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才來巴結我已經遲了,你們都難逃一死。”
男人興奮地嘲諷,蓋德看著這個不久前還是圖瓦市的市長,陰冷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我今天來隻是有些問題想問市長大人,隻要回答我你就被釋放了。”
“我憑什麼回答你。”
蓋德側了一下頭,隔壁看守的士兵一棍狠狠打在他的手臂上,男人痛得連叫喊都變聲,另一隻手摸著快速腫起來的部位。
“你們這些王朝官員什麼德行我很清楚,不要再裝什麼忠臣形象浪費時間了,雖然有極個彆能做到,但市長大人明顯不在這裡麵。”
“行了,彆打了。你問吧。”
“瓦盧斯這個名字你認識嗎?”
“瓦盧斯?你是指瓦盧斯將軍?在首都的宮廷見過幾次。”
“很好,將你知道的事無巨細講出來。然後你就被釋放了。”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直接殺了我?”
“你信不信我都無所謂,講了有機會出去,不講我就問彆人,相信我的幾個部下都很想拿你活動下筋骨。”
男人看著身邊的士兵,咽下口水,向著蓋德講出他知道的情報。
今天的會議自然充滿緊張的氣息,眾人七嘴八舌討論著應對的方案,隻有作為參謀的蓋德一反常態,隻是靜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發。
“這次輪到我們利用都市堅固的城防了,雖然兵力處於劣勢,但物資的儲備充足,隻要堅定守城,等待合適的時機,在安建廷大人的帶領下一舉擊潰敵軍。”
“對!”
有軍官提出建議得到讚同,隻是蓋德還是沒有任何表示,海倫隻好出聲主持。
“蓋德參謀,你有什麼建議?”
眾人紛紛將目光看向他,隻見他盯著城防圖,等了好一會才回話。
“我建議撤出圖瓦城。”
這話如同炸雷一般驚得眾人目瞪口呆,連海倫都有一瞬沒控製住表情。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蓋德參謀。”
“當然,海倫政務官。”
“花了那麼多功夫在安大人的戰力下奪來的大都市,就這麼拱手讓回去?”
“不要搞錯主次,正如你說奪下大都市隻是政治和物資的需要,物資已經到手的現在,阿登領廣大的鄉鎮才是支援我們的核心,沒必要再對這座城市執著了。”
“哪怕如此,我們不應該利用高聳的城牆嗎?”
“對方的兵力是我們兩倍有多,肯定會打算包圍這座城市,一但被切斷和外界村鎮的聯係被動的就是我們,誰也不能保證後麵還有沒有援軍。相比之下直接撤出拉長對麵的補給線,將戰場設在我們熟悉的環境更值得考慮。”
海倫低下頭思考,從軍事角度倒也不是個壞方案,而且守城戰需要高昂的士氣,被圍困後可能還會出現各種棘手的問題,這裡剛占領不久,也很難保證城裡的人會不會有異動。
“我讚成蓋德參謀的計劃,的確現階段被圍困的防守戰有太多不確定因素。”
見到兩人居然達成一致,下麵自然也沒了聲音,議題直接拋到安建廷那裡。
“安大人認為?”
“我不反對,既然是你們得出的最優解,我也沒有問題了。”
“那麼各位就按這個計劃執行,全軍準備撤出圖瓦。”
“明白!”
整座城市馬上忙碌了起來,後勤人員忙著將各種物資打包,用各種牲口拉車帶走,士兵們在皮埃爾和帕寧的帶領下也全副武裝分批集結,開始有序撤出城外,海倫和妮雅帶領的內政人員則急急忙忙整理著要帶走的表格文件,將其他文檔抓緊用火燒毀。
隻有蓋德懶洋洋地將所需要的文件打包小心放在市政廳,這時一個女孩和一位青年被帶了進來。
女孩被打扮地漂亮可愛,而青年則光鮮整潔,活脫脫一副城裡人的模樣。
“現在還不遲,你們還有拒絕的選擇,還能回頭。”
“如果是安大人的請求,我什麼都願意做。”
“我和家裡人的命都是他救下的,現在他需要我,那我義無反顧。”
“謝謝,他一定會記得你們,你們的家人一定會被好好照顧。”
蓋德與這兩位並肩作戰數年的同伴擁抱,互相道彆。吩咐好手下的行動之後,蓋德就走去和安建廷閒聊。
“這次你那麼有空嗎?”
“很多事情提早有準備,現在隻是確定實施罷了,我那邊反倒沒什麼要緊事。”
“不過既然是你倒也不奇怪,可能早就想到這步了吧,其他人都撤走了嗎?”
“愛莎和安裡她們跟著後勤走了,皮埃爾和帕寧帶兵正在撤,還留在城裡的就剩我們和海倫她們。你真要最後走嗎?”
“我等所有人都安全撤走再說。”
“那隨你,我留了一小股部隊守衛著市政廳,等明天全部辦妥應該就能走了。”
現在最忙碌的還是海倫,她一邊鑒彆要帶走的文件,一邊指揮著部下收拾用過的資料,不能留給敵人。
“海倫大人,吩咐的文檔已經打包。”
“很好,裝到門口的馬車。妮雅,這這些吩咐下去燒掉。”
“明白了,小姐。”
在一片忙碌中,海倫無意間看向窗外,卻發現有很多士兵分散開來,在城市各處亂竄。
“妮雅,街上什麼事情,大部隊不是撤走了嗎?”
“那是蓋德大人的征糧隊,聽說是他親自命令用高價從市民手中購買一些物資,用來填補缺漏。”
這讓海倫眉頭一皺,城市裡的庫存已經全部帶走,物資也很充足,根本沒必要再多此一舉,還是用高價故意買走。蓋德在謀劃著什麼,但她現在看不出來,隻好先埋頭自己的職責。
第二天中午一切妥當,最後的隊伍也跟著安建廷撤出了圖瓦城,市民們緊張地探頭確認,當發現安建廷他們的軍隊真的完全撤出,不少人走上街頭歡呼,市民也歡慶起來,祝賀自己擺脫被占領的日子。
收到消息的王朝軍馬上開拔,三天後瓦盧斯將軍帶領著兩萬大軍進駐了圖瓦市。之前就被蓋德釋放的俘虜和那些親王朝的市民夾道歡迎,但入城的王朝軍並沒有回應這些歡呼。
“瓦盧斯將軍,我們圖瓦城的大救星!我們全城可把你盼來了!”
“看著彆來無恙啊,市長。”
“瞧大人說的,為了王朝社稷,哪怕落於敵手,我也時刻不忘職責,那些卑劣的叛軍一聽到大人的威名馬上就落荒而逃,真是滑稽。”
“真的如此嗎?那市長解釋一下這些如何?”
一臉橫肉的將軍將文檔直接甩在桌上,市長顫巍巍地拿起閱讀,上麵的內容讓他頓時冷汗直冒,在地牢和叛軍的對話被直接記錄在上麵。
“在市政廳桌子的櫃裡搜出來的,你還真是兩頭吃啊。”
“不是的!將軍,這些都是那些叛亂分子的小把戲,都是他們偽造來陷害我的啊!”
