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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踏上行程之前,蘇尚便已對此次出行的結果有所思量,心中並未抱太大希望。
然而,當真的著手辦事,四處碰壁後,她才驚覺,即便本無期待,心底仍不免湧起一絲失落。
懷著這般心情,蘇尚一路向北前行。所拜訪之人,幾乎都以拒絕的口吻,不願與她商談。水梁山的格局,並非一朝一夕形成,而是曆經歲月沉澱、日積月累而成。
至於秦皇任用女子為官一事,朝中傳言早已散布至各州府縣衙。起初,眾人皆感驚駭,視之為奇聞,可細細琢磨後,又覺不過如此。
朝堂之事,向來波譎雲詭,女子為官,本就鮮有人看好。最關鍵的是,秦皇任命這些女子到各州府縣城任職,多半是朝堂妥協後的結果。若她們拿不出政績,此事大概率會不了了之。
那些精明世故的商戶與各地官員,心思往往更為複雜。蘇尚剛從泗水縣出發,水梁山中的門派、匪幫、村寨等勢力,便已提前獲知了消息。
經文人幕僚一番分析,很快便能猜出蘇尚此行的目的。在北麵,靠近南州府與東州邊界之處,任職的官員即便沒有公然與匪人勾結,在清楚水梁山複雜局勢的情況下,也沒人願意出手相助。
畢竟,在他們的地盤上,或多或少都涉及一些灰色生意,稍有舉動,便可能影響自身收益。與其冒險幫忙,不如保持沉默,以確保自身利益。就這樣,大大小小的區域,因這種潛在規則連成了一片。
蘇尚乘車前行,心中滿是寒涼,思索著這些注定難以找到答案的問題。在她看來,這或許是“飽漢不知餓漢饑”的緣故。
她若做不成縣令,回到蘇家依舊是大小姐,衣食無憂。可其他人,皆是為了家族產業拚命打拚,一步走錯便可能滿盤皆輸,甚至麵臨全族覆滅的風險。
這些手上沾滿鮮血的人,一旦失敗,下場必定淒慘。所以,隻要他們還活著,便定會變本加厲地為非作歹,鞏固自身利益。如此一想,蘇尚便理解了他們的想法。
進入北麵後,情況與南邊並無太大差異。此地的官員和商戶雖客氣許多,也願意見她,但真正願意施以援手的,實則寥寥無幾。說再多的話,終究也是徒勞。
一個個縣城被蘇尚拋在身後,臨近水梁山邊界時,她稍作猶豫,轉而向東州方向而去。還未踏入東州地界,她要來的消息便已先一步傳入附近的古城。
對於她的到訪,眼下沒人認為一個女子能夠撼動整個水梁山的格局,或許連蘇尚自己,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改變水梁山的現狀。
這天傍晚,在名為睢陽的古城中,一座奢華的府邸內,一位名叫秦子儒的中年人正坐在庭院裡逗弄一隻小鳥。這隻小鳥頗為奇特,借著微弱的夕陽餘暉,其身上隱隱浮現出模糊的金屬輪廓。
仔細端詳,才發現這竟是一件機關造物。它輕薄的羽翼扇動時,發出清脆而堅硬的振翅聲,鳥身一側,印著公輸家特有的符號。
秦子儒,除了這個名字,還有一個尊貴的稱呼——燕王,他正是秦王的三弟。秦子儒深受儒學熏陶,即便侍奉推崇法家學說的長兄,骨子裡的儒學氣質依舊留存。
尤其是封王之後,他在封地內鑽研百家學說,領悟出自己的一番道理,早年深植於腦海中的儒學理念雖有所削弱,但仍保留了禮學的部分。此刻,他滿心歡喜地把玩著手中精巧的機關小鳥,隻覺奇妙無比。
廣交天下豪傑、文人名士後,秦子儒對天地運轉規律與造物有了自己的見解。他愈發覺得,這種僅憑一些零件便能自如行動的機關獸,實在比人還要神奇。
不多時,一道黑影從府邸外匆匆而來,身形敏捷地閃過府邸內的衛士,徑直來到秦子儒身旁,恭敬地稟報道:“主公,南邊水梁山泗水縣有一人北上尋求各方援助。此人乃聖上年後新任命的縣令,名叫蘇尚,正是南州府中州城藥行皇商蘇家的千金小姐。”
聽到稟報,秦子儒放下手中小鳥,目光投向信使。他之所以廣交天下豪傑名士,主要是對他們的經曆和所作所為感興趣。
睢陽,是他封地內的一座小城,山水秀麗,可惜臨近水梁山這樣的地方,實在沒多少玩樂的興致,因此他並未攜帶家眷前來。此次前來,是聽聞倭寇仍在進犯東南地區,且有向內陸蔓延的趨勢,這是一則軍事消息。
