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遮斷的感官瞬間恢複,突然的炫目光線和強烈耳鳴,讓安建廷表情痛苦地閉上眼睛,身體難以忍受的不協調感直接讓他跪地,隻能勉強讓雙手撐起自己的身體不至於撞向地麵。
維持著跪倒的姿態一段時間,令人痛苦的不適感逐漸消退,但那異樣的不協調還殘留在身體,僅剩的意識對毫無防備的跪姿發出警報,隻能艱難的站起身確認自己狀況。
映入眼簾的問題超乎想象,華麗厚重的盔甲包裹著健碩的身體,比平時視線還要高的視野,擺動手臂就能碰到腰間的配劍。彆說隨身穿戴,連自己的身體都充滿異常。
在驚愕中他抬起頭確認四周,鬱鬱蔥蔥的樹林和綿延的丘陵,這哪裡是城市的樣子,一眼望去甚至找不到有人的痕跡。
“有人嗎!!!!!救命啊!!!!!!”
焦急地朝著四周大喊大叫,但回應他的隻有寂靜。
慌亂,焦急,恐懼,突如其來的變故帶來的負麵情緒讓他近乎失去理智,開始毫無目的轉圈和大聲呼救,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安建廷甚至無法理解現在的狀況,自己被綁架了?整人節目?為了什麼?這裡到底是哪?自己這身家夥又是怎麼回事?自己應該在上海,到底發生了什麼鬼情況?
他腦中的疑問隻是加劇了不安,在一段時間之後情緒瀕臨崩潰,他開始大吵大鬨,仿佛幼小的孩童一般撒潑打滾,對著空氣揮拳腳踢。
“為什麼總是我遇到破事!所有事情都跟我過不去!有錯的的永遠是我是吧!”
隨後口中是根本停不下來的臟話,他往日在彆人眼中彬彬有禮和理性沉穩的形象蕩然無存。
發泄一陣子之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遠處的風景,情緒穩定下來的他理智重新占據大腦,認真思考自己的處境。
無論如何都要先掌握身邊的情況,留在這裡等死顯然不是個好選擇,遇難首先要確定自己的方位,尋找一切求救方法。
安建廷仔細觀察周圍的地形,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半山腰的位置,隔壁的丘陵看起來應該是附近的製高點,他馬上向著山頂出發,希望能幫他獲得好的視野。
過程比他預想中容易得多,雖然不協調的感覺還是沒有消失,但勝在體力莫名充沛,一口氣爬到山頂連氣都沒喘。
站在山頂仔細環顧四周,隻有一片翠綠和連綿不絕的小山丘,突然一個發現讓他興奮異常,遠處冒起一縷煙塵,下方散落的建築群與綠色的背景截然不同。
他再三確認自己沒有看錯,便顧不上其他往那裡飛奔,期望運氣好能找到人求救脫離現在這個境地。
隨著越發接近,刺鼻的焚燒氣味和嘈雜的叫喊聲讓安建廷有些警惕,但茂密的低矮樹叢遮擋了視線,他也沒有其他選擇,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前進。
撥開最後的樹叢到達目的地,眼前的是一個在熊熊燃燒的村莊,磚石結構的建築被燒的熏黑,兩撥人拿著各種冷兵器激烈交戰,到處是尖叫著逃跑的人。
眼前的景象直接讓好不容易恢複冷靜的安建廷再次大腦宕機,但根本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其中一個士兵發現了他大叫一聲,隨即整個戰場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麵對戰場正中央突然出現,身穿全套護鎧的高大戰士,雙方人馬一時間也發了蒙,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他,就連戰鬥都好像按下了暫停鍵。
安建廷僅剩的理智讓他意識到自己出現在了這一片混亂的正中央,在他想好自己如何行動之前,與生俱來的本能已經驅使他的身體。
跑!
安建廷二話不說就朝著剛才來的方向奪命狂奔,絲毫管不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安裡!追上他!”
“派人追上去!一定要抓回來審!”
回過神來的在場雙方,馬上派出人手要將這個詭異的攪局者抓到,但安建廷的體力好似無窮無儘,後麵的人怎麼都追不上他,不少追兵直接累的掉隊。
棕色頭發的少女眼看情況不對,對地形的熟悉讓她馬上轉彎抄近路,安建廷跑出一處樹林,卻發現眼前一個陡峭的山壁擋住去路,慌不擇路隻能趕緊轉向。
沒跑多遠,一支箭矢直接命中麵前的樹乾。
“停下來!”
棕色頭發的少女從旁出現,箭在弦上直直瞄準自己。
“下一箭就會射中。”
“冷靜,冷靜。我什麼都不知道。”
安建廷原地站直高舉雙手,想讓自己有一線生機。慌亂中甚至意識不到自己能理解對方陌生的語言。
“嘿!”
追上來的士兵突然大叫,少女馬上轉移目標射出一箭,但被盾牌格擋。安建廷剛想拔腿就跑,卻發現劍刃已經頂在自己脖子上。
“想動就把你脖子抹了!”
剛才的士兵隻是在吸引注意力,另一個已經趁機摸到自己身後。恐懼感讓安建廷動彈不得,隻能默默點頭。
少女雖然馬上再次拉弓搭箭,但士兵頂著盾牌直接衝鋒,距離大幅縮短,不等下一箭射出,盾牌直接撞飛了少女手上的短弓。
少女連忙後退,從腰間拔出匕首防身,隻是對方明顯更訓練有素,立刻抓住破綻,握住的劍直接橫砍,在少女手上留下一道傷口,匕首隨著鮮血一同跌落地麵,再次逼得少女大步後退,直接撞在後麵的樹乾上。
士兵見狀馬上上前,用盾牌直接頂住對方的上半身,封鎖對方的行動,少女就這麼被壓在中間動彈不得。
“哈哈,把這兩壓回去,我們也算是大功一件。”
“少來這套,你隻是在後麵架著那貨,都是我在出力。”
“哼,到時候賞金分多你一點總行吧?”
