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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霖內城一片靜謐,官員們被禁足在府中,即便晨曦已灑滿長街,依舊略顯蕭瑟,外城卻不曾知曉內城的一切,百姓們一如往常,儘管仍對「鬼魅夜行」心有餘悸,但比起活著,似乎「鬼魅」也不足讓人害怕了。
市井中皆是忙碌身影,又至九市齊開之日,東市小販們忙不迭將售賣之物鋪陳開來,欲趁早開張,賣個好價錢;
北市馬車販夫們已是呼喚著命人將貨物裝車,好提早趕路;
即便是南市中那些煙花地,也隱有宿醉將醒,衣衫不整的風流才子鑽出門來,帶著幾分醉意,踉蹌向家中行去...
西市不顯喧鬨,非是沒有生意,而是酒樓茶肆本還未到營生之時,儘管如此,各家也已有下人打開門板,打著哈欠呼喚著前來送貨之人,將新鮮的魚肉、蔬菜送入後堂...
忙碌之下,隻有一家,與西市各家酒樓茶肆漸顯忙碌之景,格格不入,門板緊閉,不僅未見有送貨之人,更不見店中小二早起忙活身影,唯有懸於門前的銀鉤鐵畫甚是顯眼。
「客來齊然居,居然齊來客」
「我說,這齊然居怎麼了?元日節才過,正是生意好的時日,他們連門都不開。」百丈之外,送魚肉的販子向著倚靠門邊打著哈欠的小二打探道。
小二揉著惺忪睡眼,不耐煩道:「你管的這許多閒事做甚,他齊然居不要,我醉仙閣全都要了,你隻管送來便好。」
「是是...小人隻是好奇罷了...」送貨之人輕瞥一眼齊然居緊閉之門,正要細望,卻被身旁小二呼喚,隻得加快手中的活,將魚肉等物儘數搬入後堂...
齊然居,二層雅室之外,周掌櫃正滿麵凝重立在「青花」木牌之下,不停捋著胡須,掩蓋心中焦急。
身旁布衣男子,麵色雖是從容冷靜,但緊鎖眉頭之下雙眸無焦,目光閃動,無不彰顯他內心急切。
兩人身側,濃眉撅鼻的莽漢,正不停在雅室門前來回踱步,時不時發出長歎之聲...
又踱幾圈,終是忍不住,莽漢側身一把揪起攏手而立的周掌櫃蒼老身軀怒道:「你不是口口聲聲有靈藥,怎得現在都還沒效果?」
周掌櫃雖年愈六旬,可麵對莽漢,卻不慌張,不卑不亢道:「張將軍莫要心急,便是仙丹,也需時辰發揮藥效不是...」
「虎德!」身旁冷靜漢子擔心莽漢吵擾到雅室之中的老人,忙開口輕斥。
「咳咳...咳咳...」數道劇烈咳嗽從房中傳出,守在房門之外的三人麵色頓時凝重,莽漢更是察覺自己言行莽撞,吵擾到了雅室之中老人,麵上急切溢於言表,一雙豹眼圓睜,緊張的注視房門。
「吱呀——」雅室之門緩開,豆蔻少女伸出頭來,不過再無先前伶俐之色,略顯稚嫩桃花麵上,滿是憂慮。
「虎德伯伯、吳伯伯、周爺爺,蕭爺爺喚你們進去。」
聽得王悅兒開口傳話,莽漢哪還顧得許多,搶入房中,吳奮與周掌櫃二人未免蕭相擔憂,忙收拾了一番麵上神色,這才緩步而入。
莽漢搶入房中,見那位曾經揮斥方遒的老師,如今正半倚榻上,不住咳嗽,那曾經撐住齊雲半邊天,退去三路大軍,都不曾彎下的挺直脊梁如今在病痛折磨下也漸漸坍塌,方巾緊握手中,輕掩雙唇,但依然可見指縫中的些許殷紅...
