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彆這麼著急‘告彆’嘛~我親愛的…‘鞘’啊~♡”
那聲音並不宏大,卻比牲鬼的咆哮還要刺穿靈魂。
時間仿佛在瞬間凝固。
春政小姐的聲音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斬斷的琴弦。
她臉上熾熱光芒猛地熄滅,被一種徹骨的、難以置信的茫然與劇痛取代。
她的身體劇烈地痙攣了一下。
嘴角,殷紅的血絲無法抑製地蜿蜒淌下,那麼刺眼。
她僵硬地,一寸寸,低下頭。
視線凝固在那從自己胸口正中央——不偏不倚,精準刺穿心臟的位置——緩緩探出的潔白刀刃尖端。
血液正順著那冰冷無情的刀身,以一種令人窒息的速度暈染開來,將那一塵不染的刀身,染成觸目驚心的赤紅。
而那隻握著刀柄的手,指尖還殘留著之前被鐵鏈磨出的淺淡紅痕。
是“小櫻”。
“小…櫻…”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扭曲變形,每一個音節都裹挾著難以置信的恐懼和絕望的岩漿,
“你…你做什麼?!!”
視線猛地撞上“小櫻”的臉。
哪裡還有什麼虛弱、恐懼、楚楚可憐?!
或者說…
那張臉上…
從來就沒有過…恐懼與悲憤……
那張屬於小舞櫻的熟悉臉龐上,此刻隻剩下一種高高在上的、冰冷的、帶著一絲戲謔的惡意微笑。
嘴角微揚,眼神卻空洞得如同深井,又銳利得像淬毒的冰錐。
“嗯?我麼?”
“小櫻”
或者是,占據了小櫻軀殼的某種東西。
正在用一種輕佻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語氣反問,尾音微微上揚,帶著膩人的甜度。
她手上優雅地向後一抽——
“哧啦——!”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利刃剝離血肉筋絡的聲音,那柄潔白的太刀被她行雲流水般地從春政的體內拔出。
沒有一絲憐憫,也沒有一絲猶豫。
緊接著,她另一隻手隨意地向前一推。
動作輕盈得像拂去一片塵埃。
春政小姐那失去支撐的軀體,如同斷了線的破碎玩偶,軟軟地、毫無生氣地朝著我所在的方向撲倒下來。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比意識更快地動了起來。
幾乎是踉蹌著撲上前,張開雙臂,將她冰冷下去、浸滿滾燙鮮血的身體緊緊抱在懷裡。
噗咚!
沉重的衝擊帶著她殘留的溫熱和她生命的急速流逝,狠狠撞在我的胸口。
那鮮豔的、灼熱的血,瞬間浸透了我們兩人的衣衫。
黏稠溫熱卻又飛速冷卻的觸感,如同死亡的烙印久久不散。
“呃…咳…”
懷中的春政發出最後一點微弱破碎的氣音。
她淡綠色的瞳孔已經失去了焦距,渙散地倒映著我驚恐絕望的臉。
蒼白如紙的唇瓣艱難地翕動著,每一次開合都湧出更多的血沫:
“……小…林……閣…下……”
她努力地聚集著最後殘存的生命力,隻為傳達那個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執念:
“……快……逃……吧……!”
最後的音節如同被風吹散的歎息,徹底消弭在冰冷的空氣中。
那雙曾燃燒著倔強火焰、曾在星夜下映出美麗星空、此刻隻殘留著擔憂和不甘的眼睛,緩緩地、緩緩地,闔上了。
臨死前……臨死的每一個瞬間……她的信念……她的執念……都隻是……讓我逃跑……
巨大的悲慟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所有的堤壩。
淚水再也無法抑製,如同失守的閘門,洶湧而出,滾燙地砸落在她逐漸冰冷的麵頰上,與她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為什麼……為什麼啊!!!”
我抱著她逐漸冰冷的身體,對著那片陰冷的倉庫空氣,對著那猙獰逼近的牲鬼,更對著那手握染血白刀、麵帶詭異笑容的“小櫻”嘶吼,聲音破碎沙啞得不成樣子。
我猛地抬起頭,淚水模糊的視線死死釘在那個剛剛還讓我們拚死相救、現在卻親手扼殺了春政生命的“少女”身上。
憎恨、憤怒、困惑、冰冷刺骨的恐懼如同毒藤般纏繞著心臟,讓我的聲音扭曲變調:
“你…你究竟是誰?!”
