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多魚本以為這個分期付款,不會那麼順利,會被領導們卡脖子。可沒想,還不到三天時間,農機廠那邊開了個領導層會議,最終為了提高銷量,還真就答應了。而信用社這邊更快,老早就因為大家貸款積極性很差,完不成上頭的貸款指標而頭疼。這次完全是一拍即合,隻是象征性的收取了點利息,就願意答應當做這個中間人。而為了讓分期付款和購買手續更加的方便,農機廠和信用社乾脆派人到擔擔島來。村委那邊,幾張簡單的桌椅,一個【擔擔島起網機采購大會】的橫幅,就是簡單的辦事點。現場圍了非常多的漁民,已經有人開始排隊辦理起網機的分期付款手續。以前漁民不敢貸款,一個是覺得沒有多大的必要,另一個是民間把貸款妖魔化了。說什麼,父貸子償,利息很高,還不上錢的話,不單會影響工作,還會影響到親戚子女。在辦理前,漁民問最多的就是跟貸款有關的事項,雖然桌上有說明書,但島上大多都是文盲,根本就看不懂。信用社的張主任,到了島上第一件事,就是不停跟大家普及有關貸款的相關知識。“你們這個分期付款是有抵押的,抵押物就是你們的起網機,到時候,要是有變故發生……真還不上錢了,我們隻會收走起網機,不會去捅你們家瓦片,也不會影響你們的子女,所以請鄉親們放心.”不過,也不是所有漁民都可以分期付款購買起網機的,必須要有村委會的介紹信才行。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下沙村的村委會是要為這次分期付款行為背書的,所以審核資格還是挺嚴的。老陸、石頭、趙大海、王金山這些有船有柴油發動機的漁民,自然沒有問題。可一些連船都沒有的漁民,肯定是沒有資格的,就比如那個專門賣狗的“臭腳”,也混在人群裡,想來分期付款購買起網機。見到他後,村乾部張金沙當場罵道:“臭腳,你連船都沒有,你買啥起網機。”臭腳厚著臉皮道:“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我先買個起網機,等以後有船了,直接裝上去。”張金沙黑著臉:“趕緊走,全村所有人都可以貸款,就你不能貸,下一個。”見被趕走,臭腳當場拍桌道:“你們這是歧視,這是搞個人主義,濫用權利。”見有人拍桌子。附近的石頭、王金山、趙大海紛紛朝他和善地看了過來。自打劉主任被帶走調查後,大家很快就知道,原來前段時間臭腳大半夜跑到陳家村那邊,坐了隔壁村的漁船到縣裡麵去告狀,這才有劉主任被帶走調查這檔事。聽說,臭腳還毛遂自薦想當擔擔島的計委主任,代替劉秀珠管***事情。最近,憋著一肚子火的趙大海,微笑看著臭腳,直接環抱著他的脖子。“臭腳,聽說你家的狗肉很好吃啊,要不要請兄弟們好好吃一桌啊。”“大海,你彆亂來啊。”趙大海眯著眼睛道:“到底,誰在亂來啊,聽說你小子最近很跳啊。”石頭也磨拳擦掌起來,罵道:“有些人雖然養了很多狗,但真的比狗還不如。”王金山說道:“要不要跟上次一樣,我先去拿麻袋,讓他不知道是誰打的,應該就可以了吧。”“可以啊。”臭腳驚道:“你們想乾嘛,這麼多領導這裡呢,你們還講不講紀律啊。”正在乾活的李多魚隻是瞥了眼,身為村主任的他,嚴肅說道:“你們玩玩就好,彆太過分知道沒有?”“收到,我們很有分寸的。”除了下沙村的人來,陳家村也有不少人跑來這邊買起網機。連李多魚的表姐劉美鳳也過來了,不過她們隻有一條船,連柴油發動機都沒有。最後農機廠和信用社的負責人,簡單開了個小會議,決定連柴油發動機都也分期付款了。一整天下來,整個擔擔島賣了三十多台起網機,還有十多台的柴油發動機。