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降溫的季節,通常是流感的高發期。
書舒不幸成為了中招者之一,她跑回京市給裴渡吱了聲,後續發消息人就不見了。
等裴渡匆忙趕到竹北區的彆墅,推開臥室門,就看到女孩子蜷縮在被窩裡正睡得昏天暗地。
她臉紅得不正常。
裴渡伸手摸了她額頭,下一秒,眉頭皺起。
很燙,在發燒。
裴渡當即拿出手機撥通醫生的電話,醫生到後簡單看完診,開了些藥。
猜測到書舒一定沒吃晚飯,是空腹狀態,裴渡煮了點清淡的粥端到臥室,坐到床邊把人喊醒。
“音音,先吃點東西。”
書舒精神不佳,根本沒有胃口,不過裴渡還是把那小碗粥給喂完了。
盯著時間。
裴渡到點又按照醫生的叮囑去泡藥,是各種苦味的衝劑。
書舒不怕苦的,但也許是潛意識中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被照顧,她迷迷糊糊的鬨起脾氣來,臉一撇,皺著臉躲開。
“不喝,燙呀。”
裴渡溫聲向書舒解釋:“不是燙的,我提前晾過了。”
“就是燙,超級超級燙。”書舒仍舊倔強不聽,她小聲地說:“不信的話,你試試。”
顯而易見無理取鬨的話。
可裴渡全程耐心十足,他握著觸感溫熱的玻璃杯,真就拿過勺子當著書舒的麵喝了一口,以此來證明藥“不燙”。
然後書舒表情狡黠地問他:“苦嘛?”
這才是她的真實目的。
捉弄他。
裴渡麵不改色回答:“是甜的。”
書舒一愣:“怎麼可能?”
裴渡彎唇,嗓音淡淡:“音音不信的話,可以自己試試。”
這杯藥就這樣才被書舒給喝掉。
書舒喝完藥沒一會兒又睡著了,裴渡擰了個熱毛巾給她擦了兩遍臉和手,而後自己洗漱完後也跟著躺下了。
他留神沒睡得太深,半個小時左右就會睜開眼去看書舒的狀態。
直到半夜。
裴渡斷斷續續聽見了嗚咽聲,他瞬間清醒,坐起身。
身側,不刺眼的暖色台燈光線下,女孩子閉著眼不停在流淚,甚至打濕了一片枕頭。
“音音?”
裴渡嚇得不輕,試圖喊醒書舒。
但書舒似乎陷入了某種夢魘裡,她哭得很傷心,口中囈語不斷。
“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誰?
聽得裴渡心臟一陣酸澀,他將人抱進懷裡,邊輕拍著她的背部,邊低語哄她安撫。
須臾。
裴渡感覺到書舒回摟緊了他的腰,很依賴的窩在他懷裡,而他聽到她偶爾的一兩句:
“對不起,爸爸媽媽……”
裴渡從未見過書舒如此脆弱的一麵,他隱隱約約中推斷出,女孩子一直深藏的那塊心病是她的家人。
翌日。
書舒神清氣爽了大半,又恢複成了那副活潑的模樣。
仿佛昨晚哭泣的人並不是她。
裴渡沒有去追問。
大多數時候,傷心之事是不能去深究的,既然是當事人不肯顯露於人前的傷疤,那麼稍有不慎容易造成二次傷害。
最佳做法是等到對方覺得周圍環境充滿足夠的安全感,願意主動開口。
裴渡有這個絕對的耐心。
…
書舒的流感完全好後就老老實實地待在了京市。
她和裴渡同吃同住同睡,原本有些顛倒的作息都被裴渡帶著給掰回了正常。
裴渡每天變著花樣的給書舒做好吃的。
某天。
書舒從體重秤上下來,語氣驚訝:“小渡小渡,你知道我胖了多少嗎?”
“沒胖,很瘦。”
裴渡捏捏書舒的確肉了些、可仍舊很瘦的手腕,然後他開始考慮要不要每頓多加一個菜。
“音音可以再多吃一點,增強免疫力。”
書舒接過話:“然後好把我賣啦?”
裴渡:“什麼。”
書舒說:“就是那種,買好多隻小豬,每天投喂每天投喂,等到過年,長成大豬後賣了好賺錢呀。”
裴渡嚴肅地說:“我不會賣音音。”
書舒:“哦,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說,我是豬咯?”
