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傭人們從呆滯中反應過來想要去救人時,洗手間的門早已被反鎖,隻聽見從裡麵傳來宋女士各種刺耳的尖叫聲。
喊一聲咕嚕一聲。
喊一聲就咕嚕一聲。
書舒麵無表情按下抽水鍵:“嘴巴不乾淨,就要勤洗洗。”
外麵傭人在嘗試破門。
書舒置若罔聞,持續動作。
宋女士不僅掙紮未果,反而還喝了好幾口的水,她頭發全亂了,身上昂貴的皮草也被水浸得不成樣子,整個人狼狽不堪。
哪兒還有半點貴婦人的優雅與端莊。
“你這個小賤人!你竟然敢這麼對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娘家是——”
“海城宋家二小姐,宋韻秋?”
書舒把人拉起來,出乎宋女士意外,從容的報出了她的家門。
“到這裡之前,我就想起你了的。”
…
妻子書蘊因自己遭受到傷害是謝英廷這輩子最耿耿於懷之事。
謝英廷並不秉承一代人的恩怨一代人消弭的理念。
哪怕他親手教訓過那些人,但他依舊認為,所受的傷害可以用時間來磨平這種說法不過是施暴者對被施暴者的另一種形式的施暴。
等到女兒書音大點兒、懂事後謝英廷便直白的告知女兒這一切。
他在保護女兒的同時也教會女兒看這世界的陰暗麵。
當初想要與謝家聯姻的幾家當中,數宋家最為積極主動。
宋家大小姐出生起就患有心疾,連門都出不了,這聯姻的擔子便隻能落在二小姐身上。
可宋家,隻有一個女兒。
書舒微微低俯,眸帶諷意:“從旁支過繼而來的小三的女兒,彆人叫你一句宋二小姐,你真就把自己當宋二小姐了?”
“不過,是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宋女士難以置信地瞪大眼,臉漲紅:“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這些過往一直是宋女士最難以啟齒,最想要從這世上永遠磨滅掉的東西。
書舒:“你猜。”
宋家急功近利,從小培養女兒都是往賢妻良母的方向培養。
宋韻秋的根早被她生母給養壞,就算過繼後被重新教導,也還是改不掉骨子裡那種市儈的粗鄙。
她從跨進富貴門那刻起,就被洗腦,自己以後是要嫁進謝家,嫁給那位英俊的謝家二公子謝英廷的。
宋韻秋曾借機舞到過謝英廷麵前,結果自然就是被狠狠下了麵子,鬨了很大的笑話。
她氣沒處撒,把這筆賬算到了書蘊頭上,由此記恨上書蘊。
當初書蘊被傷害的這些事情當中也有宋韻秋的份兒。
“對你的身份引以為傲是嗎,很喜歡欺負彆人是嗎?”
書舒手放到反鎖鍵上。
意識到書舒要開門的宋女士驚得大喊大叫:“不準開門!你不準開門!”
她現在的模樣醜態百出。
但是晚了。
書舒拉開洗手間的門,而後側身讓開,還跌坐在馬桶旁的宋女士直接和門外的傭人對視上。
一看就知道剛才裡麵發生了什麼。
夫人被摁進馬桶了。
空氣靜止三秒。
宋女士崩潰:“都給我滾!滾!不準看!不準看!”
然而似乎沒什麼用。
大概是平時看慣了夫人高高在上,頤指氣使,此刻眼前這種狼狽到極點的樣子反差感太強烈。
就算聽吩咐轉過身去,傭人們的餘光也還是忍不住往後瞥去。
宋女士臉麵丟儘,想咆哮殺人的心都有了,乾等了半天,她又衝傭人喊道:“過來扶我啊!”
