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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死地(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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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數還真是壯觀,真的需要那麼多的奴隸嗎?”

蓋德看著眼前誇張的人潮感慨,安建廷一臉惱火站在隔壁,交叉雙手看著手下軍隊逐街逐巷解放奴隸,作為他們第一個占領的大都市,擁有的奴隸數量讓人歎為觀止。

“其他大城市也這個鬼樣子?”

“恐怕隻多不少。”

被強行帶走奴隸的商人和富裕市民不滿的情緒寫在臉上,有些人忍不住瞪兩眼安建廷但又馬上移開視線,畢竟滿大街的士兵可不是擺設。

至於安建廷根本就不在乎這幫人損失不損失,剛才有商人還敢高呼要求他賠錢,要不是蓋德按住勸說他影響太壞,他當場就想把那奴隸商的頭揍飛。

或許是環境相對富裕,這些奴隸的身體比之前在小城鎮解放的要好一些,但那絕望、麻木、空洞的精神如出一轍。

“喂,彆總要彆人扶,自己走一下。”

一個士兵攙扶著解救出來的少女,隻穿著單薄透明的衣服,看著並沒有外傷也不算瘦削,但就是無力地直接癱軟在地上,好像一切都無所謂。

眼看著對方神誌恍惚,怎麼都不願意配合。士兵嫌麻煩想要用力抓起她推著走,但自己的肩膀被人按住,回過頭嚇得立馬站直,安建廷就站在他旁邊。

“拿張毯子過來吧。”

“不需要您親自”

“拿過來。”

聽到那有些惱火的語氣,士兵嚇得不敢再說話,跑著問同僚拿了張毯子恭敬地遞上。

他單膝跪下,將毯子蓋在少女身上,遮住她有些裸露的身體。

“站得起來嗎?”

對方緩緩抬起頭,眼裡死死盯住他身上華麗的盔甲,突然受到刺激,雙眼睜大尖叫起來,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周圍的士兵看到馬上上前想要製服她,但被安建廷當場阻止。

“沒事的,這裡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你已經沒事了。”

無視她胡亂的拍打,安建廷隻是一直輕聲安慰她。過了一段時間,少女冷靜下來,停下了動作。

“沒事的,站得起來嗎?”

安建廷伸出手,少女不敢相信般看著眼前的人,慢慢將手放到他手上,他攙扶著對方站起身。

少女這時候滿是空洞的眼中才第一次有了亮色,緊緊抓住他的臂膀,淚水奪眶而出。安建廷站在原地讓她發泄。

“接下來交給我吧。”

蓋德走上前,想要接手處理,但安建廷隻是揮手拒絕,沒辦法的蓋德隻能退到一邊。

等到少女停止了哭泣,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非常冒犯,慌忙後退。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心”

“沒關係,你沒事了嗎?”

“是的,我沒事。”

對方沒有任何責怪,依然是那溫柔的話語。直到這時,她才第一次看清安建廷的那少年的麵孔,吃驚地睜大雙眼。

“蓋德。”

“我會處理妥當。”

安建廷這才轉身前往其他城區,隻是他沒發現,他離開的背影,讓在場所有人久久駐足,更烙印在那名少女的瞳孔中。

“父親,您的領巾歪了。”

“抱歉,我總是不習慣這個。”

“不要動。”

身為王朝將軍的克洛德每天都要參加朝會,既然是身居高位的廷臣,自然也需要衣裝打扮。隻是作為長年在戰場的軍人,他對這些繁瑣的貴族服飾一竅不通,妻子去世後總是依賴女兒。

“艾娜你越來越漂亮了,真像你媽媽,我都有點嫉妒拉法爾那小子了。”

“爸爸你在說什麼,那不是你的徒弟嗎?哪有當師傅的還嫉妒自己徒弟的。趕緊出門,不要遲到。”

弄好領巾的艾娜送父親出門,管家和仆人排好長長的隊列恭敬地行禮,門外的奴隸也全部跪下,對主人表達尊敬。

外麵來接的馬車和護衛已經到達等候多時。

“早安,師傅,艾娜小姐。”

“都說了叫將軍。”

眼前穿著鮮紅色鎧甲的騎士臉龐還很年輕,但雄壯的身軀和陽光的性格令人印象深刻。

“恭喜你,拉法爾,十五歲就通過了血騎士的考核。”

“不不敢當,艾娜小姐!這是我的榮幸!”