第二天,農機廠的技術人員,直接駐紮在擔擔島一段時間,專門給漁民安裝和調試起網機。一時間,擔擔島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活力,天還沒亮,大家就都跑出去下網捕魚了。二手漁具店的老陳,這些天做夢都在笑,因為就跟他預估的一樣,購買起網機的漁民越多,他的粘網和地籠銷量就更好。“老陳,還有沒有貨啊,我給來三十條地籠。”“有的,有的。”見大家都用了起網機,島上那些還沒有船的村民,一個個都著急了。因為他們能明顯感覺到,李多魚擔任村主任這兩年差距越來越大了,要是再不努力買船的話,估計隻能幫人打工了。見到擔擔島的漁民用起網機收網後,沿海那幾個村,全都坐不住了。上岐村也跟著買了,連帶著南日鎮那邊的漁民也想買,就短短一周不到的時間,農機廠就收到了一百多單。結果發現工人太少了,根本就做不過來,還有進口的橡膠管也不夠用。後麵想買起網機的漁民,就算手裡有現金也買不到,李多魚也因為這個事,還有他提出的分期付款這個理念,再次登上了榕城日報。且登報那天,報紙非常湊巧地出現在大領導的辦公桌上。大領導看完報紙後,對著身邊的秘書問道:“這小子還是挺會折騰的。”黃秘書笑道:“可不是,銀行那邊的人還來找過我,他們說這個分期付款的理念用的好,說不定能大大提高農民的貸款積極性。”“這小子島國考察沒白去啊,下半年,有個港島行,我覺得可以讓他去見見世麵。”黃秘書點頭道:“我這就安排,還有一件事情,領導,趙主任問,那個風力發電機的事情敲定了沒有。”大領導喝了口茶,笑道:“我都不著急,他著啥急,他要是再問的話,你就告訴他,彆走後門,按規章辦事。”“明白了。”而就在這一段時間。赤潮爆發了。爆發的那些天,剛好是鬼節的頭幾天,站在高處望去,海裡仿佛飄了條巨大的紅綢帶。廣場那邊的老人,看著泛紅的海麵,歎息了起來:“好久都沒見到海血了。”一些小孩問道:“海血是什麼東西啊,好吃嗎?”老人嫌棄道:“整天就知道吃,海血不是我們吃的,是專門吃我們的我跟你們講啊,咱們這個島以前死過很多人的,知道為什麼要過普度嗎?”一群小孩搖搖頭。小胖墩咧嘴笑道:“我知道,是為了請好兄弟吃飯的。”老人點點頭:“沒錯,普度就是為了請好兄弟的,可你知道為啥要請好兄弟嗎?”小胖墩撓撓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老人淡淡說道:“我給你們偷偷講啊,當年發生過一件大事,第一件就是遷海令,那時候,咱們島有一個村直接沒掉了.”一個小孩聽完後,鼓著嘴巴生氣道:“辮子軍,那麼壞啊。”老人歎息了聲:“他們跟我們又不是同一個祖公的,才不管你們死多少人呢。”“反正我跟你們講啊,海血都出現了,今年的鬼節肯定特彆的凶,當年被害死的那些人,肯定會出來遊海的。接百分百有大事要發生,到了晚上,都不要出門知道沒有。”“知道了。”小胖墩聽完故事後,也給嚇到了,這下他終於明白,普度到底是在普度誰了。經村裡的老人這麼一講。孩子們一傳十,十傳百,到了晚上後,碼頭那邊,還真看不到半個小孩的身影,一個個都躲在被窩裡睡覺。而隨著赤潮的出現。夜晚,海麵特彆的絢爛,連帶著月光都失色起來,風一吹,海浪甚至都會散發淡淡的藍光。這是李多魚有史以來,見過最大規模的藍眼淚。要是放到前世,擔擔島肯定擠滿了遊客,民宿全都擠滿了人,說不定連沙灘那裡,都會搭滿帳篷。對遊客來說,藍眼淚確實很漂亮,可對漁民和養殖戶來說,是真的非常討厭這玩意。赤潮爆發後的第二天,就跟廣場上的那些老人說的一樣,果然發生了大事情。碼頭、灘塗、沙灘那邊,都有大量的死魚漂浮著,白花花一大片,隨著海浪不停起伏著,且很多已經開始腐臭發爛。