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顏舟接過手機,低頭看半天沒有反應,岑溥則又補充解釋。
“我一個人住,家裡除了我的臥室還有兩間空房。”
好一會,顏舟才抬頭,重新看向岑溥則。
藍眸在昏黃燈光下顯出幾分朦朧。
他盯著岑溥則,將手機遞回給他,搖了搖頭:“不介意。”。
岑溥則接過手機,問他:“餓了嗎?”
顏舟看起來還有點恍惚。
他瞳孔渙散著,再次搖了搖頭。
岑溥則也不太餓。
下午坐在辦公室裡,喝了一肚子茶。
他抬眸看了眼站在灶台前仿佛人魂分離的少年。
等了好一會,也不見人有回魂的意思,隻好開口:“你去客廳吧,我做晚飯。”
恍恍惚惚的少年恍恍惚惚地看向他。
恍恍惚惚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恍恍惚惚地“哦”了一聲。
然後恍恍惚惚地飄出了廚房。
灶台通的天然氣。
岑溥則搬回來的頭幾天便找人把家裡所有的水電設備包括天然氣全部檢修了一遍。
他彎腰打開灶台下的櫥櫃,將天然氣開關打開。
乾淨的灶台雖然自他搬回來後從未用過,但柴米油鹽醬醋茶一應俱全。
他擰開爐灶開關。
順利生火。
萬事俱備,隻欠食譜。
岑溥則將火關上,轉身出了廚房。
進廚房時,客廳還是有一點亮的。
而就這麼會功夫,岑溥則再走回客廳,整個客廳已經漆黑一片。
屋外狂風呼嘯。
少年直挺挺坐在客廳沙發上,不見有要開燈的意思。
岑溥則抬手按亮客廳燈。
就見沙發上坐得像個小學生似的人還在恍惚。
他走過去,彎腰從客廳茶幾上拿食譜。
恍恍惚惚的人恍恍惚惚地看他一眼。
岑溥則與他對上視線。
剛要離開,想了想,又開口:“無聊可以開電視看,遙控在茶幾抽屜裡。”
恍恍惚惚的少年恍恍惚惚地“哦”了一聲。
而後恍恍惚惚地目送他離開。
岑溥則回到廚房,攤開食譜,開始計劃晚餐。
他沒買魚蝦一類的,隻買了點比較適合新人入手的豬肉、雞肉和牛肉。
雞肉主要買的雞翅雞腿。
岑溥則想了想,還是決定從最易入手的豬肉開始。
他翻了幾頁食譜,挑中了食材簡單,操作步驟一看就會的青椒炒肉。
岑溥則淘了些米,先將飯煮上。
而後將食譜攤開在料理台上,從冰箱裡拿出肉和青椒。
首先,將豬肉切絲。
岑溥則買回來很大一塊肥瘦相間。
他和顏舟胃口都不算小,但考慮到不清楚台風幾天會停,他隻將肉切下一半,剩下的一半凍回了冰箱。
五分鐘後。
看著嶄新菜板上切得還算均勻的肉絲,岑溥則覺得自己頗有做飯天賦。
他將手洗淨,繼續拿過食譜看。
第二步,往切好絲的豬肉裡加兩勺生抽、半勺老抽……
勺?
多大的勺?
圖片裡沒有勺子示例,配料表裡也沒寫。
岑溥則在嶄新的餐具裡挑了把大小適中的勺子。
而後拿了個大碗,將切好絲的豬肉放進去,開始按照食譜加調料。
加完調料,拌勻後需要醃製15分鐘。
岑溥則拿手機定了個時,便將碗放到一旁,拿來青椒清洗切絲。
按照圖例將青椒切好絲,和蒜瓣薑片一起裝盤。
岑溥則又看了一眼食譜,接下來是起鍋熱油,將青椒炒軟。
他將買來後一直沒用過的鍋清洗了一遍。
洗完將鍋架上爐灶,他後知後覺想起來忘了穿圍裙。
於是又拉開爐灶下的櫃門,將還裝在包裝袋裡的圍裙拿出拆開。
圍裙是買鍋時送的,他要的款式是最簡單的黑白格。
岑溥則三兩下穿好,開始起鍋熱油。
青椒簡單翻炒兩下便很輕易地呈現出了圖例中所展示的軟熟狀態。
岑溥則關了火,將炒好的青椒盛出。
他看一眼手機上的定時,還剩下三分鐘。
於是拿過食譜,往下翻看挑選下一項菜品。
挑了個酸辣包菜,正好鬨鈴響起。
岑溥則將食譜翻回青椒炒肉頁,關了鬨鈴開始進行下一步。
下一步是將醃製好的肉絲翻炒至變色。
肉不像青椒似的好炒。
岑溥則翻炒過程中,心裡一隻惦記著。
變色。
變色。
變色。
然後就看著上一秒還好好的肉,在他眼皮子底下變焦了。
?