艾娜優雅地行禮問候,少年還很青澀,害羞的表情寫在臉上,說話都有些緊張,讓艾娜都笑了起來。

“你們兩個,彆一大早就恩愛起來,還沒是夫妻呢。艾娜你也彆總是誇他,這小子一誇就尾巴翹上天。”

“我覺得是父親你總是對他太嚴格了。”

“我有嗎?”

“沒有!!”

麵對著未婚妻和未來嶽父,他隻能將身體站的筆直,一句話都不敢說錯。

“祝你們今天順利,我會吩咐下人準備好晚餐,等你們回來。”

“拉法爾你小子今天有福了,艾娜居然為了你準備親自做甜點,我平時都沒這待遇。”

“榮幸之至!”

“好啦,父親你就彆捉弄他了,趕緊出發吧。”

克洛德坐進馬車,拉法爾翻身上馬擔任護衛,車隊開始向王宮駛去。

看向車窗外,首都巴黎繁華的一天開始,穿著得體的婦人結伴前行,路旁的商店出售著最受歡迎的商品,珠寶、藏酒、工藝品琳琅滿目,市集上永遠有最新鮮的肉類和應季蔬菜,富商和達官顯貴的馬車更是絡繹不絕。

然而他明白,這繁華的表象下潛藏著巨大的危機。不,已經不是潛藏,昨晚收到的報告如果屬實,大規模的動亂很可能開始爆發,三聖議會長久以來的惡政早已將底層逼到極限,疲於奔命的軍隊已經沒辦法再加強鎮壓,無論如何都要在這段時間做出對策,哪怕隻是一部分地區也好,安撫平民將軍隊的活動收縮,保存力量以備不時之需。

馬車到達王宮外的長廊,宮廷的侍者恭敬地打開車門,克洛德剛下車就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

“伯恩將軍。”

“早安,首相大人。”

眼前這個戴著假發,碩大的肚子讓人擔心會不會把皮帶撐斷的男人就是當今王朝首相,阿萊克謝·昂古萊姆。酷愛美食和女性的傳聞人儘皆知,那稱不上健康的肥胖和油膩麵容證實了這點。

克洛德倒不是特彆討厭他,畢竟在宮廷這個魔窟,他的治理才能和政治手腕貨真價實,作為同樣乾實事的人,還算相處得來。

“將軍收到圖瓦的報告了嗎?”

“昨晚收到的,首相大人怎麼看?”

“目前情況很混亂,情報也混雜難辨,但有強力的魔導者領導應該不假,之前軍隊派出的魔力小隊也音信全無。”

“對方有攻下大都市的能力,無法再放任了。”

“這是當然,我的人已經在運作,出兵是板上訂釘,問題是人數。”

“不能調集大軍徹底平定大半個南部嗎?隻要安定下來,配合一些減稅政策,局勢就能穩定下來。”

“能做到自然最好,隻是現在王朝全境都有人蠢蠢欲動,調集其他地方的駐軍很可能顧此失彼,而且三聖一派能不能同意還是另說。”

“都到這時候了還顧著自己的領地,王朝軍什麼時候成了貴族私軍,首相大人。”

“謹言慎行,將軍。三聖一派已經開始盯上你了,現在還是不要刺激他們,不然局勢隻會更糟。”

“我失言了。”

兩人一邊交流一邊進入內廷,朝會的準備已經做好,各個高官已經陸續站到左右。

“代表至高無上的神聖永世王!三聖議會駕到!”

三名手持權杖,身穿華麗長袍的老者進場,在永世王閉門不出的現在,他們就是掌握這個王朝最高權柄的人物。

所有人低頭行禮,一個空置的巨大王座下麵有三個小寶座,當三位老者落座,朝會正式開始,首相開始主持會議。

“相信不少大人昨夜已經收到來自軍隊的消息,和我一樣憂心不已,徹夜難眠。眼下南部阿登領的大都市圖瓦已經陷落於可恥的叛徒之手,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態,需要馬上處理。”

“首相大人,這是絕不能姑息的事態!馬上讓就近的王朝軍集結討伐逆賊才是。”

“這是當然,道斯大人。隻是關於叛軍的規模與日俱增,要派遣的兵力和領軍人選自然要商議裁定。”

“首相,你認為需要多少兵力?”