“還敢把我當傻子!上麵清楚記述你這賤種說的話,假冒能有那麼詳儘嗎!居然還說我是不會帶兵的大頭將軍。穿著華麗服飾的鬣狗!吃裡扒外的狗屎!來人,給我拿下他!”
“不是的!將軍,你聽我解釋啊,聽我解釋!我沒說過,我發誓我沒說過!”
無視他的慘叫,左右的王朝衛兵一把抓起他拖走,在門外的副將這時候進來報告。
“將軍大人,對城裡的清查完成了。”
“什麼情況?”
“城裡儲備的物資全部被搬空,奴隸也被全部帶走,城市倒是沒有遭到破壞和大規模劫掠,市民也沒有被殺害,俘虜甚至我們來之前就被釋放了。”
“怎麼可能?那些叛軍除了帶走物資什麼都沒做?”
“隻是我們在市政廳這裡還搜出了一些有焚燒痕跡的文件,應該是叛軍匆忙撤離沒有燒乾淨。”
將軍一把抓過紙張,上麵記錄的是和王朝官員還有一些市民高價貿易的數額,還有俘虜的診療記錄。
“核實了嗎?”
“是,有些市民剛開始還想抵賴,審訊之後有相當多人收受叛亂者的大額錢財做買賣。俘虜當中也檢查到藥物和治療痕跡。”
這番報告讓其他參謀和副將眉頭緊皺,將軍卻將資料扔到一邊,舉起桌上的盛滿的葡萄酒一飲而儘,隨後臉上浮現出殘忍的笑容。
“證據確鑿了,這座城市還有那個賤種市長背叛了偉大的王朝和神聖的永世王,害蟲就需要滅殺乾淨。”
“將軍英明,居然還和叛軍串通,簡直背離人臣的畜生行為,需要殺雞儆猴。”
“且慢!將軍,現在尚未調查清楚,不可以輕舉妄動,等這次全殲了叛軍,這件事再處理也不遲。”
“你什麼身份也敢質疑將軍的決定!隻是個平民出身的低賤之人,還敢說話!”
被人反駁的瓦盧斯臉上極度不悅,身邊出身高貴的副將馬上斥責參謀。那些貴族出身的高階軍官也用鄙夷的眼神看向其他同僚,提醒他們注意自己的身份,哪怕官階同級,他們之間也有著血脈上不可逾越的鴻溝。
“萬分抱歉,屬下該死。”
被斥責的參謀彎腰請罪,其他低出身的軍官也跟著彎腰表示恭順,隻是後排軍官的手在其他人看不見的地方死死攥緊,在手心留下血印。
這時傳令兵的報告打斷了這場訓導,報告的內容讓瓦盧斯將軍轉怒為喜。
“服侍我?”
“是,門外的奴隸商說想將手上最好的女性獻給大人,報答解放圖瓦之恩。”
瓦盧斯和身邊的副將對視一眼,兩人哈哈大笑。
“看來城裡還是有懂知恩圖報的臣民嘛! ”
“這才是懂事的良民,真想讓其他人好好學習。還愣著乾什麼,將人帶進來!”
有參謀察覺不對,但剛剛才因為頂撞被訓斥的例子擺在眼前,也就沒人再開口。
隨即一個穿著外套的青年被領了進來,身後跟著被打扮地嬌豔欲滴的少女,隻穿著半透明的衣裝,連日的行軍讓這名貴族都沒碰過異性,這番場景讓他興致大發,根本不在乎那個所謂的奴隸商,直接興奮地開口。
“很好!很好!過來讓我看看。”
少女行了個禮,來到瓦盧斯身邊依偎著他,拿起酒瓶就幫他倒滿玻璃杯。
“很懂事,隻要服侍舒服老子,你和你那老板有的是好處。”
正當他洋洋得意,將手伸向少女的股間,她突然從豐滿的胸部縫隙掏出鋼針,刺向他的頸部。
可惜少女力量不夠,加上瓦盧斯層層疊疊的脂肪保護,隻劃過下顎,留下一道傷口,沒能造成致命傷。
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嚇得夠嗆,瓦盧斯尖叫著身子往後縮,少女想再次用力刺向他,在門口的青年眼見刺殺失敗,也從衣領的夾層摸出尖錐,同時衝向他發難。
但王朝將軍的護衛當然不是等閒之輩,一瞬已經反應過來,少女的手被一把抓住折斷,鋼針從手上掉落,整個人都被兩個護衛直接壓趴在地。隨行的青年沒走兩步就被當場砍殺,倒在血泊中。
被壓著的少女抬起頭,眼中滿是仇恨,憤怒地看著驚慌失措的瓦盧斯。
“這座城市永遠屬於安大人!你們這些肮臟的豬玀貴族,安大人一定會送你們下地獄!”
“還愣著乾什麼!殺了她!”
馬上數柄武器就穿透了少女柔弱的身體,鮮血和倒在地上的紅酒交融在一起。
“對不起,安大人,沒能完成使命。”
她說出這句遺言,臉上帶著笑容,失去了氣息。
這次刺殺震驚了在場所有軍官,驚魂未定的瓦盧斯更是按著冒血的傷口上躥下跳,趕來的軍醫連忙幫他處理傷口。
反應過來的瓦盧斯已經惱羞成怒,受到這樣的刺殺和侮辱讓他的臉都憤怒地漲紅抽搐。
“將這幫畜生給我通通殺乾淨!他們居然敢傷害王朝大貴族的我!這座城市都是反賊!都想謀害我!”
“大人!唯獨這樣做不行!”
“誰敢反對一定也是和逆賊串通,我連同他的腦袋一起砍下來!那個市長和這裡的賤民一定是為了自己出賣我!殺光!通通殺光!!”
徹底失控的瓦盧斯咆哮著下達命令,沒人再能阻止命令傳達到部隊。
“瓦盧斯將軍有令!圖瓦市已經和叛軍串通一氣,背棄了王朝!無需留情,以永世王之名,處以極刑!”
馬上整座城市都被殺戮籠罩,鮮血染紅了每一條街道。
“求求你們,我們什麼都沒做!我們是忠於王朝的!”
受傷的男性抱著王朝士兵的腳哀求,自己的女兒和妻子在麵前求救,被他們強行擄走,家裡一切值錢的東西和食物也被劫掠一空。
但回應他的隻有利刃紮進他的身體,一腳將他踢到一邊。
“逆賊還敢大言不慚,全部帶走!”
