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曆313年深秋,阿登森林戰役以王朝軍的慘勝告終,交戰雙方都遭到了巨大的損失。
王朝的名門貴族瓦盧斯·卡迪拉克將軍及其高級幕僚儘數戰死,兩萬王朝軍折損過半,而安建廷領導的反抗軍編製被打散,元氣大損。
雖然王朝成功收服了圖瓦市,但圖瓦之災的影響已經擴散開來,古老王朝的未來籠罩上更深的陰影。
克洛德帶領著收攏的殘兵進駐了幾乎成為空城的圖瓦市。慘劇後整座城市的人口十不存一。當他領軍入城,所有幸存者馬上躲起來,潛藏在陰影中的憤怒視線從每一個方向投向王朝軍的隊列,讓克洛德明白短時間內不可能修複與這裡民眾的關係。
坐在市政廳的克洛德處理著雜亂的文書,由於叛軍和瓦盧斯的影響,圖瓦市的軍政係統完全癱瘓,陷入了徹底的無政府狀態。王朝的官僚派遣需要時間,隻能由他暫時代管這座城市。
政務工作不是他的長項,但為了讓軍隊在這裡安全越冬,一些基礎的工作必須完成。
“伯恩將軍,這裡有其他領地的物資運輸還有各村鎮的統計情況要您確認。”
“嗯。”
他快速確認部下遞上來的文件,調配的物資倒是足夠軍隊過冬,但各村鎮的情況讓他憂心不已。
“阿登領各地村鎮的收成隻有這些?”
“是,各地逃亡的人數不斷增加,戶籍上有登記的人口已經大多數對不上。”
“就這種情況中央居然還決定按原稅率征稅。”
在了解當地事態後,克洛德嘗試過寫信上奏巴黎,希望今年減免當地的賦稅,但結果自然是石沉大海。
“難民逃往哪裡?”
“不少人逃往周邊領地,但有報告一部分人行動一致往東南方逃亡。”
“東南方,阿登領和科多爾領的交界,那些叛軍逃散的方向。”
“將軍的意思是,他們在投奔那些叛亂分子?”
“十有八九,恐怕仍然有些零散的力量留了下來。”
“那要讓軍隊準備征討嗎?”
克洛德望向窗外,厚厚的雲層遮擋太陽,哪怕關緊窗戶,寒冷的大風也順著縫隙吹進室內。
“冬天馬上要來了,我們的物資和士氣都不足以繼續出兵,今年不應該再有動作,部隊按原計劃在這裡越冬,吩咐下去做好準備吧。”
“遵命。”
當部下退出去,克洛德才靠在椅子上,望著蕭條的都市,忍不住歎氣。
“隻希望不要更糟。”
他隻能內心如此祈禱。
海倫走過村子的乾道,看向兩邊。雖然整支隊伍在這個廢棄的村莊安頓下來,但無論是投靠的村民還是幸存的士兵都雙眼無神,毫無乾勁做著過冬的準備工作。
她走進廢棄的穀倉,對著一臉陰沉的蓋德發問。
“搜索有進展嗎?”
“沒有。”
“我們時間不多,要是明年開春之後還找不到他,都不需要王朝討伐,我們就完蛋。”
“反過來說我們有一個冬天的時間,馬上就是下雪的時候,他們也不會再有動作。”
之前的潰敗大多數士兵都直接逃散,蓋德等人努力收攏,隻剩下兩千多人。而且留下來的士兵也大多士氣低迷,作為核心人物的安建廷失蹤更是讓組織群龍無首。沒人能像他那樣戰鬥,在戰爭最前線確立起來的領導地位沒有人能代替。
隨著偵察兵的返回彙報,蓋德在地圖上一個地點做上記號。
“這裡也沒找到。”
“不過沒消息起碼避免最壞的情況,證明王朝也沒掌握他的行蹤。”
“算是吧。”
麵對蓋德無精打采的態度,海倫感到有些不快。
“負責搜尋的安裡就不說了,你多久沒睡了?”
“不記得,睡不著。”
“下次安裡回來我會強行留住她,你也休息一下,臉色已經不像個活人。”
海倫回到自己的小屋,早已等候的妮雅,察覺到她表情的變化。
“看來還是沒有好消息,再這麼下去這個組織還能維持嗎?”
“那就要看能不能跨過這個坎,能跨過去就不再是烏合之眾,而是紀律嚴明的軍隊,否則隻有覆滅的命運。”
“小姐認為能跨過去嗎?”
海倫盯著屋裡的爐火默不作聲。
“小姐,聯係東部貴族的信件要派人送出去嗎?”
海倫聽到微微睜大眼睛,轉頭看了一眼妮雅,但馬上低頭沉浸在思考中,妮雅隻是站在原地,等待著她的表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房間裡隻有沉默,妮雅看著海倫,不放過她任何微小的動作。
良久之後,海倫才看向她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我馬上安排信件送出。”
但當她轉身離開,在開門前又被叫住。
“妮雅。”
她回過頭,海倫已經看向窗外,看不到她的表情。
“再等等。”
蓋德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入廢棄的旅舍,這裡已經被他們改成放置傷兵的地方。
他推開門走進一個隔間,婕德醫生正在照顧床上的病人。
“燒已經退了,應該問題不大,隻是傷口還沒痊愈,不要亂動。”
“謝謝醫生。”
“那我就不打攪了,讓你們年輕人說說話。”
婕德回頭看見蓋德,很快起身離開。
“謝謝你,醫生。當時救了我們。”
“我已經說了,隻是還個人情給你們,見死不救我這老人也良心不安,不用放在心上。”
婕德離開後,蓋德拉張椅子坐在愛莎的床邊,心虛地不敢抬頭看她一眼,在他掃過被褥的餘光中,看到愛莎已經消失的右腳,那是他不敢麵對的選擇。
被婕德醫生的魔法所救,當時立刻幫愛莎做了急救處理,但一周前來到這座廢棄村莊,愛莎的氣息還是很微弱,高燒不退,腳上撕裂的傷口仍然在化膿,沒有任何好轉。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她的傷口拖得太久,已經完全潰爛,再這樣下去感染會要了她的命,隻有截肢還有希望活下來,現在她沒有意識,你幫她選。”
蓋德看著痛苦喘息的愛莎,艱難地開口。
“隻要她能夠活下來,我寧願她恨我,麻煩您了,醫生。”
萬幸愛莎闖過了鬼門關,經過一周時間慢慢從截肢手術中恢複過來。但也意味著她的餘生將永遠不能行走。
“身體好些了嗎?”