麵對三聖的發問,首相微微俯身,說出早已準備好的答案。

“尊貴的三聖,我以為軍略方麵可以先聽聽王朝的各位將軍們有何見解也不遲。”

說完之後,克洛德察覺出首相的餘光看了一眼這邊。這個老狐狸,不但一句話就把自己摘乾淨,還打算事後以調停者的身份介入吧,順勢給軍隊發言的機會賣個人情,搞得自己還得謝謝他,真是滴水不漏的男人。

“下官鬥膽發言。”

“那好吧。克洛德,對於圖瓦一事你有什麼提議?”

“謝大人恩準。目前叛軍占據圖瓦,相必會以此為中心掌握周邊的領土,由於圖瓦作為樞紐要道,最壞的情況半個阿登領都會落入他們的控製,兵力也會快速膨脹,眼下應該迅速組織大軍趕在冬季前撲滅叛亂,徹底穩定南部的形勢。”

“那你認為需要多少兵力。”

“下官認為平叛和穩定整個南部的考慮,六萬兵力較為合適。”

“六萬?!伯恩大人還真是講笑話的好手,雖說圖瓦被占領的確讓人意外,但那不過是幾千人的烏合之眾,哪怕再怎麼增員也不會過萬,一口氣要六萬大軍去鎮壓簡直不可理喻!”

克洛德往另一側望去,發言的自然是三聖派的核心人物,坎貝爾·道斯。作為在帝國心臟地帶擁有領地的大貴族,自然不在乎其他邊境小城的死活。

“道斯大人,我說的是需要穩定整個王朝南部的兵力,目前各地都有危險的氣息,充足的兵力才能防範未然,加強控製。”

“伯恩將軍,說起來之前提議在南部設立獨立城鎮作為誘餌,監視和處理反抗者的正是你吧?現在的事態不證明你的失敗嗎,真虧你還能張嘴要六萬兵力。”

“沒錯!這事情你要怎麼負責!”

其他三聖一派的官員也趁機發難,克洛德竭力不讓心中的厭惡表現在臉上。這幫恬不知恥的貴族,要不是王朝軍需要拱衛他們的私人領地導致兵力分散無法應對,不然一開始就不需要這麼被動的方案,居然還要人負責,簡直可笑至極。

眼看著討論逐漸失控,首相介入了談話。

“道斯大人,伯恩將軍隻是軍事上的見解,實際還需偉大的三聖裁決,至於獨立城鎮一事,隻是一次小小試驗,不足掛齒。大人有大量的道斯大人還會在意這種小事?”

“嗯,首相大人說的極是,我也是對王朝日夜擔憂,難免一時激動,還請三聖寬恕。”

“道斯大人的忠誠日月可鑒,是我等的楷模,我等隻管履行職責,自有三聖裁定。”

坎貝爾當然不是真的不想繼續發難,但首相極力淡化獨立城鎮一事,言下之意是提醒他該案之前是三聖核準,再糾結下去有損的是三聖的麵子,想明白的坎貝爾自然接過台階,順勢抽身。

這充滿黨爭的朝會自然不會討論出什麼結果,雙方言語相爭的最後還是三聖做出了最終的裁定。

“圖瓦一事不能姑息,即日起調集中部各地兵力,與南部的駐軍彙合,總數兩萬。由坎貝爾推薦的瓦盧斯將軍擔任指揮官,這件事就放下了。”

既然三聖已經裁定,也沒人再徒勞地發言,隻等每天的議題在首相那裡走完過場,行禮結束一天的朝會。

朝會結束宮廷每天都會準備精致的午宴,所以按照慣例不少高官貴族都會在宮廷繼續逗留,進行私下的社交和政治溝通。

隻是克洛德感覺自己受夠那幫貴族,一刻也不想在這個魔窟待下去,徑直走出長廊回到馬車,吩咐回自己的官邸。

拉法爾已經回血騎士執勤,他獨自在正午回來讓艾娜有些驚訝。

“父親您那麼早回來,已經用午餐了嗎?我讓下人去準備吧。”

“不用了,經過上午的折騰我實在沒胃口,而且今晚有你的甜點,想提前放空肚子。”

“父親真是的,我讓人泡茶吧,您先更衣。”

“好。”

艾娜親自接過他的外套,吩咐下人做準備,克洛德在仆人的伺候下更衣,回到書房。

坐在柔軟的沙發上,閉眼用手按揉著眼睛的晴明穴,忍不住歎氣。

“政務不順利嗎?”

抬頭看著艾娜托起精致的茶具進來,用網格小心濾掉茶渣,將杯子遞給他。

“謝謝,這些事情讓管家來做不就好了。”

“沒關係,我學習完有很多時間,還是說父親嫌棄我泡的茶沒有管家們的好?”

