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今日格外不同。”七皇子眼中含笑,“你若不出來見見,實在可惜。”
顧懷寧今天確實與往日不同。
隻不過也就短短一瞬,沈斂便移開了目光,仿佛視線壓根沒在她身上停留過。
他站起身,從容淡漠出來打招呼。
“顧兄,顧姑娘。”
沈斂小顧懷直一歲,兩人也是同窗。
這次科舉顧懷直雖未進三甲,但也是前五。
算有所交情。
顧懷寧有些僵,怎麼都沒想到這樣也會碰上沈斂。
隻是對上七皇子帶笑的眸光,她還是維持住了臉上含羞帶切的表情。
沈斂怎麼想她管不了,今日試探七皇子這事,卻不能弄巧成拙。
“世子安康。”
她開口,臉上仍帶笑意。
等雙方簡單寒暄完後,七皇子這才調侃笑問:“五姑娘今日如此精心打扮,不是為了本殿下?”
沈斂今日早上便來了,並不排除顧家得知消息,才特地過來偶遇的可能。
否則救人這事過去那麼多天,偏偏今天沈斂在的時候來了呢。
顧懷寧當然聽出這裡頭的言外之意。
她連忙認認真真行禮開口,滿眼都是感激和專注。“來向恩人道謝,自是不能輕慢了。”
小姑娘聲音甜甜糯糯,有股彆樣的嬌俏。
她才不要讓沈斂誤以為她就是為對方而來。
待顧家兩兄妹告辭離開,七皇子才意有所指對沈斂開口,“五姑娘的家世和長相,皆是上上之選。”
他一頓,笑問:“沈兄當真不可惜?”
沈斂看向七皇子,眸光冷淡卻清明,沒有一絲猶豫之意。
“殿下不必戲弄我了。”
他從未考慮過顧懷寧。這般張揚肆意的姑娘,困在沈家院牆裡,隻能如插枝的春花。
當日顧懷寧落水沈斂救的人,但為了避免和顧家糾纏,他找上了七皇子。
七皇子親事未定,若是能爭取到顧家,他日爭奪大位定然能再添一分把握。
雙方各取所罷了。
回程的馬車上,顧懷青取笑道:“你這是哪得來的消息,倒也靈通。”
不僅七皇子懷疑她奔著沈斂去的,連她二哥也是這麼想的。
顧懷寧真是想無奈透了。
“二哥,我已經……”
‘不再愛慕沈斂’幾字還未出口,餘光卻猛地被外頭一處身影吸引。
顧懷寧迅速拉開簾子,“停車!”
馬車停下,可當她下去時,那抹身影已經消失在附近的小巷裡。
“怎麼了?”顧懷青下車問。
顧懷寧有些不確定,但還是忍不住看了看小巷的方向。
她剛剛,好像看見前世哄自己喝下毒藥的那個女子了。
“我看錯了。”她搖搖頭道。
這種事太離奇,也解釋不清。
但一回府顧懷寧便叫來了映書,讓她悄悄去查那邊小巷進去都是什麼地方。
這件事不算難,當晚映書就有了結果,就是表情很是猶豫。
“怎麼?”顧懷寧問。
映書打小跟在她身邊,頂著小主子的疑惑吞吞吐吐說了實話。
“那條巷子隻通向一處……醉香樓後門。”
這名字一聽就是青樓。
那女子前世能在鎮國公府行動,怎麼也不該是青樓女子才對。
何況對方還提及了顧家被陷害一事,也不知對方究竟是不是真知道些什麼。
隻是……等等!
醉香樓這名字,怎麼如此熟悉!
“映書。”顧懷寧猛然睜大眼,著急詢問:“我四哥呢?”
四哥顧懷直年紀隻比她大兩歲,兩兄妹感情深厚,是全家最寵她的人。
正因此,對方為她也闖了不少禍。
“四少爺這兩日被夫人罰抄,正關禁閉呢。”提到這位闖禍專業戶,映書忍不住偷笑。
顧懷寧前幾天一直病著,經映書這麼一說,立刻想了起來。
前世顧懷直路見不平揍了晉王孫子,讓對方一直懷恨在心。
於是對方設了個局,故意將顧懷直引去醉香樓灌醉,然後趁亂打斷了她四哥兩條腿。
後來這兩條腿雖然重新接上,但也廢了。
顧懷直自此頹廢萎靡,再也不似意氣風發。
一想到這,她便忍不住心急。
“給我找套男裝!快!”