“鬼知道那個隊長中間要抽走多少中飽私囊,我可一點不劃算,不過”
士兵突然停頓了一下,用一種殘忍貪婪的眼神望著眼前的少女。
“還不如我先享用了。”
“喂喂喂,你不會要在這吧?趕快把人交了,我可不想惹麻煩。”
“一會就完事。”
“王朝的垃圾!”
明白了對方想做什麼的少女惡狠狠出言辱罵,但對方絲毫沒有理會她。
“各位,能不能冷靜下來談一談。”
安建廷的突然發聲,讓在場的士兵無言地看著他,隨後哈哈大笑。
“還談談?你知道現在這是個什麼狀況嗎?”
身後的士兵一邊說著,一邊把劍刃抵緊自己的脖子。
“我隻是覺得這麼對一個女孩不好,而且我是無辜路過這裡,沒有敵對的意思。”
他以為自己是在講道理,但兩個士兵隻是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這人該不會真是個傻子吧,能有獎賞嗎?”
“管他呢,反正上麵要,我們把他綁了交差就行。在我完事前,你把他看好了。”
說罷士兵就舉起劍柄瞄準少女的頭部,想要讓對方失去意識好好享受一番。
安建廷說實話完全沒搞清楚現在的狀況,但剛才的遭遇讓他明白落到對方手上凶多吉少,更何況現在慘劇即將在自己眼前發生。
眼看劍柄就要落下,少女拚命掙紮,安建廷對這莫名其妙遭遇的不甘,痛苦,茫然,還有對眼前士兵欲行不軌的厭惡,在這一刻切實化為了憤怒,甚至壓過了恐懼。
在用餘光確認身後士兵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上一秒還乖乖配合的他突然用左手背擋住劍刃,同時右手手肘對著對方頭部一個肘擊,劍刃隨即脫手掉在地上。沒時間確認身後的士兵,他順勢狂奔到另一個士兵身後,用力抓住對方持劍的手臂想要阻止他的暴行。
但接下來的發展超出了他的想象,士兵的手臂在他全力的抓緊下,如同橡皮泥一樣變成了扭曲的形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間被巨大疼痛擊垮的士兵扶著已經支離破碎的手臂一邊後退一邊大叫。
安建廷甚至沒能理解自己做了什麼,楞在原地。但從壓製中解放的少女沒有猶豫立刻行動起來,快速撿起被打掉的短弓,從身後的箭袋拉出箭矢,強忍著手上傷口的疼痛,拉弓搭箭。箭矢從安建廷的臉旁劃過,準確命中了嚎叫士兵的喉嚨,封喉斃命。
死裡逃生的少女看著死去的士兵,這時才鬆了口氣,撿回地上的匕首,將注意力轉向安建廷。
“想要活命就快走,還會有追兵。”
但安建廷還隻是愣在原地,仿佛根本沒聽到一樣。
“我叫你快走!你沒聽”
少女順著他的方向看去,連催促的話語都停了下來,畢竟那副景象相當駭人。
那是剛才被安建廷肘擊的士兵,現在直直的躺在地上,頭部如同砸在地上碎裂的西瓜一樣爆開來看不出原本的形狀,頭蓋骨包裹的物質潑灑了一地。
安建廷震驚地看著眼前的遺體,剛才他也隻是想找機會保命,哪裡想到會造成這般可怖的後果。
“你是魔導者?!”
少女臉上閃過驚恐的表情,忍不住緩緩後退。
“快點!慘叫聲在那邊,包圍過去!”
少女馬上意識到是王朝的追兵,現在可沒有時間糾結這個問題,她一把拉住還在發呆的少年的手臂。
“不想死就跟著我,快!”
少女沒有任何猶豫回身就跑,被扯著回過神來的安建廷也麻木地跟上。
兩人一路狂奔轉移地點,最終在一處樹林中間的草地停了下來。
“那麼遠的距離應該安全了。”
少女仔細留意周圍的動靜,在確認安全後回過身,跟隨的安建廷停下來後還是呆呆看著地麵。
“那麼你又是誰?為什麼在那裡?一個全副武裝的魔導者可不常見。”
少女左手持弓,右手摸到箭袋上準備隨時抽出。
“還是說你是王朝的人?”
安建廷突然有了動作,讓少女一下子緊張,準備應對隨即而來的攻擊。
“呃噦嘔嘔嘔嘔嘔嘔。”
“唉?!”
安建廷一下子跪地直接吐了起來,不停地乾嘔,顧不上理會她。
對於他這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見過最血腥的場景也就廚房砧板上的肉塊,麵對突如其來的駭人遺體,更何況是由自己親手造成,本能的負罪感和道德上的愧疚,在脫離險境後徹底忍耐不住。
在一陣翻江倒海的反胃終於褪去後,安建廷呆滯的坐在草地上。
“喂?”
這時他才注意到那個少女擺著手在朝自己呼喚。
“喝點水,能好受些。”
接著她舉起一個皮袋,走到離自己兩步遠放下,又慢慢退開,仿佛自己是什麼危險動物。
大腦宕機的他什麼都沒多想,抓起水壺將裡麵涼快的水一飲而儘,的確感覺好了不少。
“謝謝。”
道謝後安建廷將水壺放回了原來的位置,又坐回去一言不發。
這下輪到少女不知所措了,眼前這個高大的男生簡直是她遇到過最奇怪的人,她原本以為這人穿著氣派的全身盔甲,會是王朝的軍官或者哪裡的戰士,但現實卻是明明出手救了自己,但又忍不住跪地就吐,還對自己道謝的怪人。
少女的思考一團亂麻,最後放棄般的歎口氣,往安建廷的身邊走去。
“你叫什麼?”
