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深處的黑暗沉重地壓在身上。
頭頂破損的冷凝管,滲漏的水珠固執地敲打著地麵。
“滴答…滴答…”
每一聲都仿佛冰錐鑿在我的心臟上。
冷汗滑過我的鬢角,指尖因過度用力而麻木,我正徒勞地撕扯著緊鎖小櫻腳踝的鏽蝕鐵鏈。
每一次拉扯,鎖鏈都發出刺耳的金屬刮擦聲,在死寂中激起令人心悸的回響。
懷中的女孩身體冰冷僵硬得像冰雕,細嫩的肌膚被鎖鏈邊緣磨出血痕和深紫的淤青,她壓抑不住的嗚咽從緊咬的唇縫裡漏出,迷失在無儘的黑暗裡。
就在我發狠用撬棍彆向鎖鏈鏽死卡榫的瞬間——
嘶啦——哢嚓嚓嚓嚓——!!!
一聲令人頭皮炸裂的恐怖聲響,混合著巨型軸承卡死的尖鳴,驟然從倉庫最濃鬱的黑暗深淵中爆裂開來。
純粹的破壞音浪帶著地獄深處的惡意,瞬間撕碎了寂靜。
實質般的壓迫感如同冰山傾頹!空氣凝固如鉛!每一次呼吸都刺痛肺葉!濃烈到令人窒息的硫磺惡臭,裹挾著生鏽鐵屑的塵埃,像滾燙的砂礫風暴般劈頭蓋臉砸來!在那片絕望的漆黑最中央,兩點猩紅陡然點亮——不是光芒,而是浸泡在冰血中的巨大玻璃珠,冰冷、怨毒、不帶一絲生氣,死死地、如同鎖定了我們的靈魂般釘死!
“小林閣下!還請快些!它馬上就”
身後傳來了春政清冷如雪的聲音。
聲音未落,身後氣流猛地攪動。
那纖薄的身影決絕地攔在我們與那片恐怖的黑暗之間。
雙手倒舉的刀尖傾斜垂地,刃身在遠處一絲微光下閃爍孤絕的寒星。
不遠處的腳步聲,沉重而緩慢。
每一步落下,都伴隨著腳下混凝土地麵碎裂的呻吟和鐵鏽塵埃暴起的嗡鳴。
一個龐大、扭曲、筋肉虯結仿佛地獄熔爐鍛造出的巨大輪廓,緩緩跋涉出墨色的深淵。
首先撕開陰影的,是那對大到令人窒息的慘白骨刃——弧度猙獰如月下死神的鉤鐮,刃口薄如寒霜,散發著凍結靈魂的死光。
接著,覆滿漆黑、粗糲、如同千年風蝕隕石般厚重甲胄的身軀,帶著墨綠色的汙濁煙塵,徹底展現。
猙獰的骨刺如同折斷的長矛,密布其上,一對收束如巨大盾牌的森然骨翼,在身後投下死亡的陰影。
最後,當空間的壓力瀕臨爆炸極限,它那顆糅合了扭曲鋼鐵與蠕動血肉的可怖頭顱高高昂起。
兩根粗壯扭曲向上、布滿流淌著暗金魔紋的巨大鬼角,如同深淵鑄造的毀滅王冠,悍然刺向虛空。
角體流淌的幽光映照著那雙巨大的複眼——那是兩潭不斷沸騰翻湧的猩紅熔岩,蘊含的隻有對生命徹底的蔑視與吞噬一切的冰冷貪婪。
那可怖視線,死死釘在了擋住它狩獵路線前唯一的障礙。
對它而言渺小如塵,卻散發著讓它本能厭惡的凜冽氣息的少女——春政小姐
一聲低沉如寒冰地獄刮過鐵板的喉音滾動而來。
巨大的骨刃緩緩抬起,冰冷地指向春政!
“快啊,在下先爭取些時間!”
話音未落,她整個人已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璀璨銀電。
蹬地,爆發,突刺!
刀化流星!
古樸的太刀在她手中綻放出足以灼傷眼眸的熾烈銀華。
尖銳的破空聲中,刀尖化為一枚撕裂空氣的寒星,徑直刺向牲鬼的軀乾!
鐺——轟嗡!!!!
金鐵爆鳴撕裂耳膜!
無數刺目的火星如同微型太陽在碰撞點瘋狂炸裂、飛濺。
劍技·流銀泄地。
那纖細的身影在撞擊的瞬間不可思議地扭轉卸力。
刀尖精準點在那沉重骨刃發力的邊緣,身體借勢騰空翻轉。
幾乎是貼著怪物另一條帶著毀滅風聲悍然砸落的覆甲巨臂掠過。
巨臂落空,狠狠撼地——
轟隆——!!!
悶雷炸響!大地震顫! 一個直徑近米的蛛網深坑瞬間炸開!碎石、鐵屑、凝固的汙油如同子彈般帶著淒厲尖嘯激射四方!
閃轉!騰挪!刀光如暴雨!