“真拗不過你。”

克洛德對女兒的疼愛眾所周知,出生底層的他幸運擁有魔力,年少從一個最普通的魔導兵做起,憑借早年的戰功赫赫,最後做到將軍的位置。

隻是大半輩子都在軍隊摸打滾爬,年逾四十才和一個小貴族的女兒成婚,可惜妻子體弱多病,生下艾娜沒多久就告彆人世,老來得子加上女兒聰慧貌美如亡妻,克洛德對她更是寵愛有加,不惜推掉眾多婚約,也要招一個她喜歡的女婿入贅。

“政務的事情倒也就那樣,話說拉法爾那小子最近有沒有多陪陪你,那根木頭怕是經常沒能讀懂你的心思。”

“我和他相處很好,之前還懂得送我玫瑰呢。父親你還說自己徒弟木頭,我可聽管家們說了,你當年向母親求婚連花瓣都在路上弄掉了,沒有一朵花是完整的。”

“那幫老家夥居然揭人老底,向人家的女兒說什麼呢,沒大沒小。簡直不把我這個家主放眼裡。”

艾娜掩著嘴笑起來,姣好的麵容和藏青色的長發,琥珀色的眼眸。讓克洛德一下子陷入回憶。

“你跟你母親越來越像了,當年時間倉促,要是能請有名的畫家再留下幾幅畫就好了,可惜隻有一幅簡單的素描。”

“沒關係,母親她一定會很欣慰的,因為父親一直都那麼愛她。”

“聽到你這話我也很高興。”

父女倆在書房喝茶聊天直至黃昏,艾娜走向廚房準備甜點,仆人們也連忙準備晚餐,等到拉法爾來到官邸,三人有說有笑入座就餐。

“十分感謝,艾娜小姐,您的甜點非常美味。”

“叫我艾娜就好了,我還擔心不合拉法爾你的口味。”

“哼,你就是撕爛這小子的嘴都不敢說不好吃吧,沒想到你的舌頭除了肉居然還能嘗出甜點的味道,我這師傅真是沒想到。”

“父親你就放過他吧,看他都不還意思地縮起身子了。沒關係,拉法爾,下次我做一些主菜給你試試吧,雖然不知道是否合你口味。”

“是我的榮幸!”

正襟危坐滿臉緊張的拉法爾逗得兩人笑起來,克洛德讓管家拿出收藏的好酒,和自己的弟子對喝。

隻是這溫馨的時光沒有持續太久,管家突然神色緊張地來到克洛德身邊耳語幾句,他臉色一轉,起身離席。

“抱歉,有客人登門,我必須招呼。”

“沒關係父親,我和拉法爾去二樓的樂室吧,我也想讓他聽聽我新練習的曲子,可以嗎?”

“當然,我很樂意。”

兩人都很識趣沒有問詳情,選擇立刻回避,前往了二樓的樂室。

克洛德感慨自己有懂事的家人令人省心,命令管家屏退所有仆人後前往了迎客廳。

“失禮了,伯恩將軍,夜晚冒昧來訪。打擾了您和愛女還有女婿的聚餐。”

“哪裡的話,首相大人親自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是我的榮幸。”

兩人一番客套話後直入主題,夜晚的秘密來訪雙方都不想浪費時間。

“首相大人今夜來訪是為何事?”

“我剛從宮廷的晚宴回來,有些消息想提前分享給將軍。”

首相喝了一口茶,語氣不緊不慢,克洛德皺了一下眉頭,等待對方開口。

“那我單刀直入地問,將軍怎麼評價您的同僚,瓦盧斯將軍。”

“這是什麼試探嗎?”

“當然不是,否則我何必挑個掩人耳目的夜晚特意來這裡呢?”

“說實話,瓦盧斯將軍更適合直接授勳,而不是指揮士兵。”

“哼哼,真是辛辣的評價,那我也就不瞞將軍了,本次的征討需要保險。”

“抱歉,我沒理解,兩萬的兵力已經歸屬於他,難道首相還想讓我隨軍嗎?”

“當然不是,瓦盧斯將軍作為大貴族的血脈,貴族一派自然是鼎力推薦,但眾所周知他並沒有領兵的才能,戰場上的事隻怕萬一,三聖雖然滿足他們的要求,但也並不打算真的讓戰事失敗。”

“那還真是意外,三聖是要瞞著貴族另外安排?”