安建廷回過頭有些吃驚。
“什麼?”
“你的名字。”
少女伸出手。
“我叫安裡,總之謝謝你剛才的搭救,幫大忙了。”
安建廷下意識伸出手,但剛才的經曆讓他害怕碰到彆人,手在中途停下。
“你,聽得懂我在說的話嗎?”
少女微微歪了歪頭表示不解。
“聽得懂啊,有什麼問題嗎?”
“不我叫安。”
長年累月對自己名字的厭惡讓他選擇報上自己的姓。
“安?真是奇怪的名字。”
少女輕輕握著他的手,臉上浮現出笑容。
“像女孩子一樣。”
安裡因為疼痛眼睛都眯成一條線,手上的傷口卻包紮很快,看得出來已經非常熟練,中間的篝火照亮著兩人,燃燒的枯枝劈啪作響。
為了逃避追捕,兩人已經跑了很遠的距離,據安裡所講太陽下山之前是沒辦法回到她們的據點,幸運的是在荒山野嶺找到了這個小山洞適合露營。
“烤好了,這是你的。”
安建廷接過用樹枝串起來的食物,用小刀削過的樹枝還算乾淨,上麵穿著的是用某種水果和麥類製成的乾麵包。
輕輕咬了一口,他確信了這種麵包是作為長期儲存的乾糧,不但口感非常堅硬,除了一些鹹味他什麼都沒吃出來。
毫無食欲的他放棄了再度下嘴看向對麵的安裡,對著烤的熱騰騰的麵包呼呼吹氣,大口咬下,咀嚼的同時臉上是幸福的表情,讓人懷疑他們吃的到底是不是同一樣東西。
“所以,你們就是跟那些王朝士兵在打仗嗎?”
“嗯,他們讓大家都過不了日子。”
“我來問這個可能不太合適,為什麼要帶上我這個陌生人回你們據點?”
那麼短時間安裡已經吃完麵包,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雖然你是個古怪可疑到極點的家夥,但我總不能就這麼把你扔在這裡吧,就剛才的觀察你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你到底是怎麼活到現在的?該不會是哪裡的少爺吧?”
安建廷無言以對,在普遍喪失方向能力的現代人中,他也算是尤其嚴重的那類。
“而且還不停說胡話,聯係警察還有手手機什麼的,莫名其妙的東西。講的地名我也聽都沒聽過。”
“所以你不相信?”
“一個字都不信。”
“那為什麼還讓我跟著?”
安裡用枯枝撥弄著火堆,讓篝火不要熄滅。
“無論怎麼說你幫了我,而且你剛才的樣子和我那時候很像,我不覺得那是假裝的。”
安建廷皺起眉頭,有些不理解。
“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第一次射穿王朝士兵的腦袋,我吐了一地,連怎麼被人帶回去都不記得。”
安裡低著頭,臉上卻保持著平靜。
“那是我生來第一次,有一天什麼東西都吃不下。很可笑吧,明明知道對麵是壞人,還害得大家那麼慘,但真的自己下手,卻那副模樣。”
或許是回憶湧上心頭,少女的表情不自覺陰暗下來,但隻是一瞬間臉上又掛上笑容。
“所以我覺得你應該不是那麼壞的人,總不能就這麼把你扔在這等死。”
安建廷聽完後隻是直直盯著篝火,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回話,這些經曆對他來說過於沒有實感。
“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不過謝謝你,願意幫我。”
安建廷思來想去也憋不出幾個字,但他還是真誠的看著對方表達謝意,畢竟自己在這裡隻會舉步維艱。
安裡瞪大了一下眼睛,驚訝於對方的坦誠,回了一個無奈的表情。
“你果然是個怪人。”
午夜的森林被濃厚的夜色籠罩,篝火的亮光好像出了洞口就會被無邊的黑暗吞噬,外麵也隻有風吹過枝葉的聲音,雖然很難想象還會有追兵,但安建廷仍然在警戒四周的動靜。
至於幾分鐘前還信誓旦旦說自己守夜的安裡,現在正抱著雙腿靠著石壁,直接睡著了。
這也難怪,白天的戰鬥和傷口的失血,躲避追兵的長途跋涉,還有精神的高度緊張,疊加而來的疲勞可不是簡單用精神克服的。
倒不如說自己現在的身體才是異常,明明經曆了那麼多事情,卻感覺不到疲勞。
回過頭,安建廷現在才第一次仔細觀察在對麵的少女,為了保暖雙手緊緊抱著蜷縮的雙腿,穿戴著皮質護具的身體勻稱且結實,齊肩的棕色頭發紮起一個小辮子,算得上標致的五官在篝火的照耀下有些淡淡的微紅,睡著的側臉惹人憐愛。
安建廷一瞬間看得有些著迷,但馬上將臉彆了過去,狠狠搖了搖頭,將不切實際的感想壓下。
再次端詳身上的盔甲,造型和那個遊戲裡自己角色的鎧甲如出一轍。再加上白天的離奇遭遇,血腥的戰鬥,詭異的環境。這些直觀的事實足以擊碎他對處境的心存僥幸。
這些都讓他不得不承認,這裡恐怕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地方,為何來到這裡,為何能聽懂自己從未學習的語言,自己身體的異常,現在的他根本不可能有答案。
“不知道家裡怎麼樣了”
他禁不住喃喃自語,對故鄉和親人朋友的思念從來沒有這一刻那麼強烈,無論如何,安建廷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到回家的方法。
他再次看向外麵,天空的雲層散了開來,月亮的微光灑向地麵,能看出周邊大致的輪廓。伸出頭看向夜空,美麗璀璨的星河如同畫卷,其中一個壓倒性的天體完全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距離最近,一大一小的兩個月亮。
安裡發出輕輕的呢喃聲,睡眼惺忪地睜開眼,在大腦意識到自己居然睡著的同時瞬間驚醒,快速拔出腰間的匕首橫在身前確認狀況。
隨身的裝備都還在自己手邊,眼前的篝火已經熄滅,隻剩下燒焦的枯枝冒著縷縷白煙,清晨的陽光已經照耀進來,洞外是那個穿著盔甲的男孩。
他注意到這裡的聲響,轉過頭問候。
“醒了嗎?”