被扶起來的宋女士看向書舒的眼睛裡能噴出火來,她手指都在發抖:“你、你,你們一個個都死了是嗎,給我抓住——”
還沒等說完。
匆匆跑進個專門守大門的傭人。
“夫人,小少爺來了。”
話落。
門廳處出現道修長的身影。
裴渡神色冷凝,視線越過一眾傭人,迅速找到書舒,大步朝書舒走來。
他第一時間查看書舒,確認書舒沒有任何事後往周圍掃視了圈,注意到馬桶旁四濺的水花,還有頭發全濕透的宋女士。
場麵難看得顯而易見。
半息之間裴渡就收回了目光,然後走至水龍頭前,擰開開關,將水調至溫熱,握過書舒的雙手。
宋女士的皮草黏在身上,還由傭人攙扶著,而主宅內所有的傭人也都還圍在這裡。
眾目睽睽之下。
裴渡旁若無人,隻垂著眸仔仔細細給書舒洗手。
又給書舒擦乾淨水,裴渡牽起她的手離開,全程眼裡看不到任何其它人。
“……”
眾人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兩人離開。
…
裴渡開車帶書舒回到了竹北區彆墅。
大福叼著玩具提前等候在門後,衝著兩人搖尾巴賣萌般求互動。
它沒有意識到現在並不是個好時機。
書舒勉強摸了摸狗頭就鬆開手,沉默地先一步進屋。
裴渡在身後喊她:“音音。”
書舒才轉過頭,看著他。
裴渡眼裡有愧疚:“對不起。”
他不知道宋女士和書舒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麼,卻也明白了個大概。
是宋女士找的茬。
書舒並不意外裴渡的突然出現,因為是她給裴渡發的定位,她頓了頓:“…你不用道歉。”
裴渡正要再次張口說話,就被書舒打斷了:“那個,裴渡,我有點困了,我想睡覺了。”
她明顯提前知道他要問什麼,但還不願意提及。
“……好。”裴渡說:“晚上想吃什麼,我去超市。”
書舒愣了下:“你不要忙嗎?”
“我很閒。”
“噢,我都可以的,你看著來吧。”
說完書舒回了房間。
“……”
裴渡在房門外站了許久。
他剛才的那個問題,換做平常,女孩子總是會眼眸亮晶晶的點她想吃的菜,然後和他一起去超市。
…
裴渡獨自去了超市,回來後就沒再離開。
他沒有去打擾書舒,隻坐在外麵的沙發上,看著臥室的方向,眸底的情緒令人看不清。
直到晚飯做好。
狗狗的感官通常都很發達,大福隻覺得今晚家裡的氛圍不大好,它看看餐桌左邊的男主人,又看看右邊的女主人。
它聞到了,男主人又做了蝦,往常女主人都會夾著塊男主人給她剝的蝦肉逗他表演拜拜的。
但今天沒有。
吃完晚飯。
裴渡把狗糧盒子提過來,遞給書舒,說:“大福的自動投喂機壞了,音音喂它吧。”
“好。”
裴渡看著蹲在地上拿勺子挖狗糧的書舒,聲音溫和:“音音,我出去一下。”
“嗯。”
片刻後,裴渡才收回視線,拉開大門離開。
…
夜幕降臨。
京市主宅內還是一團亂。
雖說馬桶待機時的水相對是乾淨的,但架不住它膈應人。
宋女士剛洗完胃從醫院回來。
這一路她都處在一種極其暴躁的狀態之中,一點就炸。
成為宋家二小姐,嫁到京市裴家成為裴家夫人後,她哪裡受過這等屈辱,偏偏這屈辱還是書蘊的女兒給的。
這叫她怎麼能夠不恨!
宋女士現在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自己被書舒摁進馬桶的畫麵。
真是氣死她了!
可情緒剛一激動,那股惡心感又從喉嚨口湧上來,更加難受了。
宋女士“虛弱”地靠在床榻上,對著家庭醫生一頓發火。
就在這時。
傭人低眉順眼地稟報:“夫人,小少爺他又來了。”
宋女士罵人的聲音頓時停住,轉過頭,就對上踏進門的裴渡那雙冷刻的漆眸。
“……裴渡,你、你來乾嘛?”
宋女士這是明知故問。
她早在要找上書舒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這個場景。
雖然宋女士是裴渡的母親,可她並沒有養過裴渡幾天,所以理所當然的,她跟這個兒子壓根談不上親近。
除了名義以外,兩人和陌生人沒什麼差彆。
宋女士故作鎮靜,拿出作為母親的架勢,質問道:“怎麼,你來是要替謝書音,向我這個母親興師問罪的不成?”
謝,書音?
裴渡捕捉到某個字眼,男生半垂著眼皮,冷冷地盯著宋女士,啟唇:“你對她,都說了什麼。”
裴渡不是傻子。
宋女士找上書舒無非就是那套勒令人分手的戲碼。
裴渡了解書舒,這種戲碼根本入不了她的眼,更不會引起到她任何的在意,她隻會轉身就走,不予搭理。
所以,宋女士一定對書舒說了或做了除此之外的話與行為。
…
樓下一傭人從廚房出來,手中端著碗熱乎乎要給夫人的山藥粥。
正準備上樓,聽見一陣無比驚恐的女聲響起。
很耳熟。
白天夫人被那個女孩子摁進馬桶的時候也這麼喊過一次。
這是又發生什麼了?!
