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岑溥則攔著,顏舟看起來像是想要將整個冰箱的食材全都拿出來現蒸現炒了。
最後做了三菜一湯。
菜是兩葷一素。
一個青椒炒肉,一個洋蔥炒牛肉,一個酸辣包菜。
礙於食材有限,湯做的番茄雞蛋湯。
岑溥則炒菜失敗,飯倒是蒸得不錯。
兩人將三菜一湯端上桌,各自一碗粒粒飽滿的大白米飯。
久違地坐上餐桌,看著桌上冒熱氣的飯菜,岑溥則有些許恍惚。
他已經記不清,在這張餐桌上,有多少年,沒再出現過熱氣騰騰的飯菜了。
每道菜炒出來,顏舟都會先讓他嘗一口味道。
味道自然是沒話說。
完全是大廚級彆。
三菜一湯裡唯一一道稍微遜色一些的,就是那盤肉被岑溥則炒糊了的青椒炒肉。
但偏偏顏舟吃青椒炒肉吃得最起勁。
平均每兩筷子就有一筷子夾的是青椒炒肉。
窗外的風雨更大了。
天空烏雲密布,不見星月。
風砸在玻璃窗上發出“呼哧呼哧”的劇烈響聲。
夜色濃似墨,像是要將世間萬物儘數吞沒。
兩人將三菜一湯連同電飯煲裡的飯,全部消滅得一乾二淨。
幾乎是岑溥則放下筷子的瞬間,對麵少年唰地站起身,就要開始收拾碗筷。
岑溥則看向他,開口:“坐下。”
少年動作一頓,看一眼岑溥則,老老實實坐下了。
人是坐下了,準備收盤子的手卻還在繼續進行。
岑溥則再次開口:“手收回去。”
少年再次抬眸看岑溥則。
這一次盯著岑溥則看了好一會,才慢吞吞把手收回到了桌子底下。
見人終於老實坐著了,岑溥則起身,將盤子疊好,端起往廚房走。
走時還不忘留下一句。
“彆跟進來。”
餘光中少年的身形晃了晃。
最終如同被定住般,老實巴交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了。
岑溥則洗好碗,將廚房打掃乾淨。
時間已經一晃而過到七點半。
他走出廚房,發現顏舟已經沒在餐桌前坐著。
視線掃過一圈,在客廳通陽台的玻璃門邊看到了少年背影。
少年正盤腿坐在岑溥則下午搬出來的置物架前。
客廳是木地板。
家裡的掃地機器人每天都會打掃一遍。
岑溥則走過去,發現少年正在拿抹布擦盆栽的盆子。
置物架上一排,已經被他擦乾淨了大半。
擦完盆子,他又拿過從陽台上一並撈進來的小鏟子,給盆栽鬆鬆土。
鬆完土,這一盆才算是擦好,才會被他放回到置物架上。
岑溥則發現,顏舟每次認真乾一件事,都會格外專注。
直到心無旁騖地將正在做的事情做完,他才會將注意力分向周邊。
眼下就是。
認真擦好了手裡的盆栽,將它放回到置物架上,顏舟才注意到早就走到他身側的岑溥則。
他準備去拿下一盆的手一頓,仰頭看向岑溥則。
岑溥則與他對上視線。
反正沒事做,他乾脆在顏舟身旁盤腿坐下。
少年見狀,繼續拿過盆栽,邊擦邊側過臉看岑溥則。
他手裡拿的這一盆剛好是兩人都買了的玉樹。
看著光禿禿的玉樹葉子,岑溥則問他:“你買回去的玉樹開花了嗎?”
顏舟看一眼手裡綠油油的多肉葉子。
他搖頭:“玉樹一般不會在這個季節開花,老板那盆應該是在溫室裡培養的。”
他說完,又重新側過臉看岑溥則。
“你想看玉樹開花嗎?”
岑溥則應了聲。
便聽見少年用清冽悅耳的聲音詳細解釋道。
“玉樹開花的條件比普通養殖要苛刻很多,需要定期修剪,施磷肥。”
他問岑溥則:“你家裡有肥料嗎?”
“沒有。”岑溥則應。
少年安靜了一小會,而後告訴他:“我家裡有。”
岑溥則落在多肉上的視線緩緩轉移到少年臉上。
客廳是白熾燈。
即便在角落,也能將人照得一清二楚。
少年藍眸輕閃,繼續告訴岑溥則。
“我可以下次帶來給你,順便幫你修剪枝葉。”
岑溥則靜靜注視著他,沒有馬上回話。
顏舟將手裡的盆子擦得一乾二淨鋥光瓦亮。
但他似乎本人並未察覺,還在繼續擦已經沒有絲毫可擦性的盆子。
看著眼前人又開啟機器人模式。
岑溥則終於開口,聲音裡含了點不易察覺的笑。
“為什麼不現在修剪?”
顏舟動作一頓,金燦燦的長睫蓋下。
很快,他想出回答來告訴岑溥則:“因為現在沒有修剪工具。”
又繼續告訴岑溥則:“我家裡有修剪工具。”
話說完,幽藍的眸子盯著岑溥則看。
岑溥則與他對視片刻,很輕笑了一聲。
“啊,這樣,那謝謝你了。”
顏舟終於發現手裡的盆子不用繼續擦了。
他放下抹布,拿過小鏟子,應岑溥則:“不客氣。”
給玉樹鬆完土,還剩下最後一盆盆栽。
岑溥則起了身,轉身往臥室走。
少年仰頭看他:“你去哪?”
