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南邊,土坑裡。
馬掌櫃貼在臉上的黃符突然崩碎,瞪眼張嘴,鼻孔放大。
圍繞在坑邊的一圈煤油燈全部熄滅。
自從在周副官那裡知道了老太監的底細,馬掌櫃他們就定下了這個戰略。
利用棺材坑、玉棺、老太監之間的聯係,以茅山法隔空彈壓,讓老太監陷入沉睡之中。
楚天舒和鐘勁秋,趁機剪除老太監的羽翼,乾掉那個戲班裡其他好手。
整個計劃,前麵大半都還算順利,現在就看最後,最關鍵的一步了。
“這老東西,有點太凶了吧!”
馬掌櫃喘了兩下,爬出土坑,撿起自己的竹篾箱子就往鎮上跑。
孟連發等人對視之後,一咬牙也全跟了上去。
太陽依舊在東方。
燦白的陽光,晶瑩的雨絲。
簷前雨絲彙聚,水滴落下的時候,映照出了廳內一張扭曲的老臉。
“誰打的洋槍?!”
老太監臉皮抽搐,變形的彈頭從臉上擠出,掉在地上,眼珠顫了一下,已經盯準廳外的兩個人。
“啊!!!”
怪叫一聲,刺入耳膜,廳內兩個仆役,都露出痛苦捂耳的神色。
老太監活像一隻大蝦,忽然一彈。
不過,蝦彈身是後退,而他這一彈,兩邊肩胛骨撞牆借力,是把整個身子,向前彈射出去。
他上半身前傾幅度特彆大,如果是在靜立狀態,絕對已砸向地麵。
但因為他正在向前狂奔,迎麵而來的雨絲氣流,跟他這個前傾的角度,正好形成一種平衡。
呼啦一聲風響,老太監已經上了戲台。
楚天舒和鐘勁秋,雖然都因為敵方那臉接子彈的一幕,心頭震驚了一下。
但這時候,兩人的應變沒有半點遲緩,向左右兩邊同時彈開,躲過老太監的一撲。
楚天舒向左閃,扭頭掄臂向右,甩手劈刀。
鐘勁秋向右閃,擰腰回身向左,斷竹直刺。
刀劈在老太監背上,刀身嘎嗆一響,居然和那件錦袍上衣,一同崩碎,鐵片飛濺。
斷竹刺向老太監的耳朵,被老太監單手抓住。
鐘勁秋發力之猛,在這一刻也凸顯出來。
堅韌的青竹棒,直接破成八份,被兩端的力量擠壓,彎曲,變得像是一個大燈籠的骨架子。
老太監扭頭向左,認定這個威脅更大,腰身旋轉,手臂一扯。
破竹片從他腰側飛去,全部拉直,射向後方的楚天舒。
老太監本人,出拳如開炮,打向鐘勁秋。
霎眼之間,因老太監上衣儘碎,鐘勁秋看到了對方胸口的刺青。
那獸頭刺青,全是由錢幣的圖案組成。
左右雙眉是刀幣,方孔金錢為瞳眸,金銀元寶為鼻梁,還有數十個小銅錢交疊相連,組成厚唇大口。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金錢神力,買命度亡。
五猖法,金錢身甲!
修煉此法,要自身有足夠豐厚的家底,設局讓生辰八字合了陽日陽時的人撈得偏財,再開壇做法。
十天半個月內,撈到偏財的人就會心乾髓枯,一身精氣都被偏財買走,落在修煉邪法的人身上。
外人的精氣與修煉者本身不相容,無法收納,但可以披在體表,多次疊加,形成一層無形護甲。
這套邪法練到精深,也隻是相當於有了一身鋼鐵皮層。
不怕尋常銳器,但要是遇上鈍器大力衝擊,或者扭折關節之類的手段,照樣得死。
就之前那一槍。
單純的一個五猖術士,臉上被子彈打中,即使皮肉損傷不大,腦子也得被震昏過去。
但這老太監,卻是個兼修拳法和術法的人。
周副官說,老太監本是練了大半輩子的拳腳,趁當年紫禁城被攻陷的時候,奪得前清密庫中珍藏的一套“金瓶寶藥”,依法服食運煉,才成功兼修了五猖邪術。
究竟其人拳法術法兼修之後,能有什麼樣的戰力。
徐、周二人,也隻是有個估量,最近並沒有真的上手試過。
現在看來,至少在老臉防禦這一項上,有點超出姓周的估計了。
嘭嘭嘭嘭嘭!!
老太監出拳打出連串殘影。
鐘勁秋腳下連退三步,手上不知已擋了幾十拳。
布袍崩破,衣袖散飛。
就這須臾之間,鐘勁秋雙臂上已經出現紅腫,口中不由低吼一聲。
“觀音披甲!”