算無遺策的無雙國士,如今似風中燭火,搖搖欲墜,怎能不令人唏噓,直來直去的張虎德豹目微紅,雙唇蠕動,胸中怒火已是難掩,回首就欲出房門...眼見就要衝動行事之際,卻被一隻手掌輕輕按住,回首望去,正是麵色從容冷靜的吳奮。
「老師看來是好多了,定是老張適才在門前咋咋呼呼,吵擾了老師...老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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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請罪?」
雖衝動,但卻不傻,從吳奮眼神瞬間讀出了他的心思,張虎德立時冷靜下來,強行擠出笑容。
「是...是啊,老師,您瞧...老張我就是這性子,從小就衝動,您莫要著急,咱...咱給您叩頭了!」
口中說著,張虎德竟真的跪下虎軀,「咚咚咚」的連叩三個響頭,直將齊然居二層的地板震的嗡嗡作響。
以手中方巾,擦拭了一番唇角溢出的殷紅,老人微瞥,瞧請一切,欣慰頓生:「虎德,你乃是齊雲七子之首,切記...咳咳...今後做什麼事前,定要三思!」
「唉,咱記下了...老師,您的病,要不,咱們連夜動身,還是回威州去吧,您在威州這麼多年,這老毛病都不曾發作,這才回江霖幾日...」張虎德順著老人話語應下,旋即跪行上前,說出心中想法。
蕭相勉力笑了笑,並未應下張虎德之請,反是轉頭,望向身後幾人,落在周掌櫃身上時,輕聲開口:「這麼多年,委屈你在這小小的齊然居做個掌櫃...」
周掌櫃早紅了眼眶,聽得蕭相略帶愧疚之言,忙跪地開口:「相爺,老周這條命是大世子殿下和相爺給的,怎得說出這等見外之話,您這是要折煞小人不成嗎?」
王悅兒瞧見這雅室之中的氛圍愈發沉重,想起蕭爺爺的病,不能心情鬱結,眼眸流轉,立時上前一步。
「哎呀,虎德伯伯,你們二人真是...蕭爺爺無礙便是天大的喜事,快快起來...周爺爺,悅兒雖在威州,但你這齊然居龍團勝雪的名聲,早已傳至邊關,悅兒就想嘗嘗了,不知今日可有口福?」
冰雪聰明的女兒家,誰人不愛,有了王悅兒插科打諢,雅室之中氛圍頓轉,便是蕭相麵上也透出慈愛之色,含笑開口:「老周,悅兒所言不錯,她在威州不知何時得知了你的龍團勝雪,成日吵著要品一品呢。」
老周忙笑著起身:「既是郡主要嘗,老周這就去準備...」
盞茶功夫,龍團已滿,勝雪溢香,頓滿整個青花雅室。
少女細品,莽漢牛飲,少女輕讚幾聲,莽漢大呼過癮。
這等場景,落入半倚榻上老人眼中,欣慰愈濃,便是胸中火灼,在此等景下,也緩解許多...半晌之後,方才收回目光,淡然開口。
「他已出京了?」
此言一出,幾人頓回神來,周掌櫃從豆蔻少女身上收回慈愛目光,轉向蕭相,低眉應道:「是。」
「幾人同行?」
「隻有那老宦官忠齊,還有嚴若海。」
蕭相聞言,才舒展幾分的眉頭又再蹙起,輕聲自言道:「看來那殘卷是真的存在了,不然他又怎會這等關頭,不顧江山,不念兒子,拋卻一切也要去往汴京。」
言至此處,微抬目光,轉向一直在旁,冷靜從容的漢子:「奮兒,留京之人,可是他...」
聽得師父輕喚,吳奮雙唇微抿,點頭輕歎:「老師所想不錯,留京震懾百官的,正是端木秋。」