蓋德如同犯錯的小孩一樣怯生生地發問,始終不敢抬頭看她一眼。
突然自己的臉被雙手用力捏緊,然後使勁往外拉,痛得他眉毛都皺起來。蓋德揉搓著發疼的臉,看著一臉活潑的愛莎。
“就不能輕一點嗎?”
“誰叫你一副快暈倒的樣子,隻能用力讓你清醒一下。”
“那倒是效果拔群。”
蓋德苦笑了一下,頭又低了下去,弄得愛莎有些生氣地叉著手。
“又自顧自消沉下去,所以說你們這些男人真是麻煩,平時總是逞強,關鍵時刻又一蹶不振。”
愛莎艱難挪動身子,坐在蓋德身前,用雙手捧起他的臉。
“我的事情是意外,你不需要介意。戰爭裡傷亡不可避免不是你說的嗎?不要逃避!要是連你都這副模樣,隊伍裡的其他人怎麼可能振作起來,現在才是要你腦子轉起來的時候。”
“真沒想到還會被你安慰,你應該恨我才對,是我決定讓你截肢的。”
愛莎看了看自己殘缺的部位,反倒給出一個笑容。
“不要小看我,不就少了隻腳,我還能活蹦亂跳呢!還能跟你們去很多地方,我還可以唉?”
愛莎擺動自己的身體,但當下身殘缺肢體的幻痛傳來,淚水不自覺從眼角流出。
“奇怪,為什麼,明明我都沒這麼想。”
看著愛莎故作堅強的笑容,蓋德心如絞痛,將她擁入懷中,無論對方怎麼勸說,他都不願意放手。無力掙脫的愛莎再也忍耐不住,雙手緊緊抓住他的領口,將頭埋在他懷中抽泣。
兩人就這樣依偎在一起,等到愛莎徹底哭完,才抬起紅腫的眼看著蓋德。
“誰說你可以趁亂抱我了?”
“和某個木頭不一樣,我可是個機靈的男人,看著心愛的人悲傷,怎麼能無動於衷。”
“油嘴舌滑,對著女生趁虛而入真是卑鄙。”
“誰叫我一直得不到歡心呢,隻能順從本性卑鄙一些。”
或許是壓抑已久的情緒得到發泄,兩人又恢複一如往常的對話。
“等以後遇到金發帥氣的美男子就把你甩了。”
“那隻能讓手下們注意點你周圍的人,可不能讓人壞事。”
“濫用職權。”
“畢竟我很卑鄙,就是要不擇手段。”
兩人拌嘴後相視一笑,臉龐不斷靠近,嘴唇輕輕觸碰,久久不想分開。
“愛莎,我愛你。”
看著蓋德的深情告白,愛莎卻略帶頑皮的撇過頭,嘴巴嘟囔。
“怎麼辦呢?我完全不心動~”
“唉?!不是吧,還能這樣?我可是”
還沒等他說完,愛莎立馬抱了上來,再次深吻了他。
“要是你敢變心,我絕對不放過你。”
“我努力。”
“哼,下次見麵我就告訴安弟弟你說他木頭。還要當著安裡和海倫的麵說。”
“你是魔鬼嗎!”
激動哭過的愛莎很快就疲倦不已,蓋德守在床邊一直等到她睡著,才輕手輕腳離開。
“安裡回來了嗎?”
“還沒有。”
“那就讓她趕快回來,我們要改變方針了。”
“啊?好。”
說完蓋德興致高昂地衝向地圖研究起來,搞得皮埃爾有些驚訝,他臉上的頹廢一掃而空,甚至給人亢奮的感覺。
“這轉變也太快了,你知道什麼嗎?帕寧老爺子。”
帕寧往他過來的方向看了一眼,當見到那棟旅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年輕人嘛,總會經曆的,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哈?”
帕寧拍了拍皮埃爾的肩膀,留下後者一臉疑惑。
等到第二天,安裡回到村子馬上被叫去倉庫,眾人這才人齊開了個會。
“根據這段時間的搜索,我在地圖上標注了範圍,考慮到戰場的位置和安裡她們的彙報,我估計剩下的地點在這些範圍。”
“好,我馬上出發!”
“你先彆急,聽我說完。”
看著已經想往外跑的安裡,蓋德一臉拿她沒辦法的表情往下說。
“隻依靠我們有限的人手去搜索效率太低,我們應該轉變思路,讓安他來找我們。”
“怎麼做?”
“我們要趕在下雪前,到阿登領和科多爾領的交界重新紮營,外出的偵察以此為中心將我們的情況和位置通過附近村鎮散播出去,不再進行仔細搜索,隻求在這個範圍告知儘可能多的人。”
“這一定會傳到附近王朝駐軍的耳中,雖說是冬天,也沒有一定不會攻打我們的保證。”
“那就看是他先找到我們,還是王朝軍先到,但總比這樣乾等著漫無目的搜索要好。”
海倫盯著地圖掩嘴思考,一旁的皮埃爾則很不解。
“但村子裡過冬的準備已經做不少,就這樣不要了嗎?”
“我們要考慮的是之後的未來,我明白會是個艱難的冬天,但我們一定要把他找回來。”
會議陷入僵局,冬天在野外長途跋涉可不是嘴上說說那麼輕鬆,更彆提還要勸說部下放棄這個禦寒的村子。
“恐怕很多人不想離開”
“那就讓想留的人留在這吧。”
海倫的這句話讓在場的人一下子愣住,沒明白她什麼意思。
“我們挺身反對王朝皆出於自己的意誌,如果有人想要退出就讓他們留下,我們隻和信念堅定的人繼續前進,正如蓋德所說,我們當中沒有人能取代他的位置,誰能帶領區區二百騎,萬軍叢中取敵將首級?在座所有人都做不到。”
“我想大家都知道圖瓦的事情,王朝連那個大都市都能殘忍屠戮,還會放過我們?與其在這裡坐以待斃,我會選擇未來。”
“說得倒是輕巧,現在的部隊士氣非常低迷,到底能說動多少人都是未知數。”
“究其原因不就是戰敗才導致這個局麵,有人要負責!”