裴渡:“……”
書舒日常三大愛好——吃飯,睡覺,逗裴渡。
…
書舒先前覺得,情侶在度過熱戀期之後,那股“熱”就會隨著時間慢慢降溫,然後雙方都不會再和最初時那樣愛粘著彼此。
可她發現。
她和裴渡似乎不是這種情況。
因為他們好像,一直都處在熱戀期當中。
裴渡白天需要“監督員工乾活”,可一頓短暫的午飯,他也要喊書舒一起吃,吃完後再回去“監督員工乾活”。
不過在回去之前——
裴渡默默拉住書舒的手,盯著她不說話,書舒微微踮了下腳,往裴渡唇上清脆的啾了口,裴渡才心滿意足鬆開手。
兩人在cbd某個路口告彆。
書舒慢慢悠悠地走在路上,打算去接剛送去寵物店洗澡的大福再一塊兒回家。
就在這時。
一輛價值不菲的豪車橫停在書舒麵前,攔住去路。
車門自動打開。
裡頭坐著位珠光寶氣的貴婦人,她穿著件修身的皮草,側臉傲慢,優雅端坐著,連視線都沒給過來,輕慢開口:
“書音是吧,我是裴渡的母親。”
“有時間聊聊嗎?”
短短十幾秒鐘,從攔路,到如此居高臨下的態度,書舒就判斷出對方來者不善。
“哦,沒時間。”
書舒說完插著兜就要走。
“你……!”
宋女士呆了下,顯然沒有聊到書舒是這種反應,她不可置信轉過頭,咬牙重複:“你是不是沒有聽清楚,我說,我是裴渡的母親,你就是這種態度跟我講話的?”
書舒臉色未變一分:“你就是裴渡的祖宗,我也是用這種態度跟你講話。”
宋女士想用長輩的名頭來壓書舒。
書舒壓根不吃這套,倘若對方以禮待人,那麼她自然也會以禮待回去,她不對不懂得尊重人的人和顏悅色。
裴渡的母親又如何,她是跟裴渡本人談戀愛,又不是跟他媽談。
(2)
宋女士是收到指示來拆散兒子戀情的。
本以為是手拿把掐的事。
畢竟她這種身份,對付一個丫頭片子,隨口兩句就能輕易打發了。
可結果。
宋女士幾乎是又驚又怒,正要張口教訓,待看清楚書舒臉的那瞬間,她整個人滯住。
“你先站住!”
宋女士下車,走到書舒跟前,目不轉睛地盯著書舒。
像,真是像,簡直太像那個人了。
……尤其是那雙桃花眼。
宋女士出神地問書舒:“你……你是不是姓謝?”
書舒充耳不聞,徑直走開。
“你就是姓謝!你父親是謝英廷!”宋女士喊住書舒,她反應過來:“書音?你的全名其實叫做謝書音才對吧,我沒有記錯,你的母親,叫書蘊。”
書舒腳步頓住了,而後緩緩轉過身。
宋女士話裡內容是真還是假便已經有定論。
書舒看向宋女士,目光裡全然陌生。
她不認識她。
“你不認識我,我可知道你。”宋女士表情裡有淡淡的諷刺:“曾經海城謝家唯一的小掌上明珠,謝書音?”
她著重強調曾經二字。
“我知道很多關於你已故父母的事情,怎麼樣,現在有時間了嗎?”
宋女士改變主意了,她想做的不僅僅隻是拆散裴渡戀情了。
書舒:“你姓什麼。”
宋女士姿態高傲:“宋。”
書舒看了會兒她,忽然彎唇說:“好啊,我有時間了,那就,聊聊吧。”
…
京市裴家主宅。
裝潢華麗的客廳裡。
宋女士讓傭人將茶水和精致的點心端上來,推至書舒麵前。
招待書舒?