掌管東南海域的是水師提督冷荼,此女乃陰陽家左護法。江湖傳言,陰陽家能窺探天機,秦國能有今日成就,靠的便是陰陽家,並非秦軍有多強悍,而是陰陽家善於謀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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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江湖上的諸多消息,無論是流言還是傳聞,秦子儒深知,早年父親確實帶領秦人在窮山惡水中闖出了一條血路。
那時他還年幼,對陰陽家的了解僅停留在表麵。如今,父親已逝,他才真正對陰陽家有了一些深刻的認識。倭寇進犯內陸一事,實在匪夷所思,若倭寇真能進犯內陸,那冷荼可就失職了。
此次前來,本是抱著看看事態發展的心態,如今聽聞有個叫蘇尚的女子縣令前來,秦子儒又不禁心生好奇。大哥想任用女子為官,在他看來,這是一個難以捉摸的信號,其中緣由,他與幕僚們也難以揣測。
“哦,可有人願意出手相助?”秦子儒問道。
來人如實回道:“回主公的話,至今尚未有人願意幫忙。”
秦子儒微微點頭,揮手讓信使退下。思索片刻後,他起身前往書房,召集一眾幕僚商議此事。原本,若是個普通縣令,他不會太放在心上。
剛當官的人,大多懷著公正廉明的想法,想法雖好,卻往往缺乏魄力和手段。時日一長,便會與當地豪紳、地主、貪官汙吏同流合汙,魚肉百姓。與這樣的人結交,隻會讓人厭惡。
但此次來的蘇尚,身份地位特殊。藥行皇商蘇家的蘇老爺子,算是他的舊相識。蘇老爺子是典型的商賈之人,重利輕義,隻能做合作夥伴,難以成為朋友,久而久之,兩人關係便疏遠了。如今,蘇老爺子的孫女竟去當了官,倒也有趣。
蘇尚並未借助蘇家的名頭求助,四處碰壁,這可不像是蘇老爺子以往的行事風格。此事又關乎京城朝堂與大哥,諸多關聯,實在讓人不得不上心。
一眾幕僚在前往秦子儒書房的途中,便已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得知此事後,他們也明白自家主公的心思。
在封地內,燕王的執法手段雖不像秦皇那般凶狠殘暴、動輒株連九族,但也頗為嚴苛,賞罰分明,愛民如子。
其名下共有二十餘座城池,如今百姓安居樂業,人口數量日益增長,一片繁榮景象。這本是好事,可隨著前來投奔的人越來越多,情況也在無形中發生著變化。尤其是秦皇年事已高,而燕王正值三十歲左右的壯年,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蘇尚身份特殊,幫與不幫,最終都會傳到秦皇耳中,至於秦皇會作何猜想,那就不得而知了。此事如此敏感,倒讓幕僚們都感到棘手。
“主公。”一進書房,眾人便向秦子儒行禮,隨後在他的邀請下紛紛落座。
燭台上的燭火燃起,照亮了房間,此時,外頭的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遠處傳來車馬的喧鬨聲,彰顯著大街小巷的熱鬨氛圍。然而,這聲音傳到屋內,卻被壓抑住了,連說話的語氣都沉重了幾分。
“預計明日,那個叫蘇尚的女子就會抵達睢陽城。原本不知她身份,如今既已知曉,便不能不見。”秦子儒率先開口,等待著幕僚們發表看法。
這些幕僚,都是跟隨他多年的老謀士。封地裡二十餘座城池的各項決策,都有他們的參與。管理一人容易,管理兩人也不難,可管理十人、百人、千人乃至萬人以上,麵對大大小小的官吏、不同的世家門派,其中的勾心鬥角、偷奸耍滑,想要牢牢掌控,遠比操控公輸家的機關小鳥要複雜、嚴格得多。
此刻,這十幾個智囊正與他一同掌管著封地內的大小事務,並以他為首,協助他權衡未來的風險與利益。
“主公是何想法?”最先發問的,是秦子儒幕僚團中輩分最高、也最受器重的餘和忠。餘和忠乃楚國人,出身兵家。後來楚國被滅,兵家匆忙逃竄,分崩離析。餘和忠有幸遇到秦子儒,彼時秦子儒已然封王,對過往之事並不在意。雖說當年兵家為楚國效力,但秦子儒認為,識時務者為俊傑,擇良木而棲乃人之常情。
近來有一本名為《三國演義》的話本故事十分火爆,餘和忠對其中的呂布頗感興趣。
其他文人多抨擊呂布兩麵三刀,可他卻認為,有這般勇武之人,若能善加利用,用作“屠刀”便可。關鍵是要放對位置,用人不當,又怎能怪彆人本身有問題呢?分明是用謀之人的能力不足罷了。
當然,餘和忠背後的兵家身份被秦子儒刻意隱瞞了。