這樣的場景在城鎮每個角落上演,市民們至死都不明白,自己不是被解放了嗎?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隻在恐懼和迷惘中迎來自己的死亡。
對都市的屠戮和劫掠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被放縱的王朝士兵徹底摧毀了這個大都市。隻用了一天時間圖瓦的人口下降了整整一半,受傷、被欺淩者和淪為奴隸的人更是不計其數,隻有極少數逃出升天的幸存者和一開始就決定跟著反抗軍撤離的普通居民得以幸免。
王朝曆313年,史稱圖瓦之災的屠城事件震驚了王朝全境,原本搖搖欲墜的民心和基層軍隊的忠誠開始迅速脫離星月王朝。後世的學者普遍認為這是星月王朝最終毀滅的,也是安建廷這一名字,登上曆史舞台的開篇。
圖瓦城的消息傳到安建廷這邊已經是兩日後,麵對這非人的殘忍行徑,安建廷暴怒著要求馬上進軍救援平民。
但這時候早已太遲,眾人隻能儘可能勸慰脾氣火爆到連會議室桌子都砸粉碎的安建廷。麵對如同炸毛獅子一樣的他,最後鬨到隻能讓安裡出麵才勉強將他勸回住處,這事才平息過去。
由始至終沒有出一句聲的蓋德離開了會議室,走到附近的半山腰,遙望著圖瓦的方向。
“你乾了什麼?”
“我乾了我應該乾的事。”
蓋德回過頭,看到一臉嚴肅的海倫獨自跟了上來,他沒有否認,也不覺得奇怪,對方這聰明人遲早會察覺出他的意圖,在預料之中。
“安他知道這件事嗎?”
“怎麼可能,他不會知道,他也不應該知道。人們期望著善良、勇敢、正義的領袖帶領他們。”
“你主張後撤的原因,現在我明白了。你在城裡的各種布置,利用俘虜和奴隸、賄賂王朝官僚、和市民的賠錢交易,一切都連起來說得通了。”
“那又如何?”
轉過身的蓋德讓海倫第一次麵對他有毛骨悚然的感覺,那冰冷的臉上沒有任何感情,發生的一切對他是那麼無所謂。
“事情不會總是如你預料那樣進展,的確你做了很多準備,但你到底怎麼知道對方會如此做事不顧後果。”
“我對彆人惡意的直覺可是很準的,並不是我吹噓,從出生到現在我一次都沒猜錯過。對於在數百年的歲月流逝中,退化得隻剩下本能和欲望的貴族尤其簡單。了解和預判,然後把餌食放在眼前,他們就會如同瘋狗一般紮進你挖好的洞裡,就那麼簡單,隻是他們的愚蠢超出我的估計。”
海倫雖然臉上沒有動搖,但冷汗已經在背上冒出,對方絕對可以說是她遇到過最擅於政治和算計的對手,已經接近瘋狂的領域。
“隻靠善良和正義是沒辦法贏得戰爭的,你不覺得幫他解決剩下的問題是我們的工作嗎?”
海倫沒有回答,死盯著蓋德,但對方根本不在意,迎著她的視線走到跟前。
“接下來王朝就會成為所有人的敵人,那些還在觀望和蠢蠢欲動的勢力也會行動起來吧。風向轉變之後,才是我們真正的開始。”
“有必要做到那麼絕嗎?”
“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改變現狀的勇氣,哪怕心底明白被逼到極限,他們也總幻想未來或許會變好。”
“所以你直接打破他們的希望,剝奪他們的選擇。”
“在這之後不會再有任何回轉的餘地,所有人會被逼迫做出選擇,是繼續跟隨對自己人舉起屠刀的王朝,還是選一條新的路。”
“你不怕我將這件事告訴安嗎?”
聽到這話的蓋德直接笑出聲,根本不在意。
“你會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搞得那些壟斷軍內政務的小動作嗎?但我想如果你想確保自己的位置,給你也無妨。正如你隻對他效忠,我的忠誠也隻交給他一個人,我不介意互相掣肘和合作,不如說對我們來講這才是良好的關係。”
“你要保證他的權威至高無上。”
“正是,隻要你的忠誠仍然屬於他,那我們就是最好的搭檔。”
“最後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蓋德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你真的沒有哪怕一點內疚嗎?對於圖瓦城的人。”
“王朝造成的動亂已經持續多久了?要是沒人推一把,以後又還會持續多久?還要犧牲多少人?我隻是選拯救更多人的方法,生命的天平總會偏向更多的生命,城主妹妹。”
沒有再理會海倫,蓋德頭也不回就離開了。
“差點被你騙過去了,什麼生命的天平,男人總是喜歡這些高談闊論的借口。”
海倫來到蓋德一開始站的位置,明明晴空萬裡沒有下雨,地麵卻有兩個難以察覺的小點,那是被淚水浸濕的痕跡。
“這不是差點就被壓垮了嗎,大參謀。”
圖瓦的影響還是後話,現在他們的軍隊首先要抵抗住王朝的兩萬大軍,最終在蓋德的提議下,全軍撤到了一個丘陵和平原的交彙處,這個關鍵的戰略要點是沿著大路通行的必經之路。
全軍在此地修築防禦工事,準備以逸待勞迎戰王朝的大軍。王朝軍在圖瓦的暴行傳開後,士兵們都士氣高漲。而在後方的指揮部,安建廷在內的領導層正在探討作戰計劃。
“萬一王朝軍從其他地方繞過我們怎麼辦?”
“不會。”
“為什麼?”
麵對安建廷缺乏常識的發問,蓋德沒有任何不耐煩,隻是詳細地做出解釋。
“第一,兩萬人的大軍通行必須走大路,要是走崎嶇無人的山地,疾病和行程脫隊的減員會非常嚴重,甚至會有整支軍隊迷路的風險。”
“第二,就算真的兵行險招,後勤也沒辦法保障,每個士兵能帶的口糧是有限的,但是後方糧食的運輸還是隻能依賴畜力和人力搬運,要是不走大路,補給線便不能維持,還隨時有被敵方截斷的風險。”
“意思是為了維持糧食的運輸,對方不能選擇繞過我們的防線。”
“雖然不是絕對,但這次對方兵力占據絕對優勢,沒必要冒這些風險。”
安建廷問出這些在其他人眼中缺乏常識的問題並不奇怪。在他這個現代人的認知裡,戰爭的形態從來離不開快速、包圍和複雜的調度。但這些是依托現代科技所帶來的強大運輸和通信能力才能實現的。
在這個戰爭移動靠腿,通信靠吼的冷兵器時代,就連簡單的繞行都會險象環生,離開安全的後勤更是極大的風險。那些他學過曆史書中著名的繞道戰例,也是萬中無一無法複製的孤本。不到萬不得已,雙方都不會考慮。
“但哪怕我們占據地利防守,王朝的兵力仍然是我們兩倍以上,你有什麼計策?”
麵對皮埃爾的詢問,蓋德拿起代表著軍隊的的旗子,在地圖上擺弄。
“五千的軍隊在穀地的出口正麵防守,兩翼各一千布置在丘陵,占據高點掩護兩側,最後的一千人作為預備隊,由安帶領在後方,隨著戰局變化伺機而動,打開勝機。”
看著地圖上的布置,大家紛紛點頭確認,這是非常妥當合理的布置。在兵力處於劣勢,他們也沒更好的辦法了。
“那就按這個計劃來,大家養精蓄銳準備作戰吧。”
確認好計策,參會者紛紛離開,最後隻剩下麵無表情的海倫和蓋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看你這樣子有什麼要說嗎?”