在看到自己手上握著匕首神情馬上嚴肅起來,慌忙再次確認外麵的四周。看來他誤以為有疏忽,沒察覺到危險。
安裡慌忙將匕首重新收下,顧不上大腿長時間沒動的麻痹感,拿上裝備就走了出去。
“沒事,沒事。我隻是檢查一下匕首有沒有破損。”
“噢,沒有危險就好。”
安裡臨急想蒙混過去,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個借口過於糟糕,慶幸對方隻是淡然回應,沒有進一步追問。
“對不起,明明還誇下海口說自己擅長守夜,結果半路就睡著了”
“沒關係,你還受了傷,需要休息人之常情。”
“嗯,謝謝。”
兩人隨即決定儘早啟程前往據點,畢竟還不知道王朝的追兵今天還會不會繼續搜索,儘快拉開距離才是正確選擇。
兩人就那麼一前一後趕路,翻過綿延的丘陵和樹林,讓安建廷感慨昨夜趁早紮營實在是正確的選擇,哪怕有熟悉地形的向導,在白天稍有不慎都很可能迷路,要是一片漆黑的夜晚被丟到這環境,換自己恐怕根本不可能走出去。
直到太陽開始西斜,走在前方觀察四周的安裡突然停下,對著一個方向用力揮手。
安建廷順著方向望去,能看到一顆樹上搭著簡易的木板,上麵的人注意到這邊很快就不見蹤影,看來那就是用來觀察周圍的前哨。
“快到了?”
“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
安建廷跟著安裡不久走到一處半山腰,周圍的大樹遮擋著磚石和木材搭建的小型建築群,依靠石壁一路往中空的山體延伸,不得不感歎地形的精妙,從遠處根本看不出有這種規模的聚落。
兩人走近建築,有一群人馬上迎了出來。
“安裡!”
“姐姐!”
兩人激動相擁,看來是兩姐妹感人的重逢,其他人也熱烈歡迎少女的回歸。
隻是自己就沒這待遇了,高處數個製高點都有弓箭手在瞄準,眼前數柄長矛的矛尖已經近在咫尺,安建廷已經心生退意,或許跟著來真不是個好選擇。
“等等!是他救了我才能安全回來的,總之先談一談吧。”
關鍵時刻是安裡張開手重新擋在他麵前,場麵一度十分緊張,此時人群中領頭的青年走了上前擺了擺手,其他人雖然對安建廷滿腹疑惑,但還是暫時放下了武器。
“不好意思,最近大家都非常緊張。”
乾練的褐色短發、略微顯老的臉上有著疤痕,沒有刮乾淨的胡茬一直延伸到耳邊,一邊殘缺半隻的耳朵還有良好壯實的體格,和他看起來有些狂野的外表不同,青年很有禮貌。
“希望你見諒,我叫皮埃爾。”
像是領隊的青年一邊報上自己姓名一邊打量著安建廷,讓他感受到一些無形的壓力。
“我叫安。”
“感謝你救了我們的同伴,不介意的話先聊聊吧。”
雖然嘴上說得很客氣,但看這陣勢根本不可能拒絕,安建廷隻能點頭回應。
安建廷儘可能簡單講述了自己在這邊的經曆,希望能從對方口中打聽到回家的線索,但期望還是落空。
“你故鄉的地名我從未聽過,而完全不記得怎麼來到這裡,你們怎麼看?”
皮埃爾轉頭向他身邊的兩人尋求建議。
“完全不值得相信,我就從沒見過那麼可疑的人。”
身旁的中年女性第一時間發表意見。
“蓋德,你呢?”
“作為借口來說太爛了。”
被叫到的長發青年冷靜的分析。
“王朝的探子有更好的借口,而且瞧瞧那身裝備,作為對付我們這些小人物派來的人也太奢侈了。”
“這說明不了什麼。皮埃爾,應該馬上把這人關押,我們承擔不了任何風險。”中年女性再度催促,絲毫不想再討論下去。
“抱歉,打斷一下。”
“怎麼了?”
舉起手說話的是安裡,皮埃爾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有件事要講清楚。”
安裡突然停頓了一下,緊張地咽了一下喉嚨。
“他是魔導者。”
這句話如同炸雷一般讓趨於平靜的場麵再度緊張,周圍人的武器再度對準了安建廷。
“安裡你把魔導者帶回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那他肯定是王朝的人!”
皮埃爾製止了中年女性的責備。
“安裡,你確信嗎?”
“我確信。”
周圍的人馬上議論紛紛,表示絕對不能讓安建廷留在這裡。
“請問一下,魔導者是什麼?”
站在正中間,如同被審訊一樣的安建廷忍不住發問,他對此完全沒有概念。
沒想到回應他的隻有沉默,所有人都是無言地盯著他,他馬上察覺出不妙,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這人把我們當弱智嗎?”