“派裡有派的事情並不稀奇,貴族的支持確實是三聖的基石,隻怕基石如果有天想爬到頭上,自然要早做準備。”

“您是指坎貝爾難道想”

“打住吧,將軍。這已經不是你我能說出口的,起碼現在是如此。”

“所以您要我做什麼?”

“安排已經妥當,三日之後任命書會直接交到將軍手裡,將軍會組建一支隊伍前往南部視察,人員和編製隨將軍自己選,隻要兵力不超過三千,首都領和周圍的駐軍都可以挪用。”

“視察作為理由還真是牽強,這事情可行嗎?”

“三聖會直接文書批準,視為軍隊內部的調度,不會放上朝會討論。”

“我為什麼要答應?”

“我是將軍您的話一定不會拒絕,這是三聖遞過來的橄欖枝,是賣個人情的好機會,有這層關係將軍您的位置也更穩固吧,而且您女婿的名聲已經流傳開來,史上最年輕的血騎士,真是名師出高徒呢。”

“都被首相大人您算好了嗎,看來鄙人是不接不行。”

“不敢當,這也是為了將軍著想,我可是很看重我們的友誼呢。”

“那就有勞首相大人費心了。”

“哪裡,今晚的談話很愉快,我就不再打攪您與家人的相聚了,祝您有個好夜晚。”

肥胖的男人直接站起身穿上那件專門定製的碩大風衣,哪怕如此也根本扣不上紐扣,隻是隨意套在外麵,走出門外坐上馬車離開。一直將首相送出門外的克洛德看著馬車的遠去,久久沒有進屋。

安建廷的早晨起得很早,在長久的學習歲月中磨煉而出的早起習慣,放在他故鄉的同輩中也絕對稱得上優秀。

或許是作息時間和戰場上的戰士高度重合,不久他就發現在大清早總能見到固定的麵孔,一來二去聊熟了,也就乾脆變成現在趁著清晨和帕寧對練。

“安大人,克製住力道,注意步伐。”

兩人清晨的對練讓他明白自己有多依賴能力,收起所有魔力之後,手上木樁的攻擊一次都沒能碰到帕寧,對方靈活地躲閃,每一次反擊都是恰到好處,盔甲上傳來劈裡啪啦的打擊聲。

毫無意外,今天的晨練直到最後,自己一下都沒碰到帕寧,雖說他明白自己不是戰士,但年少那爭強好勝的自尊心還是偷偷作祟,讓他一臉苦惱。

“恕我冒昧,安大人。雖然這樣問很奇怪,您是不習慣自己的身體嗎?”

這讓安建廷有些吃驚,以前覺得武術電影裡的大師能看穿對手的動作是誇張演繹。但看來事實的確如此,畢竟正常人哪會想到居然有人會不習慣自己從小到大的身體。

但他是個例外,由於現在的身軀比以前高了十厘米,肌肉和骨架的感覺也截然不同,動作的重心和活動的幅度他都沒習慣,各種動作的精細度他自己也沒有底。

“雖然我不清楚緣由,但如果是這種情況對練是沒意義的,沒習慣走路怎麼能鍛煉奔跑呢。”

“帕寧你有什麼建議?”

“總之先適應自己的動作,攻擊的範圍、步伐還有力道的控製,先從劈柴開始吧,比如這樣。”

帕寧拿起斧頭,瞄準劈下,豎起的木柴剛好被劈到一半停住。

“這樣反複換不同的武器練習,就能掌握自己的距離感和力度,作為基礎訓練相當不錯。”

“這比想象中要難。”

安建廷也拿起斧子用其他木柴嘗試,結果不是徹底劈開,就是力道太小隻留下一道劃痕。

“這種感覺需要長時間的訓練,安大人慢慢來就好,我隨時能提供幫助。”

“謝謝你,帕寧。我自己練習吧。”

不少士兵早上看到這場景都疑惑,不明白自己的首領一大早劈柴想乾什麼,隻不過日後這也變成日常操作,沒人在意了。

“安大人,會議的時間要開始了。”

“我知道了。”

安建廷跟著妮雅前往會議的市政廳,每天早晨眾人都會在那裡開會,哪怕掛名領袖不用處理具體的事務工作,但是會議還是躲不掉。

走入熟悉的市政廳,前往二樓的領主房間,這條路他都已經走熟悉,隻是今天門外站著一個不常有的麵孔。

安建廷見過她,隻記得那位老婦人是以前王朝軍的醫生,在後麵加入了他們,再多他並不了解。對方看到他之後恭敬地行禮,被老人這樣對待他反倒不自在,隻能點頭回應。

走進辦公室一樣的會議間,眾人已經來齊,他坐在大桌中心的椅子,會議開始。

“如同這份統計表,各項物資的清點和分類已經完成,還有市民的安撫和王朝舊官僚的重整正在進行,我想一些不算頑固的低階官僚可以加入我們。”

“他們值得信任嗎?”

