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天機門,這才詫異的看著剛退位的秦滄淞緊了臉,告訴他們六界禍事不斷,已然開始動亂。
水災火災地震,天災人禍,在黑暗吞噬了白日之後,惡意滋生。
可偏偏他們天機門地界仍是平安無恙。
眾人幾乎立即想到,難不成是因為兩位天命之女在此地。
可如今羨慕也無用。
重要的是趕緊派弟子們出去救人。
六界頓時忙了起來,緊張慌亂的氛圍像是會蔓延。
讓人心沉甸甸的。
晏山君與宋朝玄的靈視光幕落在了他們麵前,囑咐著姐妹倆要趕緊出發了。
宋聽婉感知著一股催促的力量,沉聲說道:“生命之樹的力量亦在催促,你們便不要送了,我與阿遙立即動身。”
宋司遙在一旁皺眉頷首,隨著阿姐如此說著,她們二人率先往外走去。
兩人邊走邊回頭,目光在正殿內的幾人麵上劃過,靈視中的父親與師父亦是麵色嚴肅。
“就此一彆,飛升再見。”
宋聽婉當機立斷提裙快步而去,回眸朝他們揚聲笑道一聲。
嗓音如溪流濺石,就像是黑暗剛降臨時阿遙朝天劈出的那一劍。
讓人心中生出了無儘的光。
宋司遙已將離光變大,扶著阿姐踩了上去。
她朝他們挑了挑眉,“等我拿到最後一塊碎片,飛升之日再見。”
說罷,離光如流星一般從迎出來的一行人麵前消失。
恍惚還能瞧見二人隨風飄動的衣袍。
一切隻是幾息之間發生的,百裡戲江踮起腳朝她們的背影揮揮手,後知後覺的鼻子酸了。
“一路平安順利!”
可人已經消失了。
他微微垂眸,默念著飛升之日再見。
本就沒有準備好,可離彆卻這樣的突然。
他連好好道彆的機會都沒有。
其他人麵色各異,卻也無一人能麵色輕鬆。
“六界大亂,眾神歸位,各就其職罷。”
過了半晌,沉默中沈酌川抿唇笑了一下開口。
秦禧站到自家老父親身側,點了點頭,“咱們維護好六界,就是在幫婉兒她們了,也亦是自救。”
萬俟寂看著宋家姐妹倆離去的方向,負刀而出,頷首讚同:“我回去鎮壓魔界,就此彆過。”
他朝包括靈視鏡在內的三位前輩拱了拱手,又深深看了一眼夥伴們,倏然化成濃鬱的魔氣飛走。
緊接著便是沈酌川。
他抿唇笑著,朝大家抱拳一禮,飛躍半空化白龍而去。
留下百裡戲江對上秦禧的目光。
平日跳脫的人也安靜下來,幾番想對秦禧說些什麼,卻都沒說出口。
殿內還有三位長輩在呢。
殿內安靜,天機門內皆是外派的弟子被緊急召集的動靜。
秦禧朝他笑了笑,“不是還有傳音嗎,如今外麵亂了起來,你也趁早離開吧。”
方才是受兩位天命之女庇佑,她們離開後,天機門會不會一朝而變。
父女倆對視一眼,憂心忡忡。
百裡戲江聞言點了點頭,“那我走了。”
然後朝靈視鏡中肅著臉的宋朝玄朗聲道:“師公等我,我回雲隱了!”
說完他這個衝動的性子便要化龍離開,宋朝玄連忙喚住人,“雲隱並未遭難,可我聽說龍族那邊卻毀得不成樣子,你可要回去看一眼?”
