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進了包間，隻有一人在細細察看，一人試圖查看。刑部侍郎黃裳略微走了走，便停在一處，神色略顯平淡。禦史中丞種鹿眉頭微皺，仿佛不願多看一眼桌上的六人，看了一眼王起之後，有些沉不住氣地東張西望。福生則好奇地來回看著桌上死去的六人，好像在尋找什麼。
於修依次翻看六人的死態，六人的死狀一致，皆是七竅流血，臉色烏青，眼底及鼻孔處留有淤血，是典型的中毒症狀。於修拿起一根筷子用手往鼻子處輕輕扇了扇，然後開始下手依次檢查六人的腹部情況，最後皺起眉頭，開始緩緩檢查屋內各處的情況。
兩刻過後，於修走向一旁打開的窗戶旁，四下皆看了一眼之後便收回了目光，然後走向站在門口的王起。
其他二人見於修走向王起，不急不慢地跟了過去。孫克終於在這個時候趕了過來，大口地喘著粗氣。
“六人看似中毒，實則是在毒發之前被人一擊致命。原因為七竅流血尚淺，眼底及鼻孔處淤血過少，腹部鼓起過低，為死後器官停止跳動之前的動作，具體手段還需要驗屍之後才能知曉。初步判斷為山上人所為，凶手，精通精神力。”於修說道。
此言一出，還在屋內的福生皺起眉頭，蘇可瞬間看向福生。
“就在此地驗屍，此案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得離開淮月樓。”王起聞言目光微垂，說完之後便向樓下走去。
福生走出屋外後把孫克拉到一邊，皺眉說道：“被算計了。”
“不急，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孫克胸膛還未平息。
王起走到樓下，在趙樂耳邊說了些什麼，然後返回了樓上。
“曹塑大人，圍住淮月樓，事情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讓仵作帶驗屍工具來。”趙樂朝京兆尹說完之後便將淮月樓的大門關上了。
“從那之後，沒人再進過房間？”孫克聽完之後，看向福生。
福生看向蘇可，問道：“當時我是背對房間，在我把菜給那人之後，走回桌旁的這段時間，你有看到有人進去過嗎？”
“應該是沒有，我當時正逗小丹純呢，沒太注意。”蘇可說道。
“沒事兒，這個於大人會問明白的。先等會兒，我進去看看。”孫克聞言點點頭，向屋內走去。
“於大人，此案期間，趙樂會全力配合你，有任何需要，儘管開口，務必儘早破案。”王起說道。
“是。”於修恭敬地答道。
“於大人，有事兒吭聲。”趙樂笑嘻嘻地走到於修旁邊，一手搭在於修肩上。
“趙大人可以找出這件樓裡修煉精神力的人嗎？”於修微微垂頭說道。
“於大人不用客氣，咱倆又不是第一次見。已經找過了，這座樓裡隻有三個人精通精神力。”趙樂說道。
“那趙大人覺得三個人中誰可以一擊六殺？”於修問道。
“誰都可以。在這間樓裡，我隻能排第二。”趙樂說道。
“哦？第一是誰？”於修問道。
趙樂抬手指向福生，笑道：“那個穿青色長衫的家夥，福生。”
於修轉過頭看了一眼麵色有些不平靜的福生，細細打量了一番，沒有說話。
孫克在屋內仔細查看了每一處地方，足足半個時辰，問了於修幾個問題，直到於修開始驗屍，這才回到福生旁邊。
“怎麼樣？”福生趕忙問道。
“等驗完屍再說。”孫克說道。
“有確定的嗎？”福生問道。
孫克聞言低下頭，說道：“你最好做好準備。”
福生聞言愣了一下。
“孫克，你什麼意思？”蘇可聞言，小臉兒瞬間變了。
“我問過於修了，無論驗屍結果，這座淮月樓裡所有精通精神力的人都會被當做嫌疑人。現在樓裡精通精神力的人，隻有趙樂，你，還有福生，福生嫌疑最大。”孫克抬起眼皮看向福生。
福生聞言臉色十分難看，實在是想不出在哪兒出了差錯，自己不過是與其爭過一盤菜而已，當時還忍住沒有動手，怎麼就突然成了現在這樣，這也太讓人懷疑有鬼存在了。
“這樓裡麵真的隻有我們三個人精通精神力，會不會看漏了？”福生不死心地問道。
“據我了解，方寸司的人這輩子很難和漏這個字有關。”孫克說道。