“這就是你的計劃?還真是四平八穩。”
“奇招不是每次都管用,保守也不是壞事。”
“就當是這樣吧。”
海倫轉身離開,在臨出門前又回頭補了一句。
“我等著你的真正計劃。”
蓋德無奈地聳聳肩,表示自己毫無保留,對方隻是徑直離開。
“對我還真是沒信任啊,不過我也沒資格說彆人。”
蓋德往安建廷的帳篷走去,這個時間安裡應該和他在一起吃飯。
他打了聲招呼走入帳篷,對兩人說了真正的後手。
“我不讚成,我也就算了,讓安裡陷入危險我不同意。”
夜深人靜,帳篷裡隻剩下安建廷和蓋德,晚餐時聽完蓋德的真正計劃讓他很不高興。
“她本人都說願意,在這生死關頭需要她敏銳的視野,況且不還是你不會騎馬才搞得那麼麻煩。”
聽到蓋德這句挖苦,他板著臉有苦說不出,和這裡作為生活必備技能不同,除了一些特殊地區,騎馬在他的時代可是貴族運動,他一個普通人怎麼可能掌握。
“那我學不就好了。”
“王朝軍還有幾天就到了,你來得及嗎?”
“我努力。”
“要不是剛才某人差點在馬背上摔下來我可能就信了。”
被戳到痛處的安建廷不再言語,隻好同意他的計劃作為最終辦法。接下來幾天全軍都在緊張備戰,他也努力學習騎馬,但嘴硬沒辦法改變客觀現實,他沒有騎乘的天賦,兩次從馬背摔到地上打滾的經曆擊碎了他的倔強,讓他不得不接受現實。而王朝軍也正如蓋德預料那般,沿著大路不斷逼近。
“報告將軍,叛亂軍在穀口布下防守,總數約為八千。”
“詳細彙報。”
在副將的催促下,參謀來到瓦盧斯麵前,用地圖標識。
“根據傳令,叛亂軍五千人作為主力守衛斜穀的出口,兩側丘陵各有千餘人,其餘部隊應該是作為預備隊放在後方。那事情就簡單了,增加兩側的兵力,突破丘陵防線,隨後衝下山將對方完全包圍就結束了。”
“副將,是否隻增加其中一側的兵力更好,留下更多兵力守衛本陣,這也足夠橫擊擊潰對手。”
一名參謀的提議讓副將很不高興,不過他還是耐著性子說明。
“我們的兵力是對方兩倍有多,沒必要留那麼多人了,而且如果這樣對方要是逃跑就沒辦法全殲敵軍了。”
“副將說的在理,就按這個計劃辦吧,一定要全殲叛亂軍,取得光輝的勝利!”
瓦盧斯其實很喜歡剛才留更多士兵保護自己的提議,但當聽到沒辦法全殲一下就改了主意,隻是勝利還不夠,他要光芒萬丈的大勝,這份功績將讓他作為貴族派的核心不可動搖,假以時日彆說那個坎貝爾,就連三聖的位置都是他囊中之物。
暢想著自己的光輝未來,他一口喝乾部下為他倒滿的好酒,撇了一眼旁邊被他殘忍折磨,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性。
“要下屬幫您換人嗎?”
“換了換了,這些圖瓦貨真是不禁玩。仔細搜身,再有那種事情我就讓你們全部腦袋搬家。”
“請您放手,一定會仔細盤查。”
在他貪婪的目光中,王朝軍擺好陣型開始進軍。
“報告!王朝開始進攻了。”
“布置呢?”
“中軍和左右翼都各有五千人,正同時推進。”
“知道了,告訴皮埃爾和帕寧做好準備吧。”
當傳令和其他人離開,海倫這才走進了指揮部。
“準備做好了嗎?”
蓋德抬起頭詢問,原本作為文員的海倫現在已經換上一身鱗甲,及腰的銀色長發也盤了起來。
“預備隊已經開始移動了,我也馬上會跟上去。你真是強人所難,我可不擅長帶兵。”
“抱歉,人手短缺沒辦法。具體指揮可以交給其他軍官,你的任務才是最重要的。”
“沒問題,我已經安排妥當。”
“那就讓戰爭開始吧。”
如同蓋德事前的部署,對方果然加強了側翼的兵力,試圖包圍己方,兩處丘陵的防守他交給了皮埃爾和帕寧,自己坐鎮中軍掌控全局。
看著對麵五千王朝軍隊烏泱泱壓上來,農村出身的青年嚇得發抖,手上居然還拿得住長槍連他自己都非常驚訝。
家裡早就被王朝的賦稅壓垮,自己的父母在長年的勞累中病倒,弟弟妹妹就沒吃過幾頓飽飯。所以當他聽到有安建廷這麼個人物帶兵反抗攻下大都市,他不顧家人的斥責和懇求,興奮地逃出來投靠。
但現在腦海裡唯一的想法是向家裡人認錯,人在死亡麵前是誠實的,當真的麵對戰爭,他腦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不想死。
“喂,新兵。要是太緊張可以先吐出來,要是反胃隻會死得更快。”
在隔壁負責教導自己的隊長倒是沒事人一樣,讓他好奇對方的想法。
“我們人那麼少,怎麼打得過啊?”
“你隻是個大頭兵,彆去想這些問題,那是後麵老大們的工作,我們隻要按照命令就好。”
“這就能活下來?”
“不一定,看你運氣。”
這實誠的回答讓青年的胃裡翻江倒海,直接吐了一地。
“做不到,我沒隊長你這麼勇敢。”
“還真是不可靠,放心吧,我會儘可能罩著你的。”
“哈哈,還真敢說,你初陣不也尿褲子了。”
“閉嘴,我做隊長的形象就是被你們破壞的。”
隔壁的老兵互相打趣,讓青年的緊張緩解了一些。
“完全看不出來,我還以為各位都是一開始就是那麼淡定。”
“怎麼可能,隻是看過安大人戰鬥心裡就有底了。啊,你們新兵還沒見過他的樣子吧,那就努力活下來,見識下什麼才叫強大的戰士。”
“真的那麼強?”
“放心吧,強到沒話說。”
“沒錯,有安大人我們一定贏!”
“怕個毛,跟王朝乾了!”
老兵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加油打氣,隊伍的士氣也高漲起來。
“接敵!!!”
伴隨著雙方軍官的怒吼,士兵們一開始就陷入刀光劍影的亂戰,兵器交錯,血肉橫飛。
“去死吧,狗屁王朝。”
士兵一劍刺向王朝士兵,但對方明顯作為職業軍人更訓練有素,利用盾牌的角度錯開攻擊,右手的短刀猛地襲來砍出一個巨大的傷口,完成反殺。
“叛亂分子怎麼可能贏我!”