顯而易見,她並沒有如此好心。
宋女士施舍般示意書舒吃糕點,口中道:“對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生活感到很懷念吧,可惜,謝家破了產,又怎麼能夠再回到從前呢。”
書舒坐下後沒動點心,也沒說話。
宋女士:“哎,你也是個讓人可憐的孩子,從雲端跌落至塵埃,肯定不會習慣,所以才這麼想方設法的跑來勾引我的兒子。”
書舒還是沒說話。
宋女士:“所以這就叫做有其母必有其女?謝家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也怪不了彆人,要怪,就怪你父親識人不清,被一個毫無門第的啞女用手段蒙騙,成功上了位,進了謝家的門。”
海城謝家的二公子謝英廷曾是世家圈年輕一輩中的風雲人物。
他樣貌生得出眾,一雙灼灼桃花眼柔情又溫潤,他性格開朗健談,講話時聲音總是透著股散漫勁兒。
很招女生喜歡。
但他看似好相處,邊界感卻強,不可能就會直接不留情麵的拒絕,讓人望而卻步。
直到某天他約朋友在運動館打網球,無意間瞥見個來送花的姑娘,一眼鐘情,當即就看紅了臉。
那姑娘叫書蘊,長相溫婉如水,獨自經營著小小的一間花店,可惜的是,因為某些原因她不甚失聲,是個啞巴。
眾人從未見過謝英廷如此死皮賴臉的追求一姑娘,又是瘋狂買花,又是學手語的,跟開了屏的孔雀似的。
他們一邊調侃謝二公子鐵樹開花,又一邊預測等新鮮勁兒一過這花就要謝,兩人身份懸殊擺在那裡,指定長不了。
而大約一年半後,眾人等來了謝英廷和書蘊的婚禮邀請函。
這兩位真修成正果了,且婚後那叫一個蜜裡調油,朋友聚會時謝英廷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我家阿蘊怎麼怎麼樣。
他們很幸福,卻也差點錯過。
世家圈內一直有心懷不軌的人在緊盯著謝家的婚事,盼望著能與其聯姻好助力於家族。
可謝大公子謝英恒隻沉醉他的正義律師事業無法自拔。
就隻剩下個謝英廷。
於是,被謝英廷鐘情的書蘊便成了眾矢之的。
接著她花店就被頻繁投訴,她本人也被尾隨監視等等等等遭受各種惡意行為,對方想要以此來嚇得她不敢再和謝英廷在一塊兒。
可書蘊這姑娘性格和她的模樣並不相符,她既然認定謝英廷,就隻會越挫越勇。
…
“你大概不知道你母親書蘊有多賤,為了嫁入豪門,是什麼委屈都能受呐,就算被人關在廁所一整夜,嚇得臉煞白出來了也還是要跟你父親在一起。”
宋女士越說越起勁,明明是在以“旁觀者”的角度在敘述,可她眼底儘是痛快,她輕蔑地對書舒說:
“我看不上她的作風,自然也看不上你。”
“說完了嗎——”
書舒全程沒說過一句話,直至等到最後才淡淡出聲。
宋女士有點驚訝。
因為她沒有在書舒臉上看到任何意料之中類似於憤怒或者仇恨的情緒。
“裝模作樣。”宋女士嗬了聲:“說吧,你要多少才能離開裴渡。”
然後她聽見書舒說:“我不止想要錢。”
宋女士皺眉:“那你還要什麼?”
書舒一副期待的模樣:“如你所說,我確實挺懷念以前富有時的生活的,所以,我還想再在這裡體驗一次。”
宋女士狐疑:“……就這樣?”
書舒:“就這樣。”
宋女士:“你想怎麼體驗,在這裡住?”
“不用,隻需要半個小時就好了。”書舒說:“先把這裡所有的傭人喊出來,因為我要她們挨個給我端茶倒水。”
宋女士看向書舒的眼神頓時輕蔑起來。
果然和書蘊那個上不台麵的賤人一樣虛榮,她還當她多喜歡裴渡呢。
宋女士抬手,一聲令下,按照吩咐,所有的傭人,手裡有活的沒活兒的全部出來,在書舒麵前站成一排又一排。
跟軍訓似的。
書舒起身,目露滿意地走了兩圈,問其中一個傭人。
“洗手間在哪兒。”
那傭人默默指指客廳的某個方向。
書舒照著走過去,果真找到了洗手間,她推開門,又返回客廳。
這是做什麼。
不是要人端茶倒水伺候她嗎?
正當宋女士不解書舒想要做什麼時,下一秒,書舒徑直朝她走來,越來越近,近到隻剩下幾步的距離,宋女士就看見女孩子神情倏地冷下來。
冷得滲人。
“你乾——啊!”
宋女士隻感覺頭猛地一歪,她梳得優雅的發髻被書舒一把薅住,整個人失去重心從沙發上跌落在地。
根本掙脫不開的力道。
在所有傭人萬分震驚且呆滯的目光中,宋女士被書舒拖到洗手間。
馬桶蓋掀開。
她後腦勺一重,滿目驚恐地與水麵來了個親密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