“隻是完成日常工作沒問題,不會讓他們接觸我們的情報。”

海倫對著精算的數字說明,蓋德時不時提出問題。這就是每早會議的主旋律。

安建廷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坐在正中閉上嘴巴,儘可能聽懂會議內容。每天的主角都是蓋德和海倫,還有被叫來不同工作的負責人。

這倒不是大家不尊重他,反而是他本人要求。和他們在戰爭中錘煉而出的政治能力和豐富的經驗相比,自己也就頂多當過學校裡的班長,要直接管理現在數以千計的軍隊簡直強人所難,秉持著專業的事情讓專業的人做,他認為自己不多加乾預反而是好事。

“征兵和鄉鎮的情況如何?”

“預計月底前就能完成,現在大多數村莊都願意為我們提供幫助,月底前完成訓練的話我們的總兵力就超過了八千,未來還會有提升。”

安建廷看著皮埃爾利落回答海倫的問題,看著這些與自己年紀相差不大的同齡人,陷入沉思。

這般年紀已經投身戰爭,為了遠大的目標和理想行動,有了成熟的思想和能力。反觀自己要不是被給予魔力簡直一無是處,同樣的年齡不久前還在計較分數和學校這種小兒科的東西,不禁感歎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是巨大。

“那麼今天的會議結束,各位繼續按照計劃行動吧。”

“明白。”

今早的會議算是結束,不過海倫卻沒有離開,走到身邊遞給他一份名單。

“這是?”

“這是之前你讓我們調查那幫在軍營固守的士兵資料。”

安建廷自己都差點忘了這件事,當時情緒低落的他隻是想要搞清楚對方的想法,隨口吩咐。沒想到海倫一直在整理,這疊資料肯定花了很多精力,弄得他都不好意思,隻好一邊道謝趕忙一頁頁翻。

“我還以為會是窮凶極惡的人,但看資料並沒有什麼問題,為什麼當時不投降呢?”

“硬要說共同點的話,應該是出身吧。”

“出身?”

海倫在他身邊彎下腰用手指核對資料的文字,頭發直接碰到他的肩膀,那張美麗的臉龐靠得很近,弄得他不好意思隻好儘量彆過臉,心想可以的話真希望對方注意距離感,好歹自己也是個男生。

海倫翻了好幾頁,安建廷注意到他們出身那一欄。

“都是城市和大都市出身。”

“沒錯,帶頭的軍官更是首都的小貴族出身,家族的三子。這種為了家族榮耀和政治需要來參軍並不少見。”

當看到這些資料,當時那位軍官的遺言再次浮現在腦海。

“神聖的秩序。”

“嗯?”

“那位軍官臨死前對我說的話,在他眼中我才是那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吧。”

“如果是出生在這樣富足又幸福的家庭,換我可能也會對王朝忠誠。”

“隻要自己過的好,就是神聖的秩序嗎”

正當他思緒拉遠,開始思考那些不會有答案的哲學問題,一陣短促的敲門聲將他拉回現實。

“請進。”

推門進來的是皮埃爾和剛才門外的老婦人,海倫則在打招呼後很識趣地離開。

“安,有件事想商量一下,或者說是婕德醫生想商量一下。”

他身後的老者微微點頭後開口。

“安大人,城裡還有千餘不願加入您軍隊的俘虜,現在每天需要承擔勞動,由於住宿的條件較差,不少人都生病,希望您能允許我和弟子們前往診治。”

“你可以和蓋德或者海倫商量。”

“恐怕他們都不會同意吧,戰時醫治敵方的士兵是浪費珍貴的藥物,如果是那兩位大人還會說對敵人的仁慈是對自己的殘忍。”

“你都想得那麼清楚還來找我嗎?”