顧懷寧不能將這事告訴她二哥,一來無法解釋原因,二來對方若是知曉要去青樓,肯定不會允許她跟。
反正隻要阻止顧懷直跟人爭起來就行,隻要她親自去了,四哥定然會聽。
映書雖然不解,但還是立刻照辦了。
從小到大,顧懷寧想要做的事,所有人都會順著。
哪怕再不合適,也都有人會兜底。
趁侍女找衣服的工夫,她火速拆了發飾紮了男子發髻,同時迅速修飾了妝容。
等換上了衣服,已是一個清秀斯文的小郎君。
有些少年長相清秀陰柔,在沒有二次發育前,長相會偏中性。
除此之外,還有特地豢養的孌童,也甚是嬌美。
映書瞪大眼,一時間甚至看紅了臉。
她知道自家小姐好看,但沒想過換身男裝也這般俊秀絕豔。
“姑娘,你這是要做什麼?”
顧懷寧沒時間多耽擱,交代映書假裝是自己躺在床上,一邊立刻去了醉香樓。
華燈初上,馬車一路前行。
好在入夜了路上行人不多,顧懷寧趕到的速度也快。
一到醉香樓,她便讓龜公帶自己去找顧懷直。
隻是才行一半,邊上包廂裡踉蹌著出來個酒醉的中年男子。
一見到顧懷寧,一雙眼珠子便緊緊落在她身上了。
“這,這是你們樓裡,新來的小倌?”
中年人一把推開龜公,直往顧懷寧方向撲。
龜公暗道一聲不好,連忙拉住人。
“小魏大人!小魏大人您誤會了。”
中年人已經喝得有些神誌不清了,甩開龜公便往顧懷寧的身上探去。
顧懷寧眯眼退開了一步。
眼下最要緊的是救人,她沒空跟醉鬼糾纏。
顧懷寧乾脆冷著臉繞開中年人,換了其他小廝帶路。
誰知,這明顯不願惹事的態度,反倒一下子把對方給激怒了。
“混賬!知道大人我是誰嗎?給臉不要臉!”
他醉得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但還猛地朝著顧懷寧衝了過去。
廊道雖不夠寬敞,但顧懷寧也沒被抓住。
中年人自己撲了個空,直接摔在了她腳邊,流了一臉鼻血。
疼痛讓他清醒了一瞬,立刻惱羞成怒拉扯住了她一條腿。
淡淡的桃香縈繞鼻尖,中年人瞬間心猿意馬,饒有興味隔著褲子撫了撫。
顧懷寧被惡心得夠嗆,但她知道今天不能惹事,所以直掙脫開對方便走。
隻是才一轉身,便一眼看見了沈斂。
他站在一處門邊,眸光清淩淩落在這處。
不知已經看了多久,也不知究竟是否認出了她。
顧懷寧忍不住煩躁,不明白怎就每次遇上對方都有狀況。
那也正是因為怔的這一瞬,身後那中年人已經爬起來,滿臉凶狠朝她打了過來。
顧懷寧被嚇了一跳,本能地朝沈斂的方向躲避。
成婚三年,有些習慣並非說改就改。
可沈斂卻在她靠近微微一側,麵無表情拉開了和她的距離。
顧懷寧一怔,這才想起眼下沈斂正忙著躲她。
更何況自己此刻還是男裝。
不欲再浪費時間,她邁步朝樓上而去。
可中年人卻撲過來,一直窮追不舍。
是人都會有火氣的,更何況對方那麼不依不饒!
顧懷寧被纏煩了,筆直的長腿一掃,直衝對方醉醺醺的大臉而去。
正在這時,一隻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腿,擋在了中年人麵前。
顧懷寧慍怒的眸光閃動了一瞬。
有些意外,又有些受傷。
“他喝醉了。”
沈斂的表情冷冷淡淡,但製止的力道卻壓根不是她可以對抗的。
女子在力道對抗上是天然劣勢。
身手這塊,顧懷寧更是跟沈斂沒法比。
剛剛她想躲的時候,他同她拉開了距離。
而她終於忍無可忍反擊時,他卻擋在了對方跟前……
顧懷寧抿著唇,眼眶忍不住得發熱。
“世子?是你啊沈世子。”
中年人先是愣了一瞬,而後暈乎乎認出了沈斂。
“我們家音音,承蒙您照顧了。”
顧懷寧的眸光閃動了一閃,反應過來這可笑的事實。
小魏大人。
音音。
原來是這樣。
這個中年人,是魏清音的家人。
是為了不讓心上人傷心,所以一向冷淡不在乎他人的沈斂,才主動護住對方。
“適可而止!”
沈斂看著她,隻冷淡吐出幾個字。
隻是背後的意思,明顯是要她不要再計較。
顧懷寧憤怒收了收腿,他握得很緊,沒能收回。
她轉頭憋回眸中的酸澀,這才冷聲道,“我同他的事,與你又何乾!”