岑溥則應:“曬衣服,你一會弄好,把你換下來的衣服拿給我。”
顏舟輕眨眼:“我換下來的衣服還沒有洗。”
岑溥則腳步微頓,看向他:“我臥室有洗衣機,你不介意的話,給我拿去洗衣機洗。”
少年忽然安靜下來。
良久,他低下頭。
柔軟的金發掃過微紅耳尖,少年應:“不介意,謝謝。”
家裡隻有陽台這麼一個晾衣服的地方。
平日裡下點小雨,露天陽台上有可以撐開擋雨的棚子。
但是台風天裡想再把衣服曬出去,儼然是不切實際的。
棚子一撐開就能直接被吹走。
前陣子大掃除,岑溥則清出來一個老式的烘乾機。
原本打算丟了。
試了試還能用,儲物間裡也還有空間,於是暫時放在了儲物間裡沒丟。
現在證明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岑溥則進儲物間,把烘乾機搬出來,搬進了客廳的浴室。
客廳浴室空間大,有做專門安洗衣機的位置。
原本客廳浴室裡也的確是有洗衣機的。
隻不過岑溥則大掃除的時候發現壞了,便收拾掉丟了。
烘乾機他在大掃除時清洗過。
不過十來天時間,沒有再洗一遍的必要。
他徑直將烘乾機放到原本擺放洗衣機的位置。
剛好顏舟將所有盆栽全部擦拭乾淨。
他拎著東一塊土西一塊土的抹布,來到浴室門口。
岑溥則看一眼進來的人,將烘乾機插頭插上,對少年伸手。
“衣服給我吧。”
顏舟將抹布放到洗手池裡,洗淨手,轉身走向玄關,拿傍晚洗完澡後裝進了袋子裡的臟衣服。
他拎著袋子回到客廳浴室,將袋子遞給岑溥則。
岑溥則接過,拿著袋子回了臥室。
他將洗衣機裡已經洗好的自己的衣服拿出,換了顏舟的衣服進去洗。
而後拎著自己的濕衣服,回到客廳浴室,打開烘乾機放入。
然而等他按下啟動按鈕,烘乾機卻沒有任何反應。
岑溥則檢查了一下插頭連接。
沒有任何問題。
又按了幾遍啟動按鈕。
烘乾機仍是沒有任何反應。
連開始運行的紅燈都沒有亮起。
岑溥則見狀,拉開浴室門側的櫃子,拿出裡麵的吹風機。
他將烘乾機插頭拔下,換上吹風機。
吹風機能正常吹風。
不是插座問題,那就隻能是烘乾機的問題。
顏舟洗好抹布,將抹布晾曬回淋浴區外側玻璃門的扶手上。
他走到岑溥則身側,隨著岑溥則的視線看向角落的烘乾機。
他問岑溥則:“這是什麼?”
老式烘乾機長得比較像滾筒洗衣機。
顏舟這個年紀沒見過也正常。
岑溥則應他:“烘乾機。”
“壞了嗎?”
“嗯……壽命比較久了,不過前幾天還能用。”
顏舟聞言,看向岑溥則問:“家裡有工具箱嗎?”
岑溥則側過臉看身側少年,很難不驚訝。
“這你也會修?”
顏舟解釋:“小時候住在國外,爸爸很喜歡修這些東西,會叫我一起看。”
岑溥則沒再多說什麼,轉身去客廳拿了工具箱進來。
見少年將烘乾機挪出,彎腰擰螺絲。
岑溥則又出去,重新拿了張小板凳進來。
個高腿長的少年坐在小板凳上,長手長腳顯得有些無處安放。
似乎是怕弄臟衣服,少年將兩邊袖子儘數卷到了肩膀上。
浴室白熾燈下,少年漂亮的手臂線條儘顯無遺。
他彎腰,一隻手抓著烘乾機底部,一隻手用了點勁擰螺絲。
用了點勁的手臂微微繃緊,大臂線條流暢得恰到好處。
他皮膚白。
是區彆於東方人的白,白得極其通透。
岑溥則站在洗漱台邊。
視野裡少年的身體一半隱在了烘乾機後,一半毫無阻隔地落在他眼底。
他手肘時不時輕碰無處安放的長腿。
擰到難擰的螺絲時,小臂上青筋微起。
空蕩蕩的手腕在岑溥則視野裡晃動。
岑溥則忽然不合時宜地想。
顏舟的手腕很漂亮,很適合戴點什麼。
顏色鮮豔的。
比如紅色的繩子。
視野晃動間,他目光又緩緩落到少年臉上。
微卷的金發垂落在少年臉側。
那是一張當之無愧被稱為藝術品的臉。
骨相優越到任何角度看都無可挑剔。
偏偏皮相也同樣萬中挑一。
他金烏羽翼般的長睫垂落。
像所有童話故事裡總被寓以美好與希望的王子。
倏地,長睫掀起。
幽藍的眸望向岑溥則。
少年乾淨的聲音在浴室響起。
“現在試試。”
望入那雙清澈見底的藍眸。
岑溥則眼皮很輕跳了一下。
他收回視線,應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