這樣的對決發生在每一片戰場。雖然安建廷的部隊士氣高漲,但麵對王朝不僅兵力的絕對差距無法彌補,對方作為脫產的職業軍隊,單兵素養也比這些不久前還是農民、奴隸、村民的普通人強上許多。
被五倍兵力碾壓的兩翼沒堅持多久就開始動搖,甚至出現部分潰敗的跡象。
“突破了!”
數名王朝士兵作為先登撕開了右翼的防線,但卻迎麵走來一個戰士,渾身的殺氣讓人根本想象不到他居然年過半百。他站穩步伐,迎麵用佩劍劈砍,直接將上前士兵的盾牌切開。
“什麼?!”
不等他們反應,一套行雲流水的劍法毫不停歇,還未等他們招架到位,關節和護甲的薄弱處便被瞬間切斷,最後一個士兵意識到敵人是魔導者的瞬間就失去了呼吸。
“看來我還沒老到不中用。傳令,馬上向本陣請求援軍,其他人將戰線集中到右側,慢慢收縮後退,由盾兵殿後,不要著急自然能打開生路。”
“是是!”
身邊的士兵被這高超的劍法震撼,連傳令兵都慢了一拍,左翼在帕寧的支持下緩慢後退。
而右翼的情況則非常微妙,雖然同樣也遭到突破,但由於右側丘陵有大量的巨石和岩壁,皮埃爾將計就計,反而將被突破的部分防線拆散,依托狹窄的石縫防守,明明戰線已經完全不成型,反倒暫時擋住了王朝軍的進攻。
“所有人不要在開闊地死守,依托石壁結隊,各隊長就近指揮!”
“皮埃爾!要到極限了!再也守不住了!”
“不行,預備隊還沒有動靜,我們一定要死守這裡!”
坐鎮本軍的蓋德盯著全軍的動靜,以巧妙的手法分配部隊,確保各處不會潰敗。
“右邊陣線有危險了,從中後方支援五百人,讓左邊配合著後退,不要頂上前。傳令後軍抽兩百人幫帕寧撤回來,三百人分到皮埃爾那裡頂住連接處,確保他們的退路。”
“但是這樣做這處指揮部就一個守衛都不剩了,參謀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無關緊要,現在一刻也不能等,執行!”
“明白!”
兩翼勉強在徹底崩潰之前和中軍彙合,但兩側的丘陵已經落入王朝軍手中,蓋德等人的部隊陷入被徹底包圍的絕境。
“蓋德,兩側的王朝軍馬上就會在丘陵衝下來,把安和預備隊叫回來暫時後退重整吧。”
“我也讚成皮埃爾大人的意見。”
火急火燎從兩翼趕回來的皮埃爾和帕寧出言相勸,現在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頹勢儘顯,再拖下去就要全軍覆滅。
“不行。”
蓋德對這個建議連想都沒想就馬上否定,眼睛一刻都沒離開過前線,生怕錯過瞬息萬變的戰況。
“你們回去指揮吧,我們還要撐一段時間。”
“這能贏嗎?”
“要是我們撐到利刃出鞘,就有勝算。”
皮埃爾和帕寧聽到這回答,兩人不明所以對視了一眼,這才意識到他們並不掌握作戰的全貌。
“那我祈禱快點出鞘,不然我們先頂不住了。”
“我也這麼想。”
兩側的王朝軍在山上短暫重整後便直撲叛軍,形成了三方合圍的態勢,在後方的瓦盧斯坐在專門讓人拉到戰場的真皮沙發,滿意地看著進展。
“多虧將軍大人的英明領導,我們已經擊潰了叛軍的兩翼展開包圍,消滅他們隻是時間問題。”
“很好,觀賞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低賤之人毀滅也是種樂趣。”
“將軍說的極是。”
諂媚的副將和將軍舉杯對飲,好像前線將士的浴血奮戰隻是餘興節目,這種失職的態度讓不少在場的低階參謀和軍官皺起眉頭。
王朝軍的合圍馬上就要完成,蓋德三人拆東牆補西牆的調度馬上也到了極限,防線在對方兵力的壓製下真的要支持不住。
不少士兵已經兩股戰戰幾欲先走。皮埃爾和帕寧為了鼓舞士氣都已經去到最前線。哪怕身側隨時可能出現突破的敵兵將自己一刀弄死,蓋德還是麵無表情在指揮部一動不動。
就在前線的王朝軍官準備下令進行最後的衝鋒,徹底擊潰防線的時候,來自身後的哨兵卻突然大叫,他突然驚恐的發現居然有一支軍隊出現在側後方,從開戰迂回的預備隊終於到達了預設的位置。
要是被前後夾擊很可能動搖戰況,王朝的軍官雖然震驚,但觀察到對方人數隻有千人的規模馬上恢複了冷靜。
“暫緩進攻!抽調兵力向著後方重新列陣,消滅後方出現的叛軍!”
隨著命令下達,相當一部分王朝士兵隻能脫離進攻,調轉矛頭防衛後方,防住對方這支部隊發起衝鋒從背後夾擊自己。
這讓進攻蓋德等人的兵力驟減,千鈞一發之際解除了本陣潰敗的危險,有效緩解了他們的壓力。注意到前線的微妙變化,蓋德這時候才鬆一口氣,不禁自言自語。
“那個大小姐,終於趕上了嗎。”
在一名穿戴著銀藍色盔甲的戰士帶領下,迂回的預備隊出現在王朝前線和指揮本陣的中間地帶,前線王朝軍官慌忙組織防禦,抵禦夾擊。但這支部隊接下來的行動完全無視了戰況激烈的前線。
騎在馬上的戰士拔出佩劍指向王朝的指揮本陣,身旁的海倫立刻大聲呼喊。
“根據安大人的命令!全軍突擊!目標王朝軍本陣!”
回應這道命令的是士兵們的咆哮,一千預備隊對著王朝的本陣發起衝鋒。
“這到底怎麼回事,怎麼還會有叛軍朝我發起攻擊的,你們這群廢物到底會不會打仗!”
“將軍還請放心,這個本陣還有五千兵力,對方是無法突破防守的。”
“那還不快派兵擋住他們!還磨蹭什麼!不要讓他們靠近我!”