這老太監的拳法,原來是練成了“觀音骨”的境界。
練成這種境界的拳師跟人硬碰,彆人是肢體一個部位受損,而他全身分攤力道,所以打起來就會更加肆無忌憚,狂猛發力。
何況這老太監還有金錢身甲護體,兩種路數,可以說是絕佳的搭配。
這才是拳法和邪術真正融合起來的威力。
那豹貓武士,當然遠無法與之比擬。
就算是楚天舒,他的通靈術法缺乏足夠的殺傷力,也不足以跟拳法融合出這麼好的效果。
但是,楚天舒躲開那些竹片後,立刻向前撲抓。
他原本想要踢擊下陰,但一想到這老太監的下陰,恐怕防禦也是非凡。
因此這一撲,長臂探出,是抓住了老太監腦後飄起的白發。
老太監已經打得鐘勁秋露出破綻,正要殺去,腦袋忽然向後一晃。
“放肆!”
他咬牙往前一拽,白發全部從中間斷裂。
鐘勁秋卻在這時張口一吐。
練成食為仙的拳師,空口吐氣,也能在半米之內,打得人眼睛上像是被棍子碰了一下,酸痛不堪。
鐘勁秋吐出來的還不是氣,而是一根魚刺。
那是他早上做飯的時候,含在嘴裡的一根魚骨刺。
一般嘴裡藏針,藏刀片之類的手段,被老江湖一眼就能看出不對勁。
這麼一根魚刺,卻極難被看出來。
鐘勁秋年輕時,就專門練過這一手絕活,早上含了魚刺,後來吃飯說話這麼久,半點異樣都沒有。
魚刺一閃,釘在老太監左眼眼皮上。
老東西閉眼也真快,連眼皮上好像也有護持,但到底比彆的地方薄弱很多,痛哼一聲。
鐘勁秋的雙掌,就在他閉眼的時候,印在了他胸口。
這雙手拍出來這麼快,竟然沒有風聲,直到拍在了人胸口,也像是拍在了厚布袋上,聲音很悶很低。
太極仙人勁,隔窗推月!
但在同時,老太監雙拳也打在鐘勁秋雙肩,把他整個人打飛出去四五米。
楚天舒在老太監背後,親眼看見老太監背上皮膚,突出兩個模糊的掌印。
他橫眉怒目,吐氣開聲,震腳推掌,兩隻手,正好轟在那兩個掌印上。
老太監咚的一聲也飛了出去,飛得比鐘勁秋更遠,砸在了院牆上,腦袋撞破牆壁。
“呔!”
老太監雙腳剛一碰地,就把腦袋拔出牆壁,猛回頭,盯住敵人。
鐘勁秋站起身來,雙臂卻如死蛇垂下,肩頭刺痛,一時提不起勁。
楚天舒到了鐘勁秋身邊,右手在他背後一掃,四根針已落在他肩背上,通絡止痛。
但看落針處,居然滲出紫紅色的血跡,這傷隻怕一下緩不過來。
“嗬,嗬嗬!!”
老太監眼珠掃著,嘴裡淌下粘稠血跡,“仙人勁,滲透護身法後,也隻有兩分餘勁而已。”
“那個臭小子,又有滲勁,又有蠻勁,時機正好,一下卻真傷了我的肺。”
原本在拳法中,有少許生克關係,觀音骨克龍纏身,食為仙克觀音骨。
老太監靠金錢身甲,壓過克製關係,轉眼間重創鐘勁秋。
楚天舒卻比較特彆,可以說是九成的龍纏身,四成的食為仙,也打了老太監一個猝不及防。
“你們是鎮上人吧,兩個高手,還有個隔空下咒,水平跟咱家聽到的全都不同,內鬼勾外賊呀!”
老太監到了這一步,語氣陰狠,仍有信心十足的模樣,抬手拍了拍自己脖子。
“咱家這頭頸,扛過紫禁城幾十年的曝曬風雨,奉命抓過不知幾個犯官亂黨,殺得人頭滾滾,一向是我比他們命硬,倒要看你們這幾個泥腿子,今兒能奈我何?!”
楚天舒沒有說話,隻盯著對方。
剛才對方以一敵二,最關鍵不僅在金錢身甲,還有一種對戰鬥韻律的洞察、把控。
楚天舒夠勇猛,剛才的圍攻,卻總覺得沒有發揮好,就是自身的節奏被影響了。
“經驗麼,不對,單是經驗,鐘叔也有,怎麼沒有他那種味道?”
楚天舒心念急閃,左手抬起,並指如劍,豎在身前。
“是兼修!”
開竅狀態的瞬間切換,向內改為向外。
楚天舒眼中潤亮,腳下似有一層極輕、極淡的塵霧蕩開。
形成半徑五米,不曾真有的正圓。
老太監神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