「這麼說來,他是想徹底將秋兒收入麾下了...」蕭相聽得此消息,不僅未感詫異,反倒眉頭微展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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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奮點頭道:「我等幾人,各自性格有缺...端木秋雖武不如褚、衛,文不如令狐,但卻是我七人當中最...」
「老吳,你說什麼呢!那叛徒,怎能與咱六人相提並論,這賊當年與令狐那般要好,還不是為了官爵,再不提令狐之事...」不待吳奮說完,牛飲龍團勝雪的張虎德摔了手中茶盞,跳起腳來喝道...正欲繼續開口,卻想起蕭相適才的叮囑,如犯了錯的孩子,忙投去試探目光。
見相爺並無怒意,方才放下心來,此時又察自己
摔杯之舉,實在衝動,忙俯身收拾起來,眾人首次見到張虎德如此姿態,各感詫異,唯有那半倚榻上的老人,目中顯出點點笑意。
一旁細細品茶的豆蔻少女,閃動著湖水般清澈雙眸,似是想通了其中玄妙,喃喃開口。
「瞧準了端木秋定會為令狐伯伯報仇,正借離京之計,用那威國公的性命相贈,端木秋殺了威國公,定不容於百官,若想重投蕭爺爺門下,更會迎來言官攻訐,如此一來,沒了後路,唯有儘心為他辦事,方能保住性命...端得好謀算呐!」
聽得豆蔻少女道破那人心中謀劃,蕭相本帶疲怠、病態眸中讚許之色閃動:「悅兒能想到這一層,屬實不錯,不過他與你,皆小瞧了一個人。」
豆蔻少女聽聞,呆了片刻,一番思忖,仍未得答案,隻得開口求教:「小瞧了誰?」
不僅王悅兒不曾想出,便是周掌櫃這等平日周旋市井與官員之中的人精亦不曾想出,忙於在地麵收拾殘局的莽漢,更不知,也懶得思索這等頭疼之事...唯有吳奮,似從蕭相閃爍點點光芒的雙眸中猜出了幾分。
眾人疑色,自然落入蕭相眼中,不賣關子,隻微側首,轉向窗外,輕聲開口:「雖已春,天尚寒,莫要凍壞了身子,進來吧...「
話音才落,雅室之窗頓開,身影閃動,入室、掩窗、跪地、俯身、叩頭,一氣嗬成,生怕慢了半分,窗外寒意會讓老人再咳起來。
待瞧請來人一瞬,青花雅室中的幾人神色頓凝,吳奮麵露恍然,周掌櫃暗暗鬆了口氣時,展露釋然笑容,王悅兒瞪大了湖水般清澈雙眸,滿眼的不敢置信,張虎德豹目圓睜,憤怒漸滿。
「好小子,你竟敢自己找上門來,今日咱就為相爺清理門戶!」一瞬失神的張虎德看清來人,當即怒喝開口。
來人跪於蕭相榻前一動不動,隻是帶著關切望著麵前老人,雖一句話沒說,但那眼神中已蘊了千言萬語。
張虎德見來人不言語,怒極而起,當即就要發難,才將動身一瞬,就被身後吳奮手掌按住。
「老吳...你...」張虎德不忿為何老吳要阻攔自己,正疑惑間,卻見吳奮目光從容,望著自己,微微搖頭,被怒火衝昏的頭腦冷靜幾分,終是想到了其中蹊蹺之處...猛然回首,望向地麵上跪著的那人背影,豹目恍然。
「威國公如何?」榻上老人目中透著心疼,壓住胸腹火灼,輕聲開口。
來人抬眸,暫斂關切目光,向蕭相開口:「正如先生所料一般,那威國公不曾透露半分...且...自撞在秋兒手中刀鋒之上...已死...」
「死便死了,不過數日之後,這消息便會傳遍京中,你要承受的,會更加沉重,你可承擔得住?」老人並不在乎威國公生死,目中隱帶擔憂,望向來人。
來人抬起頭,目光堅毅,一如多年前跪於房門前的執拗少年一般,顯出釋然笑容:「能護著大夥...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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