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外麵,陶雲安靜站著。
她知曉,姑爺和殿下定然是有極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不能被打擾。
外界都在傳言,洛玉衡同寧和帝關係極差,老死不相往來。但實際上應該不是這樣,真正能讓洛玉衡牽掛的,除了這些兒女之外,大抵也隻有寧和帝及太後兩人。下午時分,洛玉衡隱藏的極好,臉上的笑容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可宋言卻能感覺到,洛玉衡的氣息忽然便黯淡了許多。
強撐出來的微笑,掩蓋不了眼眸深處的憂心忡忡。
洛玉衡身上的酒意似是消散了幾分。
她怔怔的看著宋言,似是沒想到那麼多人都看不出來的事情居然會被女婿給察覺到了,倒是不虧平日裡對他那麼好……不像天樞,天權,天陽那三個沒良心的。
然後又淺淺的笑了一下,伸手輕輕摸著宋言的頭發,似是將宋言當成了一隻貓,纖長玉指一次次順著頭發滑落。良久,洛玉衡才幽幽的吐了口氣,帶著些微的酒意:“言兒,有些事情不是你現在能參與的。”
“去吧,走吧。”
“早點去遼東。”
“以後……”
“就莫要回來了。”
輕柔的聲音,透著些微的傷感。
宋言沉默。
如此來看,皇宮那邊應是發生了極為重要的事情,寧和帝的情況可能忽然惡化了。
洛玉衡是極重視親情的一個人,她最希望的事情大抵就是兒子啊兒媳啊,女兒啊女婿啊全都能聚在身邊,這樣她就會很開心。
而現在,居然說出莫要回來這種話。
洛天陽的那些小手段也沒能瞞過洛玉衡,但洛玉衡並未阻止而是默認了這種事情,怕是未必沒有讓洛天陽趁機走出漩渦的想法。畢竟,洛天陽實力雖然不錯,可心思太過單純,在那混亂的漩渦中隻怕會更加危險。
“寧和帝,病的很嚴重?”許久,宋言緩緩說道。
潔白的貝齒咬了咬嘴唇:“皇兄,並未像父親一樣墜河,他隻是偶感風寒。”
“這算不得什麼大病吧,若是身子好一點,便是硬抗大概也是能扛過去的。”宋言眉頭一皺。
洛玉衡苦笑了一下:“應是如此才對,可太醫院的太醫診治了將近一月,那風寒非但沒有半點好轉的跡象,反倒是越來越嚴重了。現在的情況已經非常糟糕,身子怕是撐不了多少時日,一個月?甚至是半個月?”
宋言吐了口氣。
所謂風寒,不過就是感冒,太醫還不至於連感冒都治不好,怕是已經被收買了。說起來,寧國這幾位皇帝跟明朝中後期那幾位,比如朱厚照,朱由校,倒是挺像的。
“不能從外麵尋找醫者嗎?”宋言抿了抿唇:“若是能讓我入了皇宮……”
洛玉衡搖頭:“不行……”
“兄長每次有想要從民間尋找醫者的念頭,都還沒來得及行動,便立馬有許多老臣,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跪在皇兄麵前痛哭流涕,口中說著什麼皇帝的身子是寧國的社稷,不容有失,民間醫者醫術不精,怎能給皇帝治病之類。”
“而且,皇宮內的情況錯綜複雜,皇兄雖然掌控了一部分太監和宮女,但並非全部,前段時間,皇城司的一個頭目背叛,還導致了嚴重的損失。”
“若是將你帶入皇城,怕是連宮門口都來不及進入,便會被人攔下。”
情況的確是很糟糕。
楊家那邊,之前隻是不想完全撕破臉,所以會容忍寧和帝的一些行為。可,一旦楊家準備行動,寧和帝能做的似是隻能維持著不被人直接刺殺。
“確認不是中毒,隻是單純的疾病?”宋言問道。
“皇兄每日的食物,飲水,都有太監試毒,應不是中毒。”
想了想宋言便伸手在懷裡摸索了一下,然後掌心中便多出一些藥:“這個叫阿莫西林,這個叫撲熱息痛,這個是頭孢,青黴素……”
宋言一樣一樣的介紹著,大都是治療感冒發燒咳嗽的常用藥物。
“藥物服用大概就按一天三次,一次一片,飯後服用。每一樣藥物嘗試吃一天,若是有好轉,便繼續吃下去,若是沒有就換另一種。”
感冒也是分好多種的。
若是放到現在社會,哪個醫生敢這麼開藥,大抵要引發醫患矛盾了。
但是現在寧和帝的情況已經沒有其他選擇,反正大多是消炎藥,降火藥,鎮咳藥之類的,便是吃了無用最多當是消消炎了,反正吃不死人。
寧和帝應該不至於那麼倒黴的對青黴素過敏。
洛玉衡的眼睛便開始閃爍出亮光,看著宋言拿出來的奇奇怪怪的藥片,原本朦朧的眼神忽然就多了一點清澈。
“言兒……”
“這些藥物,大約能治療所有類型的風寒。”宋言笑笑:“而且,體積較小,更容易攜帶,若是縫製在衣服隱秘的地方,應是能帶入皇宮。”
“也不需要熬藥,不會引起注意。”
“那老太監應該還沒離開吧,想辦法將這些藥帶回去。”
“對了,不要喝酒。”
……
宋言在洛玉衡的房間中停留的時間比較長,直至午夜才離開。
寧和帝暫時還不能死。
還得多撐幾年才行啊。
他已經做了他能做的,至於能不能活下來,那就隻能看寧和帝的命了。若是這次寧和帝能撐過去,或許又能趁機拔掉一些人,以後的情況就會稍微好轉一點……
這樣想著,便回了臥房。
冷冷清清不見一道人影。
中間有一個木桶,裡麵是放好的熱水,熱氣騰騰。
宋言便褪去外套,掛在架子上:“半夏?”