“裝傻也有個限度。”
麵對激動的人群,安裡再度站出來辯解。
“我會為了大家說出實情,但他救了我還乾掉了王朝的士兵也是事實,希望大家也要考慮這點。”
“說不定那也是掩飾,王朝怎麼對待下麵的人我都不奇怪。”
年長的女性和安裡爭吵起來,對準自己的矛尖也步步緊逼,安建廷心想危險,已經準備轉身就跑。
一直沉默的皮埃爾突然走了上前,徑直向安建廷靠近。
“抱歉,你說的事情太過離奇,而且沒有證據,我們實在無法相信。”
皮埃爾的動作很不自然地停頓了一下。
“隻能請你用行動證明了。”
說完趁著在場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突然拔出腰間的刀就向安建廷揮去,安建廷毫無準備,慌亂中下意識後退,雙手擋在身前。
刀刃揮至中段就停了下來,皮埃爾觀察完他的動作,重新收起佩刀。
“抱歉,外鄉人,突然刀刃相向,我向你賠罪。”
說罷輕輕低了低頭,讓所有人都有些懵。
“雖然還很多事情還搞不明白,但希望大家能互相幫助。”
皮埃爾伸出手,但安建廷可不敢握上去,憤怒又驚恐地盯著眼前這個人。
“皮埃爾,你什麼意思,就這能說明什麼?”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提出異議,周圍的人也紛紛點頭。
“你們要的證明。”
皮埃爾不慌不忙的回答,眾人跟隨他視線看向的是安建廷腰間的配劍。
“無論本人再怎麼擅長偽裝,長年累月的訓練和習慣是很難改掉的,麵對剛才的突然攻擊,他直到最後都沒想起自己的配劍,他不是戰士。”
短發青年的聲音平穩而堅定,臉上掛著遊刃有餘的表情,表現得非常有說服力。
“怎麼樣?如果你實在忍受不了我的冒犯,可以馬上轉身離開,我保證沒有人會傷害你。”
皮埃爾動了一下伸出的手,他在等待回應。
安建廷對剛才的攻擊極為憤怒,但他也不是沒腦子,在這荒山野嶺找到安全的地方談何容易,更何況他還沒任何經驗,任性的轉身離開隻會讓自己再度置身險境。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安裡,正用一種擔心的表情看著這邊。想著有個聚居點總比荒郊野外強得多,而且還有認識的人能打探消息。他壓下了不滿,握住了對方的手。
“歡迎來到我們的據點,再次自我介紹,我叫皮埃爾,算是這裡的領隊。”
“叫我安就好。”
“雖然算不上賠罪,我們會安排房間和食物,你先好好休息。蓋德,你帶一下。”
“跟我來吧。”
隻見皮埃爾身後不顯眼的青年揮了揮手,身體相比周圍的人明顯更加瘦削,黑色的長發隨便的紮在身後,漫不經心轉身向山體的建築走去。
安建廷謹慎的觀察周圍人群的反應小心跟上,遠離激烈議論的人群和想辦法息事寧人的皮埃爾。
跟隨著蓋德被領進一間小屋,內部非常簡潔,一個用來放置物品的木箱,木板上鋪著粗布的床,在正中則是圓桌和椅子。想來也是,在這山林中,隻有木材是絕對不缺的。
安建廷拉了一張椅子坐下,麵對現在這幅披甲的身軀,顯得矮小的椅子被壓得發出吱吱聲,他都擔心會不會直接壓垮。
“你先坐吧,我去拿些吃的。”
被獨自留在屋內的他呼出一口氣,緊繃的情緒現在才稍稍緩解,他第一次體驗到精神上的疲勞和強韌軀體帶來的割裂感。
不久後蓋德拿著食物回來,身後跟著一個青年,安建廷認得他,畢竟就在剛剛還用矛尖對準自己。
“這是皮埃爾吩咐的,趁熱吧。”
蓋德放下托盤,杯子裡裝著乾淨的水,之前在安裡那裡見過的麵包,另一碗則是蔬菜和肉類煮成的燉菜。
“那麼寶貴的雞肉給這個來曆不明的人純浪費,我們還吃不上呢。”
青年生怕彆人聽不到一樣出聲嘲諷,看來不少人對自己都抱有敵意。
他看了一眼燉菜,裡麵有些粉紅色的肉塊,雖然剛才他的確叫這玩意雞肉,但怎麼看都和自己認識的不一樣,遲疑著沒有開動。
“怎麼?還怕我們下毒?”
沒好臉色的青年再次開口,安建廷強忍著沒有搭理他,這時坐下來的蓋德開口解圍。
“放心吧,我們沒必要那樣做,至於他那副態度你就體諒一下,畢竟你可是和我們這裡姐妹花的妹妹一起回來呢,大把人眼都紅了。我們這裡可沒幾個美女啊”
“蓋德,誰說這個啊?!我對安裡才不是那樣!”
雖然門口的青年很激動,但蓋德依舊隻是玩笑般回應。
“順帶一提我是姐姐派,跟你沒啥恩怨。”
還真是恰時的拉開話題,安建廷心想。緩和氣氛的同時還暗示自己的安全得到保證。
看來他們誤以為自己是怕食物有毒,但其實自己隻是對不認識的食物猶豫罷了,眼見不吃是沒辦法把事情進行下去,安建廷拿起勺子準備開動。
這時候他注意到門口的兩個矮小身影,兩個孩子扒拉著門框,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
“小孩子彆來這裡,快回去大屋。”
麵對青年的訓斥,這兩人完全不聽,快步走進小屋趴在桌上,這時安建廷才明白,他們盯著的不是自己,而是桌上的食物。
他可不至於沒心沒肺到被小孩放光的眼睛盯著也能吃下飯,開口道。
“你們想吃嗎?”
兩人瞪大眼睛,互相看了看,又對著屋子裡其他人看了一眼,慢慢點點頭。
“那就都給你們吧,我不餓。”
兩人一開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安建廷隻是看著他們,用手示意他們拿走。
男孩抓過麵包給了女孩。
“謝謝哥哥。”
看來他們是兄妹,男孩好像還是不放心,戰戰兢兢的問道。
“我們真的可以拿走嗎?”
