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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家遭到官府查封,抓拿,入獄的消息不過半刻鐘就在清河縣內廣泛傳播散開,衝出縣衙四處抓人的衙差,官兵在路上隨處可見。
風風火火四處出擊,眨眼之間縣城大牢就有接近百人入獄,一片冤枉與痛苦哀嚎之聲不絕於耳。
與劉家密切相關的商販,甚至朋友都被抓進了縣城的牢獄之中等待進一步候審,當這股風吹出來的時候,距離停止施粥的那日過去了兩天。
饑腸轆轆的饑民們此時才反應過來趙二的話,哪還理會劉仁是不是大善人的真相,紛紛扭頭衝向衙門,排山倒海的饑民高呼叫囂著想讓官府將查抄到的米糧布施出來。
可喊叫了大半天,縣衙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直至晌午的時候才有一位師爺在衙差的保護下推門出來,扯著嗓子叫道:“喊什麼喊!我看你們誰敢衝撞縣衙,這可是全家砍頭的重罪!”
當師爺的這嗓子遠遠在人群中環繞出去,圍得水泄不通的街道上那聲聲震耳的呼喊方才小了些,可仍舊很多人舉起拳頭揮舞著,甚至有人大聲呼道:“飯都吃不到遲早活活餓死,誰還在乎砍不砍頭,不如吃飽再了再死!!”
此話一出,更多食不果腹的饑民紛紛附和著揮拳呐喊高叫道:“放糧!放糧!放糧!”
震天的呼喊著實嚇得師爺忍不住後退半步,差點嚇了一跳,雖說接近盛夏,可也還沒到酷熱的天氣,他額頭上不斷滲出汗珠來。
劉仁入獄是假,查抄劉家是真,至今為止,他們仍然沒有找到劉仁的下落,雖說劉家的大部分財產都被抄了個乾淨,可那些東西,並不是官府想要的。
跟隨縣令多年,他深知現如今縣令正在著急忙慌想要找到劉仁帶走的糧冊,那玩意要是落到巡察使手裡,今後做事恐怕就很危險了。
縣令不在,衙門的糧食他更說了不算,眼見著又有那麼多饑民前來要糧,而且還一副氣勢洶洶無所畏懼的樣子。
官逼民反這句話很久之前他也是聽聽,從未認為是真的,可今天自己站在這裡,看著烏壓壓圍滿街道的饑民,他雙腳已經開始發軟了。
彆說城裡的商戶,哪怕是個生意人都不願招惹魯九萬那種人,他們都不敢放糧,自己一個小小縣令的師爺又怎麼敢動。
在清河縣待那麼久,究竟怎樣他自己是非常清楚的,糧食堅決不能放出來...
就在他猶猶豫豫之時,潮海般的人潮擠滿街巷,從四麵八方聚攏過來,餓得骨瘦如柴麵無血色的饑民們開始叫囂著往前推搡,哪怕官差們舉著水火棍阻擋,仍舊有人衝上了縣衙石階。
滿是汙泥與臭味的饑民讓師爺捏緊鼻子,又驚又懼,眼見饑民就要衝撞縣衙大門,他不得不喊道:“停下,停下!衙門有糧發,若你們再鬨不僅沒糧還要統統抓進大牢!”
聽到師爺所言,饑民們這才終於停下慢慢往後散開一些,可眼睛還是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好似他隻要一反悔,饑民仍然會第一時間衝撞縣衙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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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爺帶上人灰溜溜回到衙門裡,關好門,幾個小有權力的官吏急問說:“縣令大人不在,你怎麼敢放糧?”
“我不讓人放糧,外頭的那些刁民馬上就要衝進來了,後方倉庫裡的那些白米怎還能藏得住,屆時哪怕我不死,縣令大人也不會放過我的。”師爺抹著冷汗說罷。
隨著時間推移,魯九萬與縣令吞下的米糧越來越多,漸漸的,官倉早已裝不下了,此時隻能暗中找尋庫房堆積,藏匿。
縣城外地方夠大,可如今年月白米價似黃金,放在縣城郊區既不安全,哪怕有天罡會的人幫忙看著,也很難保證對方不會偷偷中飽私囊,所以這些年都是縣城中的官吏代忙幫助保管,還隱瞞朝廷,擴充糧倉規模!