“孫克，不會說話就閉上你的嘴！”蘇可冷哼一聲。
“孫克，我可以作證的，福生就在那吃飯，什麼都沒乾！”丹純趕忙朝孫克說道。
“你們一桌的人，無法互證清白。”孫克說道。
“那怎麼辦？福生不會有事吧？”丹純有些急了。
“暫時沒事，稍安勿躁。”孫克有些頭大地把福生拉到一旁。
“孫克，你是哪頭的？你腦子沒事吧？這話要是換了彆人說，我早一腳踹死他了！”蘇可小臉兒陰沉了下來。
“你再好好跟我說一遍進了淮月樓的情況，任何細小的情況都要講出來。”孫克看向福生問道。
“事先由蘇芒來訂的座位，我們來了之後，直接來到了座位旁。因為客人太多，蘇可讓蘇芒把老板娘喊了過來，讓先給我們上菜，還給了她一個金元寶。後來小二端著紅燒獅子頭過來的時候，包間的房門恰好打開，戶部侍郎的兒子就嚷著讓小二把菜給他。小二為了避免麻煩，把菜放到了地上，我先端到的菜，跟戶部侍郎的兒子拌了幾句嘴之後，就把菜給他了，然後我回了座位。就在我們聊天的時候，房間內突然傳出精神力的波動，等我們過去的時候，發現六個人都趴在桌上不動了。”福生懵圈地說道，感覺自己的腦袋嗖嗖地冒冷汗。
孫克聞言兩個眸子快速晃動起來。
“說話，彆不吭聲！”蘇可說道。
孫克看了蘇可一眼，然後看向福生，問道：“你沒懷疑這盤菜被你端走的話，會被毒死的是你們？”
蘇可二人聞言一驚。
“不會，砒霜這麼常見的毒藥，我在武校的時候接觸過，不可能。”福生說著說著突然臉色一變。
孫克聞言看向福生，說道：“那就是說，菜在包間外麵的時候，還沒毒？”
蘇可二人聞言又是一驚。
“應該肯定沒毒！”福生眨了眨眼，斬釘截鐵地說道，這種事不會出差錯。
孫克聞言皺起眉頭。
“我確定沒毒，不然肯定能聞出來，也就不會給他了。”福生說道。
孫克點點頭，繼續問道：“精神攻擊是怎麼回事？”
“就是精神攻擊啊！屋裡傳出了精神力的波動，所以我才過去看的，和趙樂一起去的。”福生不解地說道。
“嗬~你不覺得可笑嗎？他們中精神攻擊之前已經吃了有毒的獅子頭，既是死局，凶手為什麼還要發動精神攻擊，故意讓外麵的人察覺？而且整棟樓裡恰好就你們三個精通精神力，你覺得這件事該怎麼解釋才算合理？”孫克垂下眼皮。
福生聞言瞪出了滿滿的抬頭紋。
“孫克！讓你來是讓你幫忙的，你要是再用懷疑的口吻說福生，小心我真一腳”蘇可聞言皺起眉頭。
“好了。”福生趕忙看了蘇可一眼。
“還有什麼漏掉的嗎？”孫克見福生好像真挺吃驚的樣子，停頓了一下才繼續問道。
“沒有了，基本能說的全說了。”福生說道。
孫克聞言深吸口氣，懷疑地看向福生，這個家夥現在實在是有些丟了魂兒地樣子，但就算殺了六個人，也不至於會這樣。但無論如何，這次確實被人算計了。
“咋？”福生抹了把臉，不知道自己哪兒有疑點。
“我發現你最近好長一段時間精神有些不集中，思考問題根本想都不想，一點兒也不像你。是什麼原因，最近發生什麼事了？”孫克皺眉問道。
福生聞言愣了一下，猶豫了片刻，眉毛一鬆，說道：“這事兒跟案件沒關係，等完事兒之後我再跟你說。”
“先好好待著，我有些地方要去請教於大人。”孫克眉頭輕皺，推開屋門走了進去，開門的瞬間，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了出來。
“吱呀~”
蘇可和丹純同時捂住口鼻，向一旁走去。
福生停在原地，緩緩低下頭，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王起，你給我出來！”
“王起，出來！”
不一會兒外麵傳來叫喊聲，在包間門口的王起聞言輕輕挑了下眉毛，向樓下走去。
片刻之後，趙樂從裡麵走了出來，下了樓。
“吱呀~”
半個時辰之後，孫克走了出來。
“怎麼樣？”福生見孫克走來，趕忙起身問道。
孫克臉色有些陰沉地坐在一旁，倒了杯茶，沒有說話。
“這麼遭嗎？”福生見狀眉頭緊皺。
“哼，在我眼皮底下玩這套？一會兒我就說我殺的，看他能把我怎麼樣！”蘇可冷哼道。
“孫克，還找不到凶手嗎？”丹純問道。