“你什麼意思,換你上你能贏?事後再說這個誰不會?”
“起碼比你好,我的部隊可沒有潰敗。”
“躲在安大人後麵的懦夫說話就是硬氣。”
“你敢再說一次?!”
“夠了!現在連安大人的行蹤都沒確認,你們是要侮辱他嗎?”
“誰知道他還有沒有活著。”
“你這家夥,現在拔劍!我馬上跟你決鬥送你歸西!”
現場的各級軍官亂作一團,爭吵和衝突不斷,有人已經扭打在一起。
“不阻止他們嗎?”
帕寧和一部分軍官早就拉開距離不想卷入爭端,皮埃爾也隻好走到蓋德身邊尋求意見。
“隻要不出人命就讓他們鬨吧,正好發泄下情緒。”
“沒有安大人鎮住,馬上就這副德行,看不下去。”
海倫毫不留情出言挖苦,但現場的混亂已經沒人在意她這句話,最終在軍官們都筋疲力竭後,這場鬨劇才停了下來。
“不打了嗎?平時個個不都跟我講自己多強嗎?放話能打一整天的人不在少數,繼續啊。”
麵對皮埃爾的訓話,軍官們隻能閉上嘴,剛才還爭的麵紅耳赤,現在隻好偷瞄其他人的反應,一幫人找借口發脾氣現在都不知道怎麼下台。
“戰敗我這個參謀難辭其咎,要是你們誰能拿出更好的方案或者有本事保證帶領隊伍戰勝王朝的大軍,我現在就讓位。”
現場寂靜沒聲,這些軍官好歹個個都是親臨一線,鬨脾氣放狠話倒是容易,關乎自己腦袋可不敢亂說話,自己頂上指揮的位置能不能打贏心裡還是有數。
“這個位置可是安大人才有資格決定,我不能讓你討論這個話題,蓋德參謀。”
“海倫小姐說的有道理,這件事不應該再討論。”
為了收拾爛攤子,海倫和帕寧一唱一和讓話題轉移走,眾人也心領神會當剛才的事情沒發生,就那麼蒙混過去。
在風波不斷後,這場會議艱難開完,決定執行蓋德的方案。兩天的勸說後,仍然有三百多人決定離開隊伍留在村子裡。
“年輕人,聽我一句勸,彆再跟著他們了,怎麼可能真的打贏王朝,這次都輸的什麼都不剩了。”
正在收拾裝備的人聽到這句話停住了手,麵對正在烤火的中年士兵勸告,他也很猶豫,本來就是一時衝動才加入了隊伍,見識過戰場的恐怖,他說實話也已經想逃離這裡回家。
但當他閉上眼睛,之前在阿登森林的戰鬥還在腦中揮之不去,在最後的潰逃中,麵對王朝軍的追擊,整個小隊隻剩他活了下來,救了他的隊長,那些開玩笑的老兵都死了。
“對了,小子,我都忘了問,你叫什麼名字?”
重傷的隊長躺在地上,為了救他這個手足無措的新兵,和對方同歸於儘,周圍都是潰逃的友軍,他則被嚇到動彈不得。
“路易。”
“真巧,我也叫路易,真是個爛大街的名字,要是我能有文化早就改了,可惜字都不認識。”
“為什麼救我?”
“為什麼呢?我也真是做了件蠢事。”
隊長嘴上這樣說,但臉上卻露出釋懷的笑容。
“不過是你這小子活下來也好,你不是還有家人嗎?哪像我們這幾個早就隻剩自己。”
“但是”
“上了戰場就彆那麼婆媽,跟著他們逃,總會有機會的,要活下去。”
剩下他隻記得自己一刻不停地逃跑,運氣不錯活了下來,隨波逐流來到這裡,現在甚至搞不清將自己留在這裡的是良心還是愧疚。
“你們留在這裡,不怕王朝的軍隊嗎?”
“反正都是個死,何必還去折騰自己,在這裡過個舒服的冬天就不虧。”
“不回家嗎?”
“這兵荒馬亂的哪裡還有家,你要是有家人還跑出來,也夠亂來的。”
被人戳中痛處的路易無言以對,不過對方也不打算跟萍水相逢的他過不去。
“現在到處是王朝軍,你要是覺得還有希望,就跟著他們吧。總比你一個人亂跑遇上盜匪和王朝士兵好得多。”
路易點頭感謝他的勸告,背起行囊前往集結的隊列,隻是臉上那毫無生機的表情一如既往。
“喂,艾朗,那些就是最後,搬完就可以吃午飯了。”
“好的。”
安建廷穿著粗布製成的便服,扛起兩根粗大的圓木就往山體凹陷處的營地走,為了不暴露身份他借用了艾朗的名字,隻希望對方在天之靈不要計較。
“不過還真厲害啊,一個人就把這些都搬完。”
“比你有用得多,居然一開始還不自量力去和彆人較勁。”
“優秀的騎士是需要考驗的,雖然是莉莉婭團長帶回來的人,但也不能排除是王朝的間諜,在比試中才能見真章。”
“這話要不是被人用單手摔個底朝天倒也很有說服力。”
“你這家夥!決鬥!”
“誰怕誰!”
兩個青年就在周圍的起哄聲中開始拳擊比試,周圍的成員紛紛旁觀下注,安建廷已經見怪不怪,這就是這個“騎士團”的日常光景。
“辛苦了,艾朗哥。莉莉婭團長讓我帶你過去。”
“叫我艾朗就好,我比約爾你大不了多少。”
“不,如此年輕就能在戰場上立功,是我的榜樣,我也要努力成為優秀的騎士。”
“嗯,這樣啊,加油。”
作為親曆者,他對孩子用那麼憧憬的眼神去討論戰爭不是很舒服,當中的殘酷可不是童話書裡的英雄故事。但看到眼前麵貌比自己還要稚嫩的孩子乾勁十足,他也實在不想潑冷水,隻好照本宣科說些鼓勵的話。
跟隨約爾他被帶到營地的最裡麵,山體的天然大洞被改造成了溫暖的大堂,裡麵有各種生活設施。
“最裡麵的木屋就是團長的房間。”
約爾敲了敲門,得到裡麵肯定的答複,安建廷被領了進去。
“候補成員約爾!將艾朗帶到!”