她的身影快得隻剩殘影,在狂暴力量碾壓的縫隙間跳著死亡之舞! 將速度與技藝發揮到極致的靈動!
密集的刀光編織成一張致命銀網!叮叮當當的撞擊聲驟雨般敲響!
劍技·流風碎影!
每一刀都刁鑽致命,刺眼擾敵,刀尖化作萬千毒刺,戳向關節縫隙以斷其力,削砍支撐腿以壞其根基! 高速移動掀起的氣流如同無形的絞索,不斷乾擾著這龐然大物的平衡與節奏。
牲鬼的每一次揮斬都撕裂空氣! 沉重的骨刃在地麵、牆壁上犁出深深的溝壑,火花四濺!狂猛的刃風即使掠過遠處的厚鋼板,也刮擦出令人牙酸的撕裂聲!
但這靈如鬼魅的襲擾也徹底激怒了怪物!一次野蠻無匹的直臂橫掃,硬生生憑借絕對的力量撞碎了精巧的刀網!
如同被攻城車正麵擊中!
春政格擋的姿勢瞬間變形!巨大的力量順著刀刃貫入身體!
“唔!”一聲悶哼!她纖細的身影如同斷線風箏般,失控地向後倒射!
狠狠撞在一個早已朽爛的巨大金屬貨架上!
轟——哐啷啷!!
扭曲的鐵架發出垂死的哀鳴,不堪重負地凹陷、崩裂、垮塌!碎裂的鐵管和零件如雨點般砸落!
就在這毀滅性的撞擊中——刺啦!
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在她左肩肩胛處猛然綻開! 深可見骨!鮮血如同潑灑的顏料般暈染開素色的衣物!即便她用刀風卸去了大部分衝擊,那骨刃撕裂空氣的恐怖餘波,依然在瞬間留下了深刻的創傷!劇痛讓她持刀的手臂猛地一顫。
巨大的牲鬼沒有絲毫憐憫。
沉重的骨刃再次高高舉起,冰冷的刃鋒在積蓄的毀滅能量下發出低沉嗡鳴,如同死神的吟唱。收攏的骨翼微微震動,硫磺的氣息在翻滾中變得更加刺鼻! 暗金鬼角的凶光急速流轉,猩紅複眼的火焰凝聚成形,死死鎖定目標!
冰冷的毀滅,即將降臨!
就在生命倒數至最後一瞬——
哢嚓!!!嘎嘣嘣!!!
撬棍在我手中爆發出最後的咆哮! 拚儘全力,孤注一擲!
鎖死小櫻腳踝的最後一根粗大鏽榫應聲爆裂、崩飛!
幾乎是依靠瀕死的本能!
春政在骨刃撕裂氣流的千鈞一發之際,借著貨架扭曲的凸起,將重傷的左肩狠狠一頂!
不退反進!那身體如離弦之箭,竟在絕對的絕境中強榨出一絲反衝的力!
好快!快到身影在空氣中幾乎拉出撕裂的殘影!
呼——!
那柄催命的巨大骨刃裹挾著足以切裂空間的厲風,幾乎是貼著她倒掠身影飄散的發梢和撕裂的肩膀飛掠而過!冰冷的刃風甚至削斷了數縷揚起的青絲!
“快!!”
她的嘶喊穿透呼嘯的風聲,更像是一聲飽含痛楚與決絕的催促。
她如同一道浴血的銀色彗星,在骨刃落空的狂風中搶至我和剛掙脫束縛的小櫻身前,劇烈喘息著,每吸一口氣都牽扯著撕裂的傷口,但那雙燃燒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那個…已經…開了嗎?!”
目光急掃過小櫻脫困的腳踝,她的聲音因劇痛和急促而斷斷續續,卻如磐石般堅定,
“好!趁在下還能爭取些時間!快從那邊的缺口撤離吧!”
根本沒時間完全轉身。
她那緊握著太刀、已然被血染透的手,如同戰場中央永不折斷的旗幟,用儘僅存的力氣猛地揮向身後——指向那堆倒塌、扭曲、由巨大鏽蝕管道構成的、唯一通往生機的、深邃黑暗的縫隙。
隨即,她的目光再次鎖定前方步步逼近的龐大死亡陰影。那雙本該澄澈如初春湖水的翠綠眼眸,此刻卻焚儘了所有恐懼與軟弱,隻餘下足以焚毀深淵的熾烈火光,那是戰士守護至死的證明。
那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烙印在我的心上。
下一秒,這一切都被身後那踏碎地表的沉重步伐、以及再度撕裂空氣的骨刃破空聲完全吞沒。
牲鬼暗金色的鬼角閃爍著不祥之光,如同地獄招魂的幡旗。
殷紅的鮮血順著她顫抖的手臂淋漓而下,在她腳下浸染開絕望的星點。
把春政獨自留在這裡?
留在這即將被骨刃風暴撕裂的地獄裡?
怎麼可能
看著那高高揚起、即將收割生命的猙獰骨刃。
看著那染血後愈發顯得沉重悲愴的太刀。
看著她明明挺拔卻因失血而微微搖晃、顯得異常單薄的背影…
理智尖叫著讓我帶小櫻立刻逃離。
但心臟卻被更深沉的東西攥得粉碎。
我怎能留下她獨自麵對這非人的恐怖。
“不…不行!”