“我和於修大人討論了數個作案的可能，又從裡麵一一排除。如果你們三人中沒有凶手的話，應該隻有一種情況可以說得通。這種情況，要等趙樂回來之後才能決定。”孫克輕聲說道，“不過就算我們都同意這種情況，但現在已經找不到任何證據，以後找到證據的可能性也不大。就是說，沒法證明你們三個誰是凶手，也無法判定你們三個都不是凶手。”
“什麼意思？孫克，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情繞？”蘇可聞言生氣地拍了下桌子，指著孫克就要開罵。
福生皺起眉頭瞪了蘇可一大眼，直接把蘇可瞪得坐了回去。
“那豈不是說，如果沒有證據，我以後都是殺人凶手？”福生說道。
孫克點點頭，麵色的陰沉仍未退去，說道：“你這次被算計得太狠了。”
“誰敢算計福生？”蘇可趕忙低聲問道。
丹純也急切地看著孫克。
孫克靠在椅子上，長出一口氣，說道：“按照已知的情況來看，福生在京城之內，隻與四皇子有舊怨。”
蘇可聞言愣了一下，一掌將身旁桌子拍碎，大怒道：“放屁！我四哥已經被貶出京城了，而且走之前也答應我放下恩怨，絕不可能是他！孫克，你什麼意思？剛才我忍你很久了，要不是福生在這，我早對你不客氣了”
丹純見蘇可又起身開罵，趕忙拉著蘇可坐下。
孫克見狀有些無語，說道：“我話還沒說完，你急什麼？”
夜色降臨，華燈初上。
樓外的官兵已有不少進入樓內，讓有些燥熱的客人們涼快了下來。
整個晚飯，一座樓的人都吃得戰戰兢兢。
看到趙樂回來之後，孫克快速起身向包間走去。
“福生，沒事兒，一會兒問起來我就說是我殺的，他們不敢把我怎麼樣！彆說是戶部侍郎的兒子，其他任何兒子，我照殺不誤！”蘇可走到福生旁邊，握住福生的一隻手，趕忙說道。
“福生，沒事的，肯定會沒事的。”丹純握住福生的另一隻手。
“我沒事。”福生這時才冷靜了一些，開始細細思考這次的淮月樓之行。
一盞茶的時間過後，孫克和趙樂推門走了出來，趙樂快速向樓下行去。
“怎麼樣了？”福生問道。
“現在可以確定，凶手沒有出過淮月樓，那件包房外麵的百姓沒人見到從二樓的窗戶跳出來人。也就是說，凶手還在這座樓裡，但淮月樓中精通精神力的，隻有你們三個。換句話說，凶手應該在你們三個之中”
“孫克，你是不是腦子有病，你瘋了吧？我都說了不是福生了”蘇可剛要起身，被福生直接拉到懷中，嘴巴被其一手堵住，蘇可兩個眸子如噴火一般瞪向孫克。
“應該？”福生問道。
孫克看著福生的表情，說道：“看來想到了。”
“正像你說的，證據沒法找。”福生點點頭。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需要貼個告示，一點點確認情況，再找人，再指正，審問重要的不是這些，重要的是時間。這個案子多耽誤一天，負責計算的戶部侍郎可能就會消極怠工，走蛟的事宜就可能晚敲定一天，這對走蛟一事是極為不利的。”孫克說道。
“有頭緒對方是誰嗎？”福生問道。
“基本可以排除四皇子，彆的現在還無法確定，讓趙樂去查了。”孫克看向福生，“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怎麼還準備？孫克！你”蘇可聞言又要發怒，被福生又拉了回去，把嘴巴堵上了。
“走蛟的事談得怎麼樣了？”福生點頭問道。
孫克聞言歎了口氣，說道：“計算結果還沒有完全出來，缺的那一部分，正好有一些是那個戶部侍郎要算的。”
“呼~”福生聞言長出口氣，“這麼說來，凶手肯定知道走蛟的事，而且對細節也知曉，是不是可以確定是與你商議走蛟事宜的人？”
“確實有可能，不過還是需要時間去排查。剛才也已經安排戶部那邊讓彆人重新計算相應部分的內容，不過，還是需要時間。”孫克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福生點點頭，“你說的那種可能可以說了嗎？”
“對啊，孫克，你之前說的那種可能是什麼呀？”丹純說道。
“這種想法可能比較歹毒，我們已經排除了其他作案手法，把你們三個排除在外的話，剩下的這種方法是”孫克說道。