秦子儒不在乎,可不代表天下人不在乎,更不代表大哥不在乎。為此,餘和忠對秦子儒肝腦塗地,為治理封地立下了汗馬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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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儒也不隱瞞,直言道:“我等皆猜不透陛下任用女子為官的目的,貿然卷入其中,恐有不妥。但若不聞不問,又不符合我的性格,此事終究會傳到陛下耳中,到時候朝堂上怕是又要流言蜚語不斷。”
“的確如此。”餘和忠點頭讚同。他既是謀士,又是秦子儒的老師。在他眼中,秦子儒是個保守之人,雖不擅謀略,卻善於用人,僅憑這一點便已難能可貴。
“這些年,主公兢兢業業,力求完美。縱觀天下,實際上我們封地內的情況遠比外界要好得多。旱災、水災、糧災,起碼在我們這裡從未發生過。可正所謂人言可畏啊。”
餘和忠緩緩說道,他雖年事已高,但頭腦並不糊塗,一雙老眼中依舊閃爍著睿智的光芒,“處在主公這個位置,本無需考慮太多,最重要的,還是要摸清朝堂風向。”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皆屏氣斂息。秦皇膝下有一兒一女,如今秦皇年事已高,將來傳位,若傳給皇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一個黃毛小兒,如何能治理好這江山大業?更何況,秦國如今正與魏國交戰,戰事不知要持續多久。
朝堂中,不知從何時起,便流傳著一種說法,皇位的繼承,大部分權臣都在權衡燕王與武王的分量。若要選擇一人支持,支持燕王的人占據絕大多數。畢竟,在皇位繼承權上,並無太多明確規定,更多看重的是秦氏血統。
對朝中大部分權臣而言,這天下始終是秦家的天下,誰當皇帝都無所謂,隻要自己的權力不受影響,便是皆大歡喜。若有人想改變規則,必將遭到眾人排擠。再看武王,常年鎮守東北山地,東北邊的海盜遠比東南倭寇更為強悍,年年征戰,卻年年戰敗。在大多數人眼中,武王有勇無謀。
“這些年過去,主公名聲日盛,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此時此刻,老夫認為,主公萬不可貿然冒進。”餘和忠誠懇地說道。
秦子儒思索片刻,搖了搖頭,問道:“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餘先生認為我該如何是好?”
“古往今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水梁山牽涉甚廣,本就不在我們地界之內,主公不宜插手。但觀蘇尚的性格作風,她主動北上求助,我們恰逢其會,若閉門不見,也於理不合。老夫以為,我們不妨反其道而行之,與其雪中送炭,不如錦上添花,這倒不失為一計良策。”
“此計甚妙……”
為官之道,尤其是涉及皇權,早已不是簡單的人情往來。政治遠比刀劍更為無情,其中的冷酷與殘忍,非常人所能想象。
就在同一天的早晨,在水梁山東北與南州府接壤邊界的縣城中,來了一位外鄉女子。此女容貌絕美,身著輕便的武人服飾,上身是一件露出臂膀的旗袍,下身是黑色直筒長褲,腳上蹬著繡有牡丹的鞋子。
她將長發盤成兩團,兩條長辮垂至大腿間,這般清涼的裝扮,讓人眼前一亮。
少女看上去隻有十六七歲,肌膚如雪般白皙,粉嫩的嘴唇微微泛著紅暈。她一手藏於身後,一手平放於腹前,走路時身姿挺拔如鬆,頗有武術大家的風範。
她身後跟著十多名身著江湖服飾的男子,個個手持刀槍棍棒,一看便不好惹。一行人進入縣城後,徑直來到城內最為出名的陳氏武館前。
少女在眾人的注視下,躬身抱拳,向武館行禮。此時,陳氏武館內一直留意著外頭動靜的弟子和門堂之人,也都滿心疑惑地走了出來。
隻聽少女笑意盈盈,眯起眼睛,抱拳彎腰行禮,說道:“小女遠道而來,久聞陳氏武館大名,特來拜訪切磋。今日,既分高下,也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