“思瑤?”
喊了兩聲,卻完全沒有回應。
宋言便訝然失笑,當真是被古代貴族的生活消磨了心智,上輩子好歹一個人生活了二十多年,這個世界也一個人生活了十來年,這才過上好日子幾天,難道沒有人伺候著連洗澡都做不到了不成?
果然,人啊墮落起來真的是很快的。
吐槽了一句,宋言便褪去身上衣物,渾身都是酒精的氣味,並不好聞,身子浸泡在水裡,暖洋洋的,甚至讓宋言有種不想從裡麵起身的衝動。
熱氣,加重了酒意的翻騰,一股股暈乎乎的滋味便縈繞在腦門,宋言眼簾落了下來,居然睡著了。
直至什麼東西落在肩頭,眼睛便緩緩睜開。
是纖長好看的手指,如青蔥,如白玉。
微涼。
腦袋往後麵仰了仰,順著那蓮藕般的手臂向上看去,卻是一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女子。
窈窕淑女,婀娜多姿。
白皙細膩的脖子好似天鵝般修長,優雅。
同樣白色的麵紗遮住了俏麗的臉頰,看不出真正的模樣。
宋言笑了笑:“是你呀。”
是山洞中的那個女人,倒是許久未見了。
這應該算是第一次有光還是清醒狀態下見麵吧……好吧,現在的宋言其實也有些喝醉了,他側了側身子,似是在向那神秘女子示意,浴桶裡麵還有很大的位置,完全可以下來一起洗。
若是腦子清醒的話,宋言應該不會做出這樣愚蠢的舉動。
烏黑的眸子隻是默默的凝視著宋言,完全沒有下水的意思,這讓宋言有些不滿,胳膊便伸了出去,一把勾住神秘女子纖細的腰肢。
稍稍用力。
隻聽到嘩啦一聲,玲瓏有致的身子便落於水中。隱隱約約,似是還能聽到呀的一聲,不待那女子反應過來,宋言手臂再次發力,兩人的身子便緊緊的貼合在一起。
宋言曾經可是發過誓的,一定要翻身做主。
皎白的月光透過窗戶,灑滿臥房。
浴桶的水麵,漾起層層漣漪。
……
這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鬆州府。
文林長街。
伊洛河,河水輕輕撫摸著河岸,發出微妙的聲音。
噠噠噠噠……
清脆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幕中顯得格外明顯。
那是一道高挑又豐滿的身影,月光拉出長長的影子,裙裾拖在地上,染上了層層汙穢。但現在,根本不是在意這些事情的時候。
女子跑的很急,一邊跑還一邊往後看去。
就在後方不遠處的地方,幾道身影正乘著月色,迅速逼近。
他們手中並無武器,但毫無疑問被這些人抓住那下場自然是非常糟糕。
女人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卻始終無法拉開和對方之間的距離,而且,他的體力也並不算好,長時間的奔跑已經讓她氣喘籲籲,臉上呈現出不正常的紅,汗珠打濕了飄飛的發絲,黏在臉上,精致的容顏,此時此刻便透出些微的淩亂。
呀。
忽然,女子便驚叫一聲。
卻是鞋底踩到了裙裾,身子噗通一聲便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