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的路上,沈複興看著老王手裡的一箱子銘牌,心中也有戚戚然。
火車外的景色不斷變化,這是滬寧線修複之後,杭州回寧波最近的路線。
淞滬會戰最激烈的時候,滬寧線幾乎是每天都在搶修。
早上修完,中午炸,下午修完,第二天繼續炸。
不過,這一切隨著兩次空戰的勝利,被悄然改變。
比如現在,天空中出現了超過30架新式飛機的身影。
那是從北麵千裡運輸過來的,大量的新式戰機打得日寇已經不敢輕易發動大規模轟炸與襲擊。
隻是因為燃油與訓練不足,取消了日常巡邏,改成不定時大規模反襲擊。
這也是高誌航提出的【製空權存在學說】!
很奇葩?
並不是,就如同那一次的【特種作戰】,雙方心照不宣。
但日寇卻開始在國內大規模製作防毒麵具,要求配發到每一名士兵。
在此之前,防毒麵具的配備率隻有一線作戰部隊,不包括補充兵、輔助兵種。
而幾次大規模空戰後,伴隨著日寇空軍的失利,他們隻能一改以往的大規模襲擊,變成零星襲擾。
當然,更多的還是要求開發新的飛機。
下午
火車在寧波站緩緩停下,也就是如今的海曙南站。
這座興於1912年的火車站,迎來了未來百年後的客人。
沈複興有些激動,當他穿著軍裝下車時,周圍人看向他的眼神有敬畏,有尊重,也有害怕。
熟悉的地方,陌生的建築。
在警衛們的開路下,無關人等都被強行推開。
老王與小滿左右攙扶著身體還沒完全恢複的沈複興緩緩向前,不多幾步,遠處就有一群衣衫光鮮的商人衝來。
“沈老板,哦不,沈長官!哎喲,這回鄉也不說一聲,老朽等人還在三江口等您的船呢!”
為首是商會的張會長,自然不是紅幫的,是本地的三江商會。
沈複興熟絡地一拱手:“交代不過(不好意思),海上不安全,沈某臨時換的火車。”
媽的,你們都知道我要坐船來,我還能活著到三江口?
“是了是了,我等在東福園擺了酒席,還請沈長官賞臉老朋友見麵,今天青青小姐也在”張會長想要湊近低語,卻差點被小滿腰間的配槍嚇出魂。
沈複興本想拒絕,但他突然想到了什麼,便答應下來:“誒,這次,小弟請客,諸位老大哥上次共同幫我,我可是記著的,不過傷病未愈,酒是不能喝了。”
張會長連連稱是,聽著對方沙啞的聲音,明顯虛弱的身體,他們自然明白。
一行人上車前往位於三江口外灘邊上的東福園飯店,這座兩間三樓的飯店,不遠處就是甬江,碼頭上的船隻停的滿滿當當,大多是不敢出海的。
隻有那些掛著其他國家國旗的船隻,在裝滿貨物後,鳴著汽笛離開。
沈複興一行寧波,早就通知了浙東守備司令。
所以前麵一軍車的警衛,身後兩輛轎車在這個以黃包車為出租車的年代,極為惹眼。
沈複興下車時,不斷有圍觀的人群喊出他的名字。
報紙上都登了好幾回,他早已是全國的名人了。
這邊東福園的老板還來不及上前打招呼,持槍的警衛們就已經開始驅散人群,並端著槍直接衝進去搜查。
那架勢,比奇葩影視劇裡的軍少好不了多少。
可隻有沈複興自己知道,現在有多少人要殺他!
“諸位見諒,我這腦袋,現在可有些值錢。”沈複興向著四周拱手。
百姓們一邊被驅趕著,一邊大喊:“沈將軍,阿拉曉得的!”
“非錯!阿拉曉得,去了去了!”
“彆哄熱鬨了,遊六門呐?回家去!”
周會長深深看了眼百姓,心中不知道在想什麼。
入席之後,沈複興以茶代酒,敬了一圈本地的老板們。
如今他也是能夠坐主位的人了。
這頓飯,可不是那麼好吃的,才上來一道雪菜黃魚,就已經有人開始試探:“沈長官,聽說,部隊要撤到杭州啊?”
“沒錯,接著還要撤向金陵,我明後天也要回金陵,部隊等著我呢。”
眾人心中一涼,看來是敗了。
立馬又有一人低聲問道:“那這裡?”
沈複興仔細回憶了一下,似乎因為交通與自然資源的原因,小鬼子直到1941年才向寧波進攻。
畢竟這裡什麼都不產。
農田都少得可憐,除了一座巨大的四明山,什麼都沒有。
“你放心,部隊撤退的時候留下了大量遊擊隊,這四明山,可保我寧波至少4年平安!”
哦!?