“當然。”
男孩興奮的拿起勺子,將燉菜送進自己口中,臉上是激動的表情,自己吃完又喂了一口妹妹,但馬上停了下來,小心端穩大碗。
“不吃了嗎?”
麵對安建廷的疑問,男孩小心答道。
“媽媽身體不好,這些都要留給她。”
說完兩人低頭道謝,走了出去。
安建廷一下子有些不好受,彆開了臉,屋子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前兩天村子被襲擊,活下來的村民也隻能暫時住在這裡。”
蓋德直接拿過安建廷眼前的水杯就喝起來。
“正因如此我們現在食物也很短缺。”
“所以這裡到底怎麼回事?那些士兵又是什麼人?”
“你是真的不知道?”
“聽著,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們把我當傻子也沒關係,能不能先讓我了解這裡發生什麼?”
眼前的青年打量著著安建廷的表情,隻從他的臉上看出滿臉的疑惑。思考後緩緩開口。
“簡單來說就是我們所在的這個國家或者說星月王朝處在動亂之中,殺戮和暴虐此起彼伏,正如你昨天看到的,不過我猜你想問的不止這些。”
安建廷點點頭,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蓋德從腰包中拿出一張布料,將水杯的水倒在手指,在上麵畫出一個大概的形狀。
“這是什麼?”
“這個國家的大致領土。”
蓋德又劃出一條分界線。
“我們就在南麵的某處,你也看到現在到處都是王朝的士兵。”
“你們是在內戰?”
“嚴格來說,並不是。還沒有什麼勢力能大到與他們正麵一戰,而且相比起戰鬥,他們的主要目的是掠奪。”
聽到這話安建廷愣了一下,在他的認知中這明顯自相矛盾。
“等等,你們是同一個國家吧?那為什麼要派遣軍隊掠奪自己的領土?他們不是應該來保護人民嗎?”
“看不出來你還挺天真,隻可惜王朝那幫家夥不這麼想”
蓋德戲謔地回嘴,不過安建廷顧不上諷刺,直入主題。
“所以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稅收。”
“啊?!”
蓋德無視安建廷的驚訝,指了指地圖的中部。
“從二十多年前開始王朝就逐年加稅,到現在賦稅已經高得嚇人,聽說其他地區現在還勉力維持,我們身處的南部早就承擔不了。”
這個答案讓安建廷始料未及,自己昨日目睹的慘劇,起因居然是這麼離譜的理由。
“所以他們就毀掉村子?就為了稅收?”
“也為了奴隸。”
“奴隸?!”
震驚的消息一個接一個,那些曆史書中的名詞沒想到有一天居然出現在麵前。
“怎麼,你沒見過嗎?”
蓋德聳聳肩。
“交不起稅的人隻有兩種選擇,是像我們逃亡反抗,還是淪為奴隸,無論哪一種都不算是好選擇就是了。哪怕如此,稅額也不會減少,隻會均攤到同一個地方剩餘的人,最終壓垮整個地方,你昨天目睹的村莊也是如此。”
“這種事情也能容忍?就沒人出來製止嗎?”
“高昂的賦稅讓權貴們獲得源源不斷的財富,而王朝軍隊則確保沒人能反抗,各地為了自己的生存自然也需要更多奴隸乾活,軍隊手裡的奴隸自然能賣個好價錢,最起碼掌權者沒理由反對。”
“然後繼續提高稅收逼迫他們需要更多奴隸,而承擔不起的人淪為奴隸”
安建廷喃喃自語,得出這個毛骨悚然的結論讓他很不自在。
“你理解的很快。”
蓋德靠在椅背,抬起頭望著天花板,目光仿佛遠離這裡。
“所以我們也隻能起來反抗。”
蓋德嘴上很輕鬆,但表情明顯陰暗下來。
“即使是他們故意放任我們。”
“什麼意思?”
“我們這些為了不淪為奴隸從村子裡起身反抗的,彆人把我們叫做自保團,如你所見談不上多大規模,也沒多少力量,要是王朝軍有那個意思,我們一刻也撐不住,但幾年來王朝軍卻一次都沒找過我們的據點。”
“你的意思是,他們故意留下敵人?”
“正是,隻要我們一直存在,就不缺乏理由爭取軍費和擴充軍隊,與之有關的高層自然也有更多的權力和財富。”
“居然還是養寇自重”
安建廷扶著額頭,剛才的話題讓他腦袋嗡嗡作響,抽象程度遠遠超出他的接受能力。
“噢?很貼切的形容。你真不是哪裡的富家少爺?這年頭可沒多少人能接受這麼好的教育。”
安建廷已經不想搭理,為數不多的腦容量讓他隻想關注更重要的事情。
“什麼是魔導者?”
麵對唐突的話題轉換,蓋德回過頭看著他,剛想開口,窗外夕陽的餘光照了進來。
“這個話題我們明天再聊吧,到時候讓大家都能更直觀一點。”
蓋德說罷直接站起身準備離開。
“你也休息吧。”
“最後一個問題。”
蓋德停在原地,等待他最後的話語。
安建廷指了指自己的盔甲。
“這玩意,我不知道怎麼脫”
“”
“”
安裡幫助皮埃爾暫時說服了眾人,又馬上在據點裡的大屋幫忙安置村子裡的幸存者。
這座依靠山體搭建的建築是這個據點唯一的大型建築,但麵對整個村子的難民還是顯得過於狹小。
利用周圍能搜刮來的材料堆成勉強能讓人躺下的床位,大多數都讓給了受傷的村民,剩下的人隻能靠牆坐在地板上。
安裡和其他同伴打了招呼,開始查看傷者的情況,由於嚴重缺乏藥品和乾淨的布料,傷患的情況都很糟糕,躺在床上的聲絡繹不絕。
安裡幫忙扶起一個肩膀受傷的女性,開始幫她替換儘可能乾淨的布料,這是現在她們唯一能做的了。
安裡熟練地解開結扣,將染血的布料換下,深深的傷口仍然清晰可見。
“謝謝你,我沒辦法自己起身。”
女性臉色蒼白,嘴唇也沒有了血色,有氣無力地向安裡道謝。
“沒關係,你要好好休息才能好起來。”
安裡小心將布帶打結,不要動到傷口。
此時門口的爭吵聲吸引了安裡,隻見一個男人攔住了一對兄妹。
“你這些食物是哪裡來的!我們隻分到這麼點,你們一定是偷的吧!拿過來!”