王朝本陣的三千兵力馬上前出,預備隊的衝鋒被擋了下來,接戰一段時間都沒辦法再前進一步。
“將軍大人,那隻是對方最後的垂死掙紮,不必動氣。”
看到叛軍的攻勢被徹底遏製,瓦盧斯才放心地坐回自己的真皮沙發。
“哼,區區叛軍居然還敢做徒勞的掙紮,我要把他們的腦袋全部砍下來。”
就在他剛剛放下心的時候,營地外圍的守衛察覺出有些不對,後方的丘陵有揚起的沙塵朝這邊靠近,當距離看清居然是一隊騎兵正在衝鋒,他慌亂的大叫傳遍營地,蓋德口中真正的利刃出鞘了。
“我們還不行動嗎,蓋德他們看著要頂不住了。”
“安,相信自己的同伴,還沒到時間。”
安裡和安建廷現在同乘在一匹馬上,安裡握著韁繩,他就好像貨物一樣坐在後麵摟著安裡的腰,身後跟著兩百名全軍選拔而出的騎兵。正下方就是王朝的指揮本陣。
安裡全神貫注盯著戰場的動向,這是蓋德讓她來這裡最主要的任務,除了運載不會騎馬的安建廷,還需要運用她鍛煉出的優秀觀察力,觀察戰場的動向,由她決定這支部隊衝鋒的時機。
要說為什麼王朝的哨兵和之前的行軍都沒發現他們靠近,原因也很簡單。他們並不是移動過來,而是一開始就在這個位置。
蓋德猜對方會沿著大路設置本陣,將勝利賭在這上麵。在開戰前兩天,安裡就已經依靠優秀的地形辨彆和向導能力帶著安建廷和騎兵出發,繞了一個大圈在丘陵的背麵紮營隱蔽下來,直到王朝的主力大軍在自己旁邊通過,避開了斥候的偵察,他們才占領了王朝軍隊後方山頂。
而現在,安建廷看著遠處被不斷包圍殲滅的友軍心急如焚,安裡則要勸住沉不住氣的安建廷,戰局還沒到蓋德說好的時間點。
就在連安裡也快忍耐不住的時候,海倫帶領的預備隊完成了開戰時的迂回,出現在他們的斜對麵丘陵,向著王朝軍的本陣發起衝鋒。
“現在”
“還沒到!”
安建廷被安裡直接打斷,看著安裡那自己從未見過的認真模樣,他乾脆閉上嘴乖乖聽話。
哪怕已經和預備隊短兵相接,安裡還是沒有任何表示,在場所有人隻是靜靜地等待她的命令。
或許是她天生就對戰場的變化敏感,又或許是她常年作為偵察兵鍛煉出的判斷力,突然安裡在微微瞪大眼睛後,發出了衝鋒的指示。
這兩百騎兵將安裡和安建廷的馬匹護在正中間,擺出突破的楔型陣,每個人都手執長槍,腰間配劍。
安建廷看著前麵的安裡,臉上認真地表情沒有絲毫懼色,但他摟著安裡的腰所以能感覺到,她身體正因為緊張和害怕在發抖。
他環顧四周,周圍的騎兵臉上都無比嚴肅,恐怕都在壓製心底的恐懼。哪怕海倫的預備隊引開了大多數守軍,用隻有兩百騎兵突襲十倍兵力的本陣也是九死一生的任務。
正因如此他不會出言安慰,也不會故作姿態,那是對安裡還有其他騎兵決心的侮辱,他所能做的是完成自己的任務,在交鋒之前,他隻能說了一句話。
“各位,努力活下來!”
眾人睜大眼睛有些驚訝,有些士兵忍不住笑了一下,有些則擺出一副釋懷的表情。
“遵命!”
安裡的判斷沒有錯,王朝軍由於本陣的人數變少,正在重新變換防守陣型,根本沒料想此時會有攻擊,被抓住了防守的空檔。
當負責外圍警戒的哨兵大喊大叫,很多衛兵隻能倉促趕來,根本顧不上列隊結陣。而散兵遊勇怎麼可能攔下騎兵的貫陣衝鋒。
“不要害怕撞擊,直接衝過去,死也不要放開韁繩和長槍!衝鋒!!!”
兩百騎兵朝著鬆散的步兵線急襲而去,絲毫不顧自己安危發起衝鋒,王朝士兵直接被長槍貫穿,被馬匹撞飛,防線被撞開了一個大缺口。
“你們繼續前進!我先走一步了!”
“安大人,武運長久!”
哪怕有同伴連人帶馬被撞翻在地,哪怕有人脫隊被圍攻,其他騎兵的衝鋒也絕不停下來,蓋德從全軍選出的這兩百死士,他們早就做好有去無回的準備,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將安建廷送到王朝軍的指揮部。
“報告!受到騎兵奇襲,對方還在朝這裡移動,衝鋒的勢頭無法阻擋!”
“守軍在做什麼!區區一小支騎兵居然都擋不下來!將所有本陣的守軍都拉去擋!”
副將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其他參謀軍官也麵露難色,至於瓦盧斯將軍則早就沒有一開始的從容,他猛地跳起來吩咐下屬。
“我的馬,把我的馬遷來,剩下的人要保衛我去安全的地方!”
“將軍,請您冷靜,您是全軍的主帥,不能脫離戰線,這會造成巨大的混亂。”
有位出身低微的參謀出言勸誡,令他沒想到的是對方一拳就把他撂倒在地。
“就是因為你們這些低賤的無能讓對麵攻到這裡!快把我帶到安全的地方!快把我的坐騎牽來!”
在周圍人一片瞠目結舌的表情下,瓦盧斯翻身上馬,想要逃離混亂的本陣。但就在他蹬著馬腹,催促著坐騎的時候,騎兵的衝鋒撕開了沿途的帳篷和圍布,直接衝進了指揮部。
早已在馬上拉弓搭箭的安裡瞄著上馬的瓦盧斯,由於還不習慣騎射,弓箭偏離了軌道,不過目的也達到了。剪頭紮進了他坐騎的屁股,馬匹由於劇痛瘋狂蹦跳,將他直接甩了下來。
還未等瓦盧斯在疼痛中恢複過來,周圍傳來慘叫聲,原本他以為是衛兵在處理入侵者,但當他艱難坐起身,一個頭顱直接飛入他的懷裡,定睛一看,正是他的副將。
他尖叫著扔開頭顱,驚恐地看向四周,自己的指揮本陣已經陷入一片火海,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展開殺戮,自己的部下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如果說蓋德在這場戰鬥中給這支騎兵部隊的任務是不惜代價將安建廷送進來。那安建廷的任務更加粗暴簡單,消滅這個指揮部所有能動的人,捏爆這支軍隊的大腦,徹底摧毀王朝軍的指揮鏈。
“快保護將軍!啊!!!”
瓦盧斯看著兩個衛兵擋在自己身前,下一個瞬間一道斬擊就將兩人同時一分為二。
那個戰士就那麼留下一地的遺體站在自己麵前,周圍受傷想要逃跑的人都被他率領的騎兵當場刺穿。
“快!往指揮部去!”
看見遠處有外圍防守的士兵趕來,瓦盧斯再度燃起希望,但立刻一道驚人的火柱向那邊襲去,數十人被火焰當場吞沒,剩下的也被騎兵補刀致死。
他隻能呆呆地將視線轉回,眼前的戰士盯著他然後開口。
“你就是軍隊的主帥嗎?”
“對對!我就是軍隊的將軍大貴族瓦盧斯·卡迪拉克!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像你這樣的強者我們王朝一定保證你榮華富貴!隻要有我的門路你想要什麼都行!”