岑溥則忙關上火。
煙霧散去,鍋裡的肉的確是實實在在變焦了。
岑溥則確信,從肉絲變色到變焦,他最多隻多翻炒了兩勺。
但好在還沒有焦得完全麵目全非。
岑溥則側過臉再看一眼食譜,看接下來的步驟。
接下來是,將炒軟的青椒重新倒入鍋中,和肉一起繼續翻炒。
岑溥則收回視線,看一眼鍋裡焦了大半的肉。
陷入了沉默。
真的還要繼續翻炒嗎?
他盯著鍋裡黑黢黢的肉陷入沉思時,忽地瞥見門口多出道身影。
他轉身,和站在門口的少年正對上視線。
恍惚了大半天的人看上去終於魂歸肉身。
他和岑溥則對視片刻,視線垂落,落到岑溥則身上的黑白格圍裙上。
直到岑溥則出聲問他:“怎麼了?”
少年才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岑溥則。
他看了會岑溥則,又抬眸,掃了圈煙霧繚繞的廚房。
視線最終落到完好無損但並未在運作的抽油煙機上。
顏舟再次看向岑溥則,問:“需要我做飯嗎?”
岑溥則反應了兩秒,有些意外看顏舟:“你會做飯?”
“嗯。”
少年走進廚房,走到岑溥則身旁,抬手先把抽油煙機開了。
岑溥則看著麵前開始運作的抽油煙機,大腦宕機了幾秒。
……
好吧。
他也不打腫臉充胖子,指指鍋裡焦了大半的肉,問顏舟:“有辦法補救嗎?”
顏舟順著他指的看一眼鍋。
問:“要把它變回不焦嗎?”
一個敢問,一個敢答。
“能嗎?”
顏舟沉默良久,露出些許為難表情:“恐怕不行。”
岑溥則反應慢半拍的,意識到自己問了個什麼蠢問題。
他輕咳一聲,改口:“不讓它繼續焦下去可以嗎?”
顏舟這次很快點了點頭,應:“可以。”
聞言,岑溥則利索地將圍裙解下,轉交給大廚。
圍裙遞到顏舟手上,上麵還留存著岑溥則身上的溫度。
少年垂下的睫毛很輕顫了顫,接過圍裙。
他穿上黑白格圍裙,拿過裝青椒的盤子,將盤子裡的青椒和薑蒜倒進鍋裡。
問岑溥則:“調料放過嗎?”
岑溥則往後退,給顏舟讓出發揮空間。
他倚在冰箱門上,光明正大偷師,應顏舟:“沒有單獨放過,隻醃了肉。”
顏舟應了聲“好”,看了眼鍋裡肉絲的成色,便徑直拿過料理台上的調料,開始熟練地往鍋裡加。
岑溥則見他這架勢,完全像個下廚多年的人。
可明明人才前幾天剛成年,他不禁問:“你會做飯很多年了?”
顏舟拿盤子接了點清水,倒進鍋裡後,轉動爐灶開關,將火調至小火,應:“嗯,十歲開始學的。”
聽見這個回答,岑溥則微怔。
他垂下眸靜默了片刻,才又問:“因為大人經常不在家嗎?”
顏舟拿過鏟子翻炒鍋裡的青椒和肉,應岑溥則:“爸爸媽媽很忙,的確經常不在家,不過家裡有阿姨,是我自己想學做飯。”
岑溥則聞言,抬眸重新看向顏舟:“為什麼?”
