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踩到裙裾才摔倒的,那姿勢算是平地摔了,麵門朝下的那種。
若是運氣差一點,摔的這跤便足以破相。
女人的運氣稍好,當然也可能是胸口的豐滿起到一點緩衝作用,總而言之情況雖然很糟糕,但至少沒破相。額頭應是撞上了什麼堅硬的東西,紅紅的,腫腫的,還能看到細微的,沁出來的血絲。
倒是膝蓋鮮紅已滲透白裙,如同兩朵綻放的梅花。
應是很疼,女人的眉頭便一皺一皺的,潔白的貝齒咬著,牙縫間透出絲絲吸氣的聲音。
當然,現在這種情況也沒時間去在意身上這些微的傷勢,女子緊皺著眉頭,視線看向前方,原本還有一點距離的三人,此時已出現在不遠處。
那是三個男人。
賊眉鼠眼的。
身上的衣服也是邋裡邋遢。
就連臉上,手上都是黑乎乎的汙垢。
應是鬆州城最底層的流氓,無賴,平日裡靠小偷小摸,敲詐碰瓷為生的人。
女人的臉色變的越來越白,見不著半點血色,想要起身,但兩條腿明顯被摔傷了,站不起來,便隻能蹬著地麵,向後方挪去。
不多時,冰冷的東西就貼在背上,卻是伊洛河畔冰冷的欄杆。
而對麵,那三個男人已認定勝券在握,這女人不可能再逃出他們的手掌心,速度降了下來,成扇形衝著女人靠近。月光下,那一雙雙眼睛散發著詭異的,仿佛狼一樣的光,讓人毛骨悚然。
相視一眼,三人都能看出對方眼神中的貪婪和欲望。
這女人,實在是太漂亮了。
便是群玉苑那些小娘皮,都遠遠比不上的。
對於他們這種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盲流來說,群玉苑的妓子就是他們接觸不到的存在,而眼前的女子,更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子。
美,實在是太美了。
若是普通百姓,知曉對方的身份,心裡或許不敢有什麼特彆的念頭,但他們不一樣,他們本就是爛命一條,若是能嘗到這女人的滋味,那便是沒了這條命也值了。
而找他們的人,隻是要求女人必須死,至於死之前甚至是死後,究竟發生了些什麼,那人並不在意。
既然如此……
咕咚。
三個男人喉頭便蠕動起來,幾乎同時吞起口水。
可就在這時,女子一隻手搭在欄杆上忽然一用力,身子便從地麵上爬了起來,上半個身子已經探到了欄杆外麵。縱身一躍,便聽砰的一聲,身子已然淹沒在伊洛河中。
三個男人頓足捶胸,忙衝了過去,卻也隻能看到河麵之下睡眠翻騰,然後便冒出來了幾個泡泡,就什麼動靜都沒了。
大抵是沉了。
淹死了。
欸。
歎氣聲響起,心中便不免惋惜,畢竟那真的是一個很好看的女人呢。
至於救人……他們是旱鴨子。
……
另一邊。
群玉苑外,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公子哥。
身上還散著濃重的胭脂味,再看臉上那一個個鮮紅的唇印,之前究竟在做些什麼,大約也能猜的出來。
身後跟著四個婢女。
都是二十來歲的成熟女子。
他之前有很認真的考慮過,要不要換成更年長級彆的,甚至還真的嘗試過,然後不說有沒有人願意跟自己交換,單單隻是他自己看著就有點受不了,就換了回來。
他跟旁人不同。
旁人去群玉苑是消遣。
他去群玉苑是為了交換。
畢竟鬆州府內年齡相仿身份相仿的公子哥的小妾啊,婢子啊,基本上都被他交換了一個遍……而交換過一次的女子,他很快就會失去興趣,沒有再來第二次的興致。
他感覺自己的嗜好是越來越變態了。
其實,最初他不是這樣的。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癖好的,他隻知在最初的時候,同一人莫說是交換一次,便是十次八次,他也會很興奮。
可是現在不行了。
唯有新的女人,才能撩起他心中的衝動。
可鬆州府就這麼大,能用來交換的也就那麼多,然後他便將主意打在群玉苑,畢竟群玉苑內,哪怕是同一個妓子,今天可能是張公子的女人,明天就可能是趙公子的女人。
每一次,都是全新的體驗。
這讓他很興奮,這一段時間幾乎天天都在群玉苑中流連。
隻是……
男人一隻手放在腰上,陣陣悶疼讓他齜牙咧嘴。
群玉苑來的多了,終究是傷身。
雖然沒照鏡子,但他大抵能猜到,自己現在的模樣應該是相當的憔悴。
要不,戒一戒?
腦海中浮現出這樣的想法,男人便很快搖了搖頭,戒是不可能戒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算了,還是戒酒吧。
他並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問題,許是有點變態吧,但多少世家門閥,勳爵權貴家裡的公子,玩兒的可比他花哨的多,至少他這邊都是你情我願,至少沒有強搶婦女。
已是深夜了,不過月亮很大,路麵似是鋪著一層白霜,倒也不至於看不清路。
下了台階,便看到群玉苑門口的馬車,馬夫似是因為太過困倦,正昏昏欲睡,男人便走過去在馬夫的肩膀上拍了拍,將其叫醒之後,這才暈乎乎的往馬車裡鑽。剛鑽進去一個腦袋,一隻大手便從裡麵伸了出來,一把堵住他的嘴巴,下一瞬一股巨力傳來,整個身子便被拖到了車廂裡麵。
然後……
噗嗤。
伴隨著沉悶的聲音,男人的身子劇烈的抽搐起來,似是有什麼銳利的東西撕開了皮膚,鑽進了肚子。
粘稠又溫熱的液體開始汩汩而出。
男人的眼睛瞪得很大。
恐懼,絕望,震驚,不可思議!