世界發生了變故,龍族的孩子不回家,反倒是下意識想著回來幫雲隱。
宋朝玄心中貼慰,在一旁無聲聽著的宋鶴息也是心暖的點了點頭。
心好,他們也心喜,可總不能厚顏無恥,讓孩子在不知道龍族的情況之下直接回雲隱。
龍族那邊會寒心的。
百裡戲江聽完之後就改了主意,直接變成黑龍飛走了。
可若是他知道宋朝玄想的,一定會不在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龍族若真有些什麼,早就不客氣的傳喚他了。
那些叔叔嬸嬸可不會跟他客氣。
他沒收到消息,估計龍都沒什麼大事。
不過既然知道了,他還是回去一趟瞧瞧。
靈視也掛了之後,一晃眼大家都離開了。
秦禧看著他們一個個離開的方向,有些忍不住的失落。
秦滄淞拍了拍女兒的肩膀,“聚散終有彆,收拾收拾心情,準備迎接你的曆練吧。”
當時,秦禧還不解此話的意思。
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天機門地界開始地震,地底藏著的妖魔鬼怪都跑了出來,傷人飲血,在黑暗中竟是難以製服。
秦禧這才頓悟,新上任便遇上這些事,怎麼不算曆練呢。
六界都亂了起來。
問劍宗等四大宗門與八大家族為首,派出弟子平定一方。
雲闕之巔流了滿地的血。
動亂伊始,城內便有位大乘期趁機抓人吸血,力量攀升至渡劫期。
眾高階修士無法,閉關的尊上出來一道將其解決之後,雲闕之巔安靜下來。
奢靡自成一界的地方,點著無數宮燈,但歌舞醉言皆不複往日。
眾人傳,天劫降臨。
而妖界,剛亂起來夙熹便讓妖王派了四族去四處喊話,讓眾妖莫要驚慌。
亂子不少,天災人禍無法避免。
但好在沒出大岔子。
夙熹站在群山之上,看著群妖奔赴至受災處救人,已經很滿意這個結果了。
人界,人間的帝王也早有準備。
但也是受影響最大的一處。
平日有修仙者四處巡邏,看出來異常。
一旦有變故發生,隱藏的妖魔鬼怪都湧出來。
一發則不可收拾。
修士少,普通人占大半。
正當人間帝王麵沉如墨,欲要向其他幾界求助之時,無數修士從界門湧進。
一言不發,將作亂的妖魔鬼怪利落除掉。
人間帝王感激的同時,終於鬆了一口氣。
好在大型傷亡隻有一起。
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後來他才聽聞,是他的老祖宗那一輩的皇孫入了問劍宗,天資卓越與那幾位劍聖神女交好,剛巧問劍宗也不會坐視不理,便由月鶴尋帶隊而來相助。
眾人皆知神女與劍聖去找最後一塊碎片了,但也會有人在靈網迷茫的問道。
難道他們就隻能乾等著嗎,他們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於是,雲隱那位兩位天命之女的父親,那位大祭司大人傳了話出來。
無他,心持正念即可。
外界紛擾,宋聽婉與宋司遙一路都沒歇。
淩駕於半空之上,周圍都是黑壓壓的一片。
宋聽婉想了想,提了一盞雲隱的雲霧燈在手中。
雲霧彙成燈的的形狀,由中散發出柔柔的光,亮卻不刺眼。
察覺到阿姐的動作,宋司遙回頭看了一眼,暖光映在她們臉上,為她們鍍上一層金。
“…若有人抬頭,或許會覺得是星辰劃過。”
宋司遙覺得,需要開口說些什麼才能緩解這有些悵然的氛圍。
宋聽婉提燈抬眸,輕笑:“怎麼,怕阿姐傷心?”
她對上的關心眸子又收了回去,宋司遙悶悶嗯了一聲。
聲音隨風落在她耳裡:“阿姐重情。”
宋聽婉心神微動,笑意擴大了些,“重情,亦不能不顧蒼生啊。”
宋司遙眸間閃過光亮,仰頭看著漆黑天空,語氣傲然:“你們總擔心我壓力太大,實際上我很榮幸,能成為這救世之人。”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而她便是舉世無雙之人。
頃刻間,宋司遙身上的氣勢蔓延很遠,無聲無息震懾路過的城池。
某些不安分的存在又躲了回去,那氣息勢不可擋。
惹不起。
宋聽婉欣慰的看著眼前挺立的身影,全然不見當初剛被找回來的瘦弱。
忽然想起來從前,恍如隔日。
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
“我要加速了,阿姐扶好。”