“謝謝,接下來交給我吧。”
男孩有模有樣模仿軍隊的禮儀,大聲報告,在莉莉婭威嚴的回複後踏步離開。
小屋的布置樸素但很有格調,裝飾的瓷器和房間很搭配,看得出主人的審美不差。
眼前被叫做莉莉婭的少女就是這裡的團長,擁有精致的麵容和標致的水藍色頭發,凸顯曲線的身材穿著合身的布服和皮革護鎧,全套的鎧甲和大劍則放在木架上,給人的印象英姿颯爽。
“請坐。”
安建廷隨意地坐下,但當看到對方那優雅的坐姿,覺得拘謹的他隻好挺直一些後背。
“這段時間艾朗你幫了營地很多忙,團員都跟我說了,感謝你。”
“舉手之勞,你不僅幫我擺脫王朝的追兵,還收留了我,當然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關於你的隊伍,很抱歉還沒有任何消息,和我們有聯絡的送信人都沒有收到安建廷軍隊的舉動。”
“這樣啊。”
“畢竟阿登森林的戰場離這裡挺遠,真虧你能一路逃到這裡。”
“當時隻顧著逃命,哪裡有想那麼多。”
“不過你作為魔導者,在他的軍隊中應該是重要的戰力吧,有很多你這樣的人嗎?”
安建廷撓了撓頭,看來這才是對方的目的,想打探軍隊內部的情況,想到剛來這裡也是這樣,關於他個人的情報被眼前的少女盤問了好久,才勉強糊弄過去。
這讓他犯了難,倒不是因為不相信對方,而是他根本不了解自己軍隊的詳情,這些平常都是同伴們處理,軍中的魔導者他隻認識帕寧老爺子一個人,還是海倫告訴他才知道的。到底有沒有其他魔導者,他自己都一頭霧水。
“我想應該是有吧,我主要負責戰鬥,這些我真的不太清楚。”
“嗯你們軍隊規模不大,卻有專門負責管理的人員嗎,沒想到保密和組織架構還挺嚴密。”
聽到這話的安建廷麵露難色,反思自己作為領導者根本不合格,這些問題他連管都沒管過。
“對不起,我並沒有試探的意思,隻是想了解一些情況,畢竟你們在阿登領反抗王朝的戰鬥早就傳開。是我發言不妥當,想來你作為魔導者應該是軍官,有保密的義務,我尊重貴軍的軍紀。”
看來對方誤解了他的表情,以為他是因為保密問題而犯難,這讓他更加哭笑不得,撕破嘴都說不出口其實自己根本不知道。雖然現在用假名偽裝,但作為領導者能對自己的軍隊無知到這種程度,怕是要淪為天大的笑柄。
“不,沒關係。”
兩人平複了一下情緒,對軍隊內的情況進行交流,安建廷隻能在自己知道的範圍內,小心篩選著內容。
“沒想到你們的領袖是個不錯的人,解放奴隸,在占領圖瓦後仍然約束軍紀令人佩服。不過那些一己之力攻破城門,還能使用魔法就有些宣傳的意思了。”
“你不相信?”
“我沒有冒犯的意思,軍隊為了士氣多多少少都有宣傳自己領導人的需要,我很理解這點,隻是你說的有些太誇張,一時間讓人難以接受。”
“明白了。”
“不過你如此焦急想要回去,我想也是一支好隊伍,艾朗你對安建廷和他的軍隊怎麼想的?”
這下安建廷又語塞了。
是啊,隊伍裡的士兵、平民、還有被解放的奴隸,他們是怎麼看待自己的?他們對隊伍有什麼想法,他們為什麼願意挺身而戰?他們追求什麼?
他從來沒有去了解過,被吹捧成領袖,高高在上說著大道理,裝模作樣扮演著領導者的角色,不知不覺自己也飄飄然,口口聲聲說為了他人而戰,卻沒有真的傾聽過普通人的想法,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的傲慢。
漫長的沉默讓莉莉婭有些不解,這不是什麼敏感的問題,不如說這就是她拿來緩解氣氛的,也不難回答。沒想到艾朗卻陷入了沉思,反而令交流更加艱難。
“我比較特殊,隻是為了回家才加入的,算是半推半就吧,沒有很了解。”
憋了半天他隻想到這一句話,心想真是被自己蠢哭。
“以前你也這麼說過,被王朝軍追殺也想要去巴黎,一定是為了家人吧。雖說當時為了排除你是王朝的人,也問了讓你難受的事,我道歉。”
“沒事,我不介意。”
再說下去他都不知道怎麼繼續編,既然對方誤會那正好,他也根本不想解釋,就這樣讓這個話題過去。
“謝謝你願意交流,讓我們對安建廷軍有些了解,抱歉在午飯時間留你那麼久,我也會繼續打探他軍隊的消息,你可以留在這裡也沒關係。”
“謝謝。”
結束堪稱煎熬的談話,走出屋子的安建廷忍不住伸了個懶腰,簡直就像被警察審訊一樣,而且意識到自己的無知讓他心情高興不起來。
“艾朗,這邊!”
一桌子人朝他打招呼,他也直接坐到那張桌子。他這個人比較古板,但還算是擅長與人交流,這段時間就和騎士團的人混熟,坐在一起吃飯習以為常。
“你和團長聊真長時間啊,都聊些什麼?”
“以前在安建廷軍的經曆,她想要了解更多情況。”
“畢竟團長很在意那支軍隊,話說真羨慕,我也想跟團長聊天。”
“大白天還做夢,團長怎麼可能跟你聊天啊,況且人家艾朗可是聊正事。”
“想也不行嗎,你們敢說自己對團長那樣的美人沒任何想法?”
