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寫有嘉陽分部的招牌,承美猜想參加馬拉鬆的同事們終於要回來了,就像約好了似的,四周的風雨也好像減弱了,不,不是減弱,而是像謊言一樣,不知不覺的靜了下來,不過看著天色卻像要迎來更大降水一樣黑暗。承美等了許久,等到咖啡搭檔氣喘籲籲的跑過終點線,等到明曜比劃著勝利的手勢衝著承美微笑,不知時間又在暗沉沉的世界裡流逝了多久,承美依然等不到煜誠的身影。雨的密度再次變大了,人群衝向終點線的速度也越來越慢了,承美點著腳尖的注視著視野不明的前方,側臉顯得有些緊張,站在承美身後的人們開始三三兩兩的對話。
“真是的大周末把人叫出來,天還這麼糟糕,等下要怎麼回家啊。”
“喂聽說了嗎?馬拉鬆那邊有個男人暈倒了,出現了心臟驟停,救護車都來了。”
“那真是出了大事故啊,這人到底是誰啊。”
“群裡有你快看看吧。”
“長得挺英俊啊,年紀輕輕的把自己弄成這樣真是可惜了。”
就像習慣性攀談的人喜歡用歎息的語氣結尾一樣,承美越是疑惑他們反而像即將的音樂終止符一樣默不作聲了。從終點線慢慢走回來的明曜想要把手搭在承美的肩膀上,卻意外的垂落下承美的指尖。在他遲疑的眼睛裡,承美幾乎是閉著眼睛奮力朝馬拉鬆賽場跑去的。
“喂,承美你乾什麼去啊?外麵在下雨你快回來啊!”
承美不顧明曜的驚叫,不顧周圍同事以及分行長詫異的目光,她開始朝人群的反方向跑去,一邊跑一邊不停的用手擦拭著落在睫毛上的雨珠。當她看清停在自己麵前不遠處的果然是大家所說的救護車時,承美頓覺腳下一軟。
“鄭煜誠!鄭煜誠!”
穿著白色大褂的醫護們正開門而出,並以熟悉的動作將擔架抬到車子裡,承美強頂著飄動在頭頂的巨大雨雲,加快了腳步,當她看清躺在擔架上的男子並非煜誠時,承美長長的舒了口氣。
“李代理!”
煜誠終於鼓起勇氣叫她,承美快速轉過身,她投向煜誠的視線很寂靜,煜誠也是如此,出現動靜的隻有不斷從天而降的滂沱大雨。
夜晚的大排檔
冰箱上方的牆上掛著時鐘,時針漸漸指向四點。咖啡搭檔坐在灰牆一樣的崔仁赫麵前,雙手在桌子下的膝蓋上慢慢移動,這是每當陷入極度無聊時,大家特有的動作。重疊在一起的樹枝影子隨風搖晃,漸漸變成兩根三根。申正煥、孫美玉和往常不同,他們並沒有引導崔仁赫發言,而是呆呆的靠著椅背坐著。崔仁赫隨手拿起兩三塊生地瓜或黃瓜條慢吞吞的塞進嘴裡。一直在暗中觀察情形的同事們坐姿扭曲,就像被人用繩子捆住上身隻得不斷向前突出似的,他們下巴抬起,後勁歪斜,膝蓋蜷縮,嘴巴微張的看著崔仁赫,不久又互相看了起來,然後再看看那麵分針移動緩慢的時鐘。明曜無聊的撫摸著脖子,像鞠躬一樣將視線低垂進承美的眼睛裡,承美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很快她的視線便穿過明曜的肩膀,飄落到煜誠同樣若有所思的側臉上。崔仁赫暗中觀察著四周,見氣氛拿捏得差不多了,便露出坦率而爽朗的笑容並用帶著鼓勵的神情直視著他們。
“不管怎麼說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因為天氣關係我們隻比了幾項短程賽跑。敏荷和俊勉分彆得到400米第六名和馬拉鬆第二名的好成績。其他人的表現也不錯,在此我代表安城銀行再次感謝各位的參與。”
一杯酒下肚,氣氛就像煮沸燒焦的粥一樣,特彆是申正煥和孫美玉,他們隨時掌握著話題的走向。
“這年輕人的體力就是不一樣,還是個子高四肢長更有優勢啊。特彆是俊勉,剛剛跑出去的架勢就跟飛人博爾特似的,我們以後乾脆叫你小博爾特算了。”