宋司遙提醒了一聲,等那隻柔若無骨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她側眸笑了一下,劍飛掠而過之處,連濃濃烏雲都被銳氣割開,難得露出一絲光明。
隻是轉瞬即逝,沒多少人看見。
半月之後。
提燈的宋聽婉,與禦劍的宋司遙懸停在半空中。
看著眼前之景,宋司遙皺眉看向阿姐,“生命之樹沒再給提示嗎。”
宋聽婉沉著臉搖頭。
荒蕪寬闊,似延綿無際,可枯枝老樹遍目,地麵水與泥混合在一起,泥濘得無處下腳。
一眼看不到邊,可毫無遮擋,也無任何生靈的氣息。
寂靜襯托得她倆的聲音有些大。
“六界等不起了,下去瞧瞧。”
若是如魔龍的領域那般自帶障眼法,也有可能的。
宋聽婉提著燈,與宋司遙從半空緩緩落下,吹得衣裙翩飛。
耳畔的風也大聲。
落到地上上,宋司遙看著她阿姐繡著花的裙擺,又看了眼阿姐親自給她買的靴子。
默默用靈氣墊高了一條路出來,不至於一腳深一腳淺的踩進淤泥裡。
宋聽婉翹了一下唇,姐妹倆沒閒聊,抓緊時間走了一盞茶的功夫,除了枯枝就是淤泥,毫無線索。
雲霧燈都似黯淡了幾分。
“難不成是有什麼機關?還是我們沒有觸發機緣。”
宋聽婉攏了眉,自己運轉了靈氣,走到一棵枯枝旁,防備的罩了個結界,才動手將枯枝折了。
沒反應。
宋司遙挑眉,劍也不用,意念未動就將眼前一片枯枝給轟成了粉末。
宋聽婉後退半步,“怎麼一下給毀了。”
“排除是陣法的懷疑。”
“倒是有理。”
可真當排除之後,剩下的便隻有慘不忍睹的淤泥了。
宋司遙連枯樹都毀了,順手將淤泥地給掀了。
宋聽婉站在安全距離之外,瞧見也無異常之後,這下是真沒轍了。
“莫非…要用功德澆灌這片枯樹?”她腦洞大開。
宋司遙放眼望去,“那這世間不用救了,將樹複活咱們等死吧。”
宋聽婉好笑的看她一眼,不信邪的取出了那麼一絲絲的功德,彈到方才她折下的枯枝上。
瞬間,枯木逢春一般恢複生機。
甚至是沾染了功德,即便隻有那微不可察的一點,但它也染了因果。
“它有意識了。”宋聽婉將樹枝微微舉起來,示意阿遙看過來。
宋司遙感受了一番,還真是。
她們得天道三番五次開掛,與天地萬物皆親近。
宋聽婉閉上眼,將她們的著急傳遞了過去。
它意識剛開,懵懂無智。
迷茫了很久。
直到宋聽婉有些失望的準備收回神識時,它微弱的回應了一下。
像是個念頭在宋聽婉腦海中劃過,轉瞬即逝。
宋聽婉卻牢牢將其抓住。
從它空洞的念頭裡,翻出了一絲線索。
“這附近應該有彆的活物。”
會動的東西。
這是樹枝告訴她的。
雖瞧著無人跡,可淤泥遍地,也將痕跡儘數遮掩。
“咱們禦劍去尋?”宋司遙詢問阿姐的意思。
此地寬闊,若非她們神識強悍,在黑夜中視野不明的情況下,或許都會覺得遇上鬼打牆了。
宋聽婉頷首應下,走之前想了想,將樹枝埋進了泥裡。
又捏碎了丹藥灑到它身上。
樹枝的氣息更強了幾分,由這蔓延開一陣微弱的植物清香。
宋聽婉點了點它最細的頂端部分,轉身與阿遙離開。
它會活下來,成為枯樹中唯一活著的小樹枝。
荒蕪中的生機,該給這片地方帶來希望。
而她的劍道魁首妹妹,亦是能打破黑暗的唯一的光。
兩人離開,顯然沒看見在她們離開半晌後,艱難擠出來一片小嫩葉的樹枝。
它會努力的。
宋聽婉兩人再次禦劍而去,這回低空飛行著。
一天一夜。
幾乎將整片地方看遍。
毫無蹤跡。
但二人都沒泄氣,依舊細致的一塊地方一塊地方的走。
直到,將她們的氣息傳遍每一棵枯樹。
……
“咱們再回東偏南的方向瞧瞧?”
宋聽婉回憶了片刻,開口。
宋司遙勾唇頷首,“我也是這麼想的。”
那地方與彆的地方都不太一樣,微不可察的微妙不對勁。
兩人飛了半日。
回到那處她們探查了三遍的地方。
淤泥依舊隻是淤泥,枯樹也隻是枯樹。
“這一處的感覺給人不太一樣。”宋聽婉輕聲蹙眉。
宋司遙繃著臉忽然回頭揮劍,劍氣殺氣騰騰的掃蕩而去。
有什麼撲通一聲被擊倒在地。
等她們迅速而去時,瞧見被打倒的瘦弱老人眼窩深深,一聲不吭的爬起來。
身形消瘦,與骷髏架差不了多少。
他站起來之後,淤泥臟了麻布衣。
他遲鈍的抬頭,深深凹進去有些可怖的眼睛看著她們,嗓音因長時間不說話,嘶啞如鴉叫,沒什麼起伏的道:
“終…於、將你們,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