聲音在死寂的倉庫中回蕩,連牲鬼似乎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劇變而微微停頓,那兩點猩紅的複眼,不緊不慢地掃視著場內新上演的戲碼。
“嗬嗬嗬…可悲的蠢材…”
‘小櫻’掩嘴輕笑,肩膀微聳。
她手中那柄白柄太刀還在滴落著春政滾燙的鮮血,啪嗒,啪嗒,在地麵摔碎成更小的血花。
她歪了歪頭,用那雙空洞又銳利的眼睛看著我,嘴角的笑容放大,形成一個極其虛假又極其驚悚的角度:
“我是誰?當然是小舞櫻啊。我親愛的小林前輩~嗬嗬嗬嗬…”
她停頓了一下,舌尖仿佛帶著點回味般輕舔過下唇,像是在品嘗空氣中殘留的絕望和血腥味。
“反正你也要死在這裡,不如我們玩個猜謎的遊戲……”
她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白柄太刀,那清冽如雪的刀光,此刻染滿了猩紅。
“你不是看到了嗎?這柄太刀?”
她輕輕晃了晃手中的凶器,語氣帶著一種炫耀般的病態,
“還有你懷裡的鞘……”
她的目光穿透了我,像是看向更遙遠的、潛藏在我記憶深處的某個畫麵。
那個被層層夢魘包裹、被牲鬼吞噬了的鬼麵少女的輪廓。
無數散落的記憶碎片猛地串聯了起來。
那道阻擋在真實與虛假、現實與夢魘之間的壁壘,轟然碎裂!
“你是…那個鬼麵……”
我喃喃自語,牙齒因為極致的寒意和憤怒而咯咯作響。
“真正的小櫻被你……”
“真聰明,恭喜你,答對了呢。”
眼前的“小櫻”愉快地點了點頭。
她向前輕輕邁了一小步,手中染血的刀尖不經意地點著地麵,劃過一道暗紅的弧線。
“既然從正麵強攻不太合適…自然要換種思考的方式……”
她拖長了語調,笑容中帶著一絲殘忍的快意。
“先解決了鞘,接下來信長的小命也就唾手可得了…嗬嗬嗬…”
她的目光意味深長地掃過地上那截被我拚儘全力才撬斷的、鏽跡斑斑的鐵鏈。
原來……那根本不是什麼束縛她的鎖鏈……
而是她精心布置、等待獵物靠近的陷阱的一部分!
我渾身冰冷,血液仿佛被凍結成了冰。
抱著春政的手臂在劇烈地顫抖,但那溫度流逝的重量,卻像磐石一樣壓在我的靈魂上。
我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看著那笑容裡扭曲的惡意,看著那柄滴血的、象征著徹底背叛與毀滅的白刀…
一切都在瞬間真相大白。
她不是小舞櫻。
或者說,她已經是另一個東西了。
就是那個一直陰魂不散的…
鬼麵少女!
牲鬼似乎感應到了此刻“她”身上再次顯露出來的氣息,低吼聲變得更加深沉壓抑,卻像是在等待某種指令或某種契機。
而我,除了死死抱住春政冰冷的身體,感受著生命不可逆轉地流逝。
眼睜睜看著那麵帶鬼魅笑容的“小舞櫻”,站在由鮮血、謊言和絕望構成的深淵邊緣…
以及,等待接下來的死亡之外…
什麼也做不了。
“嗬嗬嗬……嚇壞了吧…”
‘小櫻’的笑聲輕柔得像羽毛,卻刮得人骨頭縫都發寒。
她刀尖的血滴落在地,啪嗒…啪嗒…在壓抑的死寂中異常清晰。
“既然你都猜對了……”
她微微歪著頭,那雙空洞的毒眼鎖住我絕望的臉龐,嘴角咧開一個更令人膽寒的弧度。
“……猜對了的獎勵,就讓你……死個明白吧?”
她拖長了調子,每一個字都帶著戲弄的快意。
“看看我可愛的‘載體’,這層皮囊……哦不,看看這皮囊之下,我的真麵目?”
話音未落,她空閒的那隻手,緩緩地抬了起來,硬生生地將那層薄薄的“外皮”向上剝離。
空氣裡響起的“哧啦——”聲,就像是剝離某種附著極緊的薄膜,又像是皮膚被強行掀開發出的撕裂脆響。
我的呼吸停滯,連瞳孔都幾乎忘記了收縮。
懷中春政身體的冰冷和血腥味依然濃鬱,像冰冷的錨釘在我的感官裡。
然而眼前發生的景象,卻足以讓地獄都為之凍結。
那張正在被剝離的“小櫻”的臉皮道具般卷起、皺縮。
而原本屬於那個柔弱少女的膚色下,露出來的……赫然是……是……
轟隆!!!
我的大腦仿佛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
所有的思緒、驚駭、憤怒、甚至連淚水都在一瞬間被震得粉碎,隻剩下令人窒息的、絕對純粹的空白和冰寒。
那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