“等到她將你手臂擰成麻瓜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唉。”
聊著聊著一桌子騎士團的人就開始歎氣,這裡的人對莉莉婭基本是既愛慕又畏懼,而且還是男女通吃那種。
“一幫臭男人又聚在一起對莉莉婭大人有非分之想,真是學不乖。”
巡邏回來的數名女戰士站在旁邊,領頭的女性更是態度強硬。
“什麼叫非分之想,這是正常的想法,是對團長的讚美!”
“淫穢的人都是找這些借口。”
“什麼?!”
“不服啊?來決鬥啊。”
“切,魔導者欺負人有意思嗎?”
“誰叫我這麼強。”
安建廷隻是坐在一邊不吱聲,默默將食物塞進口中,趁人不注意他都快要將半隻雞吃完了,每天眼前的鬥嘴都挺有意思,在這裡吃飯總是有樂子看。
“艾朗,下午圍欄的修理能幫忙嗎,那邊人手不太夠。”
“沒問題。”
在這他充分體會到掌握一些技能有多重要,由於從小習慣修理家具物件,有一些木工的經驗,營地裡不少人都把他當半個木匠來用。
“幫大忙了。”
“為什麼對艾朗態度就完全不一樣,這是歧視!”
“因為他比你們有用,對人也很有禮貌,心靈比你們純潔得多。”
“艾朗這個叛徒!”
“我是無辜的啊。”
同桌的男性紛紛起哄,不過他也習慣這種玩笑,繼續沒事人一樣吃飯。
“艾朗!今天一定要贏你,可彆打算逃走!”
“保萊你這家夥又來?這都第幾次了還學不乖。”
“怎麼能坐視我酒聖的名號就這麼被奪走!”
對方氣勢十足坐在安建廷對麵,魁梧雄壯的身軀連桌子都震了一下,放下一個大桶。
“我反正不介意,能改善夥食的事情我很歡迎。”
“那賭注還是一個星期的餐費,這次不會讓你贏了!”
“下注了下注了,兩代酒聖再度的巔峰對決,這次誰會是勝者,保萊一賠九送小吃,艾朗一賠一。”
周圍的人馬上就將這桌子圍得水泄不通湊熱鬨,賭盤也開起來,有人馬上就做起了主持。
“規則每回合一杯,堅持最多回合的人勝利,中途喝不下或者嘔吐暈倒視為失敗,那麼第一杯!”
“第一杯!!”
在周圍人的哄鬨中,拚酒對決開始,其實一開始安建廷根本不想玩這東西,但之前被對方嘲諷,加上不想跟這裡的人關係搞僵,沒想到玩了一次反而有意外收獲。
他驚訝的發現現在的身體對酒精有驚人的抵抗力,也就是他根本不會醉。
不知不覺雙方的比拚到了後期,安建廷依然是沒事人一樣,麵不改色將一大杯酒喝光,保萊卻是臉紅耳赤,昏昏沉沉,喝的速度也慢了很多。
“看來勝負就快決出,艾朗還是氣定神閒的樣子,我們的保萊狀態可不太妙,他真的能奪回自己酒聖的稱號嗎?!”
“閉嘴!還剛開始,你這主持少胡說八道。”
保萊嘴倒是很硬,但搖搖晃晃的身體完全沒說服力。
“雙方!第五十五杯!”
氣氛進入高潮,爭強好勝的保萊不服輸一樣跟著安建廷的速度灌進嘴裡,喝到一半再也支持不住,頭暈眼花倒在地上。
“勝負已分!我們的艾朗捍衛了酒聖的頭銜,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喔!!!”
“還真有趣,大中午在這裡喝到興高采烈,膽子還真夠大。”
本來熱烈的氣氛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將視線轉過去,莉莉婭叉著手麵無表情站在隔壁。
“誰給我解釋下?”
在場的人動如脫兔,撒丫子就跑,就連醉醺醺的保萊也瞬間醒酒,連跑帶爬沒了影。隻有安建廷沒任何反應坐在原地。
“好有威嚴,一句話就把他們弄服了。”
“你話是這麼說,不照樣坐得住。”
“我倒不覺得你很可怕。”
看著這個沒事人一樣的外來者,莉莉婭歎了口氣,坐下來也拿起一杯一飲而儘。
“艾朗你也彆陪他們胡鬨,還以為你這人是穩重的類型,結果馬上就被他們帶偏。”
“這不挺好的嗎,大家都過得歡樂。證明你領導有方。”
對這句不知道是讚美還是諷刺的話,莉莉婭狠狠瞪了他一眼,搞得他都打了個冷顫。
“軍隊裡紀律比什麼都重要,自由散漫最後害人害己。”
明明話說得很嚴厲,但他從來沒看過莉莉婭真的處罰在這裡嬉笑打鬨的成員,也沒聽過這裡人私底下說她壞話。
“我還是去圍欄那邊幫忙吧,聽說缺人手。”
“等等。”
找個話題準備溜走的安建廷被莉莉婭叫住,對方用眼神示意這一桌的爛攤子。
“最後留下的人要收拾。”
“還有這種規定的?”
“不然你以為他們為什麼跑那麼快。”
莉莉婭忍不住笑了起來,回到自己的小屋,隻留下他來收拾乾淨。
在結束一天的勞動,擺滿一桌子肉的奢侈晚餐又讓人群鬨了起來,安建廷乾脆假裝看不到錢包沒了半條命的保萊,扔下吵鬨的人群出去透下氣。
“晚上好,艾朗哥。”
熟悉的男孩向他打招呼,明明剛完成一天的工作,仍然獨自在空地揮劍。
“要是還不去吃飯,今晚難得的一桌肉就要被他們搶完了。”
“沒關係,團長告訴我鍛煉一天都不能落下,而且珍貴的肉類應該讓給正式的騎士,保證他們的戰鬥力。”
“吃頓飯也不用那麼有覺悟吧,你也太謙讓了。”
安建廷就那麼站在隔壁看著他揮劍,心想明明堅持鍛煉,他身上卻還是沒多少肌肉。
“約爾,你為什麼想成為騎士?”
“因為憧憬吧。”
“憧憬?”
