
“留活口!”
一道寒芒破空而來,精準刺穿蟲翼。
林風轉頭,隻見石梁儘頭立著個玄衣男子,腰間懸著柄斷刃,刀身刻滿他在京城夜襲現場見過的詭異符文。
“神秘援軍首領?”他記得蘇婉兒提過,三天前有支穿玄甲的隊伍突然出現在龍淵關,為首者從不露臉。
“林大人。”男子摘下麵巾,露出張棱角分明的臉,左眉骨有道舊疤,“我是雲州鐵衛的蕭沉。”他踢開地上的蠱蟲屍體,斷刃在晶核上敲了敲,“這晶核裡的龍魂,和上次夜襲你府的儺麵人,用的是同一種魂印。”
林風接過斷刃,指尖觸到符文時,《乾坤訣》突然躁動。
他閉眼感應,腦海裡閃過片段:血月之下,青銅儺麵懸浮在屍山之上,無數龍魂被吸入儺麵雙眼……“他們在等喚醒儺麵的契機。”他睜開眼,“你早知道?”
“三年前,我在漠北見過這儺麵。”蕭沉壓低聲音,“當時我們剿滅了一支敵國暗衛,帶隊的殺手臨死前說:‘等林家血脈入秘境,儺麵就醒了。’”他指了指祭壇後方的石門,“現在,您該去看看更要緊的東西。”
石門後是間狹小的密室,牆上掛著盞青銅燈,燈油是凝固的血。
林風剛踏進去,《乾坤訣》突然如沸水般翻湧,他猛地轉頭——牆角蜷縮著個裹著血衣的人,雖然麵容被劃破,但那道從眉骨到下頜的刀疤,正是他失蹤半年的暗衛影七!
“影七!”林風撲過去扶起他,指尖觸到對方脖頸時心尖猛顫——還有體溫,但脈搏弱得像遊絲。
影七的手指動了動,指向他懷裡的天機玉,又指向牆上用血寫的字:“宗內有內鬼,援軍裡……有他們的人。”最後幾個字被血汙模糊,“小心……儺麵要的不是玉,是……”
“轟——”
密室突然劇烈震動,頭頂的符文開始崩解,像被風吹散的星屑。
林風背起影七衝向石門,剛跨出去就看見祭壇中央的青銅儺麵虛影,那雙幽綠的眼睛正死死盯著他,冰冷的聲音在秘境裡回蕩:“林家血脈,終將歸位。”
“快走!”蕭沉拽住他的胳膊,“秘境要塌了!”
林風咬碎舌尖,鮮血噴在天機玉上。
玉身泛起金芒,《乾坤訣》運轉到極致,他感覺自己像片被狂風卷起的葉子,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祭壇、蕭沉、影七,都在迅速後退,最後隻剩下儺麵的冷笑:“你逃不掉的……”
再睜眼時,林風跪在密室的石地上,掌心的血在青石板上洇出個暗紅的圓。
他喘著粗氣抬頭,入目卻是蘇婉兒。
她穿著染血的勁裝,左手持劍,劍尖垂地,地上有三具黑衣人的屍體,脖頸處都有個細小的血洞——是她慣用的柳葉鏢留下的痕跡。
“婉兒?”林風撐起身子,聲音發啞,“你怎麼……”
蘇婉兒盯著他,眼底翻湧著他從未見過的情緒,有擔憂,有掙紮,還有一絲他讀不懂的痛楚。
她的手指在劍鞘上輕輕摩挲,那柄劍不是她常用的烏鞘劍,劍身上的雲紋,倒像是……
“林風。”她開口,聲音比平時輕了些,“你離開的這三個時辰,宮裡派了七撥人來催。最後一撥人……”她頓了頓,“帶著這柄劍來的。”
林風的目光落在劍身上,突然僵住——那是他曾在楚瑤的密室裡見過的,前朝皇帝的佩劍“承影”。
劍鞘上還沾著新鮮的血,順著蘇婉兒的手背往下滴,在兩人之間的地麵,暈開一朵猙獰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