一聲混合了不甘、恐懼、以及對自身渺小深深厭惡的嘶吼,從我喉嚨深處炸裂出來。
“我不能…不能丟下你!至少…讓我留下!哪怕…哪怕隻能幫你分擔一點點壓力也好!”
我的聲音破碎不堪,像是砂紙摩擦著聲帶。
我一步搶前,試圖站到她染血的肩膀旁側,想要用自己的身體,哪怕隻是單薄的身形,為她形成一道聊勝於無的屏障。
錚——!!!
一聲刺穿鼓膜的震鳴撕裂空氣!
那柄清冷如月的刀身,帶著凜冽的殺意和不容置疑的意誌,竟以肉眼難辨的速度猛地橫亙在我的胸前。
刀尖離我的要害不過寸餘,冰冷的鋒銳激得我全身汗毛倒豎。
“——閣下!!”
她的聲音從未如此尖銳,如同瀕臨斷裂的琴弦。持刀的手臂劇烈地顫抖著,那是強忍撕裂的劇痛和內心的巨大焦灼所致。
那雙燃燒的翠綠眼眸猛地射穿我。
那裡麵不再是平日的清澈或溫和,隻有熾烈到焚燒一切的風暴。
“您還不明白嗎?!!”
她的聲音帶著血與淚的份量,每一個字都沉重地砸在我心上,
“……它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抗衡的存在!即便是此刻的在下…都隻是在燃燒生命換取刹那的周旋!您留在這裡…隻會…隻會讓事情更加複雜!!”
牲鬼低沉如地脈蠕動的咆哮聲和它沉重逼近的腳步,如同喪鐘般震蕩著汙濁的空氣。
但那龐大身軀投下的死亡陰影,此刻竟完全被春政身體裡爆發出的、為守護而燃儘一切的恐怖氣勢所覆蓋。
“我…我可以做點什麼!哪怕幫你擋…”
我不甘地伸出手,指尖幾乎要觸碰到那冰冷的、沾染著她熱血的刀身,試圖將那代表拒絕的寒鐵推開。
春政猛地扭過頭!
那雙淡綠色的瞳孔。
凍結的湖麵在那一瞬,徹底崩裂成億萬鋒利冰晶!
眼底深處那根名為理智的弦,錚然斷裂!隻剩下赤裸的、深淵般的崩潰與毀滅!
“你——!”
一個短促、尖利到破音的、完全陌生的聲音,從她緊咬得滲出血絲的齒縫中迸射而出!
然而,就是這微不可察的遲滯,成了點燃終結的火星!
“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笨蛋啊啊啊——!!!!!”
“你總是這樣!!總是當那老好人!!”
她的聲音因劇烈情感和肩傷的劇痛而扭曲變形,眼眶瞬間被極致的痛苦逼得一片赤紅,那雙如同碎裂琉璃般的翠綠眼眸,
“明明我隻是是個連…連從何而來都不知道的家夥!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這樣一個…連根都沒有的浮萍…”
她的聲音猛地一哽,仿佛被滾燙的記憶碎片死死堵住。
這些不該在此時爆發的碎片,如同決堤洪流。
“…偏偏要對我那麼溫柔…!”
她用力甩頭,試圖掙脫那不合時宜的、窒息般的脆弱,但那在星光下被照亮的暖意卻如岩漿奔湧。
“明明前幾天…才笨手笨腳地…帶我去星光樂園玩…”
聲音陡然拔高到撕裂極限,
“所以——”
那風暴最終彙聚成無法抑製的滔天巨浪。
“——不想讓你死啊!!想要你活 ”
她那純潔高尚的靈魂之光在此刻燃燒至最亮。
直到“活下去”的執念化作最後兩個熾熱的字——
——噗嗤——嚓!!!
一聲極其清脆的恐怖貫穿聲響,以一種對冷酷的方式,蠻橫地插入了所有感官。
緊隨這聲響的,是一個甜膩、冰冷、如同毒蛇纏繞脖頸的聲音,清晰地在血腥空氣中漾開,音量不大,卻如同直接灌入腦海,字字黏膩如毒液:
“哎呀呀~彆這麼著急‘告彆’嘛~我親愛的…”
惡魔低語響起的刹那——
一道冰冷的、慘白的銳利光芒撕裂視野!
一柄閃著寒光、刀柄顏色慘白如漂白枯木的直刃太刀,不再隱藏。
一隻膚色瞬間變得毫無血色的手,以一種超越人體關節極限的角度、帶著非人的精準與狠毒,緊握著這把白柄凶器——從她被我推向縫隙而微微揚起的破爛袖口中,毒蛇般激射而出!
“…‘鞘’啊~♡”
最後那個如同親昵呼喚、卻又如同最惡毒詛咒般的‘鞘’字,伴隨著一個病態愛心符號的餘韻輕飄飄落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