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晚轉身回了屋,拿來了掃把和簸箕,三兩下就將地上的垃圾掃乾淨,然後下樓倒進了垃圾桶。
回來時,季耀還杵在那兒,一米八幾的人,跟個雕塑似的。
沉默,可憐,還委屈。
薑晚瞥他一眼,“進來洗手。”
季耀猛然抬頭,如同聽見了一道特赦令,眼睛裡驟然迸發的神采,亮得驚人。
這還是他第一次踏進薑晚的家。
和他想象中的不同,房子很小,兩居室,裡麵的家具不多,用品不多,布置得也不夠溫馨。
相反,有種冷冰冰的空曠,有種這屋子的主人隨時都會離開的錯覺。
季耀好奇地打量了一圈,隨口問道,“你一個人住嗎?你父母呢?”
話一出口的瞬間,季耀就察覺到了不對。
氣氛突然間凝滯。
是他說錯什麼話了嗎?
正在倒水的薑晚手一頓,她深深地看了季耀一眼,然後指了個方向,“去洗手。”
季耀立刻就去了,那順從的姿態要是讓旁人看了估計要驚掉下巴!
這還是那高高在上的季家三少嗎?!
洗手間裡傳來嘩嘩的水聲,薑晚捏緊了手裡的杯子,粉色的指甲蓋因為用力而泛白。
薑晚深吸一口氣,壓下了心底不斷湧上來的殺意。
洗手間裡。
季耀洗完手後順勢照了一下鏡子,然後就發現自己竟然在笑。
他伸手摸了摸,嘴角完全不受控製地瘋狂上揚。
尤其想到這是在薑晚家裡,心跳得更劇烈了。
季耀輕咳一聲,試圖控製住自己的腦子不要亂想。
可他越控製,頭腦越是充血,嚇得他趕緊用冷水洗了把臉。
冷靜,冷靜。
季耀平複了一下心跳,又看了一眼鏡子,一天一夜沒合眼,有些狼狽也有些憔悴,但這張臉還是很帥。
“咳。”
季耀走出洗手間,有些緊張地看向薑晚,小心翼翼道,“外麵下、下了雨,雨好大,我能不能晚點再走?”
薑晚反問,“我要說不能呢。”
“那、那我現在就走。”
季耀低著頭,穿過狹小的客廳,就像是被人趕出去了一樣。
雖然他確實是被趕出去的。
門被輕輕合上。
季耀走出樓道,外麵嘩啦啦的雨聲砸進耳朵裡,伴隨著倒春寒帶來的低氣溫,淋個全身濕透肯定會感冒。
昨天在酒吧裡穿的那件外套,被他當成燙手山芋給丟了,現在連個擋雨的都沒有。
季耀輕輕歎了口氣,認命地準備一頭紮進雨裡。
然而這時,薑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接著。”
季耀剛一回頭,就見一個不明物朝他丟來,他趕忙接住,是一把傘。
季耀的心一下就軟得一塌糊塗,甚至有些感動。
“晚晚……”
他啞著嗓子,語調親昵又隱隱帶著一絲期待,“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求你了。”
外麵暴雨傾盆,樓道裡也有冷風刮過,頭頂的感應燈年久失修,滋滋閃爍。
光影明明滅滅,薑晚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
明明相距不遠,卻像是隔著道天塹,遙不可及。
沉默就是拒絕。
季耀的一顆心眼看就要墜入穀底,卻見薑晚彎起眼眸,漂亮的瞳孔裡仿佛藏有星光,天地間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明天上午我想去爬山。”
薑晚輕笑著,看了看天,幽幽道,“如果明天不下雨,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季耀被那笑容晃了一下眼,回過神時,薑晚已經上樓了,隻有那輕輕的尾音還在耳邊飄蕩。
像個鉤子,不緊不慢,撥人心弦。
季耀隻有一個反應,那就是有反應。
然而等他轉過身,看見外麵黑沉沉的天,這連綿的雨仿佛沒有儘頭,他忍不住抽了口涼氣。
老天奶。
行行好。
明天可千萬彆下雨啊。
……
薑晚在空蕩蕩的客廳裡獨坐了一會兒,然後回到臥室,推開了衣櫃的門。
幾件大衣遮擋的背後,有一個小小的暗格。
薑晚解開鎖,從一堆資料裡翻出了其中一份。
上麵貼著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人留著個寸頭,一臉的桀驁不馴。
正是酒吧門口才見過的趙威武。
雲都地產商趙大龍的獨子。
季家的走狗。
五年前,那群持刀闖進薑家,最後傷了薑星又放了一把火的人當中,就有他。
“看來,你們都忘了啊。”
薑晚慢條斯理,將趙大龍和趙威武的信息撕成了兩半,嘴角是一個冰冷至極的笑。
沒關係,我會讓你們想起來的。
……
銀灰色的跑車衝開雨幕,一路風馳電掣駛向了季家偌大的彆墅區。
季家有錢,彆墅的占地麵積占了大半座山,處處都是監控,沒有任何死角。
除此外,還有三班倒的保鏢日夜巡邏護衛。
就連一個門頭都建造得極其巍峨,更彆提那富麗堂皇猶如宮殿般的幾棟大彆墅。
季耀從跑車上下來,身上的衣服幾乎濕透,貼在身上露出那消瘦卻並不單薄的胸膛。
迎上前的管家吃驚不小,“少爺,您怎麼淋成了這樣?會感冒的,我讓家庭醫生過來開點藥。”
“不用。”
季耀甩甩頭,從車裡拿出一把傘,看起來竟然心情不錯的樣子,大步踏進了彆墅裡,留下了滿地的濕腳印。
管家連忙吩咐傭人去煮薑茶,就見季耀突然折返回來,問了句:
“祥叔,明天會下雨嗎?”
祥叔一愣,沒明白季耀的腦回路,下意識答道,“會吧。今天這場雨這麼大,明天估計也晴不了。”
季耀的臉一下就垮了。
顯然,這不是他想聽到的回答。
祥叔哭笑不得,早知道說兩句好聽的哄哄少爺了。
眼看著季耀已經回了房間,祥叔搖搖頭,叮囑傭人煮好薑茶後送上去。
他則轉身去了另一邊,敲響了季業鴻書房的門,“先生。”
“進。”
一道渾厚威嚴的聲音傳來。
得到準許的祥叔走了進去,微微躬身彙報道:
“先生,小少爺回來了。”
“聽保鏢彙報,小少爺這幾天經常往黎園跑,據說是看上了黎園一個戲子,正追求著呢。”
寬敞亮堂的書房裡,季業鴻坐在那張真皮座椅上,麵前是攤開的一堆文件。
聞言他抬頭,那是一張經常能夠在報紙和財經雜誌上看見的臉。
端正,親和,慈眉善目。
季業鴻轉動著手裡的一串佛珠,不以為然道,“一個戲子而已,他喜歡就讓他去。反正他新鮮不了兩天,就又膩了。”
說到這裡,季業鴻笑罵一聲,“這臭小子從來就不定性,做什麼事都是三分鐘熱度!讓他進公司也不肯,去進修也不肯!氣人!”
祥叔開玩笑道,“那還不是先生您慣的嘛。”
季業鴻哈哈大笑,算是認了。
閒話說完,季業鴻神情一凜,將一份燙金請帖丟在了桌上。
他的眼皮沒動,眼底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狠辣一閃而過。
祥叔拿起那請帖,是月底一場拍賣會的邀請函。
季業鴻輕易不動怒,能讓他有這樣的情緒變化的,隻和一件事有關。
或者說,一個人。
那個曾經被人奉為救世主的大記者,薑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