“快說！”蘇可咬了一口福生的手，朝孫克喊道。
“這事兒要從今天梨園說起。”孫克見蘇可又要發怒，“你要是不想聽，我就不說了。”
“我就是，渴了，倒杯茶。”蘇可覺察到手上傳來的力道，趕忙改口道。
“從今天進梨園開始，你們就進入了幕後黑手的計劃之中。其實幕後人應該早就計劃好了，就算你們今天不進梨園，也會在其他地方發生類似的事。在你們聽完戲說要去哪兒吃飯的時候，你們可能沒注意到，旁邊有人已經快速地向外跑去了。在你們來淮月樓的路上，包間內的客人已經提前一步被引到此處。至於為何客人這麼多，應該也是凶手故意製造的假象，為的就是讓你們以為這是一個巧合。進了淮月樓，等那盤兒蟹黃獅子頭上了二樓之後，戶部侍郎的兒子正好推門走了出來，對吧？這其實不是恰巧，而是其中有人讓公子哥出來的，理由不管是催菜還是要酒。然後就看到一盤菜在自己眼前被端了過去，果不其然，和福生發生了爭吵。其實就算不和福生發生爭吵，也會和你們其中任一一位發生爭吵，沒想到凶手的運氣比較好，竟然讓福生過來與其發生口角。然後在幾人分彆吃了獅子頭之後，故意發動精神力攻擊，一屋六人同時斃命，包括他自己。這是經我和於大人一起推測，最有可能的結果。”孫克說完之後喝了口茶，“幕後凶手用心之歹毒，計謀之陰險，思維之縝密，手筆之大，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到的。案發後京兆尹到達的時間，足可以佐證這一點。”
丹純聞言，瞪大雙眼，仿佛還有些沒轉過彎兒來。蘇可麵色陰沉，這種人一定要揪出來，還想往四哥身上栽贓，真是找死！福生麵色平靜了下來，點點頭，好像已經不吃驚了。
“你是說，凶手就在死的那六個人之中？”蘇芒聞言大驚失色，沒想到凶手會狠成這樣，自己死了也要拉人下水。
丹純這才恍然，倒吸了一大口涼氣。
“現在唯一不確定的，不知道這事是衝人來的，還是衝事來的。”孫克點頭說道。
“走蛟的事，儘快敲定，我留在這兒就是了，讓他慢慢查。如果我一時出不去，該怎麼談就怎麼談，談好之後跟謝頂宗主說一聲，以後這邊的事就由你來負責。有了回信告訴我一聲。”福生說道。
孫克聞言點點頭，這才是福生該說的話。
一盞茶的時間過後，淮月樓內的人全被放了出來，隻留下了福生一桌人。
正當福生幾人聊白天發生的事時，王起和古牧一同出現。
“將福生和趙樂押入大理寺獄。”王起高聲說道。
二人身後清一色的玄甲軍將桌子團團圍住，四名玄甲軍分彆朝福生和趙樂走去。
“王起，你可有證據？”蘇可起身說道。
“沒有，所以隻是押入牢獄。”王起說道。
“沒有證據，你憑什麼抓人？為什麼不把我一起抓了？”蘇可看四名玄甲軍還敢往前走，直接亮出長劍，“欻~”
長劍的鋒利聲讓兩方人馬瞬間緊張了起來，蘇芒站在蘇可一側，同樣亮出長劍，青色的靈力波動在長劍上如火焰般劇烈噴吐，蘇可的兩個眸子瞬間冰冷。
“王起依法行事，請公主讓開。”王起麵色不變。
“大膽！”蘇芒輕喝一聲，站在蘇可身前。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蘇可提劍指向王起麵門。
王起抬起腦袋，目光越過鋒利的長劍，沉聲說道：“臣依旨辦事，再請公主讓開！”
孫克聞言趕忙朝福生使了個眼色。
所有人見到這一幕都緊張了起來，古牧站在一旁垂目沒有出聲。
就在蘇可準備向前刺劍時，福生趕忙喝止了蘇可。
“我去。”福生說道，然後轉向丹純，“你留在蘇可身邊，不要亂跑。”
福生說完便率先向樓下走去，趙樂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福生！”
蘇可和丹純各自叫了一聲。
蘇可沒有說話，待福生的背影從視野消失之後，兩個擔憂的眸子緩緩轉動，頃刻湧上森森殺意。
“孫克，好好查，我要把這個幕後的人剝皮抽筋！”蘇可陰沉說道。
丹純感受到蘇可話中的寒意，打了一個哆嗦。
“在案件查清之前，請公主不要出城。”王起垂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