因為求生的意誌,瓦盧斯開始有些胡言亂語,要不是安建廷帶著頭盔,很可能連口水都要噴到他臉上。
安建廷一把扯住他的頭發,見到此狀,身邊的騎兵隊長出聲提醒。
“安大人,請不要用魔法,蓋德大人吩咐要留下他的首級。”
“我知道。”
當安建廷的劍架到瓦盧斯脖子,對麵手腳胡亂地拍打他的盔甲,他低頭看了一眼,明明已經淪落到這般地步,眼前這個將軍連腰間的佩劍都沒拔出來。
“求你了,我什麼都願意給你,隻要你放我一命。”
看著涕泗橫流的將軍,他的劍停了下來,他這才想起有個問題要問。
“圖瓦城的屠殺是你下令的嗎?”
“唉?”
“為什麼?”
他預想過很多種回應,唯獨現在瓦盧斯臉上的表情超出了他的想象,那是一種純粹的茫然,簡直好像幼小的孩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被批評的表情。
難道我不能嗎?
在他眼裡,這副表情隻有這一個意思。
憤怒的他再次將劍身對準脖子,瓦盧斯或許是意識到難逃一死,已經從求饒變成歇斯底裡的辱罵。
“你們這些低賤的人居然敢殺我!我可是高貴的大貴族!”
話音剛落,安建廷就已經將他的頭乾脆利落地搬了家,厭惡地扔給了旁邊的騎兵隊長。
“我還以為這個世界的貴族有什麼不同,結果血也不過是一樣的紅色。”
他抬起手掌一把火將瓦盧斯剩下的殘軀點燃,看著烈焰中熔解的遺體,他的情緒平複了下來。
“安大人,時間不多,要撤離了。”
這座本陣外圍駐守的士兵被嚇得不敢靠近,但仍有上千人的規模,不可久留。剩下的騎兵挑選參謀和軍官的頭割下,串在槍尖。後麵還有大用。
安建廷翻身回到安裡的馬上,帶著剩下的百餘騎兵揚長而去,沒有一個王朝士兵膽敢追擊。
“喂!看那邊,我們本陣是不是燒起來了?”
“不是吧?怎麼可能,我們不是優勢嗎?”
“你們都給我閉上嘴,不然在叛軍之前我先軍法處置你們!”
前線的軍官努力想要穩定軍心,但視線所及熊熊燃燒的本陣不可能瞞得住,很快軍心就開始動搖。
“乾得好啊!安,你做的好啊!”
蓋德興奮猛拍桌子,顧不上其他朝著附近大喊。
“王朝軍的本陣已經被我們的領袖安建廷殲滅了,全軍反擊,推回去!”
在蓋德振奮士氣的同時,安建廷帶領的騎兵已經一頭殺入之前出戰的三千王朝軍,本來就因本陣的火勢動搖的王朝軍,看到將軍和參謀的腦袋被掛在槍尖,頓時亂作一團,被夾擊潰散。眾人順利和海倫率領的預備隊彙合。
“看到您平安無事,比什麼都重要。”
海倫朝著安建廷打招呼,跟在她身邊盔甲塗裝和他非常相似的戰士也摘下頭盔行禮,那是滿頭大汗的妮雅。為了能暫時假扮他穿著比自己大得多的盔甲勉強行動,還往裡麵的空隙裡塞進了大量的布料,看著都知道悶熱異常。
“我們要先幫蓋德他們解圍。”
“明白,這支部隊聽從您的調遣。”
由於戰況緊急,之前跟隨安建廷的騎兵已經分散出去,高舉著將軍和其他軍官的頭顱打擊王朝軍的士氣。
“你們的將軍已經被斬殺了,王朝軍敗了!”
“王朝軍將領被安建廷大人斬殺!我軍必勝!”
看著這難以置信的情形,王朝的大軍人心浮動,首尾不能相顧,前線的軍官想要派騎兵追殺,但對方分散各處,都不知道怎麼追擊。
“那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們怎麼辦?”
“不知道啊,從剛才開始就沒有任何命令傳來。”
“該死!派回去的的傳令呢?”
“根本沒回來,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眾前線軍官回頭望了一眼燃燒的本陣,心裡有了底,但現在不能承認死訊,否則士兵會全部潰散。
“各部隊不要聽信叛軍的謊言!開始後撤到本陣,我方還有兵力的巨大優勢,將軍肯定活著,重整旗鼓我們就能勝利!”
疑惑的王朝士兵來不及思考這句自相矛盾的命令,便被催促著後撤。慌亂在軍中蔓延,很多士兵都驚懼不安,距離潰敗隻剩一個。
此時安建廷率領的預備隊趕到了主戰場,他跳下馬身先士卒殺入敵陣,後麵的士兵受到他的激勵也發起衝鋒,遠處觀察的蓋德馬上將手頭還能動的力量全部集中去預備隊突入的位置。
安建廷親自帶領的突擊無人能擋,在切開了上百個王朝士兵後,再也沒有人敢擋在他麵前,這次夾擊直接將綿延的王朝軍一分為二,潰逃的士兵向著兩側逃跑,將恐懼和潰敗擴散出去。
身邊戰友的逃亡,帶動更多不明就裡的王朝士兵也跟著逃命,看著後方燃燒的本陣,想到自己的命很可能都要死在叛軍手上,軍官們的威脅顯得不值一提。就這樣潰逃的士兵又帶動了其他人往後潰逃,萬人的大軍轉瞬之間就迎來大潰敗。
正當蓋德興奮地指揮著部隊準備追擊,外麵傳令慌張的報告讓他瞬間麵無血色,冷汗從後腦勺一直流到屁股溝。他慌忙跑到陣地左側,看到遠處的平原有一支整裝待發的軍隊,高舉王朝的星月軍旗。
為什麼這裡會有支王朝軍隊,偵察完全沒發現,想要在阿登領完全隱藏行軍是不可能的,不對!為什麼自己那麼愚蠢連這都沒想到,對方根本不是從阿登領過來的!那個方向,對方的將領料到了自己會在這作為戰場,是從隔壁馬恩領繞過來的啊!
“終止追擊!將所有部隊馬上拉到這邊,要是被側襲就全完了!”
蓋德痛恨自己的失算和無能,隻能大聲發出命令。但這隻是他的一廂情願,敵軍到了這個距離根本不可能有傳令的時間,隨著克洛德的一聲令下,三千駐防首都領的精兵發起衝鋒。
還在追擊王朝軍的士兵根本沒搞懂發生什麼,就遭到致命的穿插打擊,克洛德利用阿萊克謝首相爭取來的權限,不但選拔的都是首都的精兵,更帶來了三百魔導者,足夠將除了安建廷之外的人儘數屠戮。
“撤退!所有人撤退!不,潰退!不要有任何猶豫,直接潰退!”
蓋德已經顧不上其他,直接對著附近的士兵喊道,但根本不需要他再說這些,遭到突然側襲的軍陣已經潰散,士兵們那好不容易重燃的士氣就被瞬間澆滅,往反方向潰逃。
唯一的例外是安建廷親率的部隊,由於他依然奮戰在前線,他附近的士兵受到激勵並沒有潰逃,但他也沒餘力阻止其他部隊的潰退了。
兩名魔導者快速接近他,一左一右展開包夾,安建廷對此駕輕就熟,他用長劍擋住一側,另一邊則用臂甲抵擋。槍尖無法穿透他的護甲,刀刃被他弄斷。
“什麼?”
