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綾夏的軍用匕首抵住我喉結時,我正盯著解剖室地磚縫隙裡鑽出的血線。
那些暗紅色液體像是有生命的蚯蚓,在瓷磚表麵勾勒出八卦圖形,陰魚位置赫然擺著三枚青銅蓮花鑰。
"解釋。"她眼罩邊緣滲出黑血,獨眼裡金瞳縮成豎線,"為什麼三名死者手機裡都有你的未接來電?"
我後背緊貼冷藏櫃,櫃門縫隙滲出霜霧。
三天前水庫打撈出的新屍體躺在解剖台上,他們被水泡發的指縫裡塞滿槐花瓣——和我家族墓園裡那棵百年老槐開的花一模一樣。
"七月十五生人,命帶陰鎖。"沈綾夏突然念出我檔案裡的備注,匕首在皮膚上壓出血痕,"羅先生要不要猜猜,刑偵局特殊案件科怎麼處理連環殺人嫌犯?"
冷藏櫃突然傳來抓撓聲。
在我們對峙的三十秒裡,那聲音從指甲刮蹭變成了斧劈般的巨響。
沈綾夏臉色微變,匕首稍稍後撤半寸:"你帶來的?"
我趁機摸向白大褂口袋,青銅蓮花鑰已經綻放七成,花蕊裡滲出粘稠的黑液。
當第一滴黑液墜地時,整間解剖室的燈光驟然熄滅,應急出口標誌在黑暗中映出血色殘影。
沈綾夏的夜視儀發出輕響。但我看得更清楚——在絕對的黑暗裡,那些血線正在天花板彙聚成倒懸的符咒。
是鎖龍咒,和父親臨終前用血畫在祠堂地麵的圖案分毫不差。
"蹲下!"我撲倒沈綾夏的瞬間,冷藏櫃門被撞得四分五裂。
腐臭味撲麵而來,三天前就該火化的屍體蹣跚而出,他脖頸處的縫合線迸裂,露出裡麵纏繞的青銅鎖鏈。
沈綾夏的匕首劃過屍體咽喉,卻迸出火星。
屍體的手指已經扣住她肩膀,軍裝布料發出腐蝕的"滋滋"聲。
我攥緊蓮花鑰刺向屍體眉心,花蕊中突然射出三寸長的銅釘。
銅釘入顱的刹那,屍體腹腔裡傳出鎖鏈斷裂的轟鳴。
無數青銅碎片從七竅噴出,在牆麵釘出北鬥七星的形狀。
沈綾夏趁機掙脫,她的眼罩不知何時脫落,重瞳在黑暗裡泛著妖異的紫光。
"你果然看得見。"她抹去嘴角黑血,從戰術腰包抽出朱砂繩,"那是民國時期鎮屍用的七殺釘,早該失傳了。"
我還沒開口,解剖台突然劇烈震動。
三具浮屍直挺挺坐起,他們被水泡爛的嘴唇同時張開,湧出成團的槐花。
花叢中有什麼東西在蠕動,我定睛看去,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每朵花蕊裡都嵌著微縮的人臉,正是三名死者的模樣。
沈綾夏甩出朱砂繩纏住最近的屍體,繩結卻自動解開。
她咒罵一聲,從腿環抽出手槍,彈夾落地的瞬間我瞥見銘文——彈頭鍍銀,刻著龍虎山天師府的雷紋。
"彆用那個!"我抓住她手腕,"會觸發"
槍聲在密閉空間炸響。
子彈貫穿屍體的瞬間,所有槐花人臉同時發出尖叫。
解剖室的防爆玻璃應聲炸裂,陰風裹著碎碴卷成漩渦,在中央解剖台形成龍卷風眼。
風眼裡緩緩浮現出血色八卦,陰魚位置睜開一隻豎瞳。
我的蓮花鑰突然自行浮空,花瓣片片剝落,露出核心的青銅羅盤。羅盤指針瘋轉,最後定格在"死"門方位。
"這是鎖龍窟的引路盤。"沈綾夏突然拽住我衣領,"你們羅家當年用三百童男童女的生魂"
她的聲音被呼嘯的風聲淹沒。豎瞳裡伸出無數透明觸須,纏住我的四肢往風眼拖拽。
沈綾夏的重瞳驟然放大,她咬破舌尖噴出血霧,在空中畫出血符。
"天火同人,地水師卦!"她的咒文引發空氣爆鳴,血符化作火鳥撞向豎瞳。趁觸須鬆動的瞬間,我反手將蓮花鑰刺入解剖台。
以鑰為筆,以血為墨!
我劃出的鎮陰符與父親當年所畫重疊,解剖室地麵突然浮現巨大的青銅陣圖。
三具浮屍的頭顱同時爆開,飛濺的腦漿在空氣中燃燒,形成三道火環鎖住血色八卦。
豎瞳發出玻璃破碎的脆響,風眼驟然收縮。
沈綾夏突然從背後抱住我,她的體溫低得不似活人:"彆動,它在你影子裡。"
冷汗順著脊梁滑落。應急燈將我的影子投在牆上,那影子的脖頸處分明纏著半透明觸須。
沈綾夏的重瞳貼近我耳側,她呼出的氣息帶著線香味:"告訴我,羅氏祠堂的鎮物藏在哪?"