“兩年前我的村子被劫掠的時候,是團長帶人救了我,明明比我大不了幾歲的女孩,卻穿著鎧甲揮劍擊退了王朝軍,那英姿颯爽的身影我到現在都記得。”
看著約爾激動描述的樣子,看來他是真的很崇拜莉莉婭。
“那乾脆找她當你師傅不就好了,我覺得她會願意教你。”
男孩聽完有些不好意思,臉色突然有些低沉。
“團長她是很厲害的魔導者,可惜我天生沒有魔力,差距太大了,她願意平時指點我,我就非常感激。但我沒有放棄,哪怕沒魔力,也可以通過訓練成為優秀的騎士。”
男孩給自己打氣的話讓他都搞不懂對方是樂觀還是悲觀,心想隨便的鼓勵隻是不負責任,他隻是點了點頭。
“艾朗哥呢?是一直都想成為優秀的戰士嗎?”
“不,我從來沒想過要去做什麼戰士。”
“明明有那麼強的實力?”
少年滿臉驚訝,畢竟他親眼看過安建廷單手將一個巨漢扔飛出去。
“隻是形勢逼迫變成這樣子,我並不喜歡戰鬥。”
“那你目標是什麼?或者說理想?”
這句話讓安建廷側頭思考,理想?自己從來沒有那種東西,短暫的人生全部奉獻給書本和考試,但那對他來講隻是為了證明自己優秀和有朝一日能報複那個混賬父親的工具。成績不錯隻是埋頭苦讀的結果,這樣的東西怎麼可能談得上理想。
“你一說我才發覺,我這個人沒什麼理想。”
“找一個不就好了。”
“到時候再說吧。”
兩人回到飯桌驚訝於肉居然沒被搶光,但看到莉莉婭坐在那裡,才明白沒人會想不開伸手去拿。安建廷看著約爾拿起肉排狼吞虎咽,想不到這位團長還挺溫柔的。
“營地就由你們防守了。”
“團長你也小心。”
大清早莉莉婭就帶著騎士團的主要戰力出發,聽說是要救援之前剛被王朝軍洗劫的村莊,護送村民去新的居住點,不過這些都跟他沒關係,在沒有同伴消息的日子裡,能做的也隻有耐心等待。
“對,就是這樣。上半身放鬆,雙腿不要太用力,而是將重心放在腰間。”
“喔,我掌握些竅門了,約爾你很會教人。”
這處營地養了那麼多馬匹,自稱騎士團倒也名副其實,安建廷便趁著空閒向約爾和騎士團的人學習騎馬。
“不過艾朗哥不會騎馬真讓人意外。”
“彆挖苦我了,我沒這方麵的天賦。”
經過這段時間的練習,說不上能很好控製馬匹,但起碼已經能坐在跑動的馬匹上麵不被甩在地上,對他來說已經是很大的進步。
突然營地門口傳來的騷動吸引了他們的注意,約爾一副焦急的表情看著那邊。安建廷心想自己一個外人還是避免接觸彆人的事務,乾脆的下馬回避。
“謝謝你約爾,我想休息一下,不打攪你了。”
“唉?好的。”
回到自己的住處坐下,卻沒辦法安心休息,門口的騷動令他心神不寧,按照他的經驗,那種情況十有八九是棘手問題。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床,思考之後還是把自己的盔甲從床下拉出來,做好隨時戰鬥的準備,隻希望是自己想太多。
留守營地的騎士和人員都擠在會議室裡討論發生的狀況。
“東邊的露營地有人求援,說是被王朝軍襲擊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王朝軍什麼時候會找那麼偏僻的位置,況且那處本來就是難民營,哪裡還有東西讓他們劫掠。”
“詳情還不清楚,但有逃出來的難民說那批部隊攻擊他們後繼續前進。”
“那附近還有安置其他難民的營地,怎麼辦?”
“我們應該馬上幫助他們避難!”
麵對士兵激動的提議,負責留守工作的軍官馬上拒絕了。
“不行,團長和主力都外出的現在,已經沒餘力救援,我們能做的是加固這裡的防守,做好接納難民的準備。”
“要對他們見死不救?”
“現在再去通知也來不及撤離,運氣不好還會與王朝軍發生戰鬥,我們不能冒失去這裡的風險。”
這下再也沒有聲音,現在王朝到底有多少兵力都是未知數,這裡的守軍也就數十人,再分兵出去誰都不能保證一直平安無事。
“總之先派傳令通知團長他們發生的情況,留守的人馬上加強防禦。”
散會後其他人趕忙投入準備工作,隻有在角落旁聽的約爾下定決心般握緊拳頭。
安建廷自然也被動員起來,進行加固工作,將圓木埋入預先挖好的坑,掩埋固定,再用繩子互相紮緊,加固原來的圍牆。
“你們有看到約爾嗎?”
“那個男孩?沒有啊。”
附近的人都紛紛搖頭,神色緊張的士兵馬上離開,找其他人詢問,安建廷觀察營地,有好幾個人同樣跑來跑去,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找到了嗎?”
“沒有,營地的人都說沒見過約爾。”
還未等軍官回話,又一個人報告。
“看守說看到他了,帶走了一匹馬出了營地。”
“那為什麼不攔住他!”
“說是你的命令,讓他有事情通知團長,他們就沒攔住。”
“他是要去通知難民營的人逃跑吧,這怎麼辦?”
軍官一下子拿不準注意,抱著頭踱步思考,突然被一個聲音打斷。
“不好意思,是約爾出什麼事了嗎?”
在場的人看向聲音的源頭,立馬緊張起來。安建廷穿好盔甲腰間彆劍,全副武裝來到他們旁邊。
軍官下意識想找借口糊弄,但迎麵而來的壓迫感,讓他明白對麵不打算讓他搪塞過去,隻好說出實情。
“他一個人去通知難民撤離?”
“真是胡鬨!現在出發也來不及在王朝軍之前撤離,要是直接碰上他小命都保不住。”
“我有個請求,能給我一匹馬嗎?我去帶他回來。”
“你一個人?”