感興趣?
不然一個十歲的小孩怎麼會無故想學做飯。
然而卻是聽顏舟應:“因為爸爸說,會做飯好討……”
話到一半,少年忽地閉了嘴。
他側過臉,看了倚在冰箱前的岑溥則一眼。
岑溥則見他忽然不說了,問:“什麼?”
少年長睫蓋下,收回視線,沒再繼續說。
見他不願意再說,岑溥則也不再繼續問。
他安靜下來,看顏舟動作。
圍著圍裙的少年熟練地翻炒顛鍋。
食物的香氣漸漸飄了出來。
窗外是狂風暴雨。
一窗之隔,溫暖的飯菜香飄蕩。
暖黃的燈光將炒菜的人連同鍋碗瓢盆一並包裹進喧鬨熙攘的人世間。
岑溥則看著,眼前的畫麵影影綽綽,寬敞的廚房一點點蛻變成一間狹窄的廚房。
瓷磚牆麵變成了最原始白漆刷的牆麵。
女人圍著圍裙,站在土砌的灶台前。
空氣中漂浮著溫暖的飯菜香。
女人揭開鍋蓋,拿筷子夾了一塊鍋裡的肉,轉過身,朝門口的人笑:“老公,你來嘗嘗鹹淡。”
視線裡出現高大男人的背影。
男人張嘴,吃下女人送到他麵前的肉,不遺餘力誇獎:“入口即化,回味無窮,非常完美。”
盤著一頭黑發的女人瞬間笑開。
她笑著,視線忽然垂落,望向了岑溥則:“小則?你怎麼進來了?”
見岑溥則沒應,女人又繼續問:“要不要也來品嘗一下媽媽新研製的菜品?”
視線輕輕上下晃動,而後距離拉近。
岑溥則仰頭,看女人從鍋裡重新夾了塊肉,送到他嘴邊。
“好吃嗎?”
稚嫩的,沒什麼起伏的孩童聲音響起。
“好吃。”
他的聲音剛落下,一道歡快的女童聲自他身後響起。
“媽媽!小覃也要吃肉!”
女人笑著又夾了一塊肉。
廚房裡很快響起女童的歡呼聲。
“哇!太好吃啦!媽媽你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
視線晃動,他和女童一並被男人抱起。
“走咯!我們去吃全世界最好吃的飯!”
歡聲笑語縈繞在耳畔。
昏黃燈光下,一切都仿佛浸泡在溫水之中。
岑溥則輕眨眼,忽地聽見少年聲音。
“要嘗嘗味道嗎?”
他猝然抬眸,回到了窗外是狂風暴雨的寬敞廚房。
少年拿筷子夾了塊肉,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他麵前,正注視著他問他。
岑溥則望入近在咫尺乾淨漂亮的幽藍雙眸。
他在那雙眸裡望見了一點點緊張的期待。
岑溥則垂眸,看向送到麵前包裹著湯汁的肉絲。
他從回憶中徹底抽離。
抬手,準備去接顏舟手裡的筷子。
手即將碰到筷子時,忽然又說不清緣由的,直接張嘴咬住了那塊肉。
幾乎是瞬間,他感覺到被他咬住的筷子很輕地顫了顫。
筷子自然是不會自己顫的。
顫的是少年的手。
岑溥則將肉卷進嘴裡,鬆開了被他咬住一截的筷子。
唇上沾了點湯汁。
他輕抿,咽下後回顏舟:“好吃。”
顏舟怔怔看著眼前的人。
青年穿著舒適柔軟的居家服,冷淡的眉眼在暖光燈下少見的生出幾分柔和。
黑長的睫毛輕輕扇動,抬眸望來,上挑的丹鳳眼褪去總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隻是輕描淡寫一眼,就叫顏舟大腦一片空白。
他愣在原地,直到聽見岑溥則叫他。
回過神來的少年機器人似的轉身,同手同腳去拿了料理台上的食譜。
而後他舉著食譜,走回到岑溥則麵前,積極自薦。
“還要吃什麼,我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