“我是醫生,曾經立下誓言救死扶傷,哪怕機會渺茫,但隻要能拯救生命,我都願意嘗試。”

他有些困擾地看向皮埃爾尋求意見,對方幾乎是立刻開口,看來是早就想好理由。

“俘虜裡的不少人都並不是死硬派,如果婕德醫生願意前往診治,或者會有人願意回心轉意。”

安建廷看著他們兩人,沉默著思考。真的隻是這樣嗎?而且這個理由皮埃爾應該也明白對他沒什麼說服力。

王朝軍俘虜的加入安建廷反而最早表示反對。雖說正值用人之際,但王朝士兵的政治立場不值得信任,這是他第一時間的想法。不過最終他被海倫和蓋德說服,同意以一定比例收服王朝的殘兵,他明白舊時代的軍隊大多數並沒有那麼意誌堅定,但仍然心存芥蒂。

而且這也不是什麼不能公開說的事情,需要繞過其他人直接來找他嗎?

思考無果的他再次看向兩人,發現那位老者眼中沒有絲毫的動搖和退縮,給人感覺無論他怎麼回答都不會改變主意。

他也不知為何這份氣質讓他想到自己那遇到事情絕不退縮的奶奶,不由得歎了口氣。

“好吧,但正如你所說,藥物很珍貴,要注意用量,和愛莎那邊談一下吧。”

“感謝您,我會和俘虜們說明是您批準診療的。”

可能是根本沒想到他會同意,兩人臉上有些驚訝,老者再次恭敬地道謝,離開房間。

“當年的“雷鳴”,現在變成了救死扶傷的醫生嗎?我都就快認不出你了。”

“我可不想被“劍鬼”這樣說,那個英俊青年現在也是個禿頭老爺子,真是可惜。”

“那麼多年沒見,嘴還是那麼毒。”

帕寧聽到這話不由得摸了摸沒剩幾根頭發的頭頂,表情卻突然認真。

“你是來試那個男孩的嗎?”

“難道你不是嗎?離開王朝隱藏蹤跡那麼多年,現在又突然從戰場冒出來。”

“年紀大了人又多愁善感,希望能有些改變。你覺得他怎麼樣?”

“還不清楚,但有什麼狀況我還是會幫一把,還他人情。”

婕德說完就直接離開,沒有再聊下去,帕寧看著老朋友的背影完全消失,忍不住嘟囔一句。

“這不是很寵他嗎,真是不坦率。”

想著今天自己的職責算是完成,準備離開,卻發現皮埃爾一臉有什麼想說的表情站在原地,搞得他都沒辦法直接走人。

“沒想到你居然會同意,我都想好後麵調解的話了。”

“沒什麼,更像是順水推舟,我本來就沒資格對彆人指手畫腳。”

“蓋德有和你講過為什麼讓我負責征兵和訓練的事情嗎?”

“隻提過你是這方麵的好手,怎麼了嗎?”

“那還是由我自己說吧。”

皮埃爾閉上眼輕輕呼一口氣,好像鼓起勇氣一樣開口。

“我以前是王朝軍的營長。”

聽到這話的安建廷一下子呆住了,這個從他剛認識就跟王朝對著乾的同伴曾經是王朝軍,他完全沒思考過這種可能性,就在他剛想開口追問,對方已經繼續說下去。

“而且並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事情,就和外麵那些王朝軍一樣,我率領的部隊毀滅了整個小鎮。”

“為什麼跟我說這個?”

“之前的會議你很介意王朝軍出身的人,認為不值得信任,事實這也是正確的判斷,所以我想是坦白的時候了。”

“那你為什麼後來又反抗王朝?”

“很老套的事情,答應犧牲的摯友帶他回到故鄉,卻率領部隊毀滅了他的小鎮,就是這麼簡單的故事。”

或許是開口之後反倒沒了顧忌,皮埃爾對著安建廷說出實情,有些破罐子破摔。

“我現在活著隻是為了複仇,還有找到他那失蹤的母親,當麵向她說明,如果她想要我這條命,那我就給她。”

沒有任何回應,也沒有人再說話,房間裡隻有漫長的沉默。

皮埃爾此時心裡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麼,他都會接受。安建廷卻沒有任何動作,隻是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我從小時候就很不喜歡浪子回頭,迷途知返的故事,憑什麼乾了一輩子壞事,最後做一件好事就要被吹捧,那對一直遵守規則的人,才是不公平。”

他徑直站起身,走向門口。

“直到現在我都沒改變這個想法,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你應該找到你口中的那位母親,她才是最有資格決定你結局的人,在這之前,我想我不應該自作主張。”

安建廷再也受不了這個話題,推門而出,隻留下皮埃爾獨自一人在房間。

“謝謝,這就夠了。”