軍官抬頭看著他,臉上一副質疑的表情,哪怕不說出口都能看出對他的不信任,是覺得他會直接逃跑吧。
“我沒辦法決定這件事,你是團長請來的人,要她發話才行。”
麵對踢皮球的軍官,還未等安建廷回答,身後一個他認識的身影已經開口。
“對平民百姓見死不救,這次就連並肩作戰的同伴都不管了,隕星騎士團什麼時候是這種慫貨。”
保萊出言諷刺,隔壁還站著之前混熟的吉約姆,兩人同樣全副武裝。
“我們跟艾朗去。”
“你們就是添亂,我是為大局著想。連對方的兵力都沒搞清楚,這裡的防守不能減弱,這是我的職責!”
“我們沒輕視你職責的意思,就三個人也不會對防守有什麼大影響吧,我們就是去把約爾帶回來,”
麵對吉約姆的說服,軍官還是不肯鬆口,安建廷上前一步,直直盯著他。
“我很清楚這是不情之請,但他算是照顧我的朋友,我不能就這麼等著他沒命,如果你非要阻攔,那我也隻能自己動手。”
軍官和其他士兵對他這番近似威脅的話很不滿,但都不敢反駁,他們同樣親眼目睹他單手就將一個全副武裝的騎士扔飛出去,明白對方要是動真格根本攔不住。
軍官歎了口氣,隻能鬆口。
“你們不會有任何支援,如果王朝軍追趕就彆想回到這裡,我們絕對不會救,自己想清楚。”
“謝謝。”
安建廷道謝後直接轉頭,吉約姆和保萊跟在他身後。
“沒想到艾朗你這人挺仗義的,果然和我喝酒的都沒壞人!”
“這跟喝酒沒關係吧”
麵對保萊和吉約姆的打趣,安建廷隻是一臉認真地回答。
“我隻是良心不安,對著比自己年紀還小的男孩,還是朋友,怎麼能袖手旁觀撒手不管。”
“就憑這點,你就比那堆自稱騎士的慫貨強得多。”
保萊拍了拍安建廷的肩膀,眼前這個巨汗滿臉無畏的笑容。
“你們跟著我沒關係嗎?”
“哼!我就沒怕過,大不了和王朝乾一仗。”
“我可沒保萊那麼莽,隻是和你一樣,不想看到比自己小的孩子就這樣沒了。”
安建廷點點頭,三人翻身上馬,出了營地大門,突然反應過來的安建廷隻好開口。
“麻煩你們帶路,我不認識地方。”
吉約姆走在前麵瞪大眼睛,有些難以置信。
“艾朗你連地點都不知道就打算自己一個人去?!”
“”
“哈哈哈哈,艾朗你這人真有意思!我喜歡。”
麵對吉約姆的疑問和保萊的嘲笑,他也隻好沉默著握緊韁繩,三人在林間的泥路上向著難民營縱馬疾馳。
約爾躲在難民營旁邊低窪的平地,用草叢和石頭做掩護,匍匐著靠近。到處都是遺體和被燒毀的帳篷,王朝軍的一些士兵在四處巡邏,檢查著還有沒有活口。
軍官說的沒錯,當他到達已經太遲,王朝軍蹂躪了難民營,從遠處觀察,停留在這裡的王朝士兵還有數十人,隻要被發現他必死無疑。
但他內心毫無恐懼,仔細避開王朝士兵的巡邏,在附近搜尋生還者,襲擊還沒過去多長時間,這裡地形複雜,一定會有人活著。這次輪到他來拯救彆人,他如此說服自己,不斷爬行。
當他撥開一處草叢,嚇得連呼吸都差點停止,近在咫尺就有一個王朝士兵在搜索,他第一反應是覺得自己已經暴露,眼睛死死盯著對方的腳步,萬幸這個士兵並沒有聽到自己的動靜,隻是在周圍徘徊,尋找著什麼。
約爾小心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最小幅度轉動頭部觀察四周,在離他一段距離的樹乾後麵,能看到一片陰影動了一下。
他還沒來得及確認是不是幸存者,那個位置就發出了樹枝斷裂的聲音。王朝士兵的腳步一下停住,往那個方向走去,隨著士兵的腳步越發靠近,從樹乾的陰影現身的是一個女孩,為了不被士兵看到,她艱難挪動著身子用樹乾做掩護躲避視線。
看到這場麵的約爾倒吸一口涼氣,這樣下去她被發現隻是時間問題,他弓起身,確認王朝士兵沒有看自己這邊,改為蹲姿慢慢接近士兵的後背。
女孩發現了他的靠近,與他四目相對,他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對方很配合點了點頭。
約爾的心臟狂跳,頭腦一片空白,兩隻手攥緊自己的短劍,士兵隨時可能回頭,但他已經顧不上思考後麵的事情。
五步,四步,距離攻擊的距離越來越近,約爾的冷汗根本停不住,當王朝士兵突然停下的時候,他隻覺得自己心跳都停了一拍,但這時藏在樹乾後的女孩故意暴露了自己,用腳踩向枯萎的落葉,發出響亮的沙沙聲。
王朝士兵瞬間被這吸引了注意力,大步向前想扭頭確認樹乾的背後,約爾明白不能再等,他不顧會發出聲音,突然疾跑起跳,王朝士兵驚覺身後的響聲回過頭,約爾已經舉起短劍撞了一個滿懷。
劍刃刺進了士兵側腹,約爾將士兵整個人撞倒在地上,每天堅持訓練有了回報,哪怕大腦沒反應過來,他幾乎憑借肌肉記憶將短劍抽出,騎在士兵身上瘋狂突刺,直到在對方身上開了幾十個洞,感覺不到對方有任何氣息,他才回過神來停下動作。
第一次見血比約爾想象中狼狽得多,男孩幻想中的英勇決鬥並沒有發生,僅僅依靠出其不意的偷襲才活了下來。
他抬起頭,才發現不隻女孩驚訝地看著自己,後麵的草叢中也探出兩個腦袋,懷裡還抱著繈褓中的嬰兒。
約爾慌忙擦去臉上被濺到的鮮血,收起短劍。
“我是隕星騎士團的人,來幫你們的,還有其他人活著嗎?”
“不知道,剛才太混亂,哪裡顧得上其他。”
“你們是一家人嗎?”