左手順勢用力將一個魔導者揍飛,右手的揮砍讓失去武器的魔導者慌忙後退才避開了致命傷,但僅僅擦身而過已經讓他胸口血流不止,其他人也被他的火焰逼退。一時間安建廷屹立在戰場中央以一人之軀抵擋住了克洛德軍隊的攻勢,讓不少人得以逃跑。
“那個人是?”
“根據報告應該是叛軍的領袖,克洛德將軍。”
“居然是此等的戰士,既是魔導者居然還能使用魔法,哪怕在血騎士裡都沒有這樣的人。”
“您的意思是血騎士也贏不了?”
克洛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站在他的立場也不能夠回答。
“這人對王朝絕對是大患,派人追他。”
“那潰逃的其他叛軍呢?”
“不需要深追,將他們的編製徹底打散就足夠了,眼下重要的是重整潰逃的友軍。”
“遵命。”
日後的時間裡,克洛德都會因為沒有命令徹底追殺安建廷而懊悔,直至生命的最後,但此時的他隻為救援更多王朝士兵而操心。
“安大人,不能再繼續了,這樣下去我們會被徹底包圍。”
安建廷看著後麵密密麻麻湧上來的士兵,他對自己到底能打到什麼時候也沒底。在他讓安裡帶領其他人走後,以一擊火焰魔法點燃了周圍,收起長劍也跟著逃跑。
每個人都慌不擇路,他一時間也迷失了方向,直到他在視線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當他一把抓住那個人的肩膀,對方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慌亂表情。
“蓋德,你沒事吧?”
“我沒事”
你沒事個錘子,就連墨水都沒你臉黑。當然這話他肯定憋在心裡,現在的狀況不能更糟。
“那邊的人”
“怎麼了?”
“我記得是後勤那邊的。”
兩人突然瞪大眼睛互相對視,同時反應過來,這就代表後方的後勤人員都被攻擊了。
“愛莎!”
“愛莎”
兩人拚命朝著後方的物資儲存點狂奔,當兩人趕到,隻剩下遍地的遺體和掠奪的痕跡。
“這樣的慘狀看來是被突然襲擊了。”
安建廷拚命壓製著怒意,和蓋德一起確認著遺體,萬幸的是這裡並沒有發現愛莎的屍體,隻好繼續沿著樹林的深處尋找。
愛莎喘著粗氣躲在樹乾的陰影裡,突然的襲擊讓她們毫無防備,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同伴成功逃脫,要不是有人拉了自己一把,她根本沒辦法堅持到這裡。腳踝在剛才被弓箭射穿,穿心的疼痛折磨著她,她很清楚自己已經走不動。
身後的灌木叢傳來沙沙的撥弄聲,愛莎用手捂著嘴不讓呼吸聲被對方察覺,王朝的士兵順著殘留的血跡還在搜索她。隨著腳步聲的逼近,愛莎連心跳都近乎停止,然而幸運女神並沒有站在她這邊,當對方突然轉身和她四目相對,她有了死亡的實感。
但這次,死神站在了她這邊。一個高大的軀體用悄無聲息的疾步來到她跟前,將士兵的腦袋直接打飛。
“愛莎!”
緊隨其後的蓋德馬上跪下查看她的傷勢,弓箭完全穿透了她的腳踝從小腿穿出,她已經喪失行動能力。
愛莎的臉由於失血虛弱得煞白,連說話都很困難,不等他們思考,更多的追兵已經往這裡趕。
蓋德看著愛莎的臉,聽著密密麻麻越來越靠近的腳步聲,咬牙做出痛苦的表情起身,但當他剛想開口,一直盯著自己的安建廷一拳把他撂倒,然後又抓住他的衣領舉到自己麵前。
“聽著蓋德,要是你敢說出將愛莎扔在這裡的話,我就把你腦袋塞進你裡然後扔到鍋裡燉了,你就是爬都要將她安全帶走。”
安建廷不聽他任何辯解,將他扔到地麵,轉身抽出長劍耍了個劍花。
“我來擋住這裡,走!”
蓋德抬頭看著眼前的背影,做出了他人生中唯一一次感性壓過理性的選擇,他背起愛莎,不要命地往遠處狂奔。
到底跑了多遠,安建廷到底如何,他腦海中沒辦法思考這些問題,長時間的奔跑完全抽乾了他的體力,他上氣不接下氣,但後麵的手卻死死堅持,轉頭看到愛莎氣息越來越弱的臉,他隻想著死都要死在救了她之後。
可惜老天爺看來是不打算放過這對苦命人,就在他慶幸即將跑出森林,迎麵撞上三個王朝的巡邏兵,對方一開始有些疑惑,但馬上反應過來抄起武器向這邊跑過來。
“對不起,完蛋了。”
蓋德此時完全停步,心裡已經放棄,想著最後和愛莎死在一起或許也不太糟,但一道閃電從旁而來,夾雜著萬鈞的雷鳴,在一瞬的亮光後,那三人化為了齏粉,一個身影從樹木後麵現身。
“是你?”
蓋德看著救他的人,徒剩驚訝。
而落單的安建廷在數十名魔導者的圍攻下東躲西藏,作為分不清方向的路癡在樹林裡徹底迷失方向,隻能不斷沿著溪流前進,對方好像著了魔一樣要他的命,追兵一直窮追不舍,他已經不記得戰鬥了多長時間,日夜都交替了好幾輪。
精神極度疲憊的他走出了灌木叢,隱約發現這裡的山壁和景觀有微妙的不同,但他可沒有心思欣賞,三名魔導者順著蹤跡又追了上來,如果是精力充沛他還能應付,但此時精神的磨損讓他反應急劇下降,三名魔導者配合著把握距離,攻擊不斷命中他的盔甲,他心想要不是這身裝備自己有幾條命都不夠。
終於在不間斷的攻擊中他再也無法忍受,決定放手一搏。當劍刃擊中他的腰甲,他直接用手握住了劍刃,猛地拉向自己,對方顯然沒料到這麼離譜的動作,被他直接用長劍貫穿。麵對下一個敵人他直接放棄了武器,利用身軀的臂展優勢直接撞上去,捏斷了對方的脖子。
但第三人的攻擊他就實在沒辦法了,對方的槍尖刺向頸部,他都仿佛能感受到頸部的血液四濺,但槍尖被一股巨大的力瞬間拉走,他回過神才發現對方的手臂已經被砍飛,他立刻接上一拳把最後一個人轟倒在地。
當他回過頭,一個全副武裝的少女站在旁邊,水藍色的短發和眼眸非常惹眼,纖細的手臂和握著的大劍格格不入。對方打量著他,不慌不忙地開口。
“你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