眾人先是一喜,可隨後又心中一暗,4年後怎麼辦?
生意怎麼辦?
誰知道4年真的假的?
沈複興見他們這幅模樣,也不說話,就這麼吃著熟悉的家鄉菜,連飯也吃了兩碗。
這是他兩個多月以來,吃得最好的一頓飯。
也就後世普通百姓300塊的標準
終於,一陣討論之後,眾人看向了張會長。
後者無奈,隻能開口:“沈長官”
“誒,叫我維安就行,諸位幾個月前幫忙,我可是都記著的。”沈複興朝眾人一拱手。
可他們哪裡敢接,沈家的買賣都賣給了他們,換成了從申城走私或者黑市來的槍彈,在座的幾乎都掙了不大不小的一筆錢。
商人麼,總是逐利的。
可對方現在成功了,這些利潤,就有些難以下咽了。
“維維安老弟,那些沈家產業,我們我們都替你保管著呢,這不是等你回來,我們好再賣交還於你。”張會長艱難地說道。
沈複興抿嘴點頭:“倒也不必,管家老了,不好打理。”
“我們可以,不用您分心,每年利潤照常奉上!”張會長這是學會搶答了。
“不必。”沈複興擺了擺手,看著一桌子人發白的臉色,覺得有些好笑:“諸位真不必如此,當初典賣產業,雖是賤賣,可大家還是看在家父的份上,留了一手,沈某自是省的,那些槍彈,若非諸位,沈某也無從購買。”
“所以這人情,沈某倒不是開玩笑的。”
說到這裡,眾人心中稍安,不少人更是看向張會長,眼裡充滿感激。
當初還是他力勸眾人,大家這才各自鬆了鬆口,沒有大口吞下沈家的產業。
留了一線餘地。
“老朽慚愧!”張會長端起酒,自罰了一杯。
眾人紛紛跟上。
沈複興知道,這就是權利與地位帶來的,是槍杆子帶來的。
果然令人著迷。
但他很快便將這個情緒拋諸腦後,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所以啊,這頓飯,我把這個人情還給你們。”
眾人立馬豎起耳朵,這可是商機啊。
“知道安南嗎?”
“那個法蘭西的殖民地?”張會長見多識廣,率先說道。
沈複興衝他豎起大拇指:“就說張會長您厲害,果然。這安南啊,如今叫印度支那聯邦,分成北圻、中圻、南圻,我啊,要你們去北圻、還有南圻開廠做生意。”
“很快,東海也好,南海也好,怕是都沒辦法行船了。”
“雖然寧波這局麵能再維持幾年,可往後呢?”
“要下南洋,但不要遠離神州,我與張發奎司令交好,到時候讓他替你們安排。”
“彆的什麼都不乾,就種糧食賣回國內,我保證你們各個都能當沈萬三!”
沈複興說著,心裡卻有彆的主意。
現在出海口是斷了,隻要掌控印度支那聯邦的商業,就有機會重開海路,這可比走野人山靠譜多了。
等巴黎淪陷,那裡很快就會變成日寇的殖民地,這些商會的人又可以幫忙製造宣稱。
“這種地就能掙錢?”眾人有些不太理解。
可沈複興卻淡淡一笑:“那裡一年三熟,而且全是上等田,不需要開墾!”
嘶——!
亂世的糧食,一年三熟?
眾人已經聞到了金錢的味道。
“還能做進出口的貿易,不受日寇阻攔!”
嘶——!
重開海運貿易?
這下,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什麼明路,這簡直就是財路啊。
可也有人擔心:“那邊的地方武裝”
“我讓稅警總團假扮民兵武裝過去!”
這時候,官兵私用比比皆是,不用才會被當做異類。
還有人小聲嘀咕:“萬一小鬼子也打過去”
“那不正好不是,咳咳,我來協調,分李宗仁一成乾股,有桂係出兵,你們怕什麼?”
有道理,不綁定有兵權的,這生意做得不安生。
一小時後,酒席結束,眾人皆笑意盈盈地離開。
沈複興同樣笑得很開心,商會提供了30萬大洋,作為預先分紅
這時候,沈複興隻有一個想法,趕緊回家。
過去,車馬很慢,姚江邊上的剛收割完的稻田還沒燒荒,與遠處的夕陽一起,一起迎接著他的回家。
老遠,他就看到了道路儘頭的牌坊。
再往裡開,汽車已經很難通行。
與警衛們一起下車後,沈複興就再也走不動道了。
密密麻麻的鄉親們接到消息,全部站在鎮口,眼巴巴的看著他這一行人。
竟全是期盼!
忽的,一聲遠遠的問候讓沈複興踉蹌著再也站不穩。
“沈老爺,我家大郎已經進了祠堂,二郎今年剛滿18,這次您就帶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