我咽喉處的皮膚突然刺痛,她的犬齒不知何時變得尖利。
蓮花鑰在此刻發出蜂鳴,核心羅盤彈出三根銅刺,其中一根徑直刺入我的鎖骨。
劇痛喚醒了塵封的記憶。
七歲那年的中元節,父親把我倒吊在祠堂橫梁上。
他蘸著黑狗血在我後背畫符,母親抱著族譜哭喊:"非要拿晨兒當陣眼嗎?"
"鎖龍窟的怨氣要壓不住了。"父親的聲音混著銅錢劍的嗡鳴,"隻有羅家嫡血能"
記憶在此中斷。
沈綾夏突然慘叫著推開我,她的右手掌心浮現鎖鏈狀灼痕。
解剖室恢複平靜,隻有蓮花鑰還在嗡嗡震顫,羅盤表麵浮出篆體小字——甲辰年癸酉月丙戌日。
"今天是丙戌日?"沈綾夏盯著電子表,臉色煞白,"不可能,昨天明明是"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我們同時看向窗外,夕陽不知何時變成了血月。
走廊裡傳來黏膩的爬行聲,像是有人拖著濕麻袋在瓷磚上摩擦。
蓮花鑰的羅盤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正是殯儀館地下的三維結構圖,無數紅點在某個位置彙聚成骷髏圖案。
沈綾夏突然拽著我衝向通風管道:"走員工通道!周隊長他們被困在"
解剖室大門轟然倒塌。十八具屍體疊成屍牆,每具屍體的天靈蓋都釘著青銅蓮花鑰。它們腐爛的聲帶振動著發出同一個音調:"戌時歸位"
我摸到白大褂內襯的暗袋,裡麵藏著今早收到的匿名信。
信紙是用槐樹皮製成的,血字寫就的偈語正在逐漸顯形:戌時三刻,鎖龍食煞。生人勿近,亡者當歸。
最下方的落款是一枚指紋,那螺紋走向與我掌心的生命線完全重合。
沈綾夏的戰術手電照亮通風管壁,上麵密密麻麻刻著鎮魂咒。
但每道符咒的收尾處都被人惡意篡改,陰刻的咒文在強光下投出小鬼嬉戲的陰影。
"是七煞鎖魂陣。"她用手指丈量符咒間距,"有人在用整個殯儀館養屍"
管道突然劇烈震顫。下方傳來鋼架坍塌的巨響,混著周隊長的怒吼:"躲開!"
我們所在的通風管應聲斷裂,失重感襲來的瞬間,我瞥見下方停屍間裡——
周隊長被五具屍體按在祭壇上,他胸前掛著的工作證正在燃燒。
祭壇四周立著七麵銅鏡,每麵鏡子裡都映出我被觸須纏繞的影子。沈阿婆的銅煙槍插在陣眼位置,煙嘴處叼著半截桃木釘。
蓮花鑰突然掙脫我的手,箭矢般射向祭壇。
當鑰尖刺入銅鏡的刹那,我聽到鎖鏈崩斷的聲響,那聲音從地底深處傳來,震得人五臟六腑都在顫抖。
記憶如決堤洪水般湧來。
父親抱著我跳進鎖龍窟前的最後畫麵裡,窟底傳來的就是這種鎖鏈聲。隻不過那時纏在青銅柱上的不是龍,而是無數具糾纏成蛇狀的人屍。
沈綾夏在空中扭轉身體,她的重瞳完全變成金色:"羅晨!接住這個!"
拋來的懷表擦過我指尖,表蓋彈開的瞬間,我看見母親的照片貼在內側。
這是今早失蹤的證物——母親遇害時手裡緊握的懷表,警方始終沒能撬開她的手指。
懷表指針逆時針飛轉,停屍間的時間流速突然紊亂。
下墜的碎磚懸浮半空,屍體們的動作變成慢鏡頭。我趁機抓住蓮花鑰,任由它拖著我在空中劃出符咒軌跡。
當最後一筆落下時,所有銅鏡同時爆裂。鏡片如刀雨紛飛,卻在觸及我身體的瞬間化作灰燼。
周隊長趁機掙脫束縛,他的警服早已破爛不堪,露出胸口紋著的二十八宿圖。
"帶他走!"周隊長把配槍塞給沈綾夏,"戌時三刻要到了,鎖龍窟的"
整棟建築突然傾斜四十五度。
停屍間地麵裂開巨縫,深淵裡伸出無數青銅鎖鏈。
沈綾夏抓著我的腰帶躍向安全通道,她後背突然展開符紙折成的翅膀——龍虎山的禦風符。
我們撞碎玻璃墜入後院時,殯儀館主樓正在下沉。
地縫中湧出的不是岩漿,而是粘稠的黑水,水麵上漂浮著數不清的青銅棺材。每口棺材都刻著羅氏族徽,棺蓋縫隙裡伸出青紫色的手。
沈綾夏的禦風符開始自燃。我們跌進灌木叢的瞬間,她突然咬破手指點在我眉心:"以龍虎山第六十七代弟子的名義,問汝真名!"
蓮花鑰突然發出龍吟。我的視網膜上浮現血色文字,那是我出生時族譜記載的姓名——羅鎮陰。
懷表在此刻徹底崩解,母親的照片背麵顯出父親的字跡:"戌時歸位,以血飼煞。鎖龍非龍,鎮陰非陰。"
殯儀館方向傳來驚天動地的崩塌聲。黑水漫過腳踝時,我看到無數青銅鎖鏈破水而出,鏈節上掛著的正是失蹤二十年的父母。他們被鐵鏈貫穿琵琶骨,手牽手對我微笑。