許多傭人匆匆跑去,仰頭,下一秒,差點被眼前的畫麵給嚇得腿軟。
隻見三樓。
宋女士推至窗台外,隻差半步,就能重重跌落到下麵的水泥地。
她的衣領處攥著隻骨節分明的手掌。
“小少爺!”
“小少爺!您冷靜點兒啊!”
房間內的傭人和家庭醫生渾身冷汗直冒。
然而手掌的主人漠然置之,絲毫不關心宋女士的死活。
裴渡:“我再問一遍,你對她,都說了什麼。”
…
宋女士被丟到地板上時,整個人逼近崩潰的邊緣,嘴唇哆嗦,臉色煞白,求生意識極強地往後縮,她第一次看向這個兒子的眼神中帶上了驚恐。
瘋子……
十足瘋子。
和謝書音一樣,都是瘋子!
得到答案,裴渡掉頭就離開,他走下樓。
“裴渡。”
一道自帶威嚴感的男聲喊住他。
裴謙。
這位裴家家主端坐在客廳裡,他明知曉得樓上的“動亂”,卻無波無瀾,隻淡聲責問:“下午的股東大會,你缺席了。”
裴渡充耳未聞,朝大門走去。
“我不同意你和那個女孩子在一起。”裴謙的聲音從身後淡淡傳來,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不過現在,就算你還想跟她在一起,她應該也不會願意了。”
“……”
裴渡腳步頓住,瞬間轉過身去。
…
裴渡滿身裹挾著寒意從裴家主宅出來。
他坐進車裡,沒有第一時間發動,掏出手機,打開搜索引擎。
不知輸入了什麼關鍵詞,手機界麵登時彈出幾則新聞。
那是幾年前關於海城的重大社會新聞報道——
【知名企業謝氏建築被指控在《安潤大廈》工程項目中有重大失誤,“豆腐渣工程”造成工地工人五人死亡約十七人受傷,目前該企業負責人已悉數被相關部門控製調查……】
下一篇:
【謝氏董事長謝英廷長兄謝英恒曝出利用律師職務之便wx當事人醜聞,據悉,這位當事人不滿十七周歲,目前,謝英恒被警方刑拘……】
下一篇:【謝氏企業董事長謝英廷在保釋期間攜妻探監病重兄長謝英恒,路上與一貨車相撞,夫妻倆搶救無效當場身亡!一周後,謝英恒病死監獄內……】
再下一篇。
【時隔一年!前謝氏建築董事長謝英廷父親謝望州往“上”遞交一份秘密名單,《安潤大廈》項目中謝氏係遭蓄意陷害!整個謝氏清白無辜!同時,當初控告謝英恒律師的當事人公開翻供,明確表示謝英恒律師從未對其行wx之事!】
最後一篇:
【二子冤屈得以洗刷的次月,謝望舟於家中服藥自殺,同年,發妻林女士不幸病逝……】
“……”
車內氣氛安靜到死寂。
裴渡呼吸控製不住的顫抖。
聊聊幾篇,大片大片的字與句,隻透出血淋淋的幾個字——家破,人亡。
他幾乎是瞬間想起那夜女孩子壓抑的嗚咽。
她的心病,竟如此痛。
裴渡按下發動鍵。
須臾。
轎車從裴家主宅離開,如利劍劃破夜幕般行駛上通往竹北區的公路。
裴渡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竹北區彆墅的。
他渾身僵硬站在門外,手臂仿佛有千斤重抬不起來去輸入密碼開門。
“她應該很重視她的家人吧,你母親與她母親有如此過節,今後她看見你就會想起以前的事情,你覺得,她還能繼續心無旁騖的同你在一起嗎。”
“阿渡,你,還敢見她嗎。”
離開主宅前,裴謙這樣問裴渡。
…
與此同時,彆墅內。
客廳隻開了一盞燈。
書舒抱著大福,透過落地窗看向外麵的夜幕,目光是放空的。
她其實有想過的,想過很多次。
她想,和裴渡一直在一起。
…
“姐姐,姐姐……?”
書舒聽到有人喊她,她睜開眼,看見滿臉擔憂的女兒。
“姐姐你怎麼了?”
裴慕音伏在床邊,輕輕擦拭書舒的臉,說:“是不是做噩夢啦,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