就因為這老東西是魏清音的親人,他便能視而不見對方的無禮和下流,而來要求她大度不要計較!?
憑什麼!
麵對她的質問,沈斂還是那副冷淡的樣子。
可她清楚,他冷淡的背後也是強勢。
魏正英醉醺醺打了個酒嗝,但對著沈斂卻堆了滿臉笑。
“你個小倌懂什麼!”
他張嘴還想說什麼,但沈斂先冷淡出了聲。
“小魏大人流血了,還是先檢查下比較好。”
沈斂開口,全是對魏正英的照顧。
因為在意魏清音,哪怕魏正英吃這麼點虧他都要護著。
也因為不愛她,所以眼睜睜看著她全家被斬首仍袖手旁觀。
顧懷寧情緒翻湧,最後還是閉上眼生生將淚意壓了下去。
是。
他有對他重要的人。
而她,四哥才最重要。
她不該浪費多餘的時間和情緒,在這些不相乾的人身上了!
沈斂偏幫魏家就幫魏家吧!
反正她和他沒有一絲關係了。
“沈世子還不放手!”顧懷寧的腿還緊緊被他握著,像是怕她繼續傷害魏正英。
都還沒將魏清音娶進門,就已經護成這樣了。
醉醺醺的魏正英被帶開,沈斂果然立馬鬆開,似一分一秒都不想多與她接觸。
顧懷寧原是抬腳走了,但還是氣不過回頭。
“魏家家風如此,沈世子日後可有的忙了。”她譏諷道。
沈斂的眸光彆樣冷靜,“這位公子還是早日離開吧,花柳之地,少替顧家惹些麻煩。”
顧懷寧頓時胸口一緊。
他認出她了!
他明知是魏正英那個老東西在欺負她耍無賴,卻還幫著對方。
嗬。
顧懷寧深深盯了他一眼,而後轉回頭上樓,再也沒有停留一瞬。
沈斂的表情未變,轉身回了身後包廂。
友人靠近他,忽的動了動鼻子。
“沈兄,你身上怎麼一股桃香。”
桃子季節早過了,這時候能聞到也算稀奇。
沈斂表情淡淡,冷靜自持。
“不知哪裡蹭到的吧。”
友人沒再追問。
這樓裡姑娘眾多,或許便是哪個姑娘的。
顧懷寧找到顧懷直時,他已經被人徹底灌醉了。
廂房內沒有其他人,隻有一個姑娘正欲脫衣服侍。
她直接放下一錠銀子,徑自走到床邊。
“今晚你們的計劃不可能成,出去告訴外頭那位彆費勁了。”
顧懷直睡得沉,哪怕推他也毫無動靜。
姑娘嬌媚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隨後馬上改了口風。
“奴家這就叫人來扶四公子下樓。”
顧懷寧很滿意對方的識趣。
可姑娘衣服才穿好,房門便被人一腳踹開了。
“到底是誰搶了本公子的鶯鶯!給小爺我滾出來!”
人未進,聲先到。
晉王孫都已經安排好了,可一踏進房間,卻猛然發現裡頭多了一個人。
原本這會鶯鶯應該哭著說顧懷直強迫她,自己再借此打斷對方雙腿的。
晉王孫立刻看向鶯鶯,有些責怪她辦事不利,怎麼沒把五官人等趕走。
顧懷寧的提前趕到已經破了這個局,讓對方沒有借口。
“公子既然同鶯鶯姑娘有約,那便將人帶走吧。”
這兩位一個醉倒在床上,一個穿戴整齊,總不能說她四哥強迫吧?
晉王孫見沒辦法硬扣帽子,頓時惱羞成怒。
“你小子是誰?敢壞小爺我好事!”
顧懷寧一臉冷淡驕矜。
“沈斂沈世子是我表哥的好友。我剛剛才在樓下同他打過招呼,需要我將他叫上來嗎?!”
沈斂確實有些個好友,跟顧家有那麼點彎彎繞繞的親戚關係。
晉王孫的眸光迅速閃爍了一瞬,頓時有些猶豫了。
剛剛在樓下,他也瞧見沈斂了。
今晚確實是教訓顧懷直的好機會,可若真惹上沈斂,怕還是得吃虧。
晉王孫死死皺緊眉,轉身恨恨踹了一腳房門離開了。
這次不巧,總還有下次!
就顧懷直那性子,不怕他下次不中計!
鶯鶯見晉王孫走了,稍稍鬆了口氣。
“姑娘,奴家這就去叫人。”
眼前這女公子既與沈斂世子相識,那結個善緣必不會錯。
顧懷寧看向她,沒說話。
鶯鶯小聲解釋,“您身上的香味,尋常公子是不會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