他想要說話,但對方的手非常用力,他的嘴巴根本沒有張開的機會,身子的掙紮也完全被壓製。
噗嗤,噗嗤,噗嗤!
打著哈欠,趕著馬車的馬夫,並沒有注意到身後車廂內的動靜。
他更加沒有發現,一條條鮮紅的痕跡,順著車廂緩緩滴落,在街道上留下一條條猙獰的猩紅。
……
清晨的陽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
宋言睜開了眼睛。
身側空蕩蕩的。
所有的一切仿佛隻是一個美麗的夢。
枕頭上還殘留著一些黑色的長發,宋言笑了笑,莫非是那個女人也知道自己即將要離開寧平,所以特意過來為自己送行?
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洗漱完畢,吃了早食,宋言便在洛天樞,洛天權和兩個小丫頭的陪伴下,去了練兵場。
一千重甲兵,早已蓄勢待發。
沒錯,是一千。
實際上,宋言目前手下的重甲兵總數是四千,並且全部帶入遼東。滅倭之戰結束之後,鐵匠工坊這邊並未停下,三班倒緊急趕製出一千具甲胄。對於這點,宋言曾經表示過疑問,畢竟他手裡的遊擊將軍令牌隻能募兵三千,四千算是超員。
這可是兵權。
哪怕隻是超出一千,那也是形同謀反,誅九族的大罪。
對於這一點,洛玉衡卻是很隨意的撇了撇嘴巴,表示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誰會在意這點小事?宋言轉念一想,便覺得很有道理,現在所有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在皇宮,都想要看看那寧和帝能不能扛過這一關,對其他方麵的關注,自然而然會大幅減少。
是以,洛玉衡和宋言便安排三千重甲兵,先行一步押送著糧草前往遼東。
糧草是要宋言自己準備的,沒辦法,這三千兵額並未在兵部備案,兵部那邊不會撥派糧餉。而且,按照寧國現在的情況,就算是兵部派發了糧餉,層層克扣之下,能運送到邊關的,能有十之一二已經是莫大的幸事。
至於宋言,則是在預定的時間,率領最後的一千名重甲兵從後麵跟上,糧草運送速度較慢,大概在進入平陽府之前應該就能完成彙合。
這一千士兵,有五百是馬漢領隊,全是優秀的斥候。
另外五百,則是王朝率領,都是見過血的,手上擁有好幾個人頭的狠人。
隻是,王朝身邊的那個漢子,身材粗壯高大的有點不像樣,於一群重甲兵中堪稱鶴立雞群,當宋言視線望過去的時候,這家夥立馬就有點心虛的將腦袋瞥向一邊。跟其他重甲兵那樣,看到宋言滿眼狂熱截然不同。
應該就是洛天陽了。
他可能覺得重甲往身上一披,麵甲一戴,就沒人能看出他的身份,對自己超過兩米的身高有多顯眼,完全沒有半點自覺。
“姐夫,一路小心。”
“遼東苦寒,各種勢力也是盤根錯節,若是姐夫到了那邊有什麼需求,儘管寫信讓人帶來,洛家這邊會儘快給你準備好。”洛天樞歎了口氣,拍了拍宋言的肩膀,說道。
“若是挨不住,回來也沒問題,不管什麼時候,長公主府永遠都有姐夫的位置,至於旁人的閒言碎語,也完全無需在意。”
“知道你會打仗,可女真人跟倭寇終究是不一樣的,女真可是有騎兵的。”便是平素裡話很少的洛天權也忍不住叮囑了幾句:“為國守境安邦固然重要,但更要保護好自己,莫要為了一點虛名,便愣頭愣腦的將自己置身於險地……”
以洛天權惜字如金的性格,能一下子說這麼多話,的確是不容易了。
分彆,總是令人傷感的。
兩個小丫頭更是哭的稀裡嘩啦,眼淚和鼻涕都混合在一起,小小的下巴都是臟兮兮的。
宋言笑著搖了搖頭,蹲下身子,將兩個小豆丁擁在懷裡,好生安慰,約定好明年春天一定會回來,兩個小豆丁這才漸漸止住了哭聲。
又衝著四周看了看。
營地外是一片陰翳的樹林,雜草叢生,兩側深溝,水流潺潺。
樹蔭中,一道靚麗的身影靜靜的站著,麵籠輕紗,看不清真切容貌,唯有娉婷倩影,讓人心生悸動。
仿佛兮若輕雲之嗶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
卻是洛天璿。
她的身體不適合出現在人多的地方,能像現在這般望上一眼心裡也便滿足了。
兵營外,還有很多老百姓,人頭攢動,大約都是重甲兵的家屬,之前也已經見過麵了,現在卻也不曾離開。
有人揮著手,叫喊著某個名字。
有人在低聲的抽泣。
壯烈的出征氛圍之下,彌漫著哀愁和期盼。
再張望,卻是不見洛玉衡的身影。
雖然昨日夜裡已說好今天不會過來送彆,可心裡終究是有點空空的。
罷了。
“照顧好娘親。”衝著洛天樞洛天權點了點頭,宋言便轉過身子:“出發!”
一聲令下,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音,一千名重騎兵排著整齊的隊伍,如同一道溪流,朝向北邊流去。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鹹陽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