經過一早上的麻煩事,安建廷腦子已經一團亂麻,走在城市街道上的他乾脆放空了思緒。今天他已經不想再思考任何問題。

距離那場戰事過了一段時間,城裡的居民已經習慣了他們的存在,城市也大致恢複了正常運轉,一部分物流慢慢恢複,畢竟這種大都市不可能自給自足。

隻是當他走在街上,城裡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滿恐懼,由於主要街道都有駐守的衛兵,他們不敢表現得太露骨,害怕招致橫禍。

雖說他也沒幼稚到覺得自己會像英雄一般收到掌聲和鮮花,但被人害怕的感覺也屬實不好受,不禁想史書上那些想讓所有人畏懼自己的獨裁者果然腦子都有毛病。

一路回到自己住的小屋,看到一幫人圍在院子裡,他滿臉疑惑地走上前,隻見到架起一口大鍋在燉煮食材,安裡在忙前忙後。

“時間剛好,皮埃爾沒和你一起嗎?”

“他有些事,可能待會過來吧。”

麵對蓋德的問題,他直接閃爍其詞,剛經曆的對話他還不知道怎麼說明才好。

“安弟弟,馬上就能吃到安裡的秘製菜式啦!”

“連我們都被邀請,沒關係嗎?”

“沒關係沒關係,人多才熱鬨。”

海倫和妮雅也被邀請過來,愛莎幫助妹妹控製住火候,過了一會安裡拿著一盤類似香料的東西走出來,揭開鍋蓋一把撒入攪拌。

“鏘鏘,牛肉雜煮完成!”

安建廷、海倫和妮雅麵露難色。鍋裡的食材呈現塊狀,但完全看不出是什麼,粘稠的深紫色湯汁冒著熱泡,剛加入的植物和香料呈現出詭異的質感,周圍的空氣中飄著難以描述的氣味。

“安,嘗嘗看,這次我信守承諾給你做了我的拿手菜。”

安裡一臉燦爛的笑容給他盛了滿滿一碗,看著她高興的表情,海倫和妮雅居然不知不覺往後退了一步,隻有接過碗的安建廷強迫自己露出感謝的表情,無法辜負她的好意,做好心理準備用湯勺送入口中。

嗯?

不壞,本來已經準備好腸胃和口舌地獄的安建廷又將一塊肉送入口中。那些塊狀物是肉塊和內臟,多樣的口感證明有細致的燉煮和事前處理,紫色的湯汁和少許刺鼻的味道應該是各種刺激的植物和香料,很好蓋住了腥味,豐富的搭配和醇厚的調味也讓人無法想象,明明外觀一塌糊塗但味道卻驚人的協調。

“真好吃。”

“唉!?”

海倫和妮雅難以置信地看著安建廷大口吃起來,一轉眼的功夫就吃完一碗。

“再來一碗。”

“哼,怎麼樣?我的拿手菜,海倫和妮雅也嘗嘗吧。”

兩碗紫色的小山送到她們手裡,麵對盛情難卻,看著隔壁安建廷的大快朵頤,也隻好將信將疑放進嘴裡。兩人如同他剛才的反應一般,繼續往嘴裡送,誰也沒想到居然是真的好吃。

“安裡女士真的很擅長烹飪呢,非常好吃。”

“叫我安裡就好。”

安裡看到自己的菜式被誇獎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隔壁的蓋德、愛莎和安建廷三人並排坐著,好像鬆鼠一樣迫不及待用肉塞滿自己的嘴巴,顯得非常滑稽。

“你們三個好好吃東西,還有好多啦!”

結果這一大鍋幾乎被這三人一掃而光,要不是安裡拿著鏟子死死護住大鍋,其他人還有孩子們那份都差點沒保住。

聚餐之後他的小屋徹底被占領,除了妮雅有工作告辭,蓋德和皮埃爾在長椅上睡得東倒西歪,孩子們則和兩姐妹在床上午睡,海倫和安建廷則坐在客廳的桌上看書。

“真是和平的午後呢,要是這樣的日子一直下去該多好。”

“雖然我也這麼認為,但這話我絕對不會說出口。”

“為什麼?”

“放在故事裡有人這麼說的時候,後麵一定就有糟心的麻煩事。”

“那是什麼歪理,毫無依據。沒想到安你還挺迷信的。”

海倫笑了起來,兩人明明眼睛都沒離開書本,交談卻沒有停下。

隻是第二天清晨,偵察的斥候快馬入城,告知了兩萬王朝大軍的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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