一些老人看到這些死魚,皺眉道:“死的都是小魚,今年收成恐怕要不好了。”也有些村婦背著竹簍在死魚堆裡翻撿著,打算撿一些新鮮的,回去曬成魚乾。因赤潮而死掉的海魚是有毒的,可李多魚也沒有阻止她們撿魚,她們這一代人窮習慣了,很難改變她們這種“不浪費”的思想。李多魚對著那些村婦說道:“你們這些魚撿回去,曬魚乾就可以,一定要把腮部和腸胃清洗乾淨,不然有毒的啊。”“知道了,村主任。”看著一整個碼頭的死魚,李多魚懷著忐忑的心情前往了生蠔田。當他拉起生蠔時,李多魚露出了苦笑,這一次,他運氣還算不錯,賭贏了,但也賭輸了。贏的是,生蠔沒有全部死光,輸的是,生蠔死掉了一半。為了防止死蠔汙染養殖區,李多魚還得雇人將死蠔敲出來。老李、二哥、陳文超,張明生,還有前來圍觀的村民,看到堆的跟山一樣高,可以裝好幾船的生蠔,全都沉默了。看到這些死蠔,這一天,仿佛有盆冷水澆在了他們的頭上。之前李多魚一直跟他們講,養殖有風險,他們還不信,如今見到這麼多死蠔後。他們終於明白了,養殖並不是一本萬利的生意,跟捕魚一樣,同樣都是靠老天吃飯的。而李耀國、陳文超看著眼前這堆死去的生蠔,突然回想起,第一次大規模鰻魚死亡的場景。跟了李多魚一段時間後,他們總算認識到,養殖到底有多難。說實在的,就李多魚養殖碰到的這些事情,放在其他養殖戶身上,估計真會虧到血本無歸。而這一次,除了李多魚外,擔擔島還有一位受害者,那就是搞花蛤和縊蟶養殖的老沙。看著滿沙灘張開嘴的花蛤,他已經完全傻了,不過見到李多魚損失的更多,張金沙似乎沒那麼難受了。“走,請你們喝酒去。”老李生氣道:“都死掉了一半,你怎麼還有心情請客喝酒。”李多魚笑著回道:“阿爹,這是老天爺要我交點學費,我敢不交嗎?”“彆亂說話。”要是放在前世,看到這麼多死蠔,他肯定會心痛和舍不得,十有**會把這些死掉的生蠔熬成蠔油,包裝成古法蠔油,賣給冤大頭來減少損失。可在一世,李多魚覺得沒有必要,因為現在的他,完全輸得起。接下來,他將這些死去的生蠔,以非常便宜的價格,賣給了村裡一個專門燒蠣灰的老人。一群人喝完酒後。李多魚突然說道:“我可能不繼續當村主任了。”聽到這話後。張金沙、李曙光,李耀國,陳文超、石頭這些人,一個個都愣住了。“魚哥,你開玩笑的吧。”李多魚點點頭:“沒開玩笑,我這是提前給你們打個預防針。”隨著養殖越做越大,他發現精力還真的有點不夠用,兩頭跑的話,已經出現忙不過來的情況。李多魚打算等風力發電項目下來後,就向村委會提交辭職申請。接下來,他打算好好當一個養殖戶,有空還可以當當老師。原本一開始,李多魚競選這個村主任,完全就是為了扳倒王家兄弟,讓擔擔島往正常的方向發展。現如今,王家兄弟倒了,下沙村也走向了正軌,自己也差不多是時候,離開這個位置了。李多魚也很清楚,王大炮先前就想離職了,是那幫村委故意不讓王大炮走的。現在隻要他離職的話,那麼王大炮十有**也是要跟著退的,村裡一下就會空出兩個位置來。經過這一年多的相處,李多魚覺得張金沙、唐平他們都是不錯的,堂哥李曙光也非常有責任感。哪怕他不再這個位置上,這些人也是能撐起來的。見李多魚真的想辭職不乾,曾跟李多魚競爭村主任的張金沙,忍不住罵道:“你大爺的,你把村主任當的這麼好,現在說不乾就不乾,現在有誰敢當啊,誰當了村主任,肯定會被拿來跟你對比的,那不妥妥的找罵。”李多魚笑道:“老沙,你著啥急,我又沒說,現在就辭職。”“不辭職,你說個鳥,透個底,啥時候準備走啊。”“差不多的時候。”喝了點酒的張金沙,突然很想打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