男性說完和身邊的妻子對視一眼,指了指嬰兒。
“我們是一家人。”
女孩忍著情緒咬了一下嘴唇,約爾馬上明白,女孩和自己的家人走散,但現在他能做的隻有安慰穩定住她的情緒。
“沒事的,我會找到你的家人,但現在太危險,我們要先離開這裡。”
約爾帶領著幾人沿著來時的路返回,途中倒是沒有遇到危險,隻是沒想到麵臨更大的危機,他圈在遠處的馬匹被發現了。
士兵們圍著他的馬匹討論著什麼,更糟糕的是遠處有軍官模樣的人帶著數十人往這邊過來。他們隻能壓低身姿,先觀察情況。
“這匹馬是怎麼回事?”
“不清楚,但不是我們帶來的。”
“那就代表叛亂分子還在附近,給我搜!”
“遵命!”
軍官和士兵的大聲呼喊,讓嬰兒受驚,母親慌忙想要哄住,但嬰兒怎麼會有所謂的懂事,哇地一聲大哭,父親一巴掌按住嬰兒的嘴,但聲音早已經漏了出去。
“那裡有人!追!”
“快逃!”
幾個人被王朝士兵追趕倉皇逃脫,但長期營養缺乏的難民怎麼可能跑得贏職業士兵,很快就被追上。
追在後方的士兵撿起地上的石頭用力一扔,啪的一聲打在女孩的小腿,疼痛和受驚讓她失去平衡,撲在了地上。
在前麵跑的兩夫婦沒有停下,抱著嬰兒頭也不回地逃跑,約爾回過頭想攙扶,才發現女孩的膝蓋已經受傷,一整塊皮都磨掉了,血流不止。
這停下的空檔足夠王朝的士兵們追上,數人直接包圍了他,還有更多士兵在後麵趕來,約爾挺身將女孩護在身後,拔出腰間的短劍。
“彆弄死,要從他嘴裡拿到情報。”
“真是強人所難。”
王朝士兵嘴上這麼說,臉上倒是一派輕鬆,三個士兵包圍住約爾,觀察他的反應。
約爾用手中的短劍向正前方的士兵揮砍被盾牌擋下,其餘兩人看到他出手立刻靠近,約爾靈活地調整步伐,反手一刺,嚇得左手邊的士兵慌忙回避,劍刃劃過士兵臉頰。但右手邊他已經顧不到,被士兵用盾牌猛拍後腦勺,他隻覺得腦子嗡鳴,身體沒了力氣,便倒在地上。
“媽的,居然還劃傷老子。”
被攻擊的士兵震怒不已,一腳踢在約爾的腹部,他痛得捂著肚子,覺得身體裡翻江倒海。
“注意點,上頭還要問他話呢。”
明確要留他活口,士兵們沒再攻擊,他艱難轉過身,讓自己依靠住一個樹樁,女孩也沒有再逃跑,隻是緊緊握住他的手。
“在女孩麵前逞英雄,呸,不自量力。”
被劃傷的士兵氣不打一處來,又朝約爾身上吐痰,接著麵露猥瑣的笑容走向女孩,但被小隊的隊長攔住。
“你想乾什麼,軍紀明確禁止任務中和女性接觸,你還有身為王朝軍的自覺嗎?”
“怎麼?我們的隊長又扮好人了?該不會同情叛亂分子吧?”
“你敢再講一句我就將你嘴巴切下來給大夥今晚加菜。”
“切。”
被打斷興致的士兵咂嘴走到一邊,其他人則執行命令想要將約爾和女孩拖走。
這時蹲下的士兵察覺有什麼不對,望向隔壁的小路。
“怎麼了嗎?”
“是不是有什麼聲音。”
聽到有人這麼說,士兵們都安靜下來,的確遠處有些聲音,隨著越來越近,士兵們神經一下子繃緊。那是馬匹踏地和嘶鳴的聲音。
“快警戒!”
話音剛落,三個頭戴兜帽,身披灰袍的騎士直接衝進王朝隊伍。
正中的騎士直接在馬背上跳下,將一個士兵撞飛。落地的同時拔出腰間的長劍,把兩個靠近的士兵連人帶盾劈開。
“是魔導者!快讓後麵支援!”
其餘王朝士兵馬上全力防守,等待援軍。
“艾朗,人是救了,但對麵王朝軍追趕可回不了營地。”
“麻煩你們護好約爾和其他人。”
“你有什麼想法?”
“都解決掉就沒人追了。”
這簡單的結論讓保萊和吉約姆下巴都驚掉了,一時間還以為他在開玩笑。
“對麵可是有五十人,哪怕你是魔導者也很難吧。”
“應該沒問題。”
“哈哈,你要不是最蠢的傻子就是最勇猛的戰士。我跟你一起上,保護彆人我可不擅長,讓吉約姆來吧。”
“你們兩個可彆死了啊。”
約爾從劇烈的頭痛中回過神,眼前的景象讓他目瞪口呆,一個騎士手持長劍麵對著數十人的衝鋒,手起刀落就將數人斬殺,他費儘全力都沒辦法砍開的盾牌在他麵前好像不存在一樣被切成兩半,士兵們的武器被他的鎧甲阻擋,而他的斬擊卻根本無法招架,他親眼看到刀刃碰撞的瞬間敵兵的武器就斷為兩截。
長劍揮舞和拳腳並用,將王朝的追兵劈開、擊打、捏碎,數十人的王朝軍轉眼間就收拾乾淨。不隻是約爾,連保萊和在後麵的吉約姆此時都呆住了。
“這就應該不會有人追上來了。”
“沒想到那麼強,說不定比團長還”
“不愧是能贏我的男人,我就知道沒看錯人!”
安建廷走到約爾麵前檢查他的傷勢,當他掀開自己的兜帽,約爾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艾朗。
“沒事吧?”
約爾都不知道是頭痛的後遺症還是過於震驚,他開口發不出聲音,隻好點了點頭。
“那就把幸存者帶回去吧,我怕剛才的動靜會引來更多敵軍。”
“都聽你的,大哥。”
“你說了算。”
保萊和吉約姆一副完全佩服的態度,弄得安建廷一下子不習慣。
“彆叫我大哥。”
三人將幾個幸存者扶上馬,策馬返回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