“不是,這是彆人讓給我們的!”
“不要欺負哥哥!”
男孩蹲下死死護住手中的碗,更為年幼的妹妹則張開雙臂護住哥哥。
男人見威脅不成,伸手就要去搶。安裡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你想乾什麼?該不會還想從小孩手裡搶吃的吧?”
男人想掙脫開,卻發現對方力氣比想象中大,抬頭看到滿屋子的人看著自己,有些氣急敗壞。
“誰搶了?他們偷食物,我這是在教育他們!”
“那也是由我們搞清楚,不需要你這樣大吵大鬨。”
安裡放開後男人氣憤地甩開手,罵罵咧咧走開。
“謝謝姐姐。”
兩兄妹小聲道謝。
“沒事了。”
安裡半蹲了下來。
“但你們要告訴姐姐,這個是哪裡來的。”
“是那個今天來的哥哥說讓給我們的。”
妹妹搶先答道,這讓安裡隻想到一個人。
“那個穿著盔甲渾身上下亮閃閃的?”
“嗯。”
“那就沒問題了。”
安裡拍了拍他們的背,讓他們通過。
“媽媽!”
兩兄妹叫著去到母親身邊,正是安裡剛才幫忙包紮的女性。
“我們拿到燉菜,媽媽快吃。”
女性艱難地擠出笑容,哪怕身體虛弱仍然慈祥的看著自己的孩子。
“你們不是一直喊餓嗎?你們吃吧”
“但大家說媽媽要吃東西才能好起來。”
“那就大家一起吃吧。”
母親摸了摸他們的頭,一家三口坐在一起享用難得的食物。
安裡被這場景觸動,馬上拍了拍自己的臉,免得陷入回憶,回到忙碌的工作中。
當黃昏的餘光透過窗戶,安裡停下手,去到隔壁作為廚房的小屋,現在那裡正大排長龍,都是據點裡的人在拿晚飯。
“安裡,這邊。”
正當安裡打算加入長長的隊伍,一聲呼喚叫住了她,那是她姐姐愛莎。安裡小跑去到姐姐身邊。
“我和廚房說了一聲,幫你拿了晚飯,你這孩子總是那麼急匆匆的,今天好不容易安全回來,可以休息一下吧。”
“謝謝,看到缺人手,閒不下來。”
麵對姐姐的關心安裡微笑致歉,端起晚飯就要走。
“站住。”
安裡轉身到一半就突然被叫住,回過頭看到姐姐依然微笑看著自己,相處久了的她已經明白接下來發生什麼,馬上恭恭敬敬坐下來。
不出所料是一頓數落,安裡也明白自己做的事情多麼危險,不敢還嘴,隻是低著頭認錯。
“然後你拿著晚飯想去找那個男生?”
“他把自己那份給了小孩子,所以”
“所以你想分一些給他。”
安裡點了點頭,姐姐愛莎隻能無奈的歎口氣。
“你就是太容易心軟,雖然我也感謝他救了你,但現在我們對他還什麼都不了解,拉開些距離才好。”
“嗯”
見到自己這個妹妹心情低落的模樣,好像垂頭喪氣的小貓,雙手蜷縮放在大腿上,頭耷拉著垂了下來。愛莎站起身,拿上安裡的晚餐準備離開。
“嗯?”
“你不是要過去嗎?姐姐跟你一起去。”
“嗯!”
兩姐妹走到讓安建廷落腳的屋子,奇怪的是本應在門口看管的人不見了蹤影,兩人疑惑的對視,探頭往屋裡望去。
“喔!我懂了,原來這扣子是這樣拆開來的,真是精妙的設計,這樣的護甲我從來沒見過,到底怎麼做到這種材質的。”
“我還以為隻是盔甲太厚,沒想到你本來就壯得跟頭牛似的,你到底吃什麼才能長成這樣啊?”
蓋德將拆下來護具仔細把玩,看守的青年則捏著安建廷的手臂,感受肌肉的硬度。
安建廷一臉無語坐在木床上,隻想儘快把盔甲全部脫下擺脫這種境地。
“喂,蓋德。你看,這裡麵的衣服居然緊貼著身體,一摸上去好像沒穿一樣。”
“居然能做到那麼緊實還薄,就是那幫貴族都弄不來這種東西。”
“彆摸我的胸”
安建廷怎麼也沒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被兩個男的上下其手摸來摸去,不用想也明白現在的場景有多麼糟糕,關鍵是他也在摸索穿戴的方法,不能拒絕。
隻能期望不要有其他人看到這幅場景,這麼想的同時,他察覺到門口站著兩位女性,正以微妙的表情看著這邊。
“啊”
反應過來的其餘兩人也停住了動作,手還摸在安建廷的衣服上,尷尬的沉默久久沒有散去。
黃昏的時間非常短暫,不一會天就黑了下來,全靠在屋中的石爐生火帶來光亮和溫暖。
安建廷將燉菜送入口中,從來沒嘗過的蔬菜和肉類讓他感歎口感的奇妙,但也僅此而已,作為被食品工業喂大的現代人很難覺得有多美味,還好平穩入口倒是問題不大,隻是麵包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味道。
坐在隔壁的安裡將麵包沒入燉菜,吸收了湯汁之後大塊咬住,腮幫直接鼓起來,快樂之情溢於言表。安建廷心想這女孩每次吃東西都很有感染力,他也有樣學樣沾著湯汁吃起來。
至於桌子的另一麵,讓人覺得是什麼話劇在上演。
“真沒想到你們有這種興趣呢,大家肯定都很想知道,感覺明天會變成大話題。”
“等等,愛莎。我覺得你誤會了,事情不是那樣的。”
“沒關係,姐姐我對這種可是很寬容的,會支持你們的。”
“不要啊!!!”