縣衙後方的庫房,現在也是裝滿了沉甸甸的大白米,可不能讓老百姓知道了。
師爺的話讓眾人沉默,過了一會,師爺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恢複以往精明,道:“現在外頭的刁民隻要能吃飽就沒有心氣造反了,將庫房裡的壞米搬出來讓他們吃掉,每碗嚴格計數,米千萬不能多放,這樣吊著他們活一口氣就行...”
“師爺高見!”
日上三竿的時候,縣衙大門外已支起了粥棚,饑民們滿懷期待,然而等到水開時,一點兒米香都沒有聞到。
有人偷偷朝鍋裡打量,隻見大鍋裡清湯寡水,透明如水,一碗的米粒沉在底部,一勺子帶出來連顆米粒都沒有,簡直和燒水並無區彆。
有饑民上前領粥時怒不可遏,氣憤道:“狗官欺人太甚!”
那名負責舀粥的差役冷哼一聲,多舀了些米,那名饑民見狀一喜,可還沒等他伸手接過,就見舀粥的差役將米粥直接撒在了地上,樂道:“不吃就算了。”
饑民看在眼底,目眥欲裂,跟著他的孩子在身邊當即嗷嗷大哭起來,在他身後,生了重病的妻子也在等著熱粥續命,一怒之下,直接想要翻過木台前衝上去搶奪米粥。
然而也隻是剛剛行動,就被膀大腰圓的衙差一腳踹倒在地,骨瘦如柴的身體,根本連一絲力氣都沒有,幾個衙差圍過來,掄起刀背砸了上去。
小孩子的哭喊漸漸變得沉默,躺倒在地上的男人也奄奄一息起來,最終還是有好心的人上前幫忙抬回他妻子身邊去了。
此時,周圍正在領粥的饑民們默默看著,眼中有麻木還有慶幸,更多的是無奈與同情,自己都吃不飽,哪還有力氣去幫彆人。
一道身影去領了碗米粥然後匆匆離開跑進街巷的另一側,隨後被送入馬車之中,遞到穿著雲繡黑袍的公子手裡。
李幼白放到嘴邊喝了大半碗,有沙粒與草殼,就是沒有米味,她深深咽下之後將剩下的半碗粥遞給坐在她身旁的蘇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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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遠處優哉遊哉施粥的衙差,李幼白說:“不用覺得奇怪,百姓自己種地卻吃上米,十幾年前就很常見了,娘子那時應該才十多歲吧...”
蘇尚將剩下的水粥喝光,乾澀與噎嗓的感覺令她差點反胃嘔吐出來,裡頭刺磨腸道的砂礫,穀穗,泥點無不讓她大為震驚。
見過清河縣一幕幕,喝過這碗粥,蘇尚在回憶當初與夫君相談甚合時的那番話,這天地下的世道,果真不會給老百姓留多少活路。
“十幾年前,我還隻是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而已...”蘇尚這話說的苦澀,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自己都仍舊錦衣玉食,底層人的苦難,當真不是她這個富家小姐出身的人能夠想象出來的。
李幼白點頭,目光飄忽起來,十幾年前她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其實對這一切都是懵懂的,不會在乎彆人,後來見過那麼多事情之後,總感覺自己變了很多,看著這些事情發生心底又不忍,想著法子去幫些人,可幫著幫著,最後也竟然變了。
沉默一會,李幼白語氣沉重許多,“以前懵懂不代表今後不懂,娘子,你要記著,這些貪官汙吏,狡詐商戶,是刻在骨子裡的,你改變不了,所以做起事情的時候,一定不能有絲毫同情。”
蘇尚並未點頭,她深深看著遠處那個被打得氣息奄奄的男人,妻子與孩子圍在身邊痛哭流涕,眼睜睜看著而無能為力,又沒人施以援手,這一刻她很能體會出,夫君對於那些人的憎惡與冷漠。
儘管手段再下作卑劣,隻要對象是惡人,那也絕對是可以的。
李幼白招來手下,前些天扣押了劉仁的家眷,以作要挾,今日又吩咐幾個死士假扮饑民,上演了這幕,挑起民恨與蘇尚的情緒,時機與自己想做的事已然差不多快要完成。
魯九萬能不能接住自己的攻勢,李幼白不確定,但能夠自信的是,她一定可以讓魯九萬脫一層皮。
“派人打探清楚趙二和天罡會的消息,下一步就準備收網吧。”
言罷,馬車的簾子放下,慢悠悠咣當當在街上行駛往龍家酒樓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