“敏荷也是啊,不過你還得再加把勁,第六名多少還是有點遺憾。”
“什麼遺憾不遺憾的,人家文行長都說參與就好,行長杯的宗旨是什麼是啊?團結嘛。”
申正煥的這句話說完,竊竊私語著的大家也漸漸不再說話了,大家的目光都像海島一樣分散開。崔仁赫接過孫美玉剝好的橘子,還是按照畢生養成的習慣那樣分成幾份,隻把最小的那份留給了自己,然後靜靜的又笑了。
“大周末的大家都沒能休息,真是辛苦了,我心裡著實有點過意不去啊。”
大家再次暗中傳遞著眼神,孫美玉目睹了同事們如同腦海中數千個保險絲一起漸起火花的電流流通卻又一個個斷開的全過程,但她不得不裝出一副動情的樣子恭維崔仁赫,大家也恰如其分的繼續陪起了笑臉。
“崔行長您千萬彆這麼說,為了分部我們都是應該的。”
又一杯酒下肚,申正煥無比深沉的感慨道。
“我現在啊越想越覺得可惜,隻有總成績第一名能拿大獎,我們總成績第五名也就是一箱飲料的份。”
崔仁赫回過頭看著申正煥,他的臉在昏黃如燭光的燈下隱隱閃耀,拿著酒杯的雙手被燈光染成一片金黃。
“如果完全沒有可能的話,也就不會覺得可惜了,畢竟算作成績的四項裡隻有男子馬拉鬆我們的俊勉取得了第二名的成績。俊勉我得代表我們分部感謝你呀。”
聽到崔仁赫前所未有的誇讚,俊勉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雙手捧著酒杯虔誠的回敬著。孫美玉湊近到申正煥跟前,好像在安慰似的說道。
“彆把氣氛搞得這麼糟糕,人嘛還是要多往好處裡看,如果不是因為俊勉的努力將總成績提到第五名,這箱飲料也不會有啊。”
申正煥認真聽完,就像快得離譜的箭矢一樣站了起來。
“沒錯我們俊勉做得很棒。但其他人呢也得為了明年的行長杯再接再厲。”
窗外仍然沒有刮風,零星的雨絲降得十分緩慢,看起來就像蕾絲窗簾上的巨大圖案在虛空中相互連接一樣。不知何時起,承美的臉再次朝向了一直看向窗外的煜誠,煜誠似乎有所警覺便拿起酒杯一飲而儘,承美歎了口氣,同樣乾了麵前的酒。咖啡搭檔看了看神情有異的承美又看了看煜誠,再次熱絡的攀談起來。
“聽說第一名是景山分部,如果是總部的話拿到第二名我們也就認栽了。”
“你們不知道那邊的行長臉都笑出花來了。”
崔仁赫臉色有些微醺,嚅動著嘴唇說道。
“他們部的業績也很好啊,而且這體力跟分部效益也並非毫無關係,有了健康的體魄才能為分部創造效益嘛。”
承美無心加入到大家的交談中,她依然目不轉睛的看著煜誠的方向,而煜誠視線投注的方向,隻有墨水海洋一般的黑暗,無法區分窗外的路延伸到哪裡,雨絲又是從哪個方向徐徐墜落的。明曜終於在咖啡搭檔的眼神提醒下察覺到承美的異樣,他忍不住輕輕推了推承美的肩膀,承美沒有說話,隻是默默而迅速的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明曜見狀,連忙勸阻。
“乾嘛喝這麼急?喝之前至少要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啊。”
在短暫的寂靜中,承美和明曜互相看著對方,承美的眼睛裡卻沒有了從前的那股暖意。
“你不知道我的酒量嗎?沒關係的。”
明曜放低身段低聲問道。
“你今天怎麼了?遇到了什麼必須喝酒才能解決的事嗎?”
“難道不能單純的因為想喝酒就喝嗎?”
承美的聲音雖輕卻在寂靜中不斷回蕩,對於在座的大家而言,這就像正常情侶間一個月爆發一次的戰爭,大家紛紛將同情的目光投向明曜,明曜眉頭緊鎖,眉間露出了尷尬的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