蓋德浮誇地抱著頭仰天喊叫,弄得愛莎和眾人都發出笑聲。
安建廷的嘴角跟著微微上揚,但馬上察覺到自己這個外人的不合時宜,瞬間恢複回平常的古板麵容。
“抱歉,一直沒和你打招呼,我叫愛莎,是安裡的姐姐,謝謝你救了她。”
坐在對麵的愛莎低頭致謝,安建廷沒有出聲,隻是點頭回應。
和隔壁充滿活力的妹妹不同,姐姐舉手投足和說話都給人柔和穩重的感覺,漂亮的五官和一頭泛紅的長發,加上哪怕在粗布衣下仍然凸顯的曲線。他很理解為什麼蓋德會將這對姐妹稱為美人。
他偏過頭看一眼蓋德,這個和自己長相同樣稱得上平平無奇的青年在搗弄著火堆,他察覺到安建廷的視線抬頭,挖苦般說道。
“你這家夥,剛才在想我和愛莎根本不般配,對吧?”
“沒有。”
安建廷雖然嘴上說得斬釘截鐵,但心底不免感歎這人到底有多敏銳,他都懷疑是不是有讀心術了。
“哼,實不相瞞,我可是這裡抱得美人歸成功率最高的人,起碼比你們高。”
“蓋德你這貨真敢說啊”
蓋德誇張的撥弄自己的劉海,另一個青年則不服氣的還嘴,看來是早就習慣這種對話。
“那姐姐怎麼想的?”
安裡趁著吞下食物的間隙好奇發問。
“嗯?姐姐我覺得蓋德是個好人喔,以後應該會找到適合的女孩子吧。”
“好人?意思是難道我沒機會嗎?”
“我覺得挺困難,畢竟我喜歡金發的英俊美男。”
“切,長得不夠帥太難了。”
“哈哈哈哈,蓋德你還是想辦法把那頭黑發染成金色,或許還有點希望。”
晚餐的時間就在嬉鬨中結束,大家也紛紛離開,安建廷從門縫偷瞄了一眼門外,剛才那位青年仍然在不遠處看守,看來是警戒自己的動靜。
但他已經沒有心思顧這些了,這兩日發生的事擠滿了腦袋,現在才有空閒的時間思考。
無論這幫人有沒有對自己說謊,恐怕這裡都不是什麼和平的地方,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脖子,昨日被人拿劍刃架著的感覺仿佛還留存著。
對王朝士兵的第一印象算是糟糕透頂,相比之下這裡起碼還算是講道理,眼下明顯還是留在這裡更加安全,等穩定下來再尋找回家的線索更好。
而且關於他們嘴上的魔導者還是一頭霧水,對這裡的一切滿腦都是疑問。
缺乏安全感的他根本不敢躺下,隻是依靠著木架。思考帶來的焦躁和精神的疲憊一下子湧上,讓他又一次意識到軀體和精神的不協調感。隨著精神接近極限,眼前的火光逐漸模糊,眼睛不受控閉上。
蓋德有節奏的敲了四下門,隨後推門進入到屋內,這裡相比其他屋子有更多裝飾。位於正中的長桌放滿了書信、紙件、各種地圖和書本。夜晚還點上了對於這偏僻地方難以補充的蠟燭,皮埃爾滿臉愁容看著記錄食物消耗的紙張,歎口氣放下。
“糧食要見底了?”
蓋德站在桌前直入主題。
“哪怕繼續把每日的定額減少,也隻能再維持兩周。”
皮埃爾扶著額頭,麵對突然增加的人口,之前努力存下的儲備糧遠遠不夠。
“隻能等偵查的人回來,看看王朝的動向了,希望他們已經撤退。”
蓋德拉了椅子在對麵坐下。
“希望如此吧你跟他談完,怎麼樣?”
“看不透。”
蓋德一臉嚴肅,沒有了平時掛在臉上的隨意。
“明明全身上下可疑到極點,但我卻不覺得他在說謊。他隱瞞了些東西,又感覺不到敵意。”
蓋德思考般頓了頓。
“隻能說現在他對於我們都是謎團。”
“有可能是王朝的人嗎?”
“從談吐到理解能力,看得出接受過良好的教育。還有身上精致的裝備,起碼不是普通人。但這更加說不通,費儘心思將這樣一個人送進來我們這種小據點,未免太過滑稽。”
皮埃爾托著下巴思考。
“有沒可能是為了獲取信任,順藤摸瓜找到更南方的反抗者大型據點?”
“那身一眼就讓人警戒的裝備?”
蓋德攤了攤手。
“如果是我,趁亂派人混入難民才更合理。而且,我檢查過他的隨身裝備,那可是工藝極高水平的鑄造品,我從來沒見過那種東西,作為間諜這毫無道理。”
“的確,眼下我們也沒有足夠的信息,看來隻能先觀察了。”
“也隻能如此。”
房間內蠟燭發出的微光照映著兩人的愁容,此時他們尚未